难以割舍的恋米情结 .薛兴国
中国人饮食,离不开米文化。从北到南,虽然米的品种和做法各不相同,但煮粥做饭也需要「姑传媳,母传女」的技术,却是相通的。
在中国灯谜书里,看过两个谜语。一个谜面是「四个不出头」打一字,另一个是中药的「八树」打一字。两个谜底都是个「米」字。现代人说的米,都是指稻米,说的是从收成的稻里打出的米,因此,谜面如果是稻打一字,答案就是季。自从有了简体字之后,好米打一字,那就是个鵥字,这在没有学过简体字的港人来说,好米的谜面是猜不出来的。米可以烧成饭,所以饭打一字,就是个糙字。如果换成是糙打一字,就是饭,答案就比较容易猜中了。
不过,在古代没有简体字,而米,也不单单是指由稻去壳后的大米粒,这些谜语,根本就不可能会创造得出来。因为甲骨文的米字,据瑞典汉学家、高本汉的弟子林西莉在《汉字的故事》中说:「『是一个图像。』高本汉轻巧地说。不错,然而是什么东西的图像?『谷粒。』说文解字说,『是谷子。』『打谷场上有四堆谷子。』另一本有关文字的书说,并引证部份甲骨文的这种字形。『不对,』考虑其他甲骨文的人说,『那分明是稻穗,那根横线是稻杆本身,黑点是稻粒。』『xx错了,』其他人说,『那根横线是脱粒工具。』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但是没有一种说法令人信服。然而众人毕竟感觉到,它是刻划某种具体的东西。我们通常把这个字译成大米,但它还有『种子』的意思。说种子非常合适。《辞海》是这样写的:『一种谷物或其他植物的种子,去皮以后是白的。』」
近年编撰的《汉语大词典》也说:「去皮的谷实;特指去皮的稻实。」并且引贾公彦批注《周礼》的话说:「九谷之中,黍、稷、稻、粱、檱、大豆,六者皆有米,麻与小豆、小麦,三者无米,故云『九谷六米』。」所以古代的米有很多种,举凡去了壳的植物种子都可能叫做米。后来更演变出大米、小米、花生米,甚至虾米的米来。
《汉字的故事》说:「于是人口大量增加,中国的重心南迁。尽管自十三世纪以来,中国都是以北京为统治中心(只有很短一个时期例外),但国家的经济中心一直在南方。在这样的变化中,稻米扮演重要的角色。」(李之义译文,上同)二十一世纪中国的政治中心仍在北京,但经济中心也还在南方,所以如今人人口中的米,就专指可以煮成白洁洁亮澄澄的饭食大米了。
米虽然不再有混淆了,但米的种类却也有多种。不说现在占有香港超级市场最多的泰国米,台湾人喜欢吃的蓬莱米,港人以前{za}的占米——这是产于越南占城的稻子,是宋代才引进中国的等等。在我们中国,便有粳米、鵇米和糯米三大类。鵇米的米粒瘦长,呈扁圆状,米质的黏性比较差,胀性大,吃水多,煮饭则比较出饭,但口感疏散;煮粥则黏度小。粳米的米粒宽而厚,近圆形,米质黏性较强,胀性小,吃水少,煮饭出饭比鵇米少,但口感滑润腴美而有香味;煮粥则黏稠。糯米在江苏有人称为元米,有人称为茶米,如果把糯稻碾过五次之后,由于可以用来酿制木瓜酒,所以又叫做瓜米。
米的用途非常多,在云南多用来制成米线,成为日常食品。在广东一带,则多用作煮粥煮饭。煮粥煮饭,看似简单,实则并非想象中容易。很受现代学者李欧梵推崇的清代作家李渔便曾在《闲情偶记.饮馔部.第二谷食》中说:「粥饭二物,为家常日用之需……然有吃紧二语,巧妇知之而不能言者,不妨代为喝破,使姑传之媳,母传之女,以两言代千百语,亦简便利人之事也。先就粗者言之,饭之大病,在内生外熟,非烂即焦;粥之大病,在上清下淀,如糊如膏。此火候不均之故……其病何在?曰:挹水无度,增减不常之为害也……『粥水忌增,饭水忌减』。米用几何,则水用几何,宜有一定之度数……而水不均,煮粥常患其少,煮饭常苦其多。多则逼而去之,少则增而入之,不知米之精液全在于水,逼去饭汤者,非去饭汤,去饭之精液也。精液去则饭为渣滓,食之尚有味乎?粥之既熟,水米成交,犹米之酿而为酒矣。虑其太厚而入之以水,非入水于粥,犹入水于酒也。水入而成糟粕,其味尚可咀乎?」
现代人煲粥煮饭,都使用科技器具了。但是我们常常在餐馆吃到的粥饭,口感不是大不如前吗?李渔的话虽然对科技炊具可能没有什么用,但对米和水的应用还是大有道理的。利用现代炊具煮的饭粥,看来是没有听进这些话语,或者是厨师并没有接受「姑传媳,母传女」的技术了。■
(本文发表于2010年第4期《亚洲周刊》,浏览更多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