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赵均收到了货款,我如愿拿到了5000块钱。 5000块钱拿在手里,厚厚的一摞。我心里就有了一种很踏实的感觉,觉得自己一下子变成了有钱人。 我决定先还老刘和小张的钱,后来想想,只还了小张的。老刘的钱先欠着,过几天再给他。如果都还给他们,他们免不了要问我从哪儿赚到这 么多钱。虽然这钱并不算肮脏,但又何必多费口舌。 晚上,我到弟弟那里去了一趟。我住院的时候,弟弟四处借钱给我治病,当时治病紧急,弟弟借钱的时候都是说几天就还。现在过去这么久了,不知道弟弟怎样面对他的那些朋友。 弟弟正在吃饭,一大碗面条,呼哧呼哧往嘴里送。看见我,他站起来把凳子让给我,自己坐到了床边上。 我把钱递给弟弟,说:“这是3000块钱,先去还账。”弟弟接过来笑了一下,问我还有没有,说昨天有几个朋友来找他要钱了。 我把原本准备还老刘的1000块钱拿给弟弟。过几天就要领工钱了,欠老刘的钱等领了工钱再还他。 这几年来,我和弟弟就是这样,用有限的几个钱来不断地堵窟窿,哪里最急就堵向哪里。 千万别“混”工资 2006年7月22日星期六晴 我一直认为建筑行业是机会最多的行业,房地产热得像火,国家也在大力发展基础建设。我发现凡是干与建筑行业相关的工作的人,个个都活得比较滋润。 所以我觉得我在建筑工地当民工也是一种幸运,它让我对这个行业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我们干一项工作,就得对这项工作有研究。如果仅仅是为了混一份工资,那么这工作要么干不长,要么就会被工作压垮。 我得研究。 同赵均有了这次合作后,我开始考虑兼职在工地推销桥架。我发现我还是有一定优势的,当了这么长时间的桥架安装工,我对桥架已经相当了 解了,桥架质量的好坏,基本上用手就能够感觉出来。 我为什么不好好利用这样的优势呢? 我让赵均给我印了名片,谈好分成的比例,工余的时间,就在各建筑工地转悠。 桥架这玩意儿是大宗买卖,工地的材料员一般都做不了主。做主的要么是甲方,要么是工程承包方,但目标客户还是很好找的,只要建筑整体框架出来了,那么差不多就该采购桥架了。 但多数时间是碰壁,很多次,我找到桥架采购方,还没开口说话,就被人“挥手再见”了。 好在我已习惯了这样的碰壁,在可能的客户面前,我宁可放弃尊严,也不愿放弃机会。 我坚信一点:只要坚持不懈,总会找到成交的客户的,也许,就是下一个。 我始终都在为“下一个”而努力着。只要稍一有空,我就会出去寻找工地。即便是晚上躺在工棚里,我也会琢磨手头的客户信息。 其间有一个客户对我的印象还可以,原本他准备分一小块业务给我,试着合作,但他却没能联系上我。那天,我们正在工地抢一段进度,电锤的呜呜声盖过了手机的声音,等我发现有几个未接电话而打过去的时候,他已经很生气了。他觉得我做事不靠谱,不愿意再把机会给我了。 为此我郁闷了好长时间,觉得这简直就是造化弄人。 但我仍然不气馁,相反,这更让我产生了信心。我觉得,我又回到了刚到C市时的状态。那个时候,我也是心无旁骛,专心干工作。 老刘和小张见我一有空就往外跑,整天鬼鬼祟祟的,开玩笑问我是不是到外面去泡马子,我含糊应答,任由他们取笑。 两个月过去了,我终于给赵均的厂签回来一笔二十几万元的桥架合同。 赵均自然很高兴,一个劲儿要求我到他们厂去搞销售,许诺给我高额的提成。我没有答应赵均,只是向他预支了一部分提成,还了所有的债务。 无债一身轻。出路在工作中找 2006年7月24日星期一晴 我决定告别我的民工生活,因为我已想好了我未来要走的路。 四个月前,为了不致饿死,我不得不栖身民工队伍。 四个月后,我已经决定离开给了我生存机会的工地了,带着对未来的憧憬。 我曾经花了三年都没有找到合适的位置,现在,只用了四个月,就找到了我未来要走的路。 这四个月,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一个人的出路,是在工作当中寻找的,而不是坐在那里想出来的。 如果我不当民工,我就不会知道桥架这玩意儿,更不会知道它能给我带来收益。 所以,我们不应该抱怨工作的好坏,有工作就不错了,要想发展,还得自己在工作当中留心机会。 要离开了,还真有点儿舍不得。 不是我喜欢这个职业,而是这里很随意。虽然苦一点儿累一点儿,但大家的境况差不多,没有太大的贫富悬殊,没有地位上的贵贱差别,高兴了就哼几句不成调的歌,不高兴了粗话张口就来。 大家平等相待,没有心理负担,踏实。 然而,很多事情身不由己。 没有任何人知道我当民工,连弟弟都不知道。 假如我的父母知道我在工地当民工,会带给他们怎样的震撼? 还有我的那些善良的乡邻,我的那些视我为骄傲的亲戚,我要对得起他们曾经馈赠给我的恭维话。 一个合格的民工显然够不上让他们骄傲的分量,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本来我想一个人悄悄地离开工地,但是,我割舍不下和工友之间的这种兄弟情谊。特别是老刘和小张,我们就像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一起冲锋陷阵,我们之间,有感情。 还有老陈,如果没有他,我进不了这个工地。他是我的恩人。 我决定请他们吃一顿饭,表达一下我对他们的感激之情。 我选在一个离工地较远的餐馆——我不想惊动太多的人。 我通知了小玉,小玉特意向她所在的餐馆请了一会儿假,不一会就过来了。 大家坐定,我先恭恭敬敬地给老陈敬了一杯酒,感谢他帮我找到这个工作,接着又给老刘和小张分别敬了一杯酒,感谢他们在我最需要钱的时候借钱给我。 我的郑重让他们有些纳闷,于是我告诉他们:“我要离开了。” 老刘张大了嘴巴,他问我是不是他们哪些地方做得不好,得罪我了。 善良的老刘总是{dy}时间在自己身上找原因,这真是种美德。 我摇头说不是。 小张说:“干得好好的,怎么说走就走啊?是不是家里有事?如果有啥困难,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 小张的话让我鼻子有些酸。过去几年来,我一直期待着有人对我说这句话,我终于从工地的一个工友口中听到了。 我突然有一种倾诉的冲动,便向他们讲述了我从一个总经理过渡到民工的经历。 我说:“我其实很留恋工地生活,只是我怕,怕有熟人知道。” 在我讲这些的时候,小玉坐在我旁边静静地流着眼泪。她蛰居在这里,既是为了生存,也是为了逃避。所以我的这种心情,她懂。 老陈的眼睛有些湿润。他说当初在工地看到我时,我脸色发白,他还以为我是个吸粉的,没想到我有这么复杂的经历,不容易啊。 老刘突然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大声说:“兄弟,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总经理既然能当民工,民工也一定能当总经理!” 夜里,我们都烂醉如泥。2006年7月26日星期三晴 今天,我又找赵均预支了部分提成的钱。我想先搞定我的婚姻。 婚姻不是用钱可以搞定的,但是,你不能否认钱在婚姻当中的润滑作用。 另外,我没有一技之长,除了钱,我凭什么让周媛看到希望? 晚上,我把周媛约到一个茶楼,想开诚布公地和她谈一谈。 在茶楼谈感情,对我来说是一种xx。但是,为了一个稳定的家庭,这点儿xx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仍然向周媛隐瞒了我当民工的事实,但强调了我已经找到了未来的方向。 我说了,我不想离婚。婚姻这玩意儿就那么回事,没有人能预知下一次婚姻就比现在的好。 既然无法预知未来,不如就把握现在。我是个现实的人。 当然,我也不会赖着这个婚姻——我穷,但不等于我没志气。 周媛事实上是个没主意的人,我并不指望她能给我什么答复,我希望她回去和她父母商量一下。 周媛明显地消瘦了——没主意,并不代表心里没焦虑。 我给了她5000块钱,这是过去三年来我{dy}次拿这么大一笔钱给她。她迟疑了一下,拿过去默默地揣在兜里。 过了两天,她打电话问我这段时间到底在干什么,在哪里挣的钱,如果不说清楚的话,就让我把钱拿回去。 我说:“你放心,这钱是干净的,是我做生意挣的。” 周媛问我到底是做的啥生意,我说是帮别人卖桥架,并且跟她说了桥架厂在哪里,卖给什么地方。 周媛见我说得有鼻子有眼,便不再追问,轻轻地挂了电话。 2006年7月28日星期五晴 今天,她给我打来电话,说她妈炖了汤,让我回家去吃饭。 我知道,我和她们家的冷战总算结束了。 回头路,别走 2006年8月2日星期三晴 这几天,赵均一再邀请我到他们厂去上班,我客气地拒绝了。 我想自己创业。 过去三年来,我尝够了失业的苦。假如我到了赵均的工厂,我不能确定未来的哪{yt}我会不会重新失业。 假如我进了赵均的厂,一旦干不出成绩,赵均肯定不会无限期地给我发底薪,{zh1}我还得走人。 一旦干出了成绩,可能又会对我提更高的要求,直到某{yt}我被赵均制订的任务量压死。 不是我信不过赵均,而是人性如此。也是环境使然,大家都缺乏安全感。打工者缺,老板也缺,都在拼命地为未来积累应付危机的资本。 另外,如果我自己单干,我手上有了订单,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和供货方讨价还价,甚至还可以拿其他厂的价来杀他的价。 这是商业规则。 几个月前,我还在为混一口饭吃而茫然四顾。现在,却开始计算起了怎样才能使利益{zd0}化。 人啊,真他妈的贱,刚喘一口气,就忘了昨天的伤。 2006年8月10日星期四多云 我又回到弟弟的办公室。这里,我还承担着一半的房租。 我笑着对弟弟说:“我回来履行我这半个主人的职责。” 我花了六百多块钱,找了一家中介公司注册了一个建材经营部,算是有了一个招牌。并且从法理上说,我也算有了一个合法经营的阵地了。 弟弟仍然修他的电脑,我委托他顺带帮我接一下电话,如果有电话来的话。 我,夹着一个破公文包开始了我的救赎之旅。 我的设想是多团结一些像老陈这样的工地材料员,如果他们有材料需求的话,就给我打电话,我到市场去采购后给他们送过去,赚点儿差价。 说白了,就是买空卖空,空手套白狼。 事实上,这跟我以前跑渣土运输的路子是一样的,只不过换了一个行业而已。 渣土运输业务我是失败了,这条路走得通吗?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未来的路注定不平坦。我没有其他更多的资源,除了勇气、信心和决心。 我穿梭于各个建筑工地,赔着笑脸招徕业务。 我对各工地的材料员介绍说:“我是专门做工程材料的,价格比较有优势,希望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展示一下我的服务质量。” 大多数人会用狐疑的眼光看着我,然后客气地请我出去;少数人会简单地向我询问一些材料的价格,不管我报的价格高还是低,都会来一句“ 你的价格太高了”,然后打发我走人。 也有个别材料员图省事,吩咐我给他们送些小材料。 我给一个工地送过两百米波纹管,赚了20块钱,除去路费,净赚12块,不过这花费了我将近{yt}的时间。 我也给一个工地送过几把铁锹,除去路费,一分钱都没赚到。2006年9月11日星期一多云 时间{yt}{yt}地过去,一个月很快结束。我盘点了一下,这个月我的销售额是780块钱,利润是55块钱,算上我的各种开销,净亏一千五百多 块。 我没有气馁,我知道客户关系的建立有一个过程,只要坚持下去,业务就会有好起来的那{yt}。 我真正的担心,是怕我坚持不了那么久,因为供我活动的资金太有限了。注册完建材经营部后,我总共只剩下两千多块钱的现金,{dy}个月就亏去一千五百多,剩下的这千把块钱还能供我亏多久? 所以我企盼着马上就有一笔大点儿的业务到来,好让我心里多一点儿底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