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友鬼秀才志怪之作，广宇搜奇匠心独运，诡异俊丽文彩斐然，为吾之同道者。旧年有作《瓜庵夜话》，今择一篇发博，供诸友一噱云尔。特选吾师黄胄画作一幅为刊头，以志不尽怀思。          

                           志怪：瓜庵夜话（选登）——驴大哥

    梁家夫妇，幼缔姑舅之亲，婚后伉俪情深。梁某执货郎业，挑担串乡，摇拨浪鼓唱卖，多年经营颇谙生财之道，家道遂小康焉。

    梁某嗾乡邻为伴，远途经商。年余邻人归，谓梁客死异乡，资财用尽，并携回遗书一纸。书云嘱妻坐产招夫，养子成人。梁妻识其字迹，持书嚎啕晕绝。后家资渐窘，亦守节不嫁。其母痛惜，告可去水月庵，焚香行礼下神，抑或有仙示焉。

    梁妻遂往，交纳功德钱，焚香祝告，有尼僧祈祷，于庵内扫榻而眠。恍惚间梁某至，汗流浃背，似远途跋涉者。妻恸哭而哀，梁某慰之，又斥其守志不嫁，何以家为？妻言难忘旧情耳。梁某言，己投生黄土崖葛家为驴，其人吝啬刁狠，草多而料不足，驮粮米柴薪，早出晚归，耕地拉车精疲力竭。葛氏常鞭扑之，言下泪涌满面，求妻速嫁，而遣人至黄土崖买驴归家，终老田园，死亦无憾，并告以脑门有白斑为识记，言毕唏嘘而别。

    梁妻惊梦，返家即密托娘家觅偶。事谐，如仪。后夫婚后见妻怏怏不快，似有心事者。床第之间亦如是，怪而问之。

    梁妻谓曾于神前许愿，超度一畜以祈来世福。夫云不难，即遣人集市货之。梁妻谓不可，神有明示，此驴现在某县黄土涯庄葛氏家，头有白斑为识记。后夫惊诧，自告奋勇赴葛氏处。

    近千里，数旬至，如妇言，善价货之归。后夫备鞍以驴为脚力，驴温顺而似识路，蹄声得得一路春风，后夫扬鞭驱策好生惬意。归家日，驴二目睃巡不止，继而长嘶惨厉，后打滚抖毛，后夫安槽备草料饮之水，精神百倍矣。食水足，双目炯炯盯女主人，后夫亦不觉。

    是夜，夫妻入房。后夫久客求欢，梁妻曲意承应之，淫声大作。二人鱼水方酣，忽闻外院驴长鸣悲嚎，声振屋瓦。后夫疲惫，伏枕睡如昏死。梁妻悄步出房，至槽，见驴眼瞪如铃，喘息似牛，知其意作哀声，称驴大哥，云汝既许妾为人妻，床第之事岂能免耶。知汝心苦，既不能行人道，何吃醋如此。兹后，二人行房事，梁妻再不敢出声矣。

    逢后夫外出，梁妻辙至畜棚诉说衷曲家事，驴亦频频点头。其子出行骑之，驯顺如牛步履稳健。更奇者，识亲戚诸村之道路，至家抵门而长鸣。逢夏秋散牧之，驴则潜行至乡老聚谈处，低头静听众人言说，似有会意。梁家有客至，饭罢告归家人送行，驴亦随之，长鸣数声亦如言别。梁妻每呼驴大哥，情逸时长鸣以应之，懊恼时呜咽以答之，喜怒忧悲以声传，若不如意，驴头频频摇动，令人失笑，梁妻则拧其长耳，驴打响鼻咻之，亦戏也。然其后夫如在鼓中。居家，平日拉磨驮柴颇为勤奋，惟见妻后夫备鞍为御，则咆哮嘶鸣之。

    十年后驴垂垂老矣，垂耳拖蹄，目光呆滞，时瞑目卧，梁妻草料供养更为精细，驴食罢时作呜咽，似恋恋有言状。梁子入学，谋小官职娶妻生子，逢节归家探视。驴视之振奋，竟脱缰而衔其幼子之衣。子怒，鞭之不去。梁妻好言抚之，揪驴耳谓驴脾气发作也。众人大笑，驴即仰首嘶鸣，众人亦狂笑，驴忽大汗淋漓四蹄颤抖，呜咽数声，倒地气绝而亡。

    梁妻遂设椒浆之奠，清水一碗，草节一碟，料豆一钵。书牌铭：驴大哥之位。糊纸鞋四只，纸衣袍数件，焚香烧纸，祈祝来生xx为人云云，裹以芦席葬之野。

    邑史志载有驴家坟地名，典出此说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