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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读一位新晋作家的文章,他在当地已经获得不错的风评,而我读的他许多个中篇小说里,有童话气质的占了不少。
“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房间里每天都吹开强劲的风,带来别人的衣服,鞋子,各种考试成绩单等等,于是有{yt},在阳台一侧,我看见那里挂着一块白白的布兜,”类似这样的大意。
其他还有一个被用剩余边角料之作出的玩具,虽然只是布偶而已,但名叫阿蓝的它,在作者的描述下“难受得连呼吸都快要停止了”,而“这种难受究竟是什么呢,她是从构成身体的布和棉花的哪个部位传来的呢。”作者写到,“阿蓝甚至都被这会总快使身体扭曲的心痛感动了,王子和公主他们有没有发现世上有这样的感情呢?”
而我读到这里,也被这位作者再度稍稍地打动了。一如他讲着那个总是刮来大风的阳台,某天被垂挂在那里的白白的布兜,而它的结局是在故事的末尾,有个圆形身体,圆形脑袋,和圆圆的手掌的影子从后门走进来,用它那虽然没有“五指”一说的手抓住了自己那个遗失的{wn}兜。然后仿佛“安心了一般,它拍拍自己的肚子,随后那个影子便悄悄从后门消失了”。
我觉得直到今日,依然能够写出这样内容的人,非常让人喜欢。
像童话一样的情节,用童话一样的思考,甚至是带有天真气息的童话般的笔触。
已经二十岁,三十岁,包括四十岁的时候,没有遗失对它们的好感。
这是值得人羡慕的事。慢慢地,放弃了曾经死守喜欢的东西,像一场结束的恋爱,过去会为之轻易颤抖起来的神经纤维已经再也没有这样的能力。它们变得凉而直,落光了叶子的枝条浸没在二月的冰面下。
当初是如何兴奋的,为一两个词语而激动,现在已经无法再度重现了。继续用到河面或水面比喻的话,那就是一只又一只船,由它们载着各种事物从上游流向永别的尽头。而做着类似的事,内心一定不会是悲痛的,挣扎的,压抑的或绝望的,没有那么强烈的情感。我们每一次放走自己曾经爱护,珍贵,偏执的事物,只有一句轻描淡写的感叹“噢,真的呢。。”它们的用途也仅仅是被用来纪念自己当初的青春一般,留下的无非是对自我的怅然。
在船上的那名画家会怎么想呢。
那块蓝莓蛋糕会怎么想呢。
那个会变身的小女超人会怎么想呢。
那本图书会怎么想呢。
那个季节的花瓣会怎么想呢。
那个动画片里的主人公会怎么想呢。
如果它的确知道自己已经顺着水流飘到了遥远的地方,会想起过去的那些时候,自己夭夭被人挂在嘴边,成为课余时乐趣的话题,包括成为某颗心脏上盖章认定的守护神,真切地相信它是存在的人物,只差某个雷雨天的闪电把它从遥远的宇宙里召唤出来,它是帅气拉风潇洒,能够操纵天象的英雄。
它会那样悲伤地想么。
日子{yt}天过去时,自己从别人的话题里不断减少登场的次数,直到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之后,再也没有人提起,哪怕他们聚在一起谈论着新的动画,谈论着里面驾驭雷电的新主角。“会联想到我的吧”,“没有喊着‘啊,这么说的话,那个人也是呢’而联想起我吗”,“重新回忆起我吧”—它最终无奈地发现,即便是最近距离之间,自己也依然被船载送着流向远方,没有被温暖的洋流带回原点。
从哪年开始,不再喜欢那类的书,不再痴迷那一个人,不再具备当初带有“{wy}”记号的强烈情感。
二十第N年,谁还会认真地看什么童话书呢。想象力这样的东西,早就露出淡漠的面孔,把豌豆公主这样的故事当成没有意义没有营养的段落来听,而面对一只苹果,也{jd1}不会假设它突然露出笑脸的表情。
整个世界上最最,最最标准的豌豆公主,她的皮肤隔着几十层床垫,也能感觉到一些令女生眉头紧簇的不舒服。
—是什么样的心境,会觉得这样的故事可爱和美丽呢。
—是什么样的心境过去了,会再也无动于衷呢。
没有原因吗。
怎样的原因呢。
船已经消失在海平面以下。
那片海面叫什么名字呢。我读着那个作家写下的许多个带有幻想色彩的故事,深刻知道那是自己所做不到的想像,没有了可以用“轻快”与“可爱”形容的想象力,要叙述一件与童话类似的情节,已经再不可能了。内心不具备相信的真实感,甚至带有陌生的艰涩。
现在怎么还能去假设人偶会说话这样的事呢。
而那个把布兜遗失的猫型机器人,目前对我来说也只是用来购物的另一个借口吧。这个世界不可能制造出任意门和竹蜻蜓这样的东西了,我很早前就明白。
很早以前就知道,很早以前就在逐渐地放弃对它的狂热的认知。
对童真—或者说仅仅是假想的事也失去了能力,更愿意相信那些真切的实在的内容。一个人在世界上走向死亡的时候,他能苦恼的,坚持的,困惑的,空虚或疲惫地做着的事,关注彼此间挣扎的内容,不可调和的矛盾,和一句话也能引发的理解之差。
在想着这些东西的时候,没有空间去留下什么给童话或是幻想小说,
可以帮助人轻易抵达另一个国度的工具,又怎样呢。不能实现的话,能拿来温存到几时。
而说实话,“王子”这样的名号,现在听着更像是个笑话。
所谓“不可爱的成人”就是这样的吧。
无趣而冷漠的成年人,就是这个样子的神情吧。
那些被自己流放到遥远处的故事和画者,玩具和超级神奇的动画主人公,最终也会发现吧。
到某{yt},那些不可爱的冷漠的无趣的成年人,更愿意相信一把刀片的锋利。
当可以操纵天象的超人主人公,也没有办法挽救了的时候。
它们聚集在世界的边缘,童话里这里是巨大的瀑布,所有一切都将落向云雾一般的水汽里,并在瞬间后转眼安然地降落到另一个新生的世界边。
而那个旧日的主人,活在圆形的星球上,知道它围绕着太阳旋转,日落而息日升而作,生命刚刚走完转眼的一半,剩下的另一半却依旧漫长而蹒跚。
到二十,三十,四十或者更老的时候,也能依旧喜爱着幼时喜爱的东西。
幻想当自己不在家时,屋子里的电视机正和镜子你一言我一语的对话。一个使用频道跳转来显示自己的情绪,一个则利用太阳的反光在墙壁上打下叹号。
我会羡慕这样的人。
还记得{dy}次看童话,和后来为漫画狂热的时候。
也记得是为哪个场景,哪句台词和哪个人物的热血沸腾和流下眼泪。
记得那些一切,犹如记得一种水温。只是目前把手掌按在水面下,心脏还是维持一如平常的跳动节奏。温度无法传递到身体里。它像是隔着厚厚的网,在外界游动。
那位作家描写的关于偶人的故事里,为了主人的对待而感觉到名叫难受的情绪。它们从一只小小的,被主人佩戴上的徽章上,蔓延向它布与棉花的身体。
读到那里的时候,我的确被感动了一些,有一个瞬间,仿佛突然想要伸长脖子,朝已经空寂一片的海面上张望,期待可以看见某片还停在眼镜里的纸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