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4-17 21:31:48 阅读7 评论0 字号:大中小
我很赞成唐人李世民关于“板荡识诚臣”的见识,他说的是大人物,然而无论大人物小人物,要想快速鉴别他的人品便没那么麻烦,只要看看他在那些举手之劳的小事上的表现就足够了。
在网络上查出常州有个古意盎然的去处,名叫篦箕巷的,抵达的次日早餐时便向酒店的服务员打听。酒店新开张,多数服务生来自外地,不知道原在情理之中。然而他们很快找来一个穿西装的小伙子,很利索的样子,挂着耳麦,拿着本手册迅速查阅了一下,告诉我篦箕巷在市内西瀛里一带,靠着大码头,很容易找的。
餐后去前台,接待我的仍是这小伙子。听说要买常州地图,楞了一下,大约我是头一个买地图的客人吧。却也很快找出一张,翻来覆去没有找出定价印在哪里,无奈之下说送给您吧。我说这怎么可以,要不给你十块钱,通常地图都这价钱的。他说不知道价格收您的钱我就违反规定了,送给您。搞得我很不好意思。
在西瀛门下车后,独自慢慢朝西北走去,左边的古运河波光潋滟,右手的古城墙苔痕班驳,翻过一座古老的拱桥便是篦箕巷了。巷子很短,很冷清,石板路,两边的店铺一望可知都是新建的仿古建筑,悬着销售竹木工艺品的布幌。可谓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便有些失落,朝北穿过一个门洞复回到了西瀛里大街上。
然而一个破碎的小巷却在路北懋懋然出现了。由于背临通往城里的水道,走向有点弯曲。说它破碎,因为正在拆迁,多数房屋已然拆做废墟,残留的一很很高的柱子孑孑兀立在废墟的空旷里,在远近的高楼大厦间表现出十分颓废。
居民仍有少数没搬走的,三三两两孤立的矮屋前老人闲坐,花猫优游,那便是他们的老家。穿橙黄背心的清洁工仍在仔细清扫着每寸路面。一些屋前一尺宽,两三尺长的小小菜畦里,鸡毛菜和辣椒苗依然顽强生长。我问坐在路边小凳上一对慈眉善眼的老夫妻可否为他们拍照,很高兴地答应了,揪扯几下衣襟,端端正正坐着,面向我的镜头。拍完之后,老太太特意要我把老头的面部放大给她看,端详良久叹口气说,他也老了,以前多精神的一个人哪。
然而附近溜达的另一个老爷子却不甘寂寞了,他说你是不是喜欢看老房子啊,我说是的,他说那么你等一下,让我回家加件衣服,带你去看真正的老房子。那地方距离此地约一公里,原来叫传胪巷,以往住的是状元探花一类大人物,我们这里叫太平巷,住的都是老百姓。如今状元探花都没有了,他们的后代和我们一样,都是普通市民,其中一个还是过去的同事呢。请教他的年庚姓名郡望出身,六十二岁,姓朱,本地太平巷人氏,读过专科,做过电工,端然一位古道热肠的急性子人,令我好不感动。
朱老爷子一到过去的传胪巷——现在叫民元巷的——就使劲用拳头打门,打了同事的家门不说,还打邻居的,一边高声叫嚷,好象来抓逃犯的xx。等了一会,邻居家的门开了,出来一位步履蹒跚的老太太,告诉老朱他的同事一大早就出去了,问有什么事。老朱指着我说这是北京来的客人,喜欢参观老房子的,同事不在,就去你家看看吧。说完便招呼着我,径自昂然直入,俨然这里的主人。
传胪的府第理应高大轩敞,如今隔开作六家居住,院里又建了些辅助房屋,里面的空间便很狭窄,并且曲折了。一层的客厅光线算{zh0}的,乍一进去也感觉黑糊糊的。家具和冰箱都很破旧,蒙着灰尘。中堂挂了一个由许多劝人向善的警句构成的“爱”字,再往上是张纸张发黄的耶稣画像。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翁在青石墁地面上慢慢地转悠,看见了我,很客气地颔首。老朱说明来意之后,便引导着我们前门后院楼上楼下无所不至地游览了一回。房屋是抬梁式人字木构架结构,梁柱粗大敦实。其间飞檐青瓦,雕梁画栋等等许多好处不必絮说,便是老人现用的架子床和几把官帽椅,据说也是自打记事起就摆在那里的。问他是红木的吗,老翁说不是,都是些硬杂木,不是什么值钱东西。参观之后,老俩口把我们一直送到门外,口中不住地说谢谢谢谢,也许找不出其他更合适的词汇表达惜别之情吧。我提议打车送老朱回家,他断然拒绝了,道了声再见便大步流星朝前走去,撇下我一人站在大街上发楞。
去常州,不看淹城等于没去。到了淹城便会明白“明清看北京,南宋看杭州,隋唐看西安,春秋看淹城”决不是溢美之辞。“淹”一作“奄”,它的渊源,至今尚无定论,只有一些荒诞不经的传说。淹城三道城河层层相套,不仅国内,便在全世界恐怕也{dywe}。城的构造虽不算复杂,然而由于三层入口都不在一个轴线上,要穿过外城和内城,走到位于核心的子城,看那口开掘于春秋时代的古井,却也得费点周折。
到达淹城的售票处,已经下午三点,如果不抓紧点时间,出来时天恐怕就黑了。于是我进门前详细地向售票员打听怎么走才能直接找到子城。尽管她耐心地东南西北地比画了半天,可这天是阴天,我连哪里是东哪里是北都搞不明白,只好硬着头皮懵懵懂懂朝里闯。一边却冒出个相貌堂堂的汉子说算啦,我开车直接送你进去吧。便招呼我上了电瓶车,曲曲折折地转了大半个园子,把我送到内城河桥边。告诉我由此向里,不远便是子城了,叮咛我游完后一定要沿着来时的路线返回。我道了谢,掏出钱来买车票,他说不必,这是公务用车,启动电瓶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傻傻地站在桥头,眼睁睁看着他的车风驰电掣,转了两个弯消失在密树掩映之后,依稀记得他姓陈,园林局的。
唉,常州人都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