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回眸.自行车
鲁二印买“飞鸽”自行车时,差不多能在邻居里算“头份儿”。
他几乎每日从地里干活回来,都心肝宝贝地擦拭,从铃铛壳到每根车条。并给自己定下“三不借”、“三不骑”原则:亲戚不借、朋友不借、邻居不借;载东西不骑、刮风、下雨不骑、上、下坡不骑。鲁二印说不是不能借,借牛嘴甜使牛苦,这玩意儿又不会说话,借去了什么东西都带,没好歹地作弄,还后谁也看不出来。
不骑并不是推着走。
有{yt},鲁二印去山后赶集买薄膜,正赶上刮风下雨上下坡,别人都急匆匆地快跑,只见鲁二印在雨中扛着自行车,正一步一步地量路。鲁二印性情温和,干什么事情节奏都比较慢。有人喊,鲁二印还不快骑车走,淋湿了!鲁二印慢吞吞地应了句,说快跑有什么用,前面不还下着吗?
所有买新车的,都先把自行车大架子的外露部分包缠起来。包缠的地点一般选在泰山庙前的汉桥旁。先从许由河里端盆水,擦洗一番,再开始包缠车架。
蔡亮推了辆大轮“国防”,擦洗后先用事先铰好的电影明星画报条子缠上一圈,再用一坨子透明塑料带缠在外面。大家都称赞起来,说大明星整天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瞅着,多带劲!其实明星已经不好看了,早被
“肢解”得上梁一眼睛、斜梁一指头的。
三平从大梁下掏着腿,嘎叽辆崭新的上海“凤凰”来,见蔡亮正缠自行车,一蜷腿下来搭讪,并撑起车子不停地空蹬,哗哗的响声里晃着白茫茫的光圈。三平说你看我用什么缠的---《刘三姐》!大家的目光又唰地一下集中到三平的自行车上,果然是一通上边带有空格的电影胶片。三平的哥在公社开北京130,经常拉电影队下村放电影,能有机会找到烧坏的电影片子。
父亲买自行车时,也是攒了多年“劲”的,可一直苦于弄不着“票”,便多次央求一位本家族的在矿务局工作的长辈帮忙,长辈终于给解决了,从四百多公里外的青岛拖来一辆“大金鹿”。“大金鹿”是加重的,很“魁梧”。
八十年代,我曾见过许多自行车妙用的:在江苏滨海县,有“自的”出租,在货架上捆绑一块加长的木板,前后可同载三人;在江西,见有“老表”一前一后两辆自行车,一手骑车一手攥着七、八米长的竹竿两端,从山路上呼啸而过;在湖南,见有“湘牙仔”货架捆一头二百多斤的肥猪,肥猪挣扎哀嚎,车手扭捏而弛;在我老家,见有李姓邻居车载一粗瓷沙缸,上径一米,高超半人,且缸中套缸,大小一对。歪歪巴巴、吭吭哧哧地行至村中清漳桥上,桥陡路糙,车倒缸碎。李邻居性情暴躁,怒气难平,随即抱起剩下的“小二”,“咔嚓”一声,引无数邻人大笑不止、、、、、、
父亲的那辆“大金鹿”也是给我家出了牛力的,每天驮着父亲从厂到家,两点一线,来回二十公里。父亲歇班时,“大金鹿”则跑得更加欢实,或到一百余公里外的曲阜,载回三百斤小麦,或到七十公里外的山区,前三后四地挂着七、八只山羊。上坡路陡,弓身推难行;下坡超载,速快车易翻。父亲汗水哗哗,车子链条吱呀、、、、、、
的确,在那个物质匮乏的时代,自行车确是每个家庭当中极为重要的“成员”,不像现在,仅丢过的自行车,谁家没有几辆呢?
现在每周回老家,绝大多数都是开车。我也曾骑自行车回家过,骑车的时候,有段路推着走,我想在路上去低头寻找,寻找父亲当年曾经留下的车痕,和身驮三百斤的“大金鹿”被重压得呲牙咧嘴时的痛苦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