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觉得佛道之分在于对自我的态度,道家贵身,蕲于长生;佛家舍身,脱于涅磐。这两天读庄子,读到“吾丧我”一句,若有所悟,原来虽然两家世界观不同,但修行的法门还是相近的。庄子的理论基础全在“齐物”一篇,屏弃是与非、彼与此、然与不然、可与不可之分,大道混一,进而有“物化”之说。既然“坚白之辨”原本是多余的,佛与道又有什么分别呢? 庄子继而借颜回之口讲述了“坐忘”的境界:“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谓‘坐忘’”。又借孔子之口讲了“心斋”的方法:“若一志,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听止于耳,心止于符。气也者,虚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从前静坐,苦于心神不宁,原来心中还存有一个“我”,试图用这个“我”来强行抑止情绪纷扰,实际上七情皆由我生,所以南宫子綦忽而忘我,去人籁而听天籁,才有了截然不同的效果。无我则无所待,无所待则心性不为外物所动,元神不为物情所伤,达到物我两行的境地,照见空明。老子所说的“及吾无身,吾何患之有?”本意也是在此吧。 既然无我,也就知道生无可悦死无可悲,不过是以神守形,顺享天年而已。纳兰词里有“人生能几?总不如休惹,情条恨叶”一句,可惜纳兰容若翩翩佳公子,却一生苦情短夭,还是没有看透。公司里有位老同事执业多年,后又赴美深造,归国后却夫妻双双辞职,隐居在家,仅以闲时做些翻译度日,众人皆怪之,如今想来却是得了“无用之用”的真谛了。清明一过,仿佛一夜之间就春暖花开了,老子说“万物并作,吾以观复”的时候想必也是如此欣欣然的吧。圣人能“乘四时,御六气”,顺应天道自然,又怎么会有怀春悲秋的感叹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