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结婚吧。”
这是早上端茶给佐伯的时候，他看似想都没想就说出口的话。
“磅当”一声，片桐把茶杯一下子掉在了桌面上。
滚热的茶水泼溅出来，有不少都直接落在了佐伯裤子和衣襟上了。片桐显然是吓得够呛，担心和恐慌已经超过了刚才听到那句话时的诧异，一边带着惊惧的表情连连说着对不起，一边拿纸巾给佐伯擦掉裤子上的茶水，他只觉得自己若是会因为什么事在某一刻心脏负荷过重而死掉的话，那么一定就是刚才这短短的一刹那间。
“好了，茶水而已，放着它不管就会干掉的。”拦住片桐手足无措的动作，佐伯的声音依旧那么冷静，冷静到让人觉得他根本就没有感觉到那种湿热。
“真的……对不起，要不，还是去冷敷一下吧？”片桐给人的感觉像是快要哭出来了似的，声音都颤抖起来，眉头紧紧拧在一起，看来是真的担心了。
“还好是深灰色的西装，留了茶水的印子也看不出来。”佐伯轻描淡写说着，继而抬起眼皮看了看像个犯了错误等待惩罚的孩子一般站在旁边的片桐，沉默之后叹了口气，“好了，没必要这么紧张吧，课长。”
{zh1}那一声“课长”才终于把片桐从思维炼狱里拽了出来，他恍然之后定了定神，看了一眼周围发觉没有大事，都重新回到各自工作中去的职员，然后才微微放了心的松了眉头。
“真的不要紧吗？”片桐声调缓和了一些，但仍旧试图追问。
“真的。”佐伯点头，继而突然挑起了嘴角，“不过，如果课长想表示歉意，可以帮我把这套衣服拿去干洗一下。”
“没、没问题！”立刻答应了，对他来说，可以表示歉意的方式，似乎就只有这一种。
“那么，明天课长就把我的衣服拿去洗吧，如何？”佐伯重新坐好，把刚才用来擦茶水的纸巾随手扔在脚边的纸篓里。
“如果急得话，今天晚上也可以！……啊……”说到这儿，片桐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实在有些没大脑没理性了，这不是明摆着在告诉所有人他正和佐伯住在一起么？拼命冷静下来之后，他尴尬的笑着改了口，“啊，我是说，我可以下班之后，去佐伯君家里拿了衣服再去干洗店……”
“怎样都可以，只是现在，可以先让我工作了么？”指了指电脑，佐伯淡淡扯动嘴角。
“啊，好，抱歉……请加油。”赶忙识趣的退到一边，片桐不再有更多的言辞了。
然后，是一整天的忙碌。
然后，是一整天的惴惴不安。
他始终在想佐伯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我们结婚吧”，结婚？若是揶揄的话，倒是可以理解与接受，虽说他仍旧不明白为什么要选择这样的方式揶揄他。
若是认真的……
不不，怎么可能……
想到对方当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片桐心里走了极端，一方面放下了心，他可以就把那句话当做个玩笑，笑过了也就忘却了，另一方面，心却沉到了谷底，啊……就算是玩笑，听起来也好可悲啊……如果说世上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怕是就会是这件了吧。
他怎么可能和佐伯建立起那样的关系，一个已经过了四十岁的中年人，还是个大叔，又毫无专长，凭什么妄想得像个小女子？你配吗？你不觉得自己的思维方式很龌龊很让人讨厌嘛？
用自卑和悲观主义总算让自己冷静下来的片桐叹了口气，打开邮箱，开始一封封处理堆积如山的业务邮件了，专注于电脑的他并不知道，不远处的佐伯正在用什么样的目光，透过薄薄的镜片看着他的背。
……
投入到工作当中后，时间就会过得格外迅速起来，不知不觉{yt}已经过去了，为了避嫌特地比佐伯晚一些离开公司之后，片桐一个人上了地铁。
人已经不是很多了，过了下班高峰期，地铁上虽说还不至于空到有很多座位，但至少不会被挤到无法呼吸。找了个角落站好，片桐听着地铁规律的噪声，一路沉默到了家。
灯，亮着。
佐伯回来了。
做了个深呼吸，片桐进了门。对方正在桌边翻杂志，看到他走进来，抬起头很随意的打了个招呼。
“唷，回来了？”
“啊，回来了。”片桐轻轻笑了笑，“抱歉让你久等了，我这就去做饭。”


：【交卷】《电话対応》和《君といつまでも》。于是俺很表脸的
那应该算是一种逃避了吧，躲到厨房里去的片桐不知为何就是觉得松了口气，至少，比和佐伯面对面要轻松得多。
但对方似乎不打算轻易放过他。
脚步声跟过来了。
“呐，稔桑。”
被低沉柔和的嗓音这样直接的突然叫了名字，片桐险些一个没拿稳把锅铲掉到地上，尴尬的应了一声“什么事”之后，他扭脸看着厨房门口的佐伯。
“……白天，在公司的时候，我说的话你还记得么？”
这么说的过程中，佐伯的语调很是平淡，平淡到让人怀疑他究竟是不是在说自己的事，片桐听着又被提起来的那个场景，终于决定还是先放下手里的东西，他实在不想再打翻什么了。
“啊，那件事啊……”讪讪的笑了几声，片桐仍旧不敢抬起眼皮，“佐伯君怎么拿这样的事情开玩笑，还真的……吓了我一跳呢。”
他本打算就这么把事情给糊弄过去的，可对方根本没有给他糊弄过去的余地。
“你先看看这个再说吧。”佐伯朝前迈了一步，然后把一个信封交给了片桐。
“哎……？”不明所以的接过，片桐低头看了看那个没有写任何字迹的空白信封，捏了捏，里面像是有什么纸张的样子，打开信封，小心拿出折迭的挺整齐的几张纸，又打开那几张纸，看见了上面的标题时，片桐一刹那间只觉得……他已经xx无法思考了。
那是一张领养申请。
脑海里空白了挺长时间，然后突然有种所有血液都在突破了心脏的控制涌到脑袋里的感觉，手心开始出汗，腕子也充满了无力感，好像那薄薄的纸片有千斤的重量，又好像自己已经虚弱到连羽毛般轻盈的东西都拿不住了。
“喂，不至于吓成这个样子吧，不感兴趣的话，就扔掉好了，垃圾桶就在你身后。”很漠然的撇了撇嘴，佐伯双臂交叉抱在胸前，似乎在等待对方的回答。
半天，片桐才翕动着嘴唇开了口：“……不……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
“为什么啊……为什么呢？”片刻后，坏笑浮现在那张年轻英气的脸上了，佐伯故作思考的样子抬手推了推眼镜，继而很平静的开口，“如果我告诉你说，我受够了你的悲观主义和自卑性格的话……你会怎么想？”
字字见血，句句扎心。
很是有效，就这么一句话，险些让片桐眼眶发烫，悲观主义和自卑性格，佐伯……受够了？
他咬着下唇只是沉默，眼皮也低垂下去。
“说啊。”又是一句无情的催促，片桐现在已经听不出无情之中掩藏着的些许焦急和迫切了。
“……对不起……”他能想到的，只有这样的言辞，本想再说句“我总这样，给你添麻烦了”，却无论如何也张不开口，嘴唇开始颤抖，呼吸也跟着困难起来。
“……你啊——”脱力的叹了口气，佐伯朝那个陷入极度窘迫境地的大叔走了过去，继而一把将其抱在怀里。
“哎——？”片桐不明白。
“所以，如果给你一个可以相信的保障，你是不是就不用再整天提心吊胆怕我跑掉了？”总算揭了谜底，佐伯的声音温柔到让片桐只觉得像是掉进梦境了一般，但那种直白到片桐这辈子也做不到的倾诉还没有简简单单就完结，“……有了法律的约束，你应该就可以在某种程度上放心了吧，若是可以，就拜托你表现的像个正在谈恋爱的人好么？不要再这么畏畏缩缩了，这会让我觉得对你好，反而会让你更加悲观，你骄纵一点我也许倒会更缠着你，稔桑……你也不希望我让你的自卑吓跑吧……嗯？”
太直白了，真的太直白了……直白到几乎不符合“日本的”审美，不符合片桐与生俱来的深邃心思和繁复的思维回路，于是，那个红着脸呆呆听完对方极限的告白的大叔，在下一刻终于让眼泪夺眶而出了。
佐伯想一直陪着他，想让他安心陪着自己，想让他们彼此一直这样下去，而且要越来越稳定，越来越不掺杂着顾虑的相处下去……
他还能要求什么更多的东西？
片桐明白了，于是他最终伸出了手，紧紧攀住了面前这个让他动容到无以复加的男人。随后，他在对方开口之前，就先抬起头，凑上去，主动吻上了那偶尔刻薄，时常冷漠，又会突然给他许多赤.裸.裸的挑逗和直接热情的告白的嘴唇……
眼泪还没擦掉，嘴角却已经不由自主挑起微笑来了。
“稔……”佐伯眯起眼睛，流露出危险的讯号，继而一把拉起片桐就朝卧室走去，“可是你先招惹我的哦，你要有心理准备。”
那个红着脸颊，湿着眼眶，被拽着手腕的男人，哪里像个人到中年的迟钝大叔啊，那明明就是个思春期返潮的恋爱中的傻瓜而已……
恋爱，也许真的会让人变得愚蠢呐……
片桐在心里偷偷这样想过。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