枇杷黄时念亲恩
杨暖
午后,如果没有强烈的阳光,坚持到后院散会儿子步。我把这方湿地公园,叫后院。是办公楼下的树林围着一片清溪,从春到夏总是葱茏。偶有垂钓者在岸边坐,水草里有小鱼,每次都惊得我们大叫。那小鱼一甩尾巴钻进水草。春色渐深时,三五株枇杷黄了。
起先也不知那是枇杷。有一日无意中走到树下,啊,小枇杷黄黄的,一窝一窝挂满了果。有同事拿来竹竿,敲下三五颗。小小的果子,酸味重,味道也是淡淡的。但这也够叫我回味了。再散步时,枇杷树下总要望一望,看那果子一日日黄,也一日日地少去。这总让我心里升起一波波温柔的涟漪。
枇杷是南方的果子,北方极少。儿时,一直到读书许多年,我对枇杷的所有印象,仅是一瓶蜜甜的糖浆——枇杷露。那一勺一勺,药香浓甜的川贝枇杷露,装在茶色玻璃瓶里。只知道这个枇杷露好喝,且清肺止咳。而枇杷是什么果子,压根没有想过。
儿时体质弱,三天两头感冒,惊天动地咳。咳得扁桃体发炎,嗓子xx,水米不进。整个小人儿蔫蔫的,瘦弱像根小草。人也怯,对针药都恐惧,见不得医生拿针,更喝不下那碗涩苦的中药汤。看病去村东头的诊所,我都是被母亲哄着,托着,一路手拉手拽过去。费劲走到诊所门口,里面没有病人还好了。若是看见正有人扎针,“哇”地一声,就大哭起来。撕心裂肺地哭啊,惊天动地嚎啊。母亲拿我没有办法,每每倔强在诊所门口,我哭她哄,她拉我跑。她生气了,僵持中她强按着我扎针,眼泪和我一起“叭嗒叭嗒”掉……
哪{yt}了,父亲就在镇上的医院买到这个枇杷露。是别人家的父亲说这药不苦,止咳效果好,孩子也喝得下。小小的一瓶,每次喝一勺。那个甜啊,我更觉得它是蜜,是糖,是老天爷奖励生病小孩子的糖果。
有一回的严重感冒,嗓子发炎咳嗽发烧,连着一周都缺课请假。母亲心急呀,坚决拉我去扎针。扎针哭过一场,{yt}三碗的药汤还是得喝。每次饭后喝药,母亲就哄,听话啊,喝一碗药汤再喝一勺枇杷露,不苦的哟。
吃药时眼里含着泪花花,先苦后甜,药总算吃下去,病也好了。
彼时家境清贫,没有零食和糖果。六七岁的孩子,正是嗜甜嘴馋的年纪吧,一年难得见一回糖果。而这个枇杷露甜得如蜜汁,还能治咳嗽,所以我爱它。尽管每次打针吃药还是会哭,但有瓶枇杷露,病似乎就没那么难熬了。小小的心里,也少了恐惧。喝完连那小瓶子也洗洗干净,宝贝样,存着。赶上冬天严寒,一个冬天都攒来四五个小瓶子。也就意味着我病了四五回,才喝得这么多的枇杷露。
年幼,小毛病小情绪一堆一堆的,不懂得父母的苦。风雪天里,我常常大半夜里发烧咳嗽。再冷,父亲也要背起我,母亲给我裹住大棉袄,深一脚浅一脚往诊所赶。有一回父亲跌了跤,手掌撑地时,被冰块划出了血。所以每到冬天,母亲总是提心吊胆。下雨往学校送伞,风雪送棉衣,夜夜起来到我房间摸被子。偏偏我隔三差五地病一回,叫父母吃尽了苦头。
时间一晃,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长大自立后,我依然清瘦的身体很是健康,感冒也难得一回。用母亲的话说,是药罐里长大的,先苦后甜,小时候把病害完了。哎,只是年幼无力时期苦了父母。
五年前,我来南方。春天里枇杷上市,澄黄的果子,薄薄的皮,清甜。喝了那么多枇杷露,终于见着了枇杷真面目,仿佛多年相知的老友,一见如故。每次街口遇到总要买两斤。不过,我还是觉得枇杷的味道,稍逊于枇杷露。那种带点药香气的甜,多年来在我的血液里流淌,已经不只是一抹甜。
现在我家大宝,由于整日对着电脑,时常也会嗓子痛。遇到上火有肺热轻咳,我总会说,下班给你买一瓶枇杷露喝呀。
这小小的,茶色玻璃瓶,似乎有种说不出的好感。而我多年来对于所有带甜味的中药、糖浆、口服液有好感,不知是否缘于枇杷露。我总觉得它不是药,是一瓶蜜,甜润在我清苦多病的童年。就像清贫的父母仅有一点点也要全部给予的容宠,让我成年后健康自足,总能欣悦于生活里的一点点甜,可以拥有一个平凡女儿的全部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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