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3-09 09:57:48 阅读4 评论0 字号:大中小
"磨剪子戗菜刀"
昨天早饭时分,忽然院外传来收破烂的吆喝声,让我忽然想起小时候那些走村串户的小贩,他们招徕生意的吆喝声都极富特色,而且各地因民俗不同而各有不同。那些童年在耳边的声音随着成长已经遥远成一副模糊的山水画,但偶然想起,那些敲梆子的,摇拨浪鼓的,敲锣的,晃铃铛的,奇声怪调,长短不一,带着民间乡土气息,浸润着风土人情,在脑海里又慢慢鲜活起来。
看过现代京剧《红灯记》的人,对那位不知名的、头戴旧毡帽、身穿旧棉袄、掮着短板凳、凳前放着一块磨刀石的瘦老头,都有一个深刻的印象:那是低层生活的穷苦之人。依稀记得儿时,只要磨剪刀人抑扬铿锵的吆喝声不经意间从村子里透出来,那些年迈的奶奶就会从针线篓里翻出几把半新不旧的剪刀,做饭的主妇就会拿出菜刀,交给磨剪刀人去整修一番……
到村里来的磨刀人是一位老人,花白发,桔皮脸,身板倒硬朗。一肩搭着长条凳,一肩挎着帆布包,包里装着几块磨刀石、砂轮、小铁锤,腰前系着帆布围裙,一路走一路瞄,一家家一户户串来串去。突然地一开口“磨剪子,戗菜刀……”
母亲操持着一家人的穿衣饮食,关心的就是菜刀剪刀好不好使。每当听到“磨剪子嘞锵菜刀”这声吆喝,母亲赶紧出来,向磨刀人招呼一声,又忙进屋里,拿出钝了的菜刀、剪子或者锥子,吩咐我们送给磨刀老头,反复叮咛,要磨得快一点啊。
磨刀人的行头好像都是一模一样的。都是肩扛或车驮着一条长凳,一头固定两块磨刀石,一块用于粗磨,一块用于细磨,凳腿上还绑着个水铁罐。凳子的另一头则绑着坐垫,还挂了一个篮子或一只箱子,里面装一些简单的工具,锤子,钢铲,水刷,水布等等。磨刀人的这条板凳,在儿童谜语中,比喻得非常形象,叫做:“骑着它不走,走着不能骑”。“骑着”是指磨刀人干活时骑在凳上,那自然是不走的了;干完活磨刀人扛起或用车驮起凳子走路,是人走,又怎么能骑呢?
磨剪刀这一行是无本生意,不需要什么投资,也不需要多高深的技术,技术虽然简单,但也需要懂行。剪子分很多种,长剪、短剪、宽剪、窄剪、圆头剪、尖头剪、裁布的、修树枝的、剪钢筋的、理发的……刀也分很多种,剥皮刀、砍柴刀、切菜刀、开瓜刀、裁纸刀、斩骨刀等等。知道了剪与刀的种类和用途,还要懂得怎么开磨,这是一个有经验的磨刀工所必须具备的,否则刀不仅磨不光亮,而且又不具备锋利性,以后也就难挣饭吃了。
磨刀人干起活来煞有架势:他劈腿呈骑马状跨在凳子上,长凳的左右脚不一般高,搁在地上,自然形成坡度,师傅跨坐在高的一头,低头猫腰操作。凳腿旁拴只小水桶,里面插一根系着布条的竹筷,蘸水往磨刀石上涂洒。磨刀石固定在凳面上,先让磨刀石吸透水,磨刀人抓住刀把,使刀刃斜贴近磨刀石的表面,前后来回摩擦,正面磨了磨反面,往返几次,不一会儿,刀刃变薄,闪亮锐利。剪刀形体小,磨时使不上劲,便抓住一截削成斜面的木棍,压紧剪刀头,照样磨得刀口锋利xx。一般磨刀有粗磨和细磨两道工序,粗磨在砂砖上进行,细磨则在油石进行,一边磨一边还要用绑着布条的木棒在竹筒里蘸水降温。磨好后还要看看刀柄的铆钉是否松动,若是松动活络了,他一定帮你用小榔头敲紧牢固了。
磨剪子。磨剪刀还是挺有难度的,至少比磨刀要难些。剪刀是两片,磨时剪刃与磨石的角度、剪刀中轴的松紧,都有相当的关系。剪刃两片合在一起后,刀尖对齐,松紧适度,紧而不涩,松而不旷。用破布条试验刃口,腕臂不叫劲,轻轻一剪,布条迎刃而断,方合规格。一般人自己磨菜刀,也能磨快,但磨起剪刀来,则多少要有点窍门,虽然用不着什么力学、数学,可您磨出的剪刀,剪东西肯定打滑。磨刀人磨出的剪刀,虽达不到小说里写的“吹毛立断”的神奇效果,但将刃口放在指甲上,只需轻轻推一下,定能削下一小片指甲来。
戗菜刀。家用菜刀时间长了刃部即钝,就需要戗薄,说句文话叫锋利,俗话就叫“快”了。戗菜刀很讲究,先要看刀口,钢是软还是硬,硬的要用砂轮打,软的用抢刀抢,然后完了再用磨刀石磨。戗刀用的专门工具,是一把坚硬的工具刀,刀把约三四十厘米长,刀把左右装上握手,与刀成十字形。戗刀就是把厨刀靠近刀刃的部分削去薄薄一层,再按常规把刀刃磨快。戗刀时,把厨刀平放在长凳面上,用木塞塞紧,防止切削过程中刀面摇晃。磨刀人用肚皮顶住戗刀把柄的顶端,两手分别抓住左右握手,用足劲向前推动戗刀,一刀一刀在厨刀表面刨削。说得通俗些,这把戗刀,就是个铁刨子。也有的工匠用手摇砂轮代替戗刀,省力,薄厚均匀,但内行人说,用砂轮磨刀刃,刀身遇热退火,会减弱钢性。刀铲削完了,就在磨刀石上磨。一面磨一面往刀上淋上清水。磨刀人磨一阵,就用手指在刀刃上轻轻刮一下,又眯着眼看看刀锋。一把钝口的菜刀,在磨刀人的手里,只需一根烟功夫,就改变了面貌。他还把松动的刀把重新箍紧,将刀身上的锈迹全部清楚干净。一把磨得好的刀,刀口是一条直线,刀口上面有一条黑线。
磨刀师傅把这当作在创作艺术品呢。当他把磨好的剪子与菜刀交还给主人时,那脸上每一条皱纹里都蓄满了笑意。这一刻他或许正陶醉在喜悦里,他甚至淡忘了报酬,任凭细密的汗珠从他的额上沁出来,再沁出来。他端起主人好客送来的一杯茶,仰头一气喝完,随手用衣袖抹一下嘴,又佝偻身子忙活开了。刀子在磨剪工的手上打磨着,让它重焕生机,让它变得更锋利,当然打磨的也是磨刀工光明的生活。
剪刀有响当当的牌子,南有张小泉,北有王麻子。至于从何时开始有磨剪刀的行当呢?无从查考。只能推测,自从剪刀一出现,磨剪子戗菜刀的也随之出现了。据说这一行最早是磨镜子的。古时,大家闺秀用的都是铜镜。铜镜用久了会生锈,锈了就得磨。磨镜子是一个专行,附带着磨剪子戗菜刀。至清代,玻璃镜子出现了,铜镜淘汰了,磨镜这一行也就以磨刀磨剪子为主业了。人们又多认为“磨刀”二字有“嚯嚯”之音,十分不雅,于是就把磨剪子提到前面来,手艺人也就吆喝着“磨剪子来,戗菜刀”,四处兜揽生意。
现在磨刀人已经不多了,但还是偶尔能看到一些老年男子穿梭于街区巷间揽活。磨刀工艺稍有进步,普通磨刀石改用油石,手摇砂轮机代替了戗刀,走街串巷也用上了自行车,但吆喝声却始终不变,还是那句耳熟能详的老调。磨剪的工钱,要根据刀具不同、磨工难易、工时取价,生意好的时候{yt}也能搞到几十块钱。这行也有这行的快乐与悲伤。游走在城市每个角落,不需要交税,又不受约束,磨一把结一把工钱,不存在民工拖欠工资之风险。悲伤之处则是磨剪和磨刀的人越来越少了。一个古老的行当正在逐渐萎缩,这也许是工业时代与传统手艺不可调和的矛盾吧。
一个年代的逝去了,连着那个时代的忧伤或遗憾,会在岁月里剥离中,渐渐收藏起沧桑的情感。和这个年代一同长大的一代人,记忆里却深深烙下了抹不去的或苦或喜的岁月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