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末便笺(三)草 堆 转
年味渐浓,乡下的亲朋好友陆续捎来好几只“草堆转”,平素幽寂的懒悟园一时间竟生动了起来。望着这些可爱的生灵在竹林里、桂荫下、假山上引吭高歌,咯咯嬉戏,眼前就泛起了一串景象,一串关于“草堆转”的乡村景象。
老家的人们总是习惯于把自家老母鸡孵化出来且又散放着无拘无束到处觅食的土鸡称之为“草堆转”。想那某一夏日的黎明,晨光熹微中,由草屋茅舍构成的村庄家家户户门前门后或是院落用土坯砌成的鸡圈里,雄鸡们用此起彼伏的歌声迎接新的{yt}的到来,母鸡们则咯咯咯的叫个不停,等待着那方阻挡它们冲出樊笼的小木板被主人抽开。女主人起床了,鸡笼里的骚动使她来不及扣齐斜襟衬衫的布纽扣,一只手伸在腋下扣着布扣,另一只手就随着弯下的身子打开了鸡圈的门。鸡们争先恐后的挤向自由,欢叫着奔向门前的稻场,不大一会儿便四散在草垛旁、稻田里、玉米地间,那里有未尽的稻米、美味的昆虫以及露水滋润的草芽……
太阳升起,上移,当午,“草堆转”们几经“酒足饭饱”,有的卷缩在树荫下打盹,有的在互相追逐嬉戏,一只小母鸡捉到一个蚂蚱,叼到嘴里,又将其放下,待蚂蚱蹦出一段距离,又追上去先用爪子按住,接着叼在嘴中,放下,追上,追上,放下,直到那蚂蚱不再动弹,才将其吞进腹中;呵呵,草垛旁的那只歇憩的老母鸡,翅膀下伸出许多小脑袋来,一只毛茸茸的小家伙居然跳到了母亲的脊背上;再看玉米地里那只芦花公鸡,有些不安分了,它追上一只雪白的母鸡,压上去咬住她的头,直至在颤抖中完成尾部的激情动作……
黄昏来临,夕照将几间草屋镀上绛红,围裙系腰的家庭主妇,手捧葫芦瓢在“啁啁——啁啁……”的吆唤着,该要到给鸡喂食的时辰了。老公鸡带着一大群母鸡展开翅膀,前呼后拥的拥进家门,葫芦瓢中的谷物顺着女主人的指缝洒落在地,嘟嘟,嘟嘟……,这啄地有声的旋律来自鸡们尖硬的小嘴。鸡圈门旁有一只豁口的蓝花瓷碗,盛着水,鸡们走进它,有一口没一口的呷着,然后,懒懒的似乎不大情愿的钻进圈去。随着“哗啦”一声,那方小门被主人拴上,“草堆转”们安分的蹲下,渐渐地进入梦乡。
于绝大多数的“草堆转”来说,接下去的故事便不再那样富有诗意了,从它们破壳出生的那天起,这种自由自在的生活能超过一年时间的为数不多,除非是被主人相中作“老母鸡”保留了下来,它们的命运不得而知,即使是做了下蛋的母鸡,其寿命也不会延长多久,充其量三两年而已。人类饲养它们就是为了肉食它们,“草堆转”肉鲜味美,肉食者们怎能放过它们,包括我这个从不敢宰杀生命的伪君子。
写到这里,倏然间,懒悟园里那些“草堆转”们的啼鸣就由生动而变得悲哀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