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访阿海
12月25日,我们离开泸沽湖去阿海水电站。阿海电站坝址位于云南丽江市玉龙县和宁蒗县交界的金沙江中游河段,是金沙江中游一库八级水电站中的第四级。去年的江河十年行时,这座正在施工的电站还没有截流。
从泸沽湖出发后,我们穿行于小凉山地区的宁蒗县境内。这里是滇西北横断山脉中段,山峦起伏连绵,沟壑纵横交错,彝族、普米族、傈僳族、纳西族、藏族、白族、壮族和汉族等12个民族共同聚居在此。我们走过的寨子大部分是彝寨。这里的彝家房屋多为木结构,地里庄稼以玉米为主。从车窗望出去可以看见彝家庭院,有些身穿黑地绣花衣裙、戴着黑色头帕的彝族妇女在劳动,庭院里有成群的鸡鸭。家家门前都堆着大堆的木柴,木架上晒着金黄的玉米,树杈上晾晒着秸草和成串的蘑菇。如果不是急着赶路,真想停下来走进这些彝家去看看。
沿途的山上植被稀疏,是不是因为民居和烧柴用了大量的木材?我问徐凤翔教授。她肯定地回答,不会。从山上植被分布的情况看,这一带过去应该是林场,山上的森林是成片地被伐掉了。现在的植被是次生林。她还补充说,这一带人口密度不很大,如果只是本地居民生活用木材,不会对原森林造成什么影响。后来我从宁蒗县政府的官方网站上看到的资料显示,宁蒗的森林资源十分丰富。1998年9月xx林禁伐之前,宁蒗县80%的财政收入来自于林业。林业是宁蒗的“绿色金库”。
这印证了徐教授的话,即如果不是把青山当作“银行”的话,彝家尽可以住木屋,烧木柴,也不会让大片森林消失掉。可喜“退耕还林”政策,让当地政府和百姓有了补助,可以让这些山峦重披绿装。由此我想,西部地区是我们国家多条重要的大江大河的源头和上游,这里的生态环境将对整个流域甚至大半个中国的生态环境产生影响。国家应该切实建立一套生态补偿机制,既可保护这些江河全流域的生态环境,又可以让西部为保护环境付出欠发展代价的百姓过上与东部地区一样的好日子,这才能保证西部地区在经济发展中不以牺牲生态环境为高昂代价。
山路很糟糕,到处坑坑洼洼,还有许多土石堆挡在路中央,车子像摇煤球似的。中午时分,我们的车子终于陷进了一个大土堆中,动弹不得。大家只好下来搬石头,铲土。老帕最卖力,他搬了几块大石头掩在前车轮下,然后大家合力推车,终于把车鼓捣出来了。上车后,大家饥肠辘辘,开始遍翻背包,找出{zh1}一点饼干和糖块,分而食之。
听着他们的讨论,我想,保护好民族文化传统特别是非物质文化遗产与保护好山川河流、保护好生态环境同样重要。随着经济的高度开发和现代文明的渗透,非物质文化遗产所赖以生存的生态环境和文化土壤受到了破坏,优秀民族文化遗产面临碎片化或濒临消亡。一些在水电建设和大规模经济开发中被迫离开家园的少数民族,被分散安置,也会造成文化传统的断裂。传统文化破碎化,不只是中国的问题,所有工业化国家都面临着相同的问题。但这个问题应该引起国家的高度重视。江河十年行所经过的横断山脉和六条大江大河,都是多民族聚居区,都有深厚的民族文化积淀。在十年江河行完成后,我们还能看到原汁原味的少数民族文化吗?
讨论还在继续,但此时的大山已经变得更加荒芜,出现了大的滑坡面,山谷中的金沙江变成了窄窄的溪流。这一景象告诉我们,阿海到了。
环保人士在建议书中提出,水电开发规划应服从流域综合规划。应在新的《长江流域水资源综合规划》修编完成后,再进行阿海水电站的环评。专家学者们还建议,阿海水电站,包括金沙江中下游水电规划中的其它10座水电站,都应该在环境影响评价的过程中,明确它们的设计和运行与龙盘水库(即上虎跳峡水库)的关系,其环境影响评价不能建立在上虎跳峡龙头水库一定会批准建设的假设上,以防止出现金沙江中下游11座水坝建设倒逼虎跳峡水库上马的被动局面。
就是这样一座广受各方人士关注的电站,今年的情况如何?这也是今年江河行关注的重点之一。但是,我们的车在进入阿海水电站的大门前被水电武警xx的站岗战士拦下了。此时已是1点25分。原来这是通往丽江的一条近路,现在因施工拦截,去丽江已经改道了。
为了能顺利进入阿海电站,来之前我们就想好了借口,称我们是旅游团。车上有老人,身体不好,要抄近路尽快赶到丽江。大家嘱咐徐凤翔教授,不要像以往那样,车一停就抢先跳下去,而要“老老实实”地坐在车上,必要的话做疲惫状。司机小彭先去交涉。无论他怎样说,站岗的战士就是不肯放行。这时,几个人下车去说了事先准备好的理由。小战士听说后,要请示班长。班长也定不下来,要请示排长。半个多小时过去了,还是没有消息。其间,一位战士上车来看了看,他见到徐老师和李大师,也相信了这是一车旅游的人。过了一会儿,两个战士拿了一些饼干上车来,向大家表示抱歉。2点10分,我们终于获准通过。但条件是不准拍照和摄像,不准下车,必须迅速通过。我们早已把“大炮筒”藏好了,只留下卡片机挂在脖子上。
另一位地质学家范晓今天要和我们在阿海电站会合。一个多小时前,他就打来电话,说混在一群民工中进了电站工地。一进入工地腹地,我们就迅速掏出照相机,隔着车窗拍照。只见对面的大山被迎面劈开,山体上打满了铆桩,并用水泥做了护坡。河谷中施工正在紧张进行,端的是气势非凡。
我想起半年前的{yt},汪永晨突然打电话给我,说要告诉我一个好消息。什么好消息?我问。电话里传来的却是汪永晨的痛哭声,她哽咽着说,环保部叫停了金沙江中游水电开发项目,我们的努力终于有了结果。我也流下了眼泪,为汪永晨和这些环保志士的艰辛而流泪。我想起一位环保界人士的话,不管遇到多么大的困难和压力,都不会让汪永晨掉一滴眼泪;可是每一次成功,哪怕只是有了一点点进展都会让汪永晨大哭一场。
可是今天我们看到的却是另一番大干快上的景象,是所谓的“阿海速度”。与所有未批先上的水电站一样,阿海走的也是“先上车后补票”的路,即水电集团坚持“三通一平”(通水、通电、通路,平整场地)不算开工这个潜规则,先期投入十几亿资金。随着工程进展,资金投入不断增加,造成开工的即成事实,倒逼环评。正如地质学家范晓指出的,阿海水电站虽然在2008年底通过环评,但环评之前已经完成了截流和坝基开挖,远远超过了基本建设项目开工的前提条件“三通一平”。可是,“三通一平”就不算开工吗?就可以在环评之前吗?“三通一平”已经对植被和地表进行了大规模的改变,而且工程所涉及范围的老百姓已经被迁徙,并且往往投入了十几个亿。这样的情况下,你让环保部怎么办呢?
对于阿海电站,杨勇和范晓两位地质专家都谈了自己的看法。他们认为,金沙江中游一库八级水电站,阿海、金安桥、梨园电站都是建在了世界上罕见的江湾大峡谷中。在这样复杂、活跃的地质结构上这样密集地修建这么多高坝大库,是否达到了安全、可靠的程度,应该说还是值得研究的。而阿海水电站处于玉龙雪山断裂带上,地势陡峭,地质活动十分活跃。在这样的地方修筑大坝,有很高的地质风险。
但是,阿海补票上车了,138米高的大坝马上就要完工。谁能阻止得了他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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