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二哥出事那天是个星期天，农历十一月初八。再过三天就是冬至了。 那些天二哥特别高兴，儿子东东大学毕业有了工作，女儿红妮又生了个小子，真是好事成双。 一大早，二嫂做好了饭，二哥就兴冲冲地提了饭去医院里给女儿送。走在矿务局医院的楼道里，二哥脚底一滑，仰面朝天摔倒在地上，后脑勺撞在水泥地板上，当时就失去了知觉。 等柳平闻讯赶来，二哥已被送进了重病监护室。柳平要进去看二哥，被医护人员挡在了门外。家人告诉柳平，二哥摔成了脑震荡，脑干附近大面积出血，手术不能做，情况不太妙。柳平听了，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把其他人都引哭了。 他们在重病监护室的楼道里等着，希望能有奇迹发生。柳平多么希望二哥能从昏迷中醒来。但是，没有。 天渐渐地黑下来了，柳平说：“你们回去吧，都在这儿守着也没用。我留下，有了消息，我就告诉你们。”大家这才离去，大姐夫还给柳平送来件小羔羊皮皮袄。怕他夜里在楼道里呆着冷。 夜渐渐地深了，病房里的灯一盏一盏地熄灭了。静瑟把整个医院紧紧地裹挟。虽然楼道里有坐椅，柳平却一刻也坐不住。好象坐椅上装了弹簧，他一坐下去就会被弹了起来。他在楼道里急慌慌地来回地走，象一只刚被捉来关进了笼子里的野狼。 虽然是农历十一月的深夜，楼道里的暖气却似乎很热。柳平从病房门前经过，从窗玻璃上透出的灯光照着，他的额头上渗出一层细蜜的汗珠。那件皮衣也成了个累赘，穿在身上太热，抱在手里太沉，放在坐椅上又怕被人顺手牵羊拿去。 柳平在楼道里走一阵，再扒在窗玻璃上向里望望。 柳平看见二哥平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管子，呼吸机占据了他大半个脸。医生和护士在一边看着，输液瓶里的药液不紧不慢的一滴一滴地滴着。 柳平的心里有一股小小的火苗在灼燃着，二哥他不会死，他一定能够醒来。一会儿，只要一会儿他就会睁开眼。摔一跤有什么要紧，摔跤对二哥也算是家常便饭，他原本就有脑震荡的毛病。 一个晚上，柳平就在楼道里来来回回地走。他的耳朵支棱着，等着医生喊：“家属在吗？病人醒过来了。” 但是，没有。二哥就那么安安静静地躺着。 天渐渐地亮了。哥哥姐姐们来了，他们让柳平回去吃点东西，好好地睡一觉。柳平不听，他的犟劲儿又上来了。他要等着二哥醒来。只等到傍晚时分，医生喊：“家属进来吧。” 柳平心中一喜，抢先进了病房。高兴地喊着：“二哥！” 没有回应。医生低沉地说：“他已经走了。” 象一把锤头重重地击在柳平的心上。这一瞬间，他的心麻木了。医生取下呼吸机，拔掉插在二哥身上的管子，收拾起示波仪走了。有人推了运尸车进来，他们把二哥抬到车上，白布盖住了二哥的全身，载着二哥的尸车不慌不忙地向着太平间方向走去。家人们流着眼泪跟了出去，柳平还呆呆地站在原地。走在后面的三姐拉了柳平一把，“平儿，走。”柳平这才机械地跟着他们出去。
柳平两天一夜没回家，也没给家里挂个电话，让萍十分惦记。他走时，只说是二哥给红妮送饭摔倒了，送进了医院。 看看又到了黑夜，萍下班后从学校接回了女儿，还是不见柳平的踪影，萍的心里很是不安。想来二哥的情况一定不好，要不，柳平无论如何也该给家里打个电话。平时他在单位里，就是吃饭迟回来一会儿，也会打个电话告她一声。不行，要是再没有信息，我明天得请个假过去看看。 母女俩吃完晚饭，欢欢一遍一遍地问：“俺爸咋还不回来呢？” 萍安排欢欢睡了，电视也看不到心上。就关了电视关了灯，摸黑到另一间卧室里去，和衣躺在床上等柳平。 楼道里的灯照进来，萍看见墙上的挂钟时针和分针都指在12上，想着柳平今天晚上怕是又不回来了。她起身去厨房，把给柳平温在火上的饭端在一边，回屋睡了。 萍躺在床上却睡不着，留一只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她希望能听到柳平那熟悉的脚步声和他用钥匙开门锁的声音。但是没有。
萍知道，柳平和二哥的感情很深。他曾经告诉萍：我看见俺二哥比俺大哥亲。俺大哥在外边的时间长，走生了。不象二哥，我一直跟他在一锅吃饭。 我小的时候，有一回过年，大哥抱着我。我跟大哥要钱买鞭炮，他不给我不说，还把我扔在地上。从此我再没和他要过钱。 萍还说，你十来岁了你大哥才参加工作。他还抱着你，那就说明他自己还没挣钱。你一个小孩子家，记人能记一辈子。看来你也是个小心眼儿。 柳平说，你这么说，我就想起来了。他是给了我几毛钱，我买了鞭炮。放完了，就又跟他要钱，他就不给我了。 二哥对我，那是真好。六零年吃食堂，你记得吧？那时二哥在一中念初中。每天傍晚，我就依着大门的门框站着，望着一中的方向，盼着二哥回来。 看见二哥的身影了，他手里提着从学校打回来的饭菜，我就高兴地跑过去。二哥是舍不得吃，把他自己的饭省下给我吃了。 二哥个子没长高。刚参加工作那会儿，他人小，矿上就分配他到头灯房去给人发灯。他够不着头灯房的窗口，得踩个小板凳才行。 唉——也许正是那时侯我争吃了他的饭，他才没长高。谁知道呢？十五六岁，正是吃壮饭长身体的时候。那时侯谁不饿呀。 二哥参加工作之后，我不和他要，他也经常给我零花钱。
萍想想前，想想后，一夜没睡稳。早上她正在穿衣服，就听见开门的声音，柳平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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