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弢
王嫂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下岗。她是车间主任，又是厂里连续八年的“劳动模范”。但事已至此，她也无话可说。接下来的日子对她来说是灰暗的，她不知如何打发自己大半的光明。虽然整整五个星期她足不出户，尽管她也知道这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可下岗毕竟不是好事，她羞愧极了。
在税费服务大厅工作的丈夫很理解她当时的心情和处境，他对她说：“这是大势所趋，总要有个适应过程，你慢慢会想通的。”为了不受人们的“困扰”，每天接送孩子上下学的事也由工作繁忙的丈夫包揽了。
两个月后，王嫂再也坐不住了，她觉得自己应该干点什么。先是不停地查阅丈夫带回来登有招聘启事的报纸，可看到那一条条“大学专科以上学历”、“年龄十八至二十五岁”的规定，三十有七、初中学历的她，渐渐地失去了信心，丈夫不停地给她打气：“不要灰心，只要明天昂着头踏出这个家门，你就迈出了成功的{dy}步。”
第二天，在丈夫的鼓励下，她终于迈出了家门，那艰难的{dy}步，至今都让她刻骨铭心。她红着脸，低着头，飞快地走出家属院，生怕遇见熟人，心里有种做贼的感觉。可是偶尔碰上的邻居也只是像平常一样地打声招呼，便擦肩而过。知道了他们对她并不在意，扑扑乱跳的心渐渐放松下来，步子也轻松了许多。就这样在街上寻找了几天的工作，屡屡碰壁后，她毅然决定自己干，从头做起。
每天早四点半，她就起了床，匆匆洗了把脸，就推着那辆用240元钱从旧货市场买来的三轮车，顶着晚秋的寒风上了路，赶到城北的蔬菜大棚地里和其他贩菜的人们面红耳赤地与菜农讨价还价，然后便用吃奶的劲儿，把一袋一袋新鲜蔬菜从菜棚里扛到三轮车上，顾不得擦一把脸上的汗水，便急匆匆地往城里的集贸市场赶去，那里的“早市”生意非常火爆。虽说离家不远也有个集贸市场，可为了避免碰上熟人，她只好“舍近求远”了。这样忙碌了一个月，她竟然挣了500多元钱，而且每天剩下不多的蔬菜也能为家里改善生活。她细细地一遍一遍地数着那500多元钱，心里比{dy}次在厂里领到工资还高兴。
那天下午，下班的人们熙熙攘攘，她不停地吆喝着，凉了{yt}的蔬菜已经打蔫了，她急于脱手，价格也就便宜了许多。当然，买便宜蔬菜的大都是工薪族，看着他们，便想起从前自己也是这样一分一厘地讨价还价。突然听到前边摊位前有争吵声，她探起身子看一看，原来是收税费的，再仔细一看，那不是丈夫和他的同事吗？她不觉惊慌失措起来，被丈夫看见倒没什么，若是被他的同事小孟认出来，丈夫在单位还有什么脸面！她手足无措，低着头忙乱地收拾起菜摊，低声对买菜的人说：“不卖了，收摊了。”谁知买菜的人竟提高了嗓门问：“怎么好好的就不卖啦？”这下，众人的眼光一下子聚集到她身上，她窘迫极了，恨不能有个地缝钻进去，前面那个和丈夫争吵不休的胖嫂也注意了她，一下子把王嫂的男人扯到她面前，厉声地说：“不信你问这个大姐，她也是下岗工人，家里有老的小的，我们容易吗？我们为厂里干了半辈子，不向国家伸手，自己养活自己，这还不行？你还要向我们收税费，你家里要有个下岗工人，能向她收税费吗？”围观的人越聚越多，而且越来越多的人指责王嫂的丈夫：“欺负下岗工人，太不像话了！”“把他们赶走！”王嫂急了，顾不上脸红，对男人说：“该缴多少钱？我缴！”胖嫂惊异地看着她，周围的人们也惊呆了。她拼命控制着要夺眶而出的泪水，低着头。这时听到丈夫浑厚、沉着的声音：“她是我爱人！”
那天晚上，伴着昏黄的路灯，收税费的丈夫帮她推着车，她们肩并肩走着，谁也不说话，许久，男人扭过头来，温柔地说：“你辛苦了。”可她那不听话的眼泪一倾而下，她痛痛快快地大哭了一场。
如今，王嫂和十几个下岗的姐妹们成立了个“送菜上门服务队”，只要客户一打电话，她们那些勤快的姐妹们就会把新鲜的蔬菜送到客户的家里，她们的生意越做越红火，当然，每个月初，她们都不会忘记去缴税费。
此文发表于《曹州晚报》2000年1月第2620期以及新疆税务、贵州税务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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