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的证明


上午10点,九月的阳光直射三亚。

      陈开平靠在办公室的椅子上,泛黄的墙壁挂满暗红的锦旗和奖状,"标兵"、"模范"的字样有些模糊。陈旧的吊扇吃力的转动,把陈开平吐出的烟氲吹散。

      "好吧!就200块,不能再便宜了。"陈打破沉默,从腰间取下一串晃眼的钥匙,走向文件柜。

      过了一会儿,这位三亚市汽车站修理厂的办事员,把三亚市2006年第三季度"营运车辆二级维护检测合格证"(以下简称二保证)贴在车号为"琼B.03845"的一辆23座旅游中巴车的营运证上,另一只手握着的是出售这张二保证的200元收益。

      "单是你们旅游公司的车队就已经在我这里办了好几辆了,{zh1}谈的也都是这个价,你不亏。"陈对来者说。

      当文件柜再次锁上时,车站里刚还上客的那辆客车已经开走。

      二级维护保养,是国家针对经营性运输车辆进行的强制维护检测。作为营运车辆的出租车和旅游巴士,每个季度都要到具有相应资质的汽车维修检测厂付费接受维护检测,通过即可获得二保证。

      三亚市4000多辆的营运车每季度都要经历一次检测,不过,很多车并没有进厂检测,而是通过买二保证的方式来"完成"。

      那些坐着旅游大巴游览天涯海角的游客们并不知道,他们坐的车隐患重重——在这个旅游名城,旅游巴士和出租车占到营运车辆的绝大多数。

      xx-贴证-卖证

      "xx的干不过贴证的,贴证的干不过卖证的。"一位从事汽车维修检测工作多年的业内人士摇着头。

      在三亚有两个厂子可以做二保,不包括三亚汽车站维修厂这样的自保(对内自我维护保养)厂。两厂是三亚创辉汽车检测维修中心(以下简称创辉)和三亚汇鑫汽车检测服务有限责任公司(以下简称汇鑫),他们和自保厂一道,共同担负着三亚市几千辆营运车辆的安全营运检测维护工作。

      大多数司机喜欢去创辉厂检测,那里检测快得多。顶多十分钟就可以贴证开车走人。三亚市三九出租车公司张连运司机说,"我们跑活,耽误{yt}就是{yt}的钱。"

      "十分钟做二保是什么概念?那就是F1的速度!"当地一位汽车维修工解释说,二级保养中的一个基本项就是把车辆的四个轮胎卸下来,拆出轮骨检测其磨损情况。整个过程要电子拍照存档的。十分钟,也就是把车开进车间再开出来的速度。"尽管汇鑫的大笔买卖被创辉揽了去,但并不意味着创辉就能在三亚的二保市场上全赢。"上述业内人士说,"{zd0}的赢家是那些卖证的。"

      "这些卖二保证的中介,服务非常到位。你不需要开车过去,只带营运证过去,直接交钱就可以贴二保证。"一位旅游巴士司机说,"你先打电话给莲姐预约,多少张都可以。"莲姐是三亚某大型旅游运输有限公司一位女性xx业务员。

      卖证的人更高明的地方在于,他们总是能在三亚交通局正式办理二保证的指定日期之前,就开档售卖。像三亚汽车站维修厂卖证至少在9月7日前就已经开始,而官方公布的第三季度二保检测是在9月中旬。

      三亚市拥有营运车辆4000多辆,但交通局维修办每个季度只给司机们半个月的时间去xx。如果每辆车都严格按照标准上线检测,{yt}饱和运作,也就能检测一两百辆。

      "不是我们对自己的车不负责。"一个旅游巴士的营运司机说,"可几千车辆一集中检测,光排队就要排上一整天。"

      甚至有的车队要预约才可能安排检测,这样一来,"万一到月底没有完成检测,维修办就又要罚钱。"

      贴证、卖证应运而生。

      三亚地区的"二保证"是由海南省交通厅委托海口市交通局印制并向地方发放,由三亚市交通局维修办每个季度到海口领取,再统一分配给各二保检测厂的。

      "如果证是真的,那一定是从维修办流出来的。"有业内人士称。这位人士估计,外流的二保证占总数的三分之一左右。

      以三亚4000辆运营车计算,一年每辆车二保证要花费至少800元,三亚的二保市场每年有300多万元。这个市场原来基本上是汇鑫和创辉分食。可是近两年来,汇鑫厂已基本被挤出市场。

      "一办三厂"的旧情前仇

      作为三亚市运营车辆维护检测市场的监管部门,三亚市交通局维修办和汇鑫厂与创辉厂之间有着一言难尽的复杂关系,但三亚市"二保市场"的故事必须从广友汽车修理厂(下文简称广友)说起。

      "2004年之前,三亚的二保是由广友来做的。"一位在三亚汽车维修业浸淫多年的私营业主告诉记者。当时广友厂里也就三个人,其中两个人都没有基本的修理知识。

      在这种情况下,广友承担着每个季度三亚几千辆车的二级保养业务。但在2003年底,海南省交通厅下到三亚基层检查,发现广友连基本的检测档案和检测照片都拿不出来。

      广友没有撑过2003年即被关停。

      因为三亚市的运营车辆的二保检测不能暂停,于是,时任三亚市交通局维修办主任的张偿进找到汇鑫的老板。"我们和张偿进谈判,2004年的{dy}个季度我们就开始接手三亚的二保业务了。"汇鑫老板说。

      直到2004年8月,海南省交通厅对汇鑫承担二保的申请才给予批复,这个时候,汇鑫已经做了两个季度的二保业务。

      但是张偿进和汇鑫究竟如何谈判一直不为外人所知,直到2005年2月,三亚市城郊检察院指控被告三亚市交通局维修办涉嫌单位受贿罪及被告人张偿进等人涉嫌受贿罪,向法院提起公诉,汇鑫和维修办的幕后交易才被曝光。

      据法院公开的卷宗显示,2004年3月底、4月初,张偿进及其同事找汇鑫公司索要1万元;4月8日?张偿进又向汇鑫老板提出要8万元给维修办发工资、补助,并让其准备9万元;7月5日?张偿进又向其提出从汇鑫公司要3万元给维修办工作人员去香港旅游。

      "这些我们还都尚且能够忍受,可谁想姓张的还留了一手。"汇鑫老板说,"2004年,三亚年审的车辆有3000多辆。但是到第二季度二保的时候,我们只办理了1000多辆。当时,三亚只有我们一家能受理二保检测业务。那2000多辆到哪里去了呢?很有可能被他们倒手卖掉了。"

      由此,汇鑫和维修办的关系决裂,结局是张偿进的五年刑期。然而,汇鑫和维修办的纠葛却刚刚开始。

      现任交通局维修办主任张光德上任后,汇鑫开始着力于修复和其监管部门的关系。由于维修办部分工作人员一直认为是汇鑫向检察院举报了张偿进的索贿、受贿行为,这个修复工作进展并不顺利。

      而此时,汇鑫花费百万的检测线已经安装调试完毕,2005年6月份的第二季度的二保马上就要开始,"张光德迟迟没有向我们表态。"

      然而,打破双方胶着之势的不是张的答复,而是突然冒出来的创辉厂。这个厂建址于原三亚市郊南新农场的饲养场,其检测线是以16万买来的原广友厂的"二手"设备。

      渐隐渐现的利益链条

      创辉的极速降生,也就使它正好赶上了2005年6月份这次二保的掘金契机。

      "创辉是去年6月开始搞二保业务的。"知情人士回忆,"但很多司机当时并不知道有这个地方,维修办的人就帮创辉做了很多宣传。"

      司机们被告知,创辉是交通局维修办指定的二保厂。因为维修办还负责核查每个季度车辆的"二保证"办理情况,很多旅游车队就不得不考虑这个"指导"意见的用意。

      三亚交通局和创辉之间的关系并不像司机们看到的那么简单。

      三亚市交通局给海南省交通厅<关于请求增加汽车综合性能检测站的函>显示,三亚交通局是在2005年10月25日为创辉厂申请检测资格的。这个时候,创辉已经经营了两个季度的二保业务。

      该函注明:"三亚创辉汽车维修中心有一条较为先进的汽车综合性能检测线,并已经通过省技术监督局检验合格。"

      然而,直到2006年1月18日海南省三亚质量技术监督局查封创辉检测中心,创辉也从来没有过所谓的先进的检测线,"检测车间里只有一套16万买来的二手设备。"技术监督局查封的理由,是创辉根本没有取得计量认证证书。

      创辉的"限期整改"实际上变成了"不了了之",它并没有错过2006年{dy}季度的二保业务。

      另外一份文件更显示出三亚市交通局和创辉厂之间不同寻常的关系。

      在2005年11月18日<三亚交通局关于2006年度营运车辆检测计划安排的函>中,三亚市交通局为三亚市创辉汽车检测中心申请了2500辆的年检检测指标。

      知情人士称,这份函是维修办的人和创辉的人一起到海口递交的。

      "二保证,是交通局到海口领再发给企业;而年检证呢,是企业自己去领。维修办为什么要带着创辉上海口呢?"知情人士说,"但可以肯定的是,这种指标的申请是不符合行政许可法的。2004年,省交通厅就有相关的规定。"

      创辉还是如愿获得了1600多个年检指标。到2006年初遭到查封,省交通厅只从创辉那里追讨回1000多张尚未发放出去的年检证。也就是说,有500多运输车辆已经在创辉那里办理了"年检"。

      "三亚这几年旅游发展快,很多旅游公司和出租车公司都是新车营运。"一位业内人士透露隐忧,"但随着车辆老化磨损的增加,二保市场所酝酿的隐患就会凸现出来。"

      "司机可不管这些,我们只是要尽力载客赚钱。"司机张连运兴奋地说,"还会有更多的人来三亚旅游。"

      是的,将会有更多的人乘坐旅游巴士和出租车,在三亚景点"天涯海角"和"鹿回头"之间往返奔波。那时,所有营运车辆都已经通过种种途径获得了安全营运的那一纸证明:二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