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对食物并不太挑口,只有两样东西他不太喜欢。
成年后不大喜欢吃鱼。与绝大多数不喜欢吃鱼的人不同,他并非嫌鱼的腥味,而是嫌鱼刺多。他说小时候还是喜欢吃鱼的,家里有个男仆老刘专门负责剔鱼剌,吃得很香。独立生活后,无人帮着剔刺了,嫌麻烦,就不太喜欢吃鱼了。硬是想吃了,就多花点钱,买条刺儿少的桂鱼吃,所以,桂鱼是他最喜欢吃的鱼,一则本身肉质细嫩,二则因为少刺。现在超市里有冰冻鳕鱼了,深海鱼类,刺少,肉厚,他也喜欢。
再一个不太喜欢的是辣。土生土长的湖南人,不喜欢吃辣的挺少见。分析他不喜欢吃辣的的原因,还是在南京住得太久的原故。江苏人不吃辣。
偏偏湖南菜就无辣不成“湘”,这令他非常xx。
早年到农村搞巡回医疗,没什么吃的,盐水泡饭、辣椒拌饭是常事,他吃不好。在我五六岁时,他开始训练我吃辣,从红姜吃起,黄姜、生姜、紫油姜都弄来给我吃,然后就是剁辣椒,他自己不吃,盯着我吃,辣东西吃得我眼泪汪汪的,直喊“辣!辣!”
妈妈见了奇怪,问他,给小孩子呷辣的做什么?
他答,训练习惯,将来下乡好吃得下饭。
他还训练我大冬天的喝冷开水,说是乡下没什么机会有温水喝。这个训练于我,有好的一面,再艰苦的严寒季节,不愁口渴喝不上水,胃的抗寒能力明显强于他人,基本没因胃寒引起胃痛毛病过。但也有不好的一面,抗寒能力太强,特别喜欢吃冰淇淋,大冬天的也要吃。2008年冰冻成那样了,晚上十点还拉着CAN要他陪着上肯德基去买圆筒冰淇淋,一路小心翼翼,生怕摔伤。现在看来,强大的抗寒胃似乎不知不觉中已经引起了内脏受寒,并由此引发目前的毛病,这个后果是相当严重的。不过,这个结论并无科学依据,只因病因模糊,已经接触过的现代医学技术除了手术又无更好的xx办法,才牵强附会地想到这上面去的。但愿与此无关!
他的生存能力从理论上来讲,其实很弱,小时候家庭呵护太过,只是抗日战争的流亡生活让他迅速成熟坚强起来的,属速成,生存的能力根基仍不够牢实。
可是,他学了一个好专业,医生,在任何一个有人类的空间,都是用得上的职业,刚好他又专业水平较高,这就让他在一般的情况下可以确保衣食无忧了。
历次政治运动的洗礼,加上本身开朗的性格,心理承受能力也较好。xx中,邻居中有xx的,他是大院里{dy}批被打成“白专”典型关入附二院十四病室地下室的,却幸运地保存好了一条命。他自己调侃,幸亏早在五十年代中期开始有政治运动苗头时,就有人把枪口对准了他,早就被锻练成了老运动员。心理承受能力比那些多年来一开会就斗争别人的人强多了,等这帮人被关到他们一起时,那些人想不通的问题之一是,革命革命,怎会被关到自己革命过的对象同一间房啦?!
关在附二院十四病室地下室的那些日子,他很想读书,可是造反派只准被关的医务人员读M选,他就让我们送英文、俄文版的M选或语录去给他读,这两门外语是他的强项,很快就读完。他又接着要我们送英文、德文的马列书籍给他读,还经允许送进去一本德文字典,英文、德文的几本马列书籍读完后,他又让送了一本日文的M语录和日文字典给他。等他离开地下室时,原先的英文、俄文不但更进步,连德文、日文的专业书借助字典,他也读得挺通畅的了,有些神速。
这一经历,使他在此后为最xx的中华医学专业杂志翻译多语种神经精神学科研文章时,成为当时国内最知名的神经精神科医学翻译之一。他一生翻译并正式出版了的著作或文章,码在地上足足有两尺厚,数百万字,其医学方面的翻译成就挺令人敬佩的。
调出医学院后,他除了上班给病人看病,基本无所事事,又不想闲下来,拿了妈妈下放、自己准备立即也下放时买的那些农村生活常识书来研究,终于找到一条可以让自己消磨时间、又对于生存有好处的路子来。
他开始学习组装无线电半导体收音机。
那时候的娱乐就是听广播,单位院子里有大喇叭,经常播放样板戏和其他革命歌曲,书店里有成套的样板戏书和成册的《战地新歌》歌曲专辑卖,听熟了广播里的声音,再看熟了书上的词,歌也好,戏也好,一首首,一出出,都会哼上几句,个别特别熟的戏,比如《智取威虎山》夹皮沟那一场,可以整出戏唱出来。
收音机不好买,哪家有一个,晚间乘凉时,会有一堆人围着来听。他从书中一项一项去买材料开始,在较短时间内做成了产品,{dy}个成品是二级管的接收机,一个耳机,连着一根电线,电线接到竹杆上,竹杆从窗口伸出去,指向空中当天线,摁下开关,电台的广播就来了。
产品一级一级地根据他的专业知识升级换代,{zh1},他可以轻松自如地组装多波段的晶体管收音机了。短波不许听,怕惹事生非,他一般不装,长波的,可以收到湖南周边的外省电台。医生里会装这引种玩意儿的比较少见,周围的人也没有会装的,因此,经常有人求助帮忙,他一一首肯,有时还倒贴晶体管零部件给朋友。
为了学习组装半导体收音机,他经常需要购买原件或到书店购这方面的书,因此,他结交了几个无线电厂的工人朋友,工友指点他的技术,他帮工友或是工友的亲朋治病,各得所需,相处非常融洽。
有位姓屠的师傅,很乐意与爸爸交朋友,俩人经常互访,结下了较浓厚的友谊。如今俩人都老了,仍有电话联系,偶尔也见面,屠师傅后来经商,如今主要精力放在慈善事业上,屠师傅的事业曾经受到过宋庆龄基金会的扶植帮助。
还结识了一个年轻的朋友,姓李,名斌。李斌当时才二十多岁,长相英俊,出生于音乐之家,父母、兄弟姐妹,人人会一至两门乐器,他自己主攻民族乐器,弦乐、弹拨乐器都会几样。就请李师傅教我拉二胡,我初中期间能进市中学生歌舞团乐队拉二胡,缘于李师傅的教导。该歌舞团即现在的小杜鹃艺术团前身。
爸爸学做收音机,我就在一边打下手,递递焊枪、取个管子什么的,见我不乱跑,爸爸就开始教我一点无线电操作的技术。
我在初中一年级就会组装最简易的半导体收音机,就是那种一个耳机加一根电线加一根天线的式样,可以正常收听到广播。高中开设物理电学课程,我的理论学得并不好,上课开小差。开小差的原因是,家里专门安排到北京配了一付市面上少见的隐性眼镜,那时生产的隐性眼镜还是硬质的,没现在这样的透气性能好,带一定时间,必须取下来让眼睛透气,我早起上学前戴好,两个小时后,也就是第二节课时,必须取下来,停顿一阵,到第三节课上课一段时间后再带上,取取戴戴,课堂里老师讲了些什么,全没在意,物理成绩直线下降,从班里排名前三位置下滑到了末尾。可是,我的电学实际操作能力却一直保持了班里最强的位置,特别是半导体收音机制作方面,无论老师安排课余做什么式样的无线电收音机,当然,安排做的式样一般很简单,所以,我总是{dy}个完成,而且是独立完成,xx不需要男同学帮忙。可惜后来这部分知识没用上,时间一长就全丢了。
无线电玩到一定水平以后,他又开始折腾自行车,拆了装,装了拆,反复琢磨,以至于后来要他组装一台自行车,比修车工还装得快。轮胎会补,零件会拆会换,挺专业的。
他发现菜不好买,连买个豆腐都要排队。生活常识书里有教做豆腐的技术,他就开始琢磨做豆腐。只有厨房里一些又小又简单的炊具供他使用,他就买来黄豆照书上教的做,压豆腐的模子是自己请木工朋友打制的一个小盒子,沥水的纱布是在药店买的。那一段日子里,每周我家都能喝到豆桨,还经常有水豆腐吃,比豆腐店里卖的,仅式样不同,味道相差无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