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人民共和国子丑年腊月初七，就是刘砷汞君来国立直隶某学堂遇害的这{yt}下午，我正在礼堂外徘徊，正遇到刚刚如厕归来的F君，他前来问我道：“先生可为刘砷汞君写了一点什么没有？”我说“没有”，他就说：“先生还是写一点吧，刘砷汞生前就没看过先生的文章，如今再不看会死不瞑目的。”

这是我知道的。我所写的博客，点击率一向寥落，大概是总是写胡说九道之类的缘故吧。独独刘砷汞至死一直想看。我早就觉得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这虽于死者没有什么相干，但对于生者，大抵只能如此。倘使我相信有所谓的天堂，那刘砷汞君一定没有在那里讲笑话；倘使有所谓的地域，那刘砷汞君一定在那里讲教育心理学。

可是我实在无话可说。我只觉得自己刚才经历的是非人间。刘砷汞君的口水洋溢在我的周围，使我艰于呼吸视听，我哪里还有什么言语，全部精神都用来忍住呕吐了。所谓长歌当哭，那应该使恶心完之后的。我将深味这非人间的浓黑的悲凉，将我的{zd0}的恐惧显示这非人间，使他们快意于我的恐惧，就将这作为死者菲薄的祭品，奉献在逝者的灵前。阿门，尚飨。

真的传销，敢于直面无情的嘲讽，敢于正视淋漓的谩骂。这使怎样的哀痛者和幸福者？然后造化又常常为庸人设计，以上厕所的借口，来远离正义，仅留下橘黄色的女人和面容严肃的男人。在橘黄色女人和面容严肃的男人之间，又给人以蜗角争名，从一而终的勇气，维持着这似人非人的世界。

我们还在这样的世界上活这，我也早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距离刘砷汞君遇害已经又几个小时了，忘却的救主快要降临了吧，我正又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

在所有的厚脸皮的人中，刘砷汞君是我的老师。所谓老师云者，我总是要说，但现在我有些踌躇了，我应该奉献我对他的崇拜和仰视，他不是，连听都觉得恶心的我的学生，而是敢于在众人面前讲都面不改色的我的老师。

他的名字我{dy}次听见，就是在会议开始时的大屏幕里，面对一个妖娆的女人，讲述自己女儿的成绩。有人告诉我说，看，那就是刘砷汞君。我依稀知道，原来是那么一个道貌岸然的男人。接着就是一个火鸡声音的女子，用高亢的带这热泪的嗓音对他的介绍。我才明白，我总以为的道貌岸然的，其实不是人，是神仙。他三天讲完高中数学，五天讲完高中物理。但他始终面不改色，只有他自己坚定地相信，火鸡女人说的是真的。总之，在我的记忆里，那只是一个开始。

我在九点半接到的通知，四五节课调整到别的时候上；十点才知道，是全校所有人的四五节课都调整了，全体学生在这两节课上自习。我对于这些传说，竟至于颇为怀疑。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中国人的，然而我还不不料，会下劣凶残到这种地步。我们始终厚脸皮，假惺惺微笑着的自大狂刘砷汞君，何致在报告厅吐血呢？

然后很快，证明是事实了。作证的就是二分之一离场的老师。一些是真的为了上厕所走的，一些，是为了喝点水再上厕所走的。更有一些，是为了吃点饭再喝点水，再上厕所走的。

但马上就有流言，说有人的血瞬间留空，不知道用怎样的气体才能充满全身，然后可以站立在阳光底下可以无辜。

但接着就有人说，谁谁是英雄。

惨象，已经让我目不忍视了 ；流言，尤其使我耳不忍闻。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呢？我懂得，传销之所以不能在中国推行的原因了。离开啊，离开啊。不在离开中失去工作，就在离开中失去奖金。

但是我还要说的话。

我们有亲见，但是我是听说的，刘砷汞君后来还是坚持着讲完了。态度安详，如沐春风。自然，脸皮厚而已，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只要闭上眼睛，给予足够的心里暗示，母猪也可以做貂蝉，白煮面也可以吃成肉丝面。你难道没有听说过当当当吗？橘黄色衣服的女人对手拿面巾纸的女人说，背黑锅我来，送死你去。于是，刘砷汞就在人们的离去和对不是他的别人的追捧中，成功吐血，死去了。

始终厚脸皮的教育传销家刘砷汞君死去了，这是真的，有他的口水为证。拿面巾纸的女人也死去了，有别人的口水为证。只有橘黄色衣服的女人，至今仍然在身边橘黄色着。这是怎样的厚脸皮啊，广岛长崎的两颗原子弹的伟绩，无坚不摧的穿甲弹的武功，不幸全被这几张厚脸皮抹杀了。

时间永是流驶，街市依旧太平。有限的几个厚脸皮，在中国是算不了什么的。至多，供无恶意的闲人以饭后的谈资，或有恶意的闲人博客的种子。至于对于传销的意义，我总决很寥寥。因为这实在是太过明显的白痴，达不到颠倒众生的目的。

正如陶潜所说：“先传销亲戚，再传销白痴。死去没关系，传销给上帝。”倘能如此，这也就够了。

我已经说过：我向来不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中国人的。但这回却又几点出乎我的意外。一是传销系统如此的勇敢，二是摇尾系统如此的庞大，三是奴隶们在奴隶主面前如此的从容。

我目睹奴隶们的办事，是不大经心的。虽然是少数，但是其触目惊心，干练果决，百折不回的气概，已经屡次为之感叹。这一次，集体离场的事实，则更足以为中国的奴隶勇毅，虽遭阴谋秘计，压抑至千年，而终于没有消亡的明证了。

教育传销着在刘砷汞的血色中，会依稀看到绝望；真的教育，将更奋然而前行。

呜呼，我说不出话，但以此纪念刘砷汞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