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人物志——周大奈

南山子赵春秋

老家人尚武，十里八乡总有些出名的练家子，周大奈就是比较出名的一位，用现在时兴的话说，也算是“xx青年实力派武术家”。

周大奈之所以出名，xx是“皮墩”的功劳。皮墩打小习武，横练一身功夫，性格暴戾乖张，是出名的滚刀肉，方圆十里无人敢惹。皮墩家在桃林镇上，初一十五逢集。每逢集市，四邻八乡的都汇集到这里，做买的做卖的，好不热闹。皮墩就挨摊闲逛，看好什么就拿什么，从来不给钱。碰上那些不太懂事的，追着要钱，肯定脱不了一顿胖揍，闹不好摊子都让他给砸了。也有心里不忿告到派出所的，派出所民警一看是皮墩也直挠头，前脚安抚两句把受害人打发走了，后脚就客客气气把皮墩礼送出境了事。皮墩出来肯定变本加厉，直到折腾得受害人告饶、周围人害怕才肯罢手。所以经常到桃林赶集的人，听到皮墩的名字就害怕，几乎没有人敢对他怎么样了。

周大奈不常赶集，不知道皮墩的厉害。那年六月，他到集市上随便逛逛，想给他老娘买个蒲扇，在桥头遇到他表叔带着表妹在卖西瓜。周大奈平常就喜欢这个表妹，搭讪着不肯走，在瓜摊边上聊天。正在这时候，皮墩来了。皮墩也不说话，弯腰挨个敲瓜，然后夺过刀来挨个劈开看，一连劈了五个，都没相中。皮墩气恼地直起腰来，在一个西瓜上踢了一脚，把刀一扔转身就走。周大奈的表叔没敢吭声，周大奈的表妹不干了，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你还没给钱呢。”皮墩刚走出两步，听到这话猛地拧过脖子，眯着眼睛盯着周大奈表妹看。看半天，皮墩一脸坏笑地回来了，站在周大奈表妹跟前，眼睛直勾勾瞪着她，伸手就要来摸她脸蛋。周大奈刚才就憋了一肚子火，只不过看表叔没反应才强压下去了，现在见这小子要对自己心爱的表妹下手，再也忍不住了，他大喊一声：“住手！臭流氓。”

这声炸雷一样的呐喊，把赶集的人都吓一跳，皮墩也有些愣了，他不相信在这条街上还有人敢这样对待他。他把伸向女孩的手停在空中片刻，猛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掴向周大奈。要换了别人，这一巴掌过来了非满脸开花不可，可周大奈是练家子，反应速度一般人比不了，就看他身子一矮头一低，轻松躲过这一掌，接着以更迅猛的速度连续几拳打到皮墩的软肋上。皮墩遭此猛击，身子往后一仰，噔噔噔倒退好几步才站稳身形。周大奈不容他反应，从西瓜摊后平举双拳一个虎扑跳过来，对准皮墩胸膛就是一串连环拳，把皮墩打得像个破布袋一样软软地倒在地上。

皮墩就是皮墩，在倒地后也就是几秒钟，一下子就从懵懂状态反应过来，在地上顺势一滚就爬起来，手里多了块石头。周大奈一看不好，又一个虎扑逼上来，左手抓住皮墩拿石头的手腕，右拳连续捣击皮墩的脸。这几下子可不轻啊，皮墩疼得丢下手里的石头就跑，周大奈在后面紧追不舍。{zh1}把皮墩追得实在没地方跑了，只好跑到派出所求救。看皮墩脸都肿得变形了，派出所要拘留周大奈，被吓破了胆的皮墩转过来又替他求情，好说歹说才教育一番放回来了事。这事一传开，周大奈名声大噪，迅速窜红为当地武林明星。人们纷纷传言：周大奈得过高人指点，能飞檐走壁，能长拳短打，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武艺相当了得，俨然是传说中的大侠形象。周大奈从此就享受着大侠的尊荣，谁有什么争端，都愿意找他，只要他一到，对方不管有理没理都会自动让步。周大奈几乎就是当地说一不二的武林盟主了，不用说普通百姓、江湖人物，就连镇上的干部都让他三分。

这天，周大奈他娘馋鱼了，自己到集市上去买。那些从胶南海边过来的鱼贩子都认识周大奈，却不认识老太太，有个鱼贩子在给老太太称鱼的时候，耍了点秤杆子，少给了有半斤鱼。偏偏老太太心细，回家就自己找出称来复称了一下，发现少了半斤。周大奈一听自己老娘受欺负了，气得肺子都要炸了，拎起网兜就让老娘领着去找鱼贩子算账。他老娘到市场卖鱼的地方，一指卖她鱼的鱼贩子说：“就是他！”鱼贩子见老太太找回来了，就明白怎么回事了，他笑嘻嘻地招呼一下周大奈，就准备给老太太添鱼。干这行的有这规矩，兴你耍秤杆子，对方不找则罢，人家要是找回来了，你必须给人家赔补。他万万没想到这老太太是周大奈的亲娘，要是知道了，别说耍秤杆子，钱都不能要啊。

周大奈气呼呼地过来，一把揪住鱼贩子的脖领子，手点着他的鼻子恶狠狠地说：“你 TND真是狗胆包天啊！谁你都敢骗？！我的老娘来买你的鱼，你都敢不给够称？！”小贩这才知道自己祸闯大了，他哆嗦着陪笑脸说：“周大哥，周大哥，我错了！我错了！我也不知道是你家老太太啊。再说，鲜鱼水菜都是些容易折耗的东西，差多少我给补上，钱我也不要了。”周大奈暴跳如雷地说：“补上？你拿什么补？我看你小子存心不想好好在这桃林集上做生意了。”说着一把夺过鱼贩子的称，在膝盖上一垫就把秤杆子给撅折了，鱼贩子嘴一瘪，挺大个汉子都哭出声了。

周大奈这一闹腾，周围马上围满了人。人群里出来一个大胖子，一米八的大个儿，满脸胡子茬，臃肿的身上穿着一身兰士林布的中山装，右手拎个网兜，看装扮像个土干部。这大胖子挤到前面，问鱼贩子：“表弟，你这是怎么了？一个大老爷们哭哭啼啼的也不怕人家笑话。”鱼贩子抬起头，泪眼婆娑的看着大胖子：“表哥，你可得帮我说句公道话啊。刚才这老太太来买鱼，我也不知道是周大哥的老人，称就有点不太高。没想到周大哥生气了，把我秤杆子给撅折了，缺鱼我给赔补鱼就得了呗，你说这称杆子折了我还怎么卖鱼啊 ？呜呜呜……”鱼贩子见了亲人，越说越伤心，嚎啕大哭起来。

大胖子转过身来，对周大奈说：“这位大哥，俺表弟没说错吧？你说这事闹的，他给的不够称你就让他赔你得了，你怎么还把他秤杆子给撅了？你说你让他怎么做生意？一家老小都指望他卖鱼赚点钱养活呢，你这样不是绝他活路吗？”大胖子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几乎看不出什么表情，语调也很慢，就像背诵一样平板。周大奈成名之后还是{dy}次遭人奚落，气得手都哆嗦了，他死死盯着胖子那张略显麻木的脸，嘴里恶狠狠地挤出一句话来：“谁TND裤裆没扎紧，把你给漏出来了？你也不找个不漏水的地方撒泡尿照照，看看你什么德性！”大胖子还是没表情，依然慢悠悠地说：“哎，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怎么还骂人呢？”他的表情显然刺激了周大奈，周大奈恨恨地说：“骂你怎么了？我还敢打你呢！”

周大奈的身手果然名不虚传，话没说完，他双拳平举，左拳在前右拳在后，从鱼摊另一边一个虎扑就箭一般地窜过来了。行家都知道，这是周大奈的看家本领，他在江湖上赖以成名的虎扑连环拳，这一招重达千钧，迅猛如闪电，挨着就倒，一般人躲不过，看来这个大胖子要吃亏。大胖子也吃了一惊，没想到周大奈身手这么敏捷，嘴里嘟囔一句：“哎呀！你还真打呀？！”说时迟，那时快，就见大胖子身子微微往后一仰，避过周大奈的拳锋，右手的网兜递到左手里。这时，周大奈的身子已经窜到跟前，大胖子右手臂在空中划了半个弧，伸出食、拇、中三指准确地抓住周大奈的后脖颈子，顺势一带，周大奈就像一只大鸟一样，从几个鱼摊子飞过去，一头扎到几米外的小杂鱼堆里了。大胖子这一下看似缓慢，其实快似闪电，不用说周大奈，就连周围看热闹的都没瞅明白是怎么回事，周大奈就飞出去了。

周大奈跪着身子，从鱼堆里把脑袋拔出来，头上脸上已经沾满了小鱼和鱼鳞，那形象显得滑稽可笑，丝毫没有了大侠的风范。大胖子微微一笑，右手食指冲周大奈勾了勾，慢声说：“再来！”周大奈知道遇到了高手，今天的面子折大了，他从鱼摊上爬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周围人看周大奈狼狈地走了，纷纷围上来和大胖子搭讪，夸他功夫好，问他是干什么工作的，大胖子笑而不答。他表弟刚要说话，被他一个手势止住了，哥俩收拾好东西，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了。从此，这个鱼贩子再也没有在桃林集上出现过，再也没有人见过他的大胖子表哥。

周大奈折面那天，我正好也赶桃林集，亲眼目睹了事件全过程。那时候刚跟着师傅练八极拳呢，对这样的对打很感兴趣，回去就跟师傅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番，请教师傅大胖子用的是什么招数，周大奈为什么会败大胖子手下。师傅听完了默然无语 ，半天才叹口气，缓缓地说：“这才是高手啊！他用的是四两拨千斤，以逸待劳，借力打力，高啊！世界之大，能人辈出，能人背后有能人啊！”

半晌又说：“不是周大奈本事不济，是他把事办过头了。孩子，记住了：凡事不可用其极，物极必反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