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春明《中医故事连载三》

中医故事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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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吴春明(滦南中医)

{dy}卷 1942——1950

{dy}章

七、挖蚯蚓

  日上三竿,小哥仨背过三趟水。{zh1}在村西北口分手时,满秋忽然问道:“哎,我说山春儿,黄三叔进山采药去了吧。”“嗯,可不,我还在睡觉中我爸就走了。”山春回答说。栓柱接着又问:“山春儿哥,你到山上有啥事要做的呀。”“呵,我早想好了,挖曲虫呗!”山春告诉他俩说,昨儿{yt}父子二人在雨中挖了{yt}的蚯蚓。在当地。人们管蚯蚓也叫曲虫。
    “山春哥,你敢一个人钻进山沟里去挖呀。”栓柱追问道。“不,在下山的小道两边挖就有。刚下过雨,遍地都是曲虫拱出来的泥粪堆儿。”山春低头向四下扫描说。“哎呦!可不是嘛,满秋哥,你快看呐,咱俩的脚边就冒出好几堆儿哩!”栓柱踢着脚下的一小堆泥粪丘嚷嚷道。
  “哎,我说柱子,你爸前晌种地不。”满秋盯着栓柱问。“我爸吃早饭时说过,前晌要晾晒半天。”栓柱摇头答道。“那好,一会儿咱俩去山坡上放羊,顺便带上铁锹帮山春挖曲虫吧。”满秋对栓柱说。“嗯,中啊,挖曲虫肯定比挖田鼠窝容易得多!”栓柱欣然点头同意。于是,三个小伙伴约定一炷香后在半山坡中段的歪脖柳树下碰头。
  山春有了援手,心气更足了,他督促着大黄狗快步返回山上的小院。登上晾台,山春卸下肩头的水葫芦搁在堂屋门槛里背着阴凉。然后,他戴上凉帽扛起屋檐下的铁锹,拎着空葫芦转身跳下晾台。大黄狗见到小主人又要离开家门,它率先窜出大门外。
    关门落锁后,山春没有急着下山,而是一头扎进墙西的山坳里摘了一些山桃山杏和甜李子,慰劳即将前来帮工的满秋和栓柱。山春捧着凉帽领着大黄狗来到相约的歪脖柳树旁。放眼山下的小路还未发现满秋和栓柱的影子,他只好放下锹柄坐在柳树荫下耐心等候。阳光晒得满坡的绿叶发亮,山春看到自家的七只山羊已经填饱了肚子,正斜卧在附近的灌木丛中悠闲地倒嚼。
  大黄狗趴在小主人身边,伸出细长的舌头喘息。山春放下凉帽,捏着软绵的山果先吃,顷刻间吐了一地果核。大约过了一袋烟的工夫,满秋和栓柱扛着铁锹吆喝着十多只山羊爬上山坡。
    山春立刻端起草帽迎下山坡,把山果分给他俩享用,随手将凉帽扣在栓柱的头顶。满秋和栓柱啃着山果,站在一旁看山春示范挖曲虫。只见山春将锹头贴近一小堆儿泥丘边缘,抬脚用力踩没锹刃,压柄翻扣锹板,下蹲扒开土坷垃,立刻显现出一条鲜活的曲虫。
   满秋见了,“啪”地扔掉果核,抄起铁锹贴近一堆泥丘用力铲下,撅起锹板一抖手,泥土散落在地,只见一条受惊的曲虫在不停地翻滚。栓柱也毫不示弱,抱着齐头长的锹柄撅起半锹板的泥土,满秋瞥了一眼栓柱挖开的土坑,发现里面还剩下半条扭动的曲虫,殷红的鲜血浸入土壤。栓柱红着脸说:“唉,白费劲儿了。”满秋拍了拍栓柱的肩头哈哈大笑道:“喂!我说柱子老弟呀,快快放下大铁锹吧,跟在我和山春后面拣现成的多好。你省力气,我俩也不用低头猫腰的费事儿了。”“嗯,中,中啊!”栓柱嘴上应承着,可是仍不肯罢手,一连几锹挖下去,最终也没见到一条完整的曲虫。
 “喂!你小子属驴的犟性,还不给我住手!”满秋大喝一声,伸手攥住栓柱的锹柄。山春见满秋横眉立目,真的生气了,立刻上前打圆场说:“哎,柱子,歇了吧,满秋哥也是为你好。昨儿我挖曲虫磨出了两手血泡,刚结了痂呢。”看到山春掌心里的豆瓣大小的紫痂后,栓柱撇下锹柄。他乖乖蹲在地上掰开土坯,捏出曲虫塞入葫芦嘴儿里。
  这样一来,三个人分工协作,挖的省工,捡的省力。大家你追我赶,鸦雀无声地干了好大一阵儿,山春和满秋已经累的喘粗气了。这时,栓柱忽然抬头问道:“山春哥,你说这新鲜的曲虫能治啥病啊。”“啊,这…… ”猝然间,山春头脑里一片空白,他被栓柱问愣了。山春正在犹豫之时,满秋答腔说:“柱子,我来告诉你吧。去年麦收,我去姥姥家里住下没几天,我和两个表兄表弟一起犯了红眼病。我姥姥用半小碗白糖浸泡上新鲜的曲虫,用隔宿化出药汁给我们仨人点眼,只消两三天的功夫全都不疼也不红了。”“山春哥,你说活曲虫真能让白糖给化成水了。”栓柱似乎不太相信满秋的话。
  山春看着他俩坦白道:“我也是头一次听满秋哥说出这个偏方,应该差不了吧。不过,我知道韭菜畦里的曲虫粪碾末能搽好蛇盘疮。”“嘿嘿,治蛇盘疮的法子更多,栓柱你知道别的啥不。”满秋冲着栓柱说。“嗯,我爸说过烟袋油渍能治,炒的半熟的热白薯糊糊管用,赵家药铺的神笔墨汁也能治。”栓柱摇晃着小脑袋瓜说出三方。
  山春听了,不由得暗自思量起来。挖药材的人家不明药性,一辈子都是戏台上跑龙套的角色,累死累活也不会被别人重视,难怪人们把治病的功劳都记在大夫头上。唉,要是能想法学成医道就好了,山春从内心深处油然萌生了学医的念头。
    一个钟点过去,烈日当头,三个小伙伴的脸蛋晒得通红。山春和满秋顺着下巴流汗,豆大的汗珠子不断嘀嗒到地上。山春停手问栓柱:“捡了多少曲虫。”栓柱晃了晃葫芦说:“哦,差不多满了。”山春马上说:“够了,满秋哥,柱子,歇一歇吧,喘口气就散伙。”满秋点点头戳下锹柄,撩起衣襟擦汗。
    忽然,满秋低头捏起一条细小的曲虫问山春和栓柱:“哎,你俩说说吧,小曲虫是不是从大曲虫的肚子里生出来的呀。”“噢,不是吧。刚才咱们挖曲虫时,谁也没见过成窝子的曲虫呀。”山春质疑道。山春跟父亲加工了多年的蚯蚓,他从未见过大曲虫肚里包藏着小曲虫。
    “嗨!你们看看吧,这东西又分不清公母,小曲虫是咋生出来的呀”栓柱捏着两条大蚯蚓对比道。“或许,小曲虫是大曲虫下的蛋里孵出来。”满秋猜测道。“满秋哥,你挖了半天的曲虫了,见过曲虫蛋是圆的还是扁的呀!”栓柱盯着满秋问道。“没, 没见过…… ”满秋无语。他一摸口袋,掏出一个李子。栓柱掏出一杏一桃,递给了山春一个。
  大家啃完了山果,正要分手。在路边灌木丛中游荡的大黄狗突然“汪汪”地叫个不停,三人循声望去,只见大黄狗正冲着一片榆树棵子狂吠。 啊!大黄狗发现啥情况了!满秋和山春对视了一眼,各自抄起锹柄向大黄狗出事的地方奔去,栓柱捡起大铁锹紧随其后。
    满秋一马当先冲到大黄狗附近,瞪大眼睛顺着大黄狗咆哮的方向仔细观察。满秋很快发现,在一簇榆树棵子根基盘曲着一条银灰色的大长虫。两头纤细,中间有擀面杖那么粗。奇怪的是在长虫头后隆起一个鸡蛋大的鼓包,正缓缓向后蠕动。而且,鼓包每向后推进一节,长虫嘴里就传出一声“嘎,嘎”地叫声。大黄狗见到来人,立刻停止了警叫。满秋上眼一看就明白了,这条长虫正在吞食活物,不是山鼠便是青蛙。
  满秋最厌恶的爬虫就是蛇,逢蛇必杀。只见他冷笑一声后,举起锹头砸向长虫的七寸。危急关头,幸亏山春及时赶到。他一把拽住满秋的后襟制止道:“满秋哥,别打了。那是一条菜蛇,伤不了人的。我和大黄狗在路边见过它好几次,大黄狗从未招惹过它。这一回,准是大黄狗发现它吃食的异样,才叫唤的。”“哦,好吧,我也发发慈悲。不过死罪饶过,活罪难免,我就拿它变个戏法给你俩看。”
  满秋之所以要网开一面放生,是因为此时此刻,他猛然想起了去年夏天在姥姥家探亲时,大表哥为他表演了一个惊险刺激的游戏——大变活蛇。
  满秋放下锹柄,眯着细眼问山春:“哎,我说山春呐,三叔的旱烟袋在不在家里呀。”山春点头说:“在家呢,满秋哥,你是不是还想毒死它呀。”满秋摇晃着秃头诡异地笑了笑说:“嘿嘿,你就先别问了,赶紧回家去拿烟袋吧。”然后,他又吩咐看蛇的栓柱:“我说柱子,你也别闲着,马上找一棵粗根子的苦荬菜来。”
    一物降一物,谁不知道蛇最怕烟袋油渍了。可是,满秋还要苦卖菜做啥,难道说此两物相克,蛇能够免除一死。满秋见二人站着没动,于是,他不耐烦地挥挥手说:“哎,我说你俩别傻愣着了,快去办吧,待会儿就有你们的好戏看喽!”
  很快,山春取来父亲的烟袋杆交给满秋,栓柱也找到一棵嫩黄须根的苦荬菜。满秋拔下烟袋锅子,从路边掐下狗尾草长长的细茎,捅入烟袋杆的烟道眼儿里,轻轻捻转几下,随后拉出一块儿焦黄的烟袋油渍。他嘿嘿一笑说:“这头一招还是老套路下毒,跟我一起去会那条长虫吧。” 满秋手捏蘸着烟袋油渍的草茎,领头钻到榆树丛下,去收拾在大黄狗监视下的长虫。
  山春惊讶地发现,长虫在满秋面前表现的异常温顺,竟然蜷缩成一团。满秋蹲在榆树棵下,伸出胳膊将草尖上的烟袋油渍抹进长虫嘴里。
    三个小伙伴围拢在长虫周围,开始摒住呼吸,聚精会神地观察长虫的反应。顷刻间,长虫分叉的红芯子停止抽动,身子扭曲成麻花状,瓷白肚皮翻转朝天了,看样子像是中毒而死。栓柱的鼻孔里“哼”了一声,站起来要走,他以为满秋把戏演砸了。山春不动声色,两眼盯着大灰蛇的动静。“哎,我说柱子,把苦荬菜给我,还阳草该派上用场了。”满秋把手伸向栓柱说。
    山春和栓柱看着满秋掐下一截儿苦荬菜根须,茬口上立刻溢出乳白的浆汁。满秋将白浆涂在长虫的头顶上,然后提醒他俩说:“注意看啊,成败就在此一举了。”小哥仨头碰着头目不转睛地盯住僵蛇,盼望着奇迹发生。
  “天灵灵,地灵灵,苦卖菜呀快显灵!天灵灵,地灵灵, 苦卖菜呀快显灵 …… ”栓柱用手拍打着地皮反反复复地叨念着。“喂喂!柱子!别得瑟了,像上了仙似的。”满秋捅了栓柱一下,焦躁地说。
    去年,满秋只是在姥姥家看过大表哥的一次表演,这是头一次亲手体验,所以他心里也没底。栓柱住嘴了,可是蛇还是纹丝没动。“咋样,满秋哥,没辙了吧。”栓柱终于沉不住气说。
    满秋从未在栓柱面前丢过份子,顿时,脸色变得铁青。他“嚯”地一下站起来,回头捡起铁锹气急败坏道:“哼!该死的短命鬼!你们俩闪开,看我把它劈成肉酱,永世不得超生!”山春看出了端倪,连忙摆手制止说:“满秋哥别急,我看长虫的舌头开始动了。”“啊,真的!”满秋两眼放光,立刻蹲下来细看。果然,蛇头悸动了一下,红芯子开始蠕动 …… “哎呦呦,长虫活了,好悬呐!”栓柱拍手xx兴奋道。 
    复苏的长虫抬头与三位强敌对峙片刻,然后退缩了。只见它缓缓掉转方向,牵引着鼓包的肚子钻进草丛中。大黄狗一直蹲守在原地,目送老朋友黯然离去。山春手心里紧紧攥着烟袋杆儿,直到长虫消失后,他才松下一口气。
    此时此刻,满秋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他及时总结道:“嘿嘿!这就叫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栓柱你该信了吧,服了吧。”“嗯,嗯,”栓柱连连点头,佩服之至。然后他请求说:“满秋哥,你先别透出去。下次,让我在桥东的那帮臭小子面前也露一手。”“呵呵,随你的便儿。”满秋微笑着大度说。
    山春没料到,满秋用了一撮不起眼的苦荬菜,还排不上地道药材的份儿,竟有起死回生的xx效果。看起来,草药都是宝啊。村里除了药铺的赵掌柜,就是赵泉老爷爷熟悉药性了。赵泉老人家经常上山取饮片,山春偶尔过问一下药性,他依稀记得党参补气,当归养血,麻黄发汗,黄芩柴胡退热,半夏平喘化痰,生地凉血,熟地滋阴。赵泉老爷爷曾经告诉过他,药铺里开方子用的药材多达三百四五十种。而一年到头,他们父子俩采收加工的本地药材不过六十来味,只相当药铺药品的零头。
  山春蓦然想起了春末夏初青黄不接时,遍地的野菜不仅能果腹充饥,也可以当药材使用。记得两年前,栓柱八岁时,每隔十天半月就闹鼻出血,一次能淌下半酒盅,怪吓人的。赵泉老爷爷来山上取药材时,山春顺便向老人家讨到一个偏方,用刺儿菜煮鸡蛋,汤菜一同吃下,很快就见效了。后来,山春向赵泉问起刺儿菜的药性,老人家说刺儿菜能凉血,不仅能治鼻子出血,还能治尿红尿血。
    刚才,满秋经过这么一通折腾,已是正晌午了。太阳像一团火球烘烤着湿润的大地,湿气蒸腾。山坡上没有一丝风凉,天气闷热的要命。满秋的肚皮里开始“咕咕”地叫唤起来,饥饿感立刻涌上每个人的心头。小哥仨分手了,各自回家吃午饭。
    山春接过栓柱摘下的凉帽扣在头上,目送着他俩走下山坡。然后扛起铁锹,拎着沉甸甸的葫芦,吆喝上大黄狗回到山坡上的小院里。


第二章


八、外乡人叔叔
  
    又一个晴朗早晨,黄老三离开家门不久,山春正倚在堂屋的门框上吃饭,忽然发现赵泉老爷爷夹着布袋登门取药。山春跳下晾台,亲热地跟老人家打招呼,伸手接过布袋,xx着老人家迈进堂屋门槛。山春递过一个蒲团,让赵泉老人家歇歇脚,他打开西屋门,准备往外鼓捣盛饮片的柳筐。
  山春依照老人家的吩咐,从仓房里搬出十多只所需饮片的扁柳筐排列在堂屋过道上。接下来,赵泉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片念出每味饮片的斤两,山春拿着盘秤逐一称量,然后用赵爷爷带来的草纸打包装进布袋里。倘若黄老三在家,赵泉老人就省事多了。他只需坐在灶台边的墩子上报账,黄老三在西屋忙活过一阵儿,转身就拎出半口袋药材出来。等算清药钱,黄老三还要替老人家扛下山去。           
 山xxx的手头准,秤盘一铲,几乎就是要求的份量,是买卖行档里的巧手。为此,赵泉从心底里喜欢山春。称过药量,赵泉老汉扎紧口袋,捡起搁在风箱上的纸片刚要揣进怀里。山春看到纸片上一连串的药名,脑海里突然翻腾出昨日想学医的欲念。开方子首先应该认得药名,通晓药性。这张药单不正是学认字的好机会吗。若是能写下家里采集的八十几味饮片的药名,可就认识了二百多字呢。于是,他向赵泉老人家请求说:“赵爷爷,我想留下药单子认一认药名。”“哦,山春儿,你是不是想学着开xx呀。”赵泉眯起两眼打量着山春问。                 
    山春点点头,脸色涨的通红。赵泉一下子猜中了山春的心思,然后哈哈大笑道:“嗬!好小子,你爹憨厚,却生下了你这么有心计的儿子。山春儿,不瞒你说,我正琢磨着啥时候能让你去药铺里顶替我的差事呢!”“真的呀!赵爷爷,你说的是正经话。”山春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盯着赵泉老人慈爱的脸问。 赵泉老人郑重地点头,然后又说:“山春儿,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还没跟东家老爷商量呢。”“赵爷爷,我求求你了,快点给我说说吧。”山春攥住赵泉老人的双手恳切道。
  原来,赵泉老人今年已经六十二岁。虽说耳不聋眼不花,但也觉得手笨眼迟,干活有些力不从心了。赵泉打算再过两三年,等东家的二少爷立德学成医业回家后,他就提个建议,把拉药匣子的差事托付给山春。他认为立德和山春年纪相仿,秉性也差不多,两人搭档最合适了。赵泉清楚山春是个稳重的孩子,抓药的差事粗心的人干不得。今天出乎他的预想,山春小小的年纪志向更为高远。
  山xxxx费,他把水葫芦搭在大黄狗背上,自己扛起赵爷爷的半口袋饮片与赵泉老人家一同离开家门。下山的路上,赵泉老人承诺,不论山春日后能不能去药铺当差,他都会教山春认识三百六十多味常用药材的名称和药效。不过,赵泉老人要山春守口如瓶,暂时不能对任何人说出两人的君子协议,包括他爸爸黄老三。
   北方的夏季,三天无雨一小旱,五个晴天一大旱。 七八天后,小青龙河的水势已经回落到原位。
  这{yt}早饭后,满秋山春拴柱和山丫四个小伙伴越过小石桥,照例来到药铺门前井台上提水。大家走下桥头,发现赵泉老人正在打扫芙蓉花树下的落花,玉嫚手里捏着一串干枯的芙蓉花逗留在老人的身边。山春忽然联想到赵泉老爷爷每年到了这个时节,他都要收拾起芙蓉花树下的落花,莫非说芙蓉花也能入药。
  山春猜得没错,据《本草经》记载,芙蓉花的药名叫合欢花,具解郁xx之功效,泡水饮还治咽喉肿痛。芙蓉花树的皮也可入药,叫合欢皮,xx,消肿,止痛。山春紧走几步来到芙蓉花树下,放下葫芦蹲在地上帮着老人家往簸箕里挑拣芙蓉花。大黄狗见到玉嫚,立刻撒欢儿扑过去跟她嬉耍在一起。玉嫚有了玩伴开心极了,她领着大黄狗跳上台阶,闪身钻进院里。
  不一会儿,大黄狗又被玉嫚送出大门外。赵泉老人谢过山春,端起满满一簸箕芙蓉花回到院内。山春回头时,看到栓柱和满秋合作灌满了六只水葫芦。山春跳上井台背起自家的水葫芦,四个小伙伴立刻踏上归途。
  走在小石桥上,四个孩子发现桥南宽阔的河套里,河床两侧的坑塘多数只剩下坑底的一层水。几群鸭子聚集在浅水洼里,唧唧喳喳,追逐吞食着泥潭里的小鱼小虾。拴柱看罢动心了,他扯了一下满秋的后襟说:“哎,满秋哥,过晌来河套里淘鱼吧,好东西别都让给鸭子们糟蹋了呀。”
    满秋听了咧嘴一笑,回头问道:“我说山春呐,淘鱼的苦差事你干不干呀。”“我, 干就干呗!”山春爽快地答应,他以前从未淘过鱼。满秋马上分派了工具,山春回山上割荆条,编一片篮子底大小的栅栏透水拦鱼。栓柱准备拿铜盆淘水,他自己带铁锹筑埝。
  山春住在村西北角的半山坡上,只有村口的满秋和栓柱两个要好的玩伴。平时,他关在独门小院里侍弄父亲采回家的药材,几乎没空闲下山玩耍,去河边的机会更少。每逢雨后,村里的半大男孩经常沿着河床溜达,寻找水浅的坑塘竭泽而渔。
  走过小石桥,四个孩子正要弃岸钻进小巷。忽然,从前方水草深处传来一位男人的呼喊声:“喂——,小朋友们,快到这厢来哟!”听口音,对方像是一位外乡人。大家寻声瞭望,只见在百步开外的埝埂上站立一人,手里举着一个圆溜溜的东西向小哥几个招手呢。
    满秋卸下肩头的葫芦放在岸边,立刻对大家说:“都放下葫芦让大黄守着,一块儿过去看看!”说完,他带头跳下河堤,踩着水草和淤泥,朝外乡人站立的地方跑去。山春栓柱和山丫放下葫芦和白蜡杆,留下大黄狗看守。三人冲下河堤,顺着满秋的脚印飞奔而去。
  霎时间,四个小伙伴气喘吁吁跑到外乡人面前,他们看清了外乡手里捏的东西是一只编织精巧的小竹篓。 四双审视的目光,紧紧盯住陌生人上下打量着。只见此人中等身材,留着分头,面皮白净,眉清目朗,嘴唇和下巴刮的青光,看年纪,与四平叔相仿。穿一身浅蓝色的细布裤褂,肩头斜背着一个黄油布包裹。看打扮不像是种地的,也不像打鱼的,倒有点像私塾先生,或者小商贩。四个孩子绞尽脑汁,一时猜不出外乡人的身份和来意。
    外乡人和蔼的目光掠过四张纯朴的脸蛋,然后从上衣兜里掏出一个牛皮纸袋,四个孩子的目光立刻集中到牛皮纸口袋上。只见外乡人“哧”地撕开一角,倒出一些红棕色的颗粒伸到孩子们眼前。满秋瞅了一眼,马上认出他手心里像红高粱似的东西叫仁丹。
  仁丹是城里人们夏季惯用的一种小食品,能够消暑醒脑,提神开胃。
  三伏天里,满秋的父亲黄道明每次推独轮车长途跋涉,前往一百五十里外的滦县城里赶脚,身上经常带一些仁丹在路享用。有一次,满秋翻箱倒柜找衣裳时,偶尔发现父亲藏匿在褂子口袋的仁丹,他还以为这些红色的豆豆是父亲吃剩下的药呢。
  外乡人看到四个孩子面面相觑,迟迟没人伸手。他只有自己率先捏了一小撮扔进嘴里,津津有味吧唧着嘴巴。然后告诉大家说,他嘴里化的东西叫仁丹,清暑醒脑提神,可带劲了。 既然是食物,那就尝尝吧。满秋终于带头从外乡人的手心捏了两粒仁丹,塞进嘴里化开了。顿时,一种麻凉的滋味染遍舌尖,他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唾沫,一股清爽的感觉直达心口窝。
    随后,栓柱也捏起两粒仁丹抬手闷了,“哦,哦,……”栓柱立刻哼唧起来,嘴里的口水化开了仁丹,麻酥酥的感觉像是在吃辣椒。 山丫伸手接过两粒仁丹,小心翼翼地送到嘴边伸舌尖一添,马上“噗”地一下子吐到地上,她受不住这种辛辣的味道。山春接过仁丹贴近鼻子,闻到薄荷的气息,然后伸舌将仁丹卷进口中慢慢融化。
    礼下与人,必有所求。接下来,外乡人掏出一绺细麻绳,要求每个孩子抓两串癞蛤蟆作为报偿。满秋听后,连连摆手拒绝道:“不,不,不中啊。我说外乡人呐,你要那么多癞蛤蟆干啥,又不能当下酒菜吃!”“对呀,对呀,谁愿意碰那玩意,看着都让人恶心。”栓柱和山丫也随声附和说。山春没有吱声,他正在品尝仁丹的滋味,里面可能有薄荷甘草的成分。
    癞蛤蟆学名蟾蜍,形象丑陋,两侧目后生有毒腺。民间将它与蜈蚣、蝎子、蜘蛛和蛇归拢到一起,并称为五毒物。说起来奇怪,每年开春,在河边觅食的鸭子只吃青蛙和小蝌蚪,从不理会癞蛤蟆的后代子孙。
    眼看着小哥几个就要打退堂鼓了,外乡人依然笑容可掬,他拍着上衣口袋说:“嘿嘿,只要小朋友们肯帮忙,每人奉送一包仁丹。”外乡人的话音未落,满秋伸手抻过两条细麻绳。起初,满秋表露的抵触情绪,只不过是出于本能的对癞蛤蟆的厌恶心理。在他看来,举手之劳就得到美味小吃,像这种打着灯笼都难找的机会咋能错过呢。栓柱山春和山丫随后一起接过麻绳,开始为外乡人捉癞蛤蟆。
  满秋率先跃过大埝,来到河边的水位线附近。这里常年生长着茂密的草坯,在水流的冲刷下裸露出又粗又长的草根,彼此交织形成一溜护岸固沙的草帘。帘下通风透光,阴凉潮润,别有洞天,是癞蛤蟆青蛙等陆两栖类小动物xx栖息之所。
    满秋用力踩着脚板,故意弄出“xx”地响声。没走几步,只见受惊的青蛙跳出草帘洞穴,纷纷跃入水中躲避着动静。而那些自以为与人类相安无事的癞蛤蟆则稳坐在草窝里闭目修行,浑然不知大难临头。
    满秋歪着脑袋,边走边观察着草坯下的洞穴。果然,有一只窝头似的癞蛤蟆正躲在三四步远处草丛下,瞪着一对金鱼眼盯着自己。满秋纵身一个饿虎扑食,两手罩向癞蛤蟆头顶,自以为是瓮中捉鳖,十拿九稳了。谁知,就在满秋双掌落地的一刹那,老蟾只是轻轻一跃便从满秋的眼皮底下逃脱了性命,三翻两滚没入水中。
    满秋头一招落空,登时恼羞成怒。只见他二目圆睁,抬起脚片子沿着岸边的草坯疯狂地乱跺。顿时,草坯坍塌落入水中,惊得青蛙蛤蟆仓惶逃命。终于有一只癞蛤蟆让他一脚踩个正着,立刻拱背抻腿毙命了。 满弯腰拎起癞蛤蟆的一条后腿,发现粉红的舌芯粘在了嘴边。“真他妈的短命,死了。”满秋咒骂一声,甩手仍进河心里。
    外乡人见了,马上制止道:“哎呦,小兄弟,不能弄死,要活的!”外乡人叫住四个孩子,要求两个人搭伙捉癞蛤蟆。一人脱下小褂挡在胸前慢慢寻找到目标,扑上前去用褂子捂住,后边的人拿出绳索栓牢。
  事实上,外乡人这一招还真灵,不到一个时辰,四个孩子每人手里拎着两串黄呼呼的癞蛤蟆,横七竖八地撇在外乡人的脚下。同时,孩子们看到外乡人自己也抓了一竹篓子癞蛤蟆。外乡人没有食言,立刻掏出四袋仁丹分发给大家。
    出于好奇心的驱使,小哥几个没有即刻离去,而是围拢在外乡人身边,看他如何处置这些抓来的癞蛤蟆。山春忽然意识到,外乡人可能要从癞蛤蟆身上采药,至于药用的部分马上就见分晓。
    外乡人并没在意孩子们的去留,他坐到埝埂高处的草坡上打开随身带来的黄油布包裹,拿出一只黑色的小陶罐,摞上一面紫铜丝的细罗。然后,他又从黄油布包裹里掏出一把闪亮的黄铜夹子。四个孩子疑惑不解,给癞蛤蟆开膛破肚时用刀子要比夹子好使呀。只见外乡人戴好一副皮手套,又在鼻梁架上透亮的眼镜。孩子们知道癞蛤蟆身上有毒,外乡人心里也存着几分畏惧呢。
    一切准备就绪,外乡人让大家后退两步观看,说是以免让毒汁溅到身上。只见他左手伸进小竹篓里掏出一只癞蛤蟆,右手捏着铜夹对准头后一侧的瘤子“咔吧”一掐,随手扔掉,然后伸手去抓下一个 …… 外乡人手中的铜夹子“咔咔”地掐个不停,快捷的手法就像女人包饺子那么娴熟。只见铜夹齿内的白浆逐渐汇聚成珠,一滴一滴坠落到黑陶罐上架的紫铜筛网上。
    竹篓里的蟾蜍所剩无几,铜筛的中央已经覆盖上一层厚厚的白膜,其中夹杂着不少破碎的皮屑。而在外乡人的脚下,遍地都是皮开肉绽的癞蛤蟆。满秋指着那些头破血流的癞蛤蟆问道:“哎,我说外乡人呐,你咋只掐癞蛤蟆一边的瘤子呀。”外乡人瞥了满秋一眼,微笑着说:“呵呵,小兄弟,你有所不知,癞蛤蟆头上的两个疙瘩是它的命根子,必须留下一个才能活命呀。”“哦,你还挺仁慈的。不过,你这么费事才弄出星星点点的白浆有啥用啊。”满秋追问道。
    外乡人继续掐蟾,头也不抬解释道:“哦,小兄弟,我是治病的郎中呀,我这是在采药呢。”满秋闻言,立刻回头寻找山春,蓦然发现山春已经站在河边了。于是,他大声叫道:“哎,我说山春呐,你看人家郎中还自己采药呢,你也跟着学一学吧。”山春晃了晃胳膊,没有答话也没有移动脚步。
    刚才,满秋和栓柱山丫的精神太专注了,谁也没注意到山春微妙的身心变化。当山春目睹了头破血流的癞蛤蟆四散奔逃后,突然感到眼前一片昏蒙,金星乱窜,山春下意识地闭目稳住心神,可是,喉咙里又开始恶心想吐,一股苦辣酸咸的滋味从心口窝翻涌而上。山春抿嘴巴咽下几口唾沫,压制住喷薄欲出的胃容物,然后悄然离开现场。
  山春蹭到河边,面对清粼粼的河水时他的心情放松多了。一阵微风拂过,山春突然感到脑门上冰凉,抬手一抹,手心里湿漉漉的,原来是自己刚才虚脱时不知不觉中冒出一身冷汗。
    满秋和栓柱是村里有名的淘气包,从小折腾腻了各种小动物。面对眼前血淋淋场面,他俩兴奋不已,跃跃欲试。看到小竹篓里的癞蛤蟆将尽,小哥俩各自解开一串捆绑癞蛤蟆的绳索,帮助外乡人往小竹篓里投入癞蛤蟆。外乡人见了,微笑着向他俩点头致意。
    看到外乡人和蔼可亲的面孔,满秋开始胆大起来。趁着外乡人低头刮蟾的一瞬间,他悄然伸手指去触摸筛网上的白浆。“莫动手!不要命啦!”外乡人陡然一声大吼,吓得满秋闪电般缩回手指。旁边的栓柱也跟着一哆嗦,山丫立刻转身躲开了。
  满秋和栓柱惊讶地抬起头,瞪着外乡人的脸。看到两个孩子愕然的面孔,外乡人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他马上堆起一副笑脸解释说:“嘻嘻,二位小兄弟,你们也知道这种白浆有大毒,千万不能用手去摸。你们看看我,还要带上眼睛和手套干活儿呢!”满秋点头称是,自觉地拉着栓柱后缩一步。
    接近晌午时,外乡人掐完所有的癞蛤蟆,积攒下小半瓷罐的蟾浆,山春的精神和体力基本复原。四个小伙伴转身刚要离去,突然,外乡人叫住大家说,明天早上再见,继续来此地帮他捉癞蛤蟆,到时候还有仁丹奉送。满秋点点头,代表小哥几个一口应允。
    在回家的路上,满秋和栓柱兴奋不已,滔滔不绝地议论着外乡人采蟾浆的事。山春默默跟在他俩身后,一语未发。走到要村口分手时,满秋提醒山春过晌后下山去河边淘鱼,山春点头答应。
  满秋和栓柱分别进了家门,此时,山春又感到浑身乏力,举步维艰。他猛地想起外乡人的话,掏出几粒仁丹含化了提神。然后,他把两只水葫芦搭在大黄狗背上,一起缓慢地爬上山坡。

九、夜梦惊魂

 山春回到自家小院门前,发现大门依然落着锁。莫非说爸爸还没回家,山春迫不及待地打开门一看,晾台上有一堆新鲜的药根。原来,爸爸倒下药篓子又进山去了。山春喂上大黄狗,用凉水浸泡了半碗高粱米干饭囫囵吞下,然后倒在炕上午睡。
    山春闭上眼睛,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上午捉癞蛤蟆的情景。山春心想,癞蛤蟆是五毒之一,外乡人刮的蟾浆肯定有毒。拿它去治病,无论口服还是外用都需要格外小心。前些天,满秋用苦荬菜根的浆汁戏蛇的一幕对山春触动很大。癞蛤蟆死而不腐,人们百思不得其解。何况,它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金蟾,蟾浆制成药,说不定还是药中之宝呢。
  很快,山春的眼皮渐渐沉重,开始昏昏欲睡了。在迷蒙之中,山春忽然想起过晌后满秋和栓柱约他去河套里淘鱼,自己还要负责编织一个拦鱼的小栅栏。山春又晗上两粒仁丹,立刻跑出院门割回来几绺荆条,坐在灶台的风箱旁边编小栅栏。
 山春编不到一半,栓柱忽然登门来催了。山春手上加紧,片刻收了活儿。他迈出门槛刚要跟栓柱一起下山,转脸却看到父亲堆在晾台上的药材。山春定住脚步难为情道:“柱子,你看还有一堆新鲜的药材没挑捡呢。咱明儿还要帮外乡人捉癞蛤蟆,我实在是没空闲去淘鱼了。”栓柱伸手要过小栅栏,满不在乎说,“嗨!山春哥,去不了就算了吧,照样有你一份鱼吃!”栓柱说罢,转身匆匆赶下山去。
  大黄狗追到大门口,回头发现小主人没动窝,它只能乖乖地留在院子里。
    山春洗脸醒神,然后扣上凉帽,坐在房檐下筛选药材。山春自幼玩着药根长大,七八岁时就能分辨清父亲一年四季采收的六十余味药材。两个钟点过去,太阳光冷凝成金色时,在山春的身后,罗列着半夏,麦冬,元胡,鬼翦羽,孩儿参等十余堆儿药材。另外还有一些可食的蕨菜,木耳,蘑菇,桃子,山杏等山货。
    筛选完药材,山春从西屋仓房搬出一摞扁柳筐盛药材。他先收起半夏蛋蛋倒进西墙边的莲花缸里浸泡好,又将其它的鲜药装筐陈列在西屋的窗台下,准备明天日出后晾晒。{zh1},山春烧开半锅水,烫了元胡,煮了孩儿参,为的是以后加工起饮片来方便。
   西小山梁投过来的日影渐渐爬上东墙,院子里凉爽多了,大黄狗开始围在小主人身边活动。山春忙完活儿了,蓦然想起淘鱼的事。他正打算着下山去瞧一瞧时,娟子姐挎着篮子闪现在大门口。
  山春跳下晾台迎接娟子姐,嘴里连声致谢。娟子递上篮子,揉着酸麻的肘窝,两眼盯着山春说:“柱子和满秋淘的鱼说是分给你一份,我顺便摘了些青菜捎上山来。”山春看到篮子里有半瓢活蹦乱跳的小鱼虾,五根黄瓜两个葫芦和一些豆角。
    山春进屋折了篮子,回头对娟子说:“娟子姐,墙西山坳里的果树上还挂着熟透的山果呢,咱俩过去摘一些带给大伯大妈尝尝吧。”娟子点头,两人携手离开院子。娟子望着西小梁下幽暗的山坳,她劝山春说:“里面都看不清了,别进去了。”山春不听,拉紧娟子的手说:“娟子姐,没事儿,我闭着眼也能找到那几棵果树。”
  昏暗之中,娟子跟随山春停在果树下。山春逐棵撼动着树干,落地的山果已经不显眼了。她俩只好蹲下身来,靠双手不停地向四下摸索收拾果子。此时,恼人的蚊子悄然叮到肉皮上,吸血时让人感到又痒又痛。娟子立刻对山春说:“快走吧,别捡了,要不咱俩就让蚊子给吃了。”等二人逃回院内,山春发现娟子姐的额头和胳膊上都有蚊子叮出的小红疙瘩。
    娟子看了看天色还不算太晚,马上点火帮山春煎了鱼虾。山春挑选出一些摔烂的山果洗净,摆在风箱上让娟子姐品尝。娟子偶尔低头时发现山春的鞋尖几乎磨破,她伸手攥住山春的脚踝拉到怀里,用虎口量过脚掌后嗔怪道:“哼!看你的脚趾丫长得飞快,半年就要穿坏一双鞋了。”“嘻嘻,娟子姐,往后给我缠上裹脚布吧,像大妈的锥子脚一样,永远都长不大了”山春开玩笑说。
  娟子妈是缠过足的小脚女人,走路极不方便。加上身子骨柔弱,长年累月犯咳喘病。
    天幕低垂,山春刚刚送走娟子姐,黄老三采药归来。山春伺候父亲洗脸,父子俩掌灯就着葫芦片黄酱煎小鱼下饭。山春将上午帮外乡人捉癞蛤蟆的事跟爸爸述说了一遍,并掏出一包仁丹。黄老三沉思片刻告诉儿子说,那个外乡人肯定是来采制蟾酥的。黄老三恍惚记得小时候听他的爷爷讲过,癞蛤蟆头顶的两个瘤子里的毒汁可以入药,外治疮疡肿毒有{tx},可惜黄家祖上没人会收拾那东西。
  “爸,其实刮蟾浆并不费事儿,只需一双皮手套,一副眼镜,一只铜夹子,一面细铜丝筛网和一个小陶罐。”山春兴致勃勃地说。“哼,你光看到人家刮了,接下来加工的事儿呢,谁会平白无故地告诉你呀。”黄老三无奈道。“爸,明儿再去帮外乡人捉癞蛤蟆时,我试着问问他 ……  ”山春认为采蟾虽然麻烦,但比进山挖药材更划算。
  劳累{yt}的黄老三此时已经疲乏到极点,他铺开被褥边脱衣服边开导山春说:“春儿呀,我巴不得你明儿{yt}就学会制蟾酥呢。可是,那位外乡人与你萍水相逢,不要指望他来教你啥。别想美事了,我要睡下了,你收拾碗筷吧,赶明儿我还得早起呢!”
  黄老三头沾上枕边,很快就发出淋漓的鼾声。山春没有睡意,两眼盯着窗户纸想着心事,直到窗外的夜色由黯淡转为漆黑一团,他的眼皮开始沉重起来,不知不觉进入梦乡。
    浩瀚的夜空中升起一轮明月,宛若一盏高高挂起的白灯笼。山春蹑手蹑脚溜出家门,踏着树影婆娑的山路来到村子的西北口。他没有去惊动满秋和拴柱,悄然穿过沉寂的石板小巷,只身来到村前的小石桥旁边。
    山春站在小石桥上,倾听着桥板下潺潺流水。桥南边的河套里沉寂而幽远,天上和水中的月亮交相辉映。极目远眺,山春发现白天捉癞蛤蟆的地方有灯光闪烁,莫非说外乡人露宿在河套里没有离去。倘若半夜里变了天气,他将何处去躲避。
  山春愈加放心不下,打算到近前看个究竟。于是,他钻进堤坝旁边一簇灌木丛中,撅下一根树杈握在手心拨草问路。月色朦胧,山春顺着河岸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白日捉蟾的地方。只见一盏昏暗的小马灯搁在一堵半人高的埝埂上,灯芯上已经结满暗红的灯花,橘红的火苗突突地跳跃着,灯光忽明忽暗,眼看就要熄灭。
    山春撇下树枝,打算跳过去拨亮灯芯。突然,他感到脚下拌到一样东西,低头一看,糟了!原来外乡人盛蟾浆的小陶罐被打翻在地,一群污浊的癞蛤蟆围成一团,正在吸吮地上一滩白晃晃的蟾浆。啊,白天刮掉蟾浆的癞蛤蟆前来寻仇了。咋办!山春四下寻觅外乡人,就发现他躺在小马灯下的暗影之中,头枕着黄油布包裹睡得正酣,浑然不知身边发生的变故。
  此刻的山春,勇气倍增。只见他抬腿踢开了聚会的癞蛤蟆,伸手抓过小马灯迅速拨掉灯花,霎时间,灯光照亮了周围的一切。
    山春发现外乡人的下半身已经爬满乌亮的癞蛤蟆,而且正向他的心口窝压上来。眼见外乡人要遭到摸顶之灾,山春扑上前抱住他的肩膀奋力摇动,并且大声呼唤着。可是,沉睡中的外乡人就像一堆烂泥瘫软在地,无动于衷。
    山春无奈,只好重新捡起树杈,拼命地驱赶着涌向外乡人身上的癞蛤蟆。忽然,山春发现癞蛤蟆不再攻击外乡人了,而是张开黑洞洞的大嘴岔,喷出腥秽的粘涎,铺天盖地向他包抄过来 …… 顷刻间,山春浑身上下沾满滑腻的黏涎,又腥又臭,令人作呕。
  蜂拥而至的癞蛤蟆迅速堆积起来,埋没到山春的膝盖。可怕的是山春感到自己的手脚越来越不听使唤了,想逃走也难抽身……“啊,大黄!大黄你在哪儿呢,快来帮帮我呀!”山春一面挣扎,一面大声疾呼着形影不离的大黄狗。
    情急之下,山春一骨碌翻身爬起来,感觉是在炕上,他心里才踏实了。此时,屋内天光大亮。山春低头再看自己身上,已经被一层被单束缚住了手脚。他听到父亲正在堂屋灶台前“忽哒忽哒”拉着风箱,高粱米粥的香味开始飘进了里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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