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貌新颜——鲁迅故里行

     

旧貌新颜

     ——鲁迅故里行

  

    刚上初中那年,文化大革命还没开始。一个偶然的下午,我拜会了身居要津的东北籍东北大学法律系出身的宋先生。我们谈文学、谈鲁迅,谈书画、谈篆刻,十分投契,大有相见恨晚,几成忘年交之意(二十年以后相逢对面不相识,遂有引证山水有相逢佳话。详见拙著《汉镜堂文选》)。分别时,他从书架上取下一套1957年版漆布硬皮十卷本《鲁迅全集》送给我,谆谆嘱咐我要好好地读书。这套书经过“破四旧、查反革命罪证、清理阶级队伍、一打三反”等多次抄家运动后,劫余第二卷保存至今。

    《鲁迅全集》{dy}卷中的《呐喊》,第二卷中的《朝花夕拾》、《彷惶》文集,都是我爱读的。我的性格有点像鲁迅的弟弟周作人,自由散漫,爱读一些有关民风民俗民间故事的小书。从小就在城市里长大的我,对田园乡村生活有一种朦朦胧胧的美的感觉。从小到大,我不知读了多少遍“故乡”,“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等篇章。神游鲁迅故里,使我对田园美的生活的认识逐渐清晰起来。请看:“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下面是海边的沙地,都种着一望无际的碧绿的西瓜,其中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项带银圈,手捏一柄钢叉,向一匹猹尽力的刺去,那猹却将身一扭,反从他的胯下逃走了。”这样美好的意境,这样天真无邪的小朋友,怎会不令人神往?“不必说碧绿的菜畦,光滑的石井栏,高大的皂荚树,紫红的桑椹;也不必说鸣蝉在树叶里长吟,肥胖的黄蜂伏在菜花上,轻捷的叫天子(云雀)忽然从草间直窜向云霄里去了。单是周围的短短的泥墙根一带,就有无限趣味。油蛉在这里低唱,蟋蟀们在这里弹琴。翻开断砖来,有时会遇见蜈蚣;还有斑蝥,倘若用手指按住它的脊梁,便会拍的一声,从后窍喷出一阵烟雾。何首乌藤和木莲藤缠络着,木莲有莲房一般的果实,何首乌有拥肿的根。有人说,何首乌根是有像人形的,吃了便可以成仙,我于是常常拔它起来,牵连不断地拔起来,也曾因此弄坏了泥墙,却从来没有见过有—块根像人样。如果不怕刺,还可以摘到复盆子,像小珊瑚珠攒成的小球,又酸又甜,色味都此桑椹要好得远。”这是一种多么有趣、美好的生活环境啊!

    环境育人,环境熏陶人。瞻仰文宗故里,体验文宗生活,一直是我所向往的。

    近日,我终于有机会到鲁迅的故乡——绍兴游览了。绍兴,古称山阴。“山xx上,应接不暇”,是一千多年前的古人写的书《世说新语》中赞美绍兴景物美而多的说话。《西湖佳话》中说:“今日他是经历禹穴、兰亭、并山xx上,他岂不夸张其美,也要来气我?”这次,我却是不登兰亭,不竭禹陵,直奔鲁迅故里而去。

豪华旅游车在一个现代化建筑林立的都市中与其它车辆争道疾驶。熙熙攘攘中旅游车终于停下来了,导游喊了一声:鲁迅故里到了,各位请下车。

    下车一看,那有一点东昌坊“古□亭口”的影子?一条宽阔笔直、打磨整洁、镶嵌精美的石板大马路,右手一排雪白粉墙乌黑瓦的房子,房檐下悬挂着“鲁迅祖居”牌匾,鲁迅姓周,这就是周家老台门吧。进到里面,宽敞阔大的房屋中陈设着一些档次不恶,全新的仿古家具,但全无人间气味。兜兜转转就到了百草园,园里还有几畦整洁的菜地,几棵苦楝树树干只有拳头粗细,空气中漂浮着氨水气味,给人的印象就是我们常见的楼顶花园。从百草园拐进周家新台门,中间一溜房子有点旧模样,导游介绍说:这就是鲁迅一家的旧居的模样,鲁迅一族把新台门出售以后,新房主除了这一溜房子以外,全部都改建过了。其实,这也是假古董。据鲁迅的三弟周建人回忆:“朱阆仙买了‘新台门’的房屋以后,连同他自己的住宅一起,全部拆掉重新建造。朱阆仙很迷信,怕周家败落的穷气带给他,在建造前把周家的地基深翻三尺,称之谓挖掉穷气。然后,新建一个大宅园。后面的‘百草园’,原来是一块不大的小菜园。朱阆仙把它扩建为有饮酒亭、假山、鱼池、翠竹花草的大花园。鲁迅在作品中讲到‘百草园’时,曾提到有个‘梁界’,这块石界还在原地方,石界东边的一小块,才是原来的‘百草园’。   

    现绍兴鲁迅纪念馆展出的称鲁迅故居的‘小堂前’只是原房子的基础大致在这里,后经翻建,房子的式样和规格大致与原房子相似,实并非原屋”。

    从新台门出来,过了马路跨过一条水沟时,导游指着马路下面一米多的水沟下几条小船说:这就是乌篷船。拉直了的石砌堤岸,堪比岭南常见的大姓人家宗祠的水磨对缝清水墙,可惜下面的水乌黑发亮,无法体会“坐在船上,应该是游山的态度,看看四周物色,随处可见的山,岸旁的乌桕,河边的红蓼和白蘋,渔舍,各色各样的桥,困倦的时候睡在仓中拿出随笔来看,或者冲一壶清茶喝喝”的诗情画意;也无法想象当年润土是如何叫五岁的小女儿看着船,他一个人把鲁迅家中所有的草灰和令鲁迅害怕的“一副香炉和烛台”以及“两条长桌,四个椅子,一杆台秤”搬到船上的。

    手中拿着周作人著作《鲁迅的故家》,对照着寻找:那时东昌坊口是—条冷落的街,可是酒店却有两家,都是坐南朝北,西口—家曰德兴,东口的即咸亨,是鲁迅的远房本家所开设,才有两三年就关门了。这本是东西街,其名称却起因于西端的十字路口,由那里往南是都亭桥,往北是塔子桥,往西是秋官第,往东则仍称东昌坊口,大概以张马桥为界,与覆盆桥相连接。德兴坐落在十字路的东南角,东北角为水果莲生的店铺,西边路北是麻花摊,路南为泰山堂药店,店主申屠泉以看风水起家,绰号“矮癞胡”更为出名。路南德兴酒店之东有高全盛油烛店,申屠泉住宅,再隔几家是小船埠头,傅澄记米店,间壁即是咸亨,再过去是屠姓柴铺和一家锡箔铺,往南拐便是张马桥了。路北与水果铺隔着两三家有卖扎肉腌鸭子的没有店号的铺子,养荣堂药店,小船埠头的对过是梁姓大台门,其东为张永兴棺材店,鲁迅的旧家,朱滋仁家,到了这里就算完了,下去是别一条街了。中间有些住宅不能知道,但是显明的店铺差不多都有了。越看越糊涂。

    从三味书屋出来,已近黄昏,明亮的路灯已经亮起。我坐在大马路边咸亨酒店曲尺回廊上,喝着五块钱一碗的黄酒,就着茴香豆,盯着对面的巨幅照壁,凝视着鲁迅的画像,顿有所悟:旧貌换新颜,我是在都市里游公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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