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小城艺苑的一点旧事_程耀恺_新浪博客

    前些日子与故乡的丁美科先生偶然在网络上相遇,看看博客,可知美科先生致力文事,于美术方面用力尤勤。承蒙先生投以青眼,嘱我撰文写写六安美术界的故事。我一看命题,实在太大,我本不擅长写东西,偶有所作,皆兴之所致。先生又云:写写六安的风土人情、人文地理、历史延承,写写六安画家的嬉笑怒骂、作品风貌、艺术情状,可信马由缰、不拘一格,可也!!我想我在家乡生活多年,从小喜欢写写画画,然天分有限,未能好好积学。虽然曾经遇到过同邑的一些老先生,但也没请教过什么,只限于一些普通的交往。所以回忆起来不见得有多高的价值和层次,只限于一个游学在外之人对故乡的一点记忆吧。

    六安州不大,可是要说起来,也真是一部二十四史不知从何说起。余生也晚,标准的八零后。前辈老先生自然是没赶上。然而从小好看一些杂书,又爱与故老谈天,一些旧事还是知道些的。

    小城往大了说,位于安徽西部,江淮之间,大别山北麓,俗称“皖西”。东与省会合肥相连,南与桐城接壤,西与湖北省毗邻,北接淮南阜阳。有两句话说贯淮淠而望江海,连鄂豫而衔中原。从地理位置上来看,也算是兵家必争之地。

    远的不说,清中晚期以来,就屡遭战乱之苦。太平天国起义,自西往东,一路打来。志书上有载(我现在记不清了),当时义军与清兵之间的拉锯战绝不止一次,就如同后来抗战时国民党和日军的交战,还有大大小小的农民起义,如“白朗军”等等,骚扰至此,倒霉的都是老百姓。跑长毛的故事我没赶上听,跑鬼子的故事可就多了。先祖妣在世时对我讲过的我都写在她老人家的传略里,也算是一代人的记忆,诸如我的弟弟妹妹,子侄辈,听过的人就越来越少,以致渐渐忘却,只能从文学,影视作品里得到一点间接的教育。六安旧辖英山,霍山两县,现辖有寿县,霍邱,霍山,金寨,舒城五县。此处xx六安一地,旧谓之城关是也。我就我的所见所闻说一说,回忆一些小城里的旧事,大致不脱文艺二字,或可有助日后之谈资。

    由于近百年来频繁的战争,小城里遗留下东西并不多,大到建筑,小到字纸。每遇兵燹,城中被火,无论公共建筑,还是私人住所,往往焚烧殆尽,能留到二十世纪晚期的东西太少太少了。我小的时候,城里基本上还保持着明清以来的格局,这个范围大致包括今天东到解放路,西至淠河,南至南门口,北至北外街多宝庵这一带。以东西向的云路街为中轴,自南而北有黄大街,鼓楼街,北外街纵贯全城。百姓俗以“九拐十八巷”来概括城市特点。其实严格来说北外街已经算是城外了,但是由于民国以来民间贸易的发展依托淠河水运,早已突破了城墙的限制,北外街,西门等处都已经成为城市中较为繁华的地段,聚集了大量的手工业者和商户。城里房屋建筑在屡遭重创之后,除了街巷深处有一些年份较早的,其余大都是二十世纪中期以来的重建了。

    本地老一辈书家有名者首推司徒越先生,先生原名孙剑鸣,六安寿县人。系前朝咸丰年间状元孙家鼐后人。擅草书,大篆,八十年代的《书法》杂志上曾有专门介绍。晚生同道多以司徒老称之。先生逝世于九十年代初,又常期生活在寿县。我年纪小,没有亲炙过。只是从前辈口中听说一些先生的佚事。

    说起来已经是上个世纪末了,孙德艾先生在九墩塘畔开设天艺阁画廊,经营一些当地名人字画和承接装裱活计。我当时年甫志学,在此与先生游,认识了不少人。如刘蔚山先生,他曾和我说起司徒老给他写过一把扇子,末尾落款时写到“如令舞女在瓦砾堆上作伎”。其实这句话出自明汪砢玉《珊瑚网》,是祝枝山所语。以我当时的见识,六安城里头能写上几笔的人,没有人会这样落款,写这样文气的话。所以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再一次是我随崔谷先生学画时,同令郎崔寅聊天,说到他家有司徒老给他祖父的信札,好像是毛笔写的,问我知道不知道这个人。由此我们就攀谈起来。我很羡慕人家家里能有这样的东西。加之当时人们炒作,司徒老的书法在地方上卖的很贵,很多老百姓只要提及司徒老,必要和金钱挂上钩,家里要有小孩学写字,书法家能挣钱似乎也是一个很好的鼓励方式。六安城里几乎到了以家中有无司徒书来论人清浊的地步,可惜老先生生前留下作品不算太多,经历过那个特殊年代,纸墨精良的东西就很少了。比如用的印泥,古香轩主人就和我说过,大凡xx期间司徒老在六安写的作品,多数是在政府办公室里写的,写完就直接用办公印油钤上,所以油花四溢,颜色也不好。再加之轻易得到的人没有好好保存,所以以后拿出来揭裱的作品,大多品相不好。

    司徒老生前来六安,据说常住鼓楼街唐亚东先生家,唐家所藏的东西也就自然好了。有一件草书四屏,内容好像是写xxx诗词,上款居然是称呼亚东先生为兄,这在那个大多都是言必称同志的时代是很少见的。

    顺便说说唐亚东先生,唐老是同邑篆刻界的老前辈。尽管后来有人对此颇有微词,以为在艺术水准等问题上值得商榷。我却以为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一个人对一个小地方这种艺术氛围的影响会有很大作用,这是一个传承上的重要环节,是不可回避,也是毋容回避的。今天六安篆刻界的整体水平是比三十年前要高得多。但是这三十年并不是一个空白期,如果没有唐老先生这一批人,没有他们刻过的语录,诗词,没有他们对这一代人的影响,恐怕也不会有今天的发展,事情总是一代一代人一点点做起来。我想这个这个想法推理到书法,国画,也是能成立的。

    我谒见老先生的时候大概也有十几岁了,具体场景记不大清。只知道见面的时候先叙两家姻亲,唐先生有一位孙女是我三叔祖的小儿媳,所以如果论起来,老先生当是我曾祖辈的长辈。那时候外界就有传言说老先生岁数大了,有人求刻印章,多有子侄辈代刀。其实之前我曾经托我的堂叔代求过两方印,老先生在边款上还特地点明这层关系,细字微小的很见功夫。想来也是老一辈人比较重视亲缘。见面寒暄落座以后,老先生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记录电话的那种,在封二和封三的塑料薄膜里夹了好多印蜕,和我说这是最近新刻的作品,让我看看。老人认同我是个懂行的人,很关注的看着我,记得当时正是暑天,老人穿着轻薄质地的浅色上衣,鹤发盈颠的样子很有神采。古人所说“袖出岳僧诗”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只是亲临其境的人更能感受到对方的那种感觉。

    在六安书法界自司徒老仙逝以后,执牛耳者当推刘蔚山先生了。蔚老名畏三,号晴川,寿县正阳关人氏。书法篆刻均擅,尤精八分,小楷。我从小在路上走看见有招牌,家里人教认字,我就对晴川这个名字有印象了。比如人民路上有几处宣传栏,上面竖有很大的镀金字,其中就有蔚老的手笔。

    我{dy}次是在孙德艾先生天艺阁画廊见到的,在夏天九墩塘边的合欢树下,老先生很和气的样子。走路慢慢的,手里提着一袋喂鸟的小米,说话还带有寿县人口音。当时好像身体不太好,刚住院出来。这和我后来看见牛玉冈先生的样子形成很大反差,那位牛老师走路昂首挺胸,精神焕发。蔚老最近几年见到倒觉得老人家身体越来越好了,真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情。

    后来在小三兄的引荐下,又有机会去小东街蔚老的寓所樱花危楼请教过几次。平房极朴素,院子干净整洁,后院和平台上有很多花草,都是郁郁葱葱的。那棵有名的樱花就在前院,高过屋檐,站在阁楼的平台上正好可以看到全貌。直到今年清明节的时候我抽空回家,才有机会{dy}次看到樱花盛开的景色,花团锦簇,蜂声萦嗡,还有新发芽的植物,盛开的红杜鹃,兰草,映着春日的暖阳,小院里一片春光。环顾四周的房子都拆差不多了,不知道这里什么时候会被夷为平地。这棵樱花又该怎么办呢?我想老先生未必有机会再迁居到这样的院子里住,如果有人能有心把这棵花保存下来,移到他处,树碑题字“晴川先生手植樱花”,也一定能为小城艺苑添上一道美丽的风景。

    我们来到樱花危楼看到最多的还是蔚老的书法,有一年腊月,我和小三去请老先生为我题个斋号,谈及书法,老先生就拿出几叠毛边纸写的日课给我们看。全是临摹作品,有《褚遂良雁塔圣教序》,《张猛龙碑》等,纸色微黄,墨色沉郁,一通碑写下来,通篇笔画干净,毫无纤尘。感觉如同少年人所写,看不出一丝颓唐衰老之气。一页一页翻过去,我们看了许久。我问临一通要多久,老先生说{yt}写二三叶。腊月的天气里,南方很是阴冷,老先生端坐在那里和你说这番话,和气的让你肃然起敬。我有老先生的作品不多,只有三两件,有一幅得自某古玩店,是行书的一个横匾,家里不好挂。其他都是付了润笔请老先生挥毫的。上款题称“先生”,晚生实在不敢当。

    在孙德艾先生的天艺阁里认识的书画界同人还有不少,孙老师的小铺就像是一个小小的文化沙龙,聚集了一批有着相同爱好的朋友们。我相信那个时候也是其他人在这里交流的一个好机会。现在回想起来,那是98年的初冬时节,家大人得到一堂山水中堂和小篆对联,想找一个装裱的地方。那段时间他常去九墩塘畔趣园的黄金书屋借书。趣园一侧临水,位于九墩塘东岸,有排旧房子。岸边有几株高大的合欢树,垂柳和玉兰。还摆有一些盆景。我每xx去祖母家吃饭,来回必经此地。喜欢进去走一走,看一看。

    黄金书屋位于园子的最南端,书店临水而设,三层带回廊的小楼,一层是书店,二层原来是阅览室,有一段时间曾作为展厅,后来改作电脑学校。书店经营了很多年,一边卖书一边外借,只要办个卡就可以。这一年的12月8号天艺阁开张了。屋子很小,只容的下一张画案和几张凳子。门楣上有块横匾,榜书大字是孙先生自题的,左右两边是大篆书写的对联,内容记不清了,记得是毛万宝先生撰的联。除了装裱出售字画,还兼治印,装有刻砖拓片的镜框也挂在墙上,只是未见刻过。我父亲路过这里看见新开的铺子就询问了一下。xx时便差我去把画裱了。{dy}次去,孙老师没在,门上贴着用毛笔写的条,好像是去开会去了。第二次是孙可师兄在,我那会还是小孩子总觉得不放心,怕把事情办砸,又把画抱回来。第三次去才见到孙老师。老先生给我让座,在一起聊了很长时间,离家很近,以后慢慢熟悉了就常去。

    那一段时间孙先生在老年大学任教,后移席于皖西学院,先后执教艺术系,中文系。常来问道的学生络绎不绝,成绩最为显著的当属合肥吴蕾和霍山张磊了。我{dy}次见到吴蕾兄时,他刚到中文系读一年级,参加学校社团。和同学一起来装裱几件他自己写的作品。以后常见他夹着日课来此请教。一次新年过后,孙先生给我看吴蕾寒假在家写的柳体大楷,还有一次是几年以后学篆刻时临摹的汉印,都是厚厚的一摞。可见其平时用功之深。后来大学本科毕业以后,经过努力考取了南京师范大学的书法专业研究生,一晃几年过去,吴蕾兄读研也毕业了,听说回到合肥工作,现在回想走过的这段历程也一定是别有一番滋味的。

    经常来天艺阁小坐,无人时便可得观先生挥毫,或是凿石。无奈我生性鲁钝,这些年过去了,既写不好也刻不好。我刻不好印章却爱收藏印蜕,孙先生每有所作,辄钤盖一方贴赠于我。积得多了便粘在一个小册子上。还有一些散落的夹在其他书里。有一次毛万宝先生请孙先生刻了一批印,大概有七八方。大小朱白不拘。刻成后我去看,孙先生小心翼翼地抱出一个点心盒子,一方一方拿给我看,仔细盖在纸上,给我讲解。当时老人认真而又严谨的神情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先生刻印的工具都装在一个小木头匣子里,抽拉的盖上刻有“锲金镂石”的字样,作张黑女体,十分雅致。每逢天气好的时候,就能看到老先生弓着背伏在案上,或写或刻,像他自己题的一块匾上写着的“朱墨之艺,日喜软硬两只笔”,不停的耕耘。在九墩塘边上度过了约有六年的时光,因为市政工程拆迁至此,天艺阁便移至到对岸的武庙街,其中亦经艰难甚多。我们算是忘年之交,十年以往,不知不觉老先生已经是花甲开外的年纪了。我每次回家总要抽空去看看,坐一坐,聊聊天。偶尔记下一点琐事。在一个艺术贫乏的地方,一个艺术贫乏的年代,我成长的这十多年中,每每过此如坐春风。其间获益之多又岂是三言两语可以道尽的。

    我于传统文艺好之既深,却并没有机会真正的拜师问道,学到一点东西都是多年来零打碎敲积攒的。反而在西画的学习上曾经有幸得到过同邑崔谷先生的指教,整个高中阶段的业余时间,前后大约三年不到的光阴都投身到素描水粉的训练中去了。我从初中毕业开始,由于文化课学习不好,家里就准备让我学点美术,以备将来投考艺术类院校。对于我而言,学点画画还是一件心甘情愿的事情。

    高一年级的暑假伊始,我就拎着画夹在我父亲的带领下走近文化馆大院,一座设在旧时文庙里的文化单位,崔谷先生在此供职,暑假正好办有学习班。我{dy}次见到崔老师,高高大大的个子,微胖身材,笑眯眯的看着我们。从那天开始的两年多时间里,我们几乎每天都能见面,几年以后的今天,虽然同时学画的同学中几乎没有人专门从事纯美术的职业画家,而我更是远离了西方绘画所涉及的领域,但是如果说我现在所做的一点一滴还和艺术有所关联的话,那崔老师无疑是领我走进艺术殿堂引路人。我十几岁的年纪正是在崔老师的美术教育中浸润着的,那时候总感觉日子过的慢,每天画到很晚。师弟崔寅也和我们一起画画,师母就来坐在一边等着,老师说他年轻的时候,自己画画师母就坐在旁边看,现在儿子大了,师母也是坐在旁边。有时候老师给我们改画,往往要等很久,等到天黑了一家人再一起回家。看老师改画又实在是一种享受,看着自己画的一团糟的画怎么就在老师笔下三下五除二的活过来,难得老师一边改画,一边和你聊天一样的讲讲画理,讲讲人生,讲讲哲理。我后来辗转过其他几个画室,就再也没有这种“夫子循循然善诱人”的体会了。

    文化馆的屋子高高的,有窗帘垂下来。窗外是别人家的小院,绿树阴凉在风中摇曳。屋里排满了大大小小的石膏像,西方神话故事里的人物都默然无声的伫立着,对于我来说是从陌生到熟悉的。画架都交错着摆在一起。夏天的阳光会格外明朗,有附近小学校的学生在这里画画,热闹的孩子也有安静的时候。午后静谧的似乎只能听见铅笔划在纸上的沙沙声。从夏天到秋天,再到冬天。

    有一年寒假的一个下午,崔老师来电话约我去画画,临摹一张四开大的水粉。我们都站着,崔老师在前面画,我在后面按照步骤一笔一笔的跟着。屋里就我们两个人。整个下午我们都没有对话,只在和色彩打招呼。我一向怯懦于彩色,宁可沉浸在黑白的水墨里也不敢和五颜六色的颜色亲近。唯有这天下午的练习让我体味到了这其中的美妙。冬天的下午又有小雨,天黑的比往常要早,屋里的阴冷却渐渐被人忘掉。傍晚走出画室时,外面已经是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了,街道上还有积水,映着人家的灯光姗姗模糊。画完一张大画以后的眼睛,仿佛能从外界事物里感受到更多的色彩,雨水的透明,砖墙的灰暗,树木横竖的线条,灯火闪耀的点缀。你能看到一个不一样的世界。

    我在崔老师的学生里只算是平庸的一个,尽管屡受提携,可是并没有什么进步。从素描到速写到色彩,我的画笔一如我的想法一样幼稚。我见过一些画画的人,也见过一些自诩为画画的人。可是他们身上都没有一种把画画当作自己生活一部分的感觉。我随老师画画两年多,每当你靠近他的时候,都能体会到一丝绘画的力量在源源不断的传递给你,这种力量又是那样的坚不可摧。直到现在我和以前的画友们见面聊天,有的朋友去做了设计。我想我们今后也许不一定有机会再动笔画画,或者偶尔以此消遣。但是崔谷先生传递给我们的这种力量,却是使我们努力到今天的一点动力。这种力量也必将会永远xx下去。因为这点微妙的东西是在一笔笔的线条里色块里深入到人心的,像种子一样生根,发芽。

郑重声明:资讯 【[转载]小城艺苑的一点旧事_程耀恺_新浪博客】由 发布,版权归原作者及其所在单位,其原创性以及文中陈述文字和内容未经(企业库qiyeku.com)证实,请读者仅作参考,并请自行核实相关内容。若本文有侵犯到您的版权, 请你提供相关证明及申请并与我们联系(qiyeku # qq.com)或【在线投诉】,我们审核后将会尽快处理。
—— 相关资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