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亲有一个日本朋友,他的年龄比我父亲稍长4到5岁。他的名字是神边。他曾在上海经商,做买卖呢绒的“掮客”。我的父亲是开呢绒铺子的,他和父亲结识并成了很好的朋友。他和他的夫人在上海居住过好几年,所以我的父亲和他的夫人也很熟。他们后来回到了日本定居,并在日本名古屋附近的爱知县开了一家纺织厂。1966年我离开香港前,父亲让我绕道日本,然后去加拿大。那是我{dy}次踏足日本。
我到达东京机场时,神边伯伯、伯母和他们的独生女爱子一家三口都来了东京接机。由于他们一家三口曾来香港旅游,所以我和他们都是相识的。神边伯伯和他的女儿会说一点点英文,虽然沟通不太通畅,但是加上手势勉强可以明白对方的意思。神边伯母除了会说一两句上海话外,xx不懂英文。所以我和神边伯母除了鞠躬和咧开嘴相互展示笑容外,{jd1}无法沟通。他们从机场接了我以后,将我带到东京的AKASAKA
TOKYU
酒店。那家旅馆的房间是我一生人见过的最小的房间。房间里除了一张小床、一张小小的床头柜,和一个壁柜外什么东西都放不下。房间带有一个袖珍的浴室,胖一些的人几乎无法在里面转身。但房间里十分明亮及干净,虽然小了一些但是令人有很舒适的感觉。
在旅馆安顿好后,神边一家人和我出去在旅馆附近的一家饭店吃了晚饭。我在饭桌上发现神边夫妇在吃饭时几乎都不说话,神边伯母非常客气地不断为我夹菜,并用上海话和我说“侬吃、侬吃”,他们的女儿爱子用英文不断地和我说
"Please eat,Please eat", 而我就不断地以 "Thank you, Thank
you" 作答。晚饭后他们带我在街上转了一圈,AKASAKA是东京一个很热闹的区,夜市很旺,旅馆附近有一条街两边都是各式各样的饭店。在逛街时我发现神边伯伯总是大摇大摆地走在最前面,而神边伯母在后面急急步地跟着。街上有很多外国人,但也有很多日本人。我发觉中年以上的日本男女走在街上时,绝大部分是男的在前面大摇大摆地,而女士手中拎着东西在后面急步地跟。我当时心中就想做日本女人真倒霉,也庆幸自己不是日本女人。
第二天他们带我逛了百货公司,日本的百货公司都很大很大。每当看到我将脚步放慢时,神边伯母就会用手势问我是不是要买东西,所以吓得我目不转睛的一直往前走。那天下午他们带我去银座的帝国酒店里看茶道表现。我有喝茶的习惯,但我从来不知道泡茶会有那么多的程序和礼仪。日本的一切对我都是那么的新鲜有趣,他们人与人之间也总是那么地有礼貌,无论在什么地方你可以看到两个日本人,在街上道别或问好时相互长时间的躹躬。
我们在东京住了两个晚上后,乘火车经名古屋转到爱知县神边夫妇的住家。爱知县是一个很小的但安静的典型日本小城。那里的房子都是木的。神边的房子是一幢两层的楼房,楼下是客厅饭厅、厨房和浴室。楼上是睡房。睡房里没有床只有塌塌米。房子里的一切都像是童话故事里描写的那样是袖珍型的,但是一切都是干干净净的,真可说是一尘不染,光洁明亮。
回到家后,神边伯母不停地上上下下忙着做家务煮饭。由于我无法和她沟通,因此也帮不上忙,只能坐在自己房间里看小说消遣和打发时间。那天下午我本来打算洗个澡,但是爱子告诉我不能在吃饭前洗澡,一定要等她的父亲晚饭后洗完澡我才能洗。对此我十分费解,也觉得这个规矩有些莫明其妙。但我问了她半天也问不出一个所以然,因此也只能作罢。晚饭后神边伯母请神边伯伯去洗澡。神边伯伯洗好澡后,神边伯母示意我可以去洗澡了。我上房间拿了替换衣服,为能舒舒服服地洗个澡而高兴。那个浴室不大,浴室中有个有来到我胸口那么高的很深的大木桶,木桶中装了满满的一桶冒着热气的热水。木桶旁边放着一个小小的木盆,木盆里放有一个木水瓢。小木盆旁有一个矮矮的小木桌,桌子上有香皂和擦背的海棉。我把干净的衣服放在小木桌上,脱掉衣服把一只脚先伸进装满热水的木桶。但我的脚刚放入水中,就被那滚烫的热水烫得大声的喊叫。我缩回被烫得通红的脚,并立刻穿回衣服一拐一拐地走出浴室。神边伯母在厨房,爱子在客厅都听到了我的尖叫声,她俩不约而同地奔向浴室看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苦着脸向她们显示我被烫得通红的脚。她们俩看到我这狼狈的情形都哈哈大笑起来。接着她俩叽哩呱啦的向我说了一大堆话。但她们的话我听不懂。看我一脸茫然,他们知道我没理解她们的意思。突然神边伯母灵机一动示意我等一等。她急步奔上楼上,然后手执一个胶制的洋娃娃折回浴室门口,她要我和她一起进入浴室。她先把洋娃娃身上的衣服脱掉,拿起小木盆里的木水瓢,她用木水瓢在木桶里舀了一瓢水慢慢地将洋娃娃全身淋湿。然后她拿了香皂抹在洋娃娃身上,将娃娃混身上下抹上香皂,用海棉擦了娃娃全身。她再用木水瓢在木桶中舀了水,将洋娃娃全身上下的香皂冲洗掉。{zh1}她把洋娃娃放进木桶浸在水中,然后将洋娃娃抹干。我看了神边伯母给洋娃娃洗澡的示范后,心中总算明白了日本人的洗浴的复杂步骤。我向她们母女俩致谢后,按照神边伯母的指示,一一完成了传统的日本式洗浴程序。这是我{dy}次享受日本式洗浴的经验。
后来我才知道在日本,男的一定比女的先洗澡的理由。因为那一大木桶里的水每天是全部人洗完澡后才放掉。木桶是不断地加着热,以防桶中的水凉却。因为在日本男尊女卑,所以男人必须比女人先享用亁净的水,因此在这个家中男主人是{dy}个跳入水桶浸泡的人。如果家中还有其它的男人,那么也会按年龄尊幼分别先后洗浴。在神边家中我是客人而家中神边伯伯是{wy}的一个男人,所以我是第二个洗澡的人,爱子轮到第三,而女主人是{zh1}一个。
我在她们家住了两个晚上,每当外出神边伯母都把我带上。他们一家人对我像对待上宾一样招待,特别是神边伯母慈祥淳朴,十足十贤妻良母。我虽很难和她沟通,但我却从心里喜欢上她。我离开她时还真的有些依依不舍。
几年后他们全家又来过一次香港,我和他们一起吃过一餐晚饭,那一次是我{zh1}一次见神边伯母,她还是那么和蔼可亲。神边伯伯后来又独自来了一次香港和我父亲聚旧。听说,他回日本后不久就去世了。我们也就断绝了信息,我不知道神边伯母是否仍在人世,不过她如果还在世的话也应该年过90了。
我不知道现在日本人的家中是否还继续传统的日本洗浴。但对我来说这是一次很有趣的经历,我相信这种经历不是在书本上可以学到的。这是一个国家民族独特的文化和生活习惯。我虽然更喜欢简单和方便的淋浴,但是所谓入乡随俗,一生中有这种经历也是十分难得和难忘的。
曹其真写于2010年6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