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2世纪的清晨

文/刘珈利

我怎么会躺在一张古代的床上？床账内还挂着沉香和桂花，整个房间飘溢着淡淡的梅花和桂花的香气，床边的书案上有纸和墨，以及精美的瓷器装饰品和茶具。窗外不时传来一两声清脆的鸟叫声，这是一个美好而奇怪的清晨，这不是我的家，这倒底是怎么回事？

“小姐，时候不早了，您该起来梳妆、更衣了。”一个穿古装、丫鬟模样的小丫头推门进来，笑容灿烂的对我说。她手里还端着一盆水，披着一身的阳光，看样子是准备来给我洗漱的。也罢，既来之，则安之。我起床洗完了脸，准备更衣。天哪，这衣服颜色怎么那么难看，而且，像是少数民族服装？我傻眼了，这是我的审美？

“小姐，您忘了吗？您说的，现在流行‘左衽’服装，尤其是契丹服，所以特意做了铜绿、兔褐颜色的好几件呢，让我帮您穿起来吧。”丫鬟说。“有没搞错，孔子说：‘吾不左衽’，我怎么会穿这种衣服开口在左边的‘左衽服’，变为夷人呢？”我这样想着，没理她，拎起那堆衣服中的一双连裤袜一样的东西，这难道是传说中的“钓垫装”？我的脑子像计算机一样高速运转，这些都是契丹人的服饰。“啊，这是北宋的‘哈辽族’喜欢的服饰！”我终于清醒过来，我这是回到了北宋，而且，居然还是个喜欢穿奇装异服的富家小姐。在我有限的历史知识里面，我知道，宋仁宗赵祯还没有亲政的时候，刘太后就曾用皇帝的名义颁布过法令，“禁士庶效契丹服及乘骑鞍辔，妇人衣铜绿、兔褐之类。”然而，北宋发达的商业贸易以及汉文化跟少数民族文化的交流，使得宋人开始追逐少数民族风情，就象现代的人们喜欢波西米亚或尼泊尔的异域情调，或“哈韩”、“哈日”是同一个道理。

“我今天不想穿这种‘哈辽服’了，就‘哈宋’一下吧。”我对丫鬟说。她似乎没听懂，傻傻的愣在那里。猛然想起来，我用的是21世纪的名词，她当然听不懂了，于是我重新说了一遍：“我今天不穿这件，你拿回去给我换件宋服。”过了一会，她果然取来了宋服。这是一套比较清雅的衣服，上身是一件白色的无带内衣，像是现代人穿的“抹胸”，外罩一件浅绿色的对襟窄袖短衣服，最外面再披一件浅绿对襟的长袖小褙子，褙子的领口和前襟都绣有漂亮的花边，下身配的是多褶的白纱裙，还有浅绿的霞帔。穿戴完毕，我迫不及待的想照照镜子，于是丫鬟帮我拿了一面镜子来。这是一面六边形的铜镜，有一个同质的手柄，镜的背面雕刻有花草、鸟兽、山水、小桥、楼台和人物等图案。这面镜子精美的做工和华丽程度令我几乎xx忘记了它的使用功能，忍不住很财迷地想道：“如果我把它偷回21世纪去，能值多少银子？”

照完镜子，该梳头了。“这身衣服总不能配个披肩直发吧？”正想着，丫鬟已经动手开始帮我梳头，我感激地望着她，她则奇怪地望着我，仿佛我今天不太像是她以往的主人。“的确，我不是，”我心虚地想，“我几时曾被人这样伺候过，我又不是明星。”她帮我梳了一个“軃（duǒ音朵）肩高髻垂云碧”的发式，即高大的发髻，在我的长发中添加了假髻，然后用玉钗和丝网来固定。原来古代女人的发髻并不是用自己的头发堆上去的，造型中还使用了假发。如果顶着这种发型睡觉，半夜里醒来，应该就是那种“依枕杈横鬓乱” 的效果了，可实际上，这种发型如果乱了也真够难看的，一点不似我想象中古代美人那种慵懒、美不胜收的样子。但愿它不会真的掉下来。

该化妆了，可是，我有化妆品吗？正寻思着，丫鬟已经为我拿来了一堆东西。有口脂（即古代的口红，里面掺杂了大量的香料）、眉笔、粉扑、香水……香水是来自阿拉伯的“蔷薇水”，是当时的香水中最昂贵的一种。粉饼也有好几块，直径大约3CM左右，有圆形、方形、四边形、六角形及葵瓣形的，表面还压印着凹凸的梅花、兰花及荷花等图案。我选了葵瓣形的那一块来用。{zh1}，还得贴一对“花子”（也称“花钿”）在脸颊上，这是宋代流行的一种彩装，“花子”一般用来贴在额上或两颊间，由一种金箔或彩纸剪成，用来强调女人微笑时的酒窝。“花子”的背面涂有一种胶，呵口气就粘贴上了。宋人吕胜己写的《虞美人》中有一句：“尊前笑靥粲金钿”，形容的是怒放的黄色菊花，像女性脸颊上的人工笑靥。入乡随俗，贴就贴吧。不过这花钿毕竟不是长在脸上的，恐怕也会有掉下来的时候，宋词中就有关于“美人转身离去之后，她的笑靥遗落在身后”云云，听起来唯美而惆怅。

穿戴梳装完毕，我问丫鬟：“我们是不是该出去走走了？”“不行呀，小姐，您今天要习书法。您说过，米芾老师虽然疯疯颠颠的，但是对学生却是很严格的，功课一点也捺下不得。”丫鬟说。原来，我竟然还是米芾的女弟子，没辄，那就练书法吧，只可惜我这一身漂亮的打扮，都没机会出去秀一下。于是，丫鬟在一旁帮我磨墨，我写字，“这墨可真香。”我对丫鬟说。她笑了，说：“您忘了吗？这是黄庭坚先生送给老爷的，说这墨是潘谷制造的，整个汴京城里，只有他的墨用的是高丽的煤，这种墨遇水而不败色，并且还香彻肌骨，就算研磨尽了，香气也不衰。”天啊，真是够小资的北宋人，我竟然又想把这墨偷回去。这里的一切，简直都在引诱我犯罪嘛。

忘记练了多久的书法，渐渐地，我被室内的香气熏得有些昏昏欲睡。临睡前，我始终在想一个问题：“这个女人的老爸是不是个名人或大官？会不会是苏东坡？晏殊或者范仲淹？醒来以后，我这个土里叭叽的现代人的魂魄，是不是就该滚回21世纪了，把这双袖珍的小脚还给这个公元12世纪的、长得跟我一模一样的时尚女人？”终于，我酣然入梦，失去了知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发现，我的头正伏在办公桌上，时钟嘀达响着，电脑屏幕上闪烁着荧光。原来，这个“公元12世纪的清晨”，只不过是南柯一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