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这个陌生的女人,不知道为什么,吴美丽心里总感觉有点发虚,自从她心里有过别人以后,丈夫的事情,她几乎很少去过问了,似乎他们就是一起搭伙食宿的伴侣,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人的出现,让她心里感觉到非常的不舒服和不自在。她甚至已经开始在心里猜测着,她和丈夫之间,会不会是已经有了什么?
她想,或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第六感觉吧,总之,从这个女人一出现,她心里无法像以前那样平静自如。
压抑住心里隐隐出现的不安,吴美丽为她倒了一杯水。女人在接过杯子的时候,手轻微地抖动了一下,杯子里的水随着那抖动,来回荡漾了几下,差点洒出来。吴美丽借机盯着她的脸又看了看,发现这么冷的天,她的脸上,竟然有一些细密的汗珠。
感觉到吴美丽在看她,女人似乎有点不自然,她自嘲地解释道,“刚才走得太急,现在还有点热呢。”她说着,就站了起来,“我可以到阳台上吹吹风吗?”
“当然可以。”
女人嘴里说着,脚步已经向阳台那方向走去,似乎她才是这个家的主人,她想到哪里,并不需要等谁同意。
出于礼貌,吴美丽只好也跟了过去。
“可以把阳台打开吗?”女人接着询问。
“哦,好的,请稍等一下。”
吴美丽家的阳台是用钢筋焊接成长方形的格子框架,框架上面还镶上了玻璃,用来防风雨,这样的阳台,看起来很像一个漂亮的笼子。很多时候,吴美丽在家里,真的就感觉自己像被关在笼子里。为了逃避这种感觉,她一有空就会找出种种理由出门,好在徐浩从来也不管她。
“平时我在家,阳台很少上锁的,今天可能是他上夜班,担心我的安全,临走前锁上的。”吴美丽边这样解说着,边拿来钥匙,打开了那把锁。
那时的天空,正开始明亮,雨后的气息,潮湿而清新,一些白白的云朵,躲躲闪闪地向着远方飘去,似乎刻意在逃避什么一般。
女人站在敞开的阳台上,似乎在看外面的风景,又似乎有点心神不宁,吴美丽就站在她的旁边,她不说话,吴美丽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一时之间,整个房间变得异常安静。她们彼此都可以听见对方的呼吸声。女人的呼吸有点急促,似乎有什么事情让她心情很难平静。而吴美丽的呼吸相对沉稳些。
让吴美丽感到奇怪的是,在阳台边站立了好一会,那女人的呼吸声不仅没有渐渐平息,反而越发急促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听着那呼吸声,吴美丽不由得就联想到“动物世界”里,那些凶猛的野兽来。
吴美丽忽然间就有些紧张,以至于她不敢再用正眼去看她。她尽量让自己这样想:她来得那么早,那时电梯一定还没有开,这样急促的呼吸,可能她是刚才爬楼梯疲累所致吧。她于是就很想开口,让她坐回到沙发上休息,等着徐浩回来。却从眼角的余光里,看见她缓缓地解下了绕在脖子的那条红丝巾。
从她一进门,吴美丽就看见了她脖子上的那条红丝巾,那丝巾很漂亮,只是,她实在不喜欢那种像血一样鲜红的颜色,那种红,总让她有点害怕。她更喜欢的是海水一样的蓝色,那种颜色,给她安逸平稳的感觉,不像这红色,似乎刺得她目光都疼。
依然是从眼角的余光里,吴美丽看见女人解下那条丝巾,仔细地对折了几下,就握在手里,用它对着自己的脸部,轻轻煽动着,煽动中的红丝巾,在吴美丽的耳朵里忽然就有了声音,那声音像是火焰正在燃烧,也像是血液正在流动......吴美丽有些惊慌地闭上眼睛。
忽然,女人小小地惊叫了一声,吴美丽条件反射地转过脸来,发现那条丝巾已经不在她的手里,而她正一脸焦急地从阳台上探出头,看着下面的某个地方。吴美丽随着探出头去,看见那条红丝巾恰好挂在外面那根用来晾晒被褥的铁架子上。
“别急,我来帮你拿。”吴美丽说着,就将身体趴在阳台边缘,左手扶着架框,右手慢慢地伸向那一抹鲜红......
人真是奇怪,哪怕是再微小的心事,在心里酝酿久了,盘结久了,也会成为大大的结,那个结{yt}不解开,{yt}就让你寝食不安,甚至时不时会感觉到窒息。而一旦那个结在某个时刻突然解开了,心里的负担突然没有了,一直负重的身体,会即刻变得空荡荡,轻飘飘了。
米莉此刻就是这感觉。
出了小区后的米莉,除了感觉自己特别平静,还感觉到极度轻松,这一次,似乎不再是她的脚带着她的身体在走,而是她的身体带着她的脚在飘。米莉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比来时轻盈很许多,轻得似乎可以即刻就飞起来,就像一只蝴蝶。不对,她不要像蝴蝶,她不喜欢那花哨的东西,她对它们从来就没有好感觉。就像她从来不相信梁祝化作蝴蝶之后,依然会相亲相爱,日夜相随一样。
蝴蝶的种类比人种更多,更具备花心的条件。况且蝴蝶们除了喜欢自己的同类,还与许多花儿暧昧不清,就像如今有的人既和人暧昧,也和动物暧昧一样。她怎么能让自己像这种东西呢?
或者像蜻蜓更好些,可是,她立刻就想到了蜻蜓点水,想到了徐浩和她的感情,要说像蜻蜓,徐浩才更像,她像的是那一池水,在他一次又一次的搅动中,欲静不能。
因此,她也懒得去像那蜻蜓。倒不如像个幽灵更好些,它们虽然没有翅膀,也一样可以飘飞。
米莉就这样一边想着,一边飘一般行走着,她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是谁,也忘记自己在哪里。
她飘过一条又一条街道,飘过一个又一个店铺,飘过一辆又一辆汽车,飘过一个又一个行人......忽然,在一个橱窗前,她停了下来。她看见了许多的丝巾!其中有一条红色的丝巾,和她围在脖子上的那条竟然一模一样。也是红得像火,红得像血......
这一次,米莉倒是不生气了,她已经认定了他的耳朵是有问题的,米莉是个极有同情心的女人,喜欢上徐浩,最初其实也就起源于她那该死的同情心。她飘了过去,用手拉了拉男人左边的衣袖,她等着他转身看她,她就可以指着橱窗里的丝巾,比划给他看她的意思。可是,男人亦然忙乱着,丝毫也没有想理睬她的意思。
米莉这次真的有点耐不住性子了,就在她几乎就想发火的时候,无意中一抬头,就看见了一个人。那个人就像是突然从天而降一般,站立在不远处的马路边,对着这边傻傻地望着,从他失神的表情里,她知道,他并没有看见她。
那一刻,米莉忽然像是悟出了什么,可立刻又更加糊涂起来,她不知道自己怎么来到了这里,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来到世间,是为了什么,莫非就是为了那些纠结不清的恩恩怨怨吗?米莉这样想着,心里便有些难过,她叹息着,低下头来,忽然看见了自己身上的血迹。这些血迹,唤醒了米莉的部分记忆,不久前的一些场景和片段依稀显现在她的脑海里,她忽然也就明白了,他看不见她,以及商店里那个男人不理睬她的所有原因。
左转,街区,右转,菜市,再右转,便是他的家了。
越来越近了,已经可以看见小区大门上的门牌号。虽然家对徐浩来说,并不像梦想中的那样温暖适宜,但每一次回家,看见这种种熟悉的图景,徐浩还是会感觉到一种亲切。
八点差五分,他准时走到小区门外,平时这个时候,整个小区都会很安静,因为天气太冷的缘故,整个冬天,十点之前,路上都不会看见多少行人,更不用说长时间在外面逗留了。可今天,还没进小区的门口,他就听见了里面传来嘈杂而压抑的人声。
怪了,今天哪来那么多的人呢?莫非是谁家有什么事吗?这样想着,他的脚步已经迈进了小区的大门。
他看见了一大群人,乌鸦一般黑压压地堆积在他家阳台下的那块空地上,这里的人,大都喜欢看热闹,只要有一点点事,整个小区的人,只要在家,必定是一个少不了的。遇见高兴的事情还好,若谁家遇见的是不高兴的事,这样的围观就会让人烦上加烦。徐浩最讨厌去凑这样的热闹,他宁愿把时间消耗在那些总也做不完的家务上。
不知道今天又是什么样的事情,把那么多人都吸引了过来?徐浩边想着,边加快了步伐,忽然,他敏感地发现了一些异常,所有在看热闹的人,好像在争着往人群里面拥挤,而已经挤进去的人,又好像在慌乱地从里面往人群外面退,似乎吸引他们的那件事物既让人好奇,也让人害怕。这情景让徐浩不得不感觉到有点怪。
更让他奇怪是,他没有见到妻子吴美丽,换了平时,小区里有什么事,吴美丽只要在家,多半都是在场的,今天不知道为什么,连她的影子都没有见到,这么大的动静,而且就在他家阳台下,她能没有听见吗?或许是有事出门了?
徐浩的心在想到吴美丽的时候,意外地快速跳了几下,容不得他想得更多,就到了那群人的旁边边缘。
“在看什么呢?”
他一开口,许多的人回头看他,他不等谁回答,就从进进退退的人缝里挤了进去。他一眼就看见了一条红色的丝巾,比刚才他在橱窗里见到的那条更加鲜红......
本来,吴美丽已经在帮她取那条丝巾,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女人硬是拉住了她,非要自己去取,似乎她不想让吴美丽碰到那条丝巾,又似乎还有其他什么原因,总之,吴美丽自始至终都感觉到很多的不对头。
可是,明明她已经拿到了红丝巾,怎么忽然又摔了下去呢,阳台和晾杆的距离并不远啊?吴美丽无数次晾晒被褥衣物,从来没有感觉到晾干的高度会导致什么危险,除非是她自己想摔下去。
吴美丽忽然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自己想摔下去?”那太可怕了,为什么要这样做,又为什么要选择在她家里?莫非,这真的和丈夫徐浩有什么关联?吴美丽不愿意再往下想,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要报警,要告诉徐浩这里出现的情况。
吴美丽家有两部电话,使用的是同一个号码,一部在卧室,一部就放在客厅里,吴美丽径直走向客厅的沙发,客厅的那部电话就放在那儿的茶几上。
她急急抓起电话,却又犹豫了起来,先打给谁呢?报警?如果那个女人真的和丈夫有关系,那该怎么办?总要给丈夫通个气呀?先打给徐浩?那耽误了报警,是不是会引起更多的不良后果?吴美丽越是着急,越着急就越是不知道怎么做才好,忽然,她睁大了眼睛,缓缓地放下了手里的话机。
她看见了沙发上有一个信封。
那信封鼓鼓囊囊地,像一个怀胎的孕妇,它就这样安静地躺在吴美丽家的沙发上,那安静之中,透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在这个多事的早晨,这封突然出现的信让吴美丽恐惧万分。
吴美丽还是拿起了它,信封沉甸甸的,吴美丽在触到它的同时,心立刻就被一种异常的沉重填满。
信没有封口,吴美丽用指头轻轻拨开它,立刻就看见了让她倍感丑恶的一幕一幕。
除此之外,里面还附有一封信,信上没有很多的话,但是,从那简短的字句里,吴美丽知道了,那个摔到楼下的人,本来,有可能是自己。
吴美丽的心仿佛被撕扯一般,使劲地痛了一下,立刻,就平静了,她甚至没有丝毫的气和恨,是的,她和徐浩,早就不该是一辆列车上的人了,从此,就各自在自己的车上,向着不同的终点进发吧。
吴美丽烧掉了那些照片,她不想让自己的将来继续陷入耻辱之中,也不愿让它们脏了更多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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