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天真by 尼罗
文案
民国文,爱情故事。
内容标签:民国旧影 豪门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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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星

  杜宝荫被两名高大男仆搀出院门时,目光迷离,脸上还是笑笑的。后方传来女人的尖声怒骂,忽然“轰隆”一声巨响,大概是杜绍章踢翻桌子踹了门。
  于是杜宝荫就像被吓着了似的,身体微一瑟缩。
  这时他们已经走到了院外汽车前,一名男仆伸手打开车门,一边把杜宝荫往车里推,一边口中喃喃道:“十七爷抬腿,十七爷慢着点儿,别磕了脑袋。”
  杜宝荫嘴里“噢噢”的答应着,笨手笨脚的爬上了后排座位。
  
  二十分钟后,长袍打扮的杜绍章大步流星的从楼内快步走出,穿过院子跳上了汽车。
  一屁股在杜宝荫身边坐稳了,他一边命令汽车夫发动汽车,一边扭头望向了杜宝荫。
  杜宝荫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忽然被人从床上拉下去搡出来的,所以服装不整,上身只在衬衫外套了一件浅色爱尔兰花格子呢外衣。衣裳显然是有些旧了,毛绒绒的没型没款,配上他那褶皱的领子和凌乱的短发,越发让人感觉他病弱可怜。
  其实杜宝荫年纪还轻,身体也没病,他只是嗜好太重,离不得xx烟而已。觉察到了杜绍章的灼灼目光,他也很不好意思似的回望过去,脸上笑的又温柔又窘迫——他漂亮,浓眉大眼、清秀白皙,睫毛老长的卷翘上去,只是嘴唇没有血色。
  杜家是大家族,家里兄弟当年算的都是大排行,杜宝荫尽管在血缘上和杜绍章之间隔着千山万水,不过按照老规矩,他得称对方一声九哥。
  他茫茫然的对着九哥笑。生活刚刚发生了大变故,他自己还有些糊涂。
  这时杜绍章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这是怎么落下的瘀伤?”
  “哦……”杜宝荫心平气和的轻声答道:“爱咪用花瓶砸的。”
  杜绍章刚刚在楼内镇压过爱咪,听了这话就略一皱眉:“十七弟,怎么?你现在还要挨姨太太的打了?”
  杜宝荫梦游似的笑:“哦……”
  “哦……”完,也就没下文了。
  杜绍章叹了一口气:“亏得你身边还有几个懂事的奴才,晓得向我通风报信,否则你就是让那女人作践死了,外边也没人知道!”
  杜宝荫在微寒的天气中竖起了呢子外衣的衣领,又下意识的抬手理了理头上短发。他的头发细密乌黑,苍白纤细的手指埋进去,越发显得枯瘦。
  “爱咪脾气好大……”他喃喃的辩解,目光游移不定:“本来是我带她去李公馆玩的,没想到越玩越大……后来没钱了,她就和我闹。”说到这里,他把双手揣进了外衣口袋里,很羞涩的低下头自嘲一笑。
  杜绍章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感觉他这模样是惊人的稚嫩可怜。
  
  杜绍章把杜宝荫带到了自己家中。
  杜绍章这些年跑交易所做股票,手里阔绰,在天津英租界中有两处房产,他自住一处,另一处本来空置,如今已然被提前收拾出来了,专为安置十七弟。
  十七弟是个懦弱的废物,吃祖产吃出了大亏空,平日在家抽xx养姨太太,偶尔还要抽风似的大赌一阵,不输个底朝天不能老实。他活的很肆意,但是似乎也并没有如何快乐——他是个公认的笨蛋,常年蜷缩在他父亲留下来的大房子里,不见天日,但也一年一年的混过来了。
  杜绍章押着杜宝荫往楼里走,他在后方,就见杜宝荫那衬衫领子一圈污黑,显然是许久都没有人关照过他的衣食起居了——姨太太都不管,老妈子们当然更是乐得清闲。
  
  杜宝荫一进入客厅,就忍不住笑了:“嗳,你这里好温暖。”
  杜绍章抓住他一只手握了握:“你既然冷,为什么不想着加点衣服?”
  杜宝荫又“哦”了起来,落落自然的解释道:“哦……我在家里总是盖着棉被,也不觉得冷。”
  自从入秋之后,他就不大正经穿衣服了。白天夜里总是躺在被窝中,没有钱去赌,索性就守着烟灯。烟灯对面躺着爱咪。
  没有钱去赌,没有钱去添置换季衣裳,爱咪生气了,骂他,打他,不让他碰。他不是爱咪的对手,有时候也生气,生气也白搭,仍然不是人家的对手。
  于是他就背对烟灯,昏昏沉沉的睡觉。
  他有个奶哥哥——奶妈子的儿子,比他大两岁,倒是个有心肠的。眼看着爱咪用花瓶砸青了他的头,那位奶哥哥忽然想起杜绍章是个厉害人物,而且先前和杜宝荫也是有过往来的,所以就私自前来,寻找了这位九爷去救命。
  他不知道杜绍章一直惦记着杜宝荫,表面上不肯流露出来而已。
  
  杜宝荫穿着皱巴巴的花格子呢外套,大概自觉出形象不对劲,所以站在客厅里,脸上讪讪的发红。杜绍章让他坐,又让仆人给他送来热果汁和小点心。杜宝荫喜欢甜食,可是家里清锅冷灶的,手里有一点钱都会被爱咪抢去,所以他已经许久没有吃到可心可意的零食了。
  端起一玻璃杯果汁暖了暖手,他垂下眼帘,很小心的低头啜饮了一口。
  “这次全凭九哥出手帮忙……”他向杜绍章放出目光,微微的笑着:“要不然我那里,真是……当初我也没想到……哪知后来……”
  他的话是一段一段的,全部都是意犹未尽,也可能是一言难尽。而杜绍章坐在侧面的矮沙发椅上,越看他越觉得他像个白痴。
  其实杜宝荫这人没有什么致命的缺点,就是无能——太无能了,愚笨懦弱的简直让人绝望。他自己也知道这点,但是无计可施,只好活的含羞抱愧,总是笑。
  
  杜绍章记得杜宝荫喜欢吃这些小玩意儿,所以伸手敲了敲茶几,口中安抚似的说道:“爱吃就多吃点,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
  然后他格外的多看了对方的领口一眼:“饭前洗个澡,换身衣裳!”
  杜宝荫一点头:“嗯……我……”
  话依然是没说完。他的确是好一阵子没洗过澡了,因为房子里没烧炉子,温度偏低,而且水管子安装的有问题,想要洗热水澡,总得让仆人一桶一桶的往上提热水。他也晓得自己脏,不过床铺和被褥比他还脏,再让xx烟雾一熏,迷迷糊糊的也就混过去了。
  
  杜宝荫怕惹得九哥厌烦,所以吃的很有分寸。杜绍章也不理他,向后仰靠过去读报纸。读完这一版面之后,他从报纸上方射出目光,见杜宝荫正在用一条脏兮兮的手帕擦嘴,就出言问道:“吃好了?”
  杜宝荫xx的、一团和气答道:“吃好了。”
  杜绍章把报纸折好,随后向前伸手将其放在了茶几上:“我带你去洗澡。”
  
  杜宝荫没有换洗衣裳,他的奶哥哥比较落后,到目前为止也还没能赶上来。可是不洗也不好,因为怀疑杜绍章已是很嫌自己肮脏了。
  浴室和卧室是相连着的,里面大浴缸、梳妆台和抽水马桶都具备。杜绍章为他打开了热水管子,一边哗哗放水一边转身向外走去,又头也不回的吩咐道:“你先脱,我去给你拿浴袍来。”
  杜宝荫一听这话,又为难了——他这人有点怕羞,不想当着九哥的面赤身露体。但是在犹豫片刻后,他因为没主意,所以还是乖乖的抬手解了衣扣。
  
  他的呢子上衣很旧,脏衬衫却还是新的,出来的匆忙,也没有袜子,光脚穿着锃亮皮鞋。做贼似的把衣裤脱下来扔在地上,他忙忙的一步迈进浴缸。回身关掉热水管的水龙头,他下沉身体,在热水的浸泡中舒服的xx了一声。
  他这人思想有限,是一具百无聊赖、略略忧郁的行尸走肉。在水中极力的伸展手脚抻了个懒腰,他闭上眼睛,感觉这真是享受极了。
  这时,杜绍章走了进来。
  杜绍章把叠好的浴袍浴巾摆在了一旁的梳妆台上,然后回身关上了浴室房内。
  迈步走到浴缸前停下来,他一歪身坐到了浴缸边沿上。水很清澈,水中的肉体随着水波荡漾,看起来微微有些扭曲,然而依然是美丽的。
  “没想到我这两年在上海,你就把日子过成了这样。”他弯腰伸手,把水撩到了杜宝荫的脸上去。
  杜宝荫一闭眼睛,很疲惫的苦笑道:“九哥,没办法啊。”
  杜绍章挽起袖口,向前俯身拿过了香皂,在杜宝荫的身体上慢慢涂抹:“你才二十来岁,现在就没了办法,以后怎么办?”
  杜宝荫摇了摇头:“不知道,活{yt}算{yt}了。”
  杜绍章把香皂往水中一丢,手掌就滑溜溜的贴上了他的胸口:“活不下去了呢?抹脖子上吊?”
  杜宝荫知道杜绍章对自己是有好意的,但没想到他会亲自给自己洗澡,不禁有些受宠若惊。挣扎着坐直身体,他试探着去推对方那手:“不,不,九哥,我自己来。”
  杜绍章笑了,同时拨开了杜宝荫的双手:“别动,你脏死了,我帮你洗。”
  他一边说一边在香皂泡沫的润滑下,缓缓磨弄着十七弟胸前两点小小□。他的手法很好,将这两点小东西越搓越硬,粉红水嫩的挺立起来。而杜宝荫无所适从的笑着,心里有点害怕,又不敢躲闪,不禁就暗暗的思念起他那位奶哥哥了。
  
  杜绍章是看准了杜宝荫不懂得反抗,所以摸的理直气壮。杜宝荫一手扶着浴缸边沿,身心都有些紧张,但是不好反抗,只能是低着头,当自己是无知无觉的小孩子。水汽从下向上蒸腾起来,润泽了他的皮肤,他的嘴唇也随之嫣红起来。
  杜绍章把香皂滑到了他的大腿,同时不带感情的问道:“怎么往家里讨了个泼妇?”
  杜宝荫笑着叹气:“爱咪起初不是这样子的。”
  说完这话他偷偷的瞥了杜绍章一眼——九哥是容长脸,浓眉毛,抬眼就是目光如电,满脸的不好惹。他自知没出息,家族中的任何长者都有资格出来指责自己;不过指责之后就要负责,而现在大家日子都过得艰难,只有九哥不是坐吃山空,真敢把自己接出来安置。
  “她也是闷。”他没滋没味的解释道:“先前在外面都疯惯了,在家里坐不住。不过我手头上也……”
  话说到这里,又是只出来了一半。他不愿意在亲戚面前哭穷,好像要跟人借钱似的,丢人。
  杜绍章“哼”的笑了一声,知道他是穷要面子,家丑不愿外扬。少爷家让姨太太打了满头包,宁可坐在家里忍着。
  一只手插到光溜溜的双腿间,这回杜宝荫是真绷不住了。
  “我自己来。”他几乎慌张的向后退,眼睛不看人,盯着水面上的泡沫说话:“九哥,多谢,我自己来就好。”
  杜绍章抽出手,把搭在浴缸边沿的毛巾拿起来丢给他:“洗的干净一点。脖子耳朵也别马虎。”
  这话让杜宝荫很窘迫,他轻声含混答应着,脸上红红的,含羞带笑。
  杜绍章起身走了。
  
  杜绍章一直很希望杜宝荫是个女人,这样他就可以娶了他。杜宝荫如果真是个女人,大概也可以少受许多罪。他那种资质,无知无聊的,足够做一名无忧无虑的少奶奶;可惜下面带了把儿,他那前途就很渺茫了。
  




事后

  晚饭过后,奶哥哥来了。
  奶哥哥大名叫做赵天栋,因为是“奶哥哥”,从小又一直随着亲娘在杜家长大,所以和杜宝荫的感情十分深厚,超出主仆关系。在杜绍章把杜宝荫强行带走之后,他留下来顶着爱咪的狂暴咒骂,硬着头皮为杜宝荫收拾衣物行李。
  杜宝荫大概要在杜绍章那里暂住些须时日了,因为当时杜绍章和爱咪交涉的结果,就是杜家给爱咪一星期的时间打理行装另找房子。爱咪的东西可以带走,但是不能贪得无厌,因为杜宝荫将来还是要回来再过日子的。
  
  赵天栋带着两名男仆,拎着三只大皮箱来到了这幢新宅。在向杜绍章做过一番禀报后,他独自提起一只皮箱,蹑手蹑脚的上楼去卧室看望杜宝荫。
  
  杜绍章这座房子里外都是西式的,卧室中放置的是弹簧软床,并没有单设烟榻。赵天栋推门探头走进,迎面就见杜宝荫穿着一身黑绸睡衣,正倚靠床头拥被而坐,脸上神情呆呆的,仿佛是魂游天外的模样。
  “宝哥儿。”在私底下,他还是采取幼年的叫法,喊杜宝荫的小名:“我来了。”
  杜宝荫一哆嗦,大梦初醒似的在床上跪了起来:“天栋!”他伸出两只手向对方乱招:“你怎么才来?”
  赵天栋知道他急的是什么。将皮箱放倒打开暗锁,他轻手俐脚的从里面端出一套烟具。而杜宝荫“嗵”的一声倒在床上,很自觉的摆成了侧卧姿势。
  “等死我了。”他吸了吸鼻子,伤风似的轻声笑道:“九哥不给,我也不大好意思张口和他要。再说他不好这个,家里也未必会准备。”
  赵天栋把烟盘子稳稳当当的摆到床上枕边,又用钎子挑出烟膏放到灯上旋转烧灼,动作熟极而流。xx烟的气息隐隐升腾起来,烟枪送到杜宝荫嘴边,他闭上眼睛拼命吮吸,一口气吸掉一个烟泡,急吼吼的像个吃奶婴儿。赵天栋抬起手,一下一下的抚摸他那后背:“宝哥儿,你不要急。”
  杜宝荫把嘴唇从烟枪上移开,悠长的吁出了一口气。
  “你总不来,我简直有些怕。”有那一个烟泡垫底,他的心神显然是一起渐渐回归了原位:“犯起瘾来多不好看。”
  他的一半面孔都陷进了蓬松柔软的羽绒枕头里去,枕头雪白,衬得余下半边脸越发洁净,一只眼睛也是黑白分明,黑眼珠子乌溜溜的大:“我今天下午洗了个澡——九哥急逼着我去洗澡,兴许我实在是脏。”
  赵天栋笑了笑,垂下眼帘,把烟泡一个一个的烧好放置着。
  杜宝荫又问:“爱咪怎么样?”
  赵天栋看了他一眼:“吵,骂,说要放火烧房。”
  杜宝荫闭上眼睛凑上头去,无言的又吸了两个烟泡。
  “说来也是我对不住她。”他的声音就像烟雾那么轻飘飘:“当时她那么红,也有好几个人要讨她回家的。她跟我耗了一年多,又染上了瘾头,现在分了开,我连赡养费都付不起。”
  赵天栋听了这话,倒是感觉杜宝荫未免有些太老好人了:“宝哥儿,她过来一年多,也没少弄钱,你怕她会吃亏吗?”
  杜宝荫摇摇头:“话不是这么说……”
  他想了一下,{zh1}又叹息一声:“唉,算了,不说了。”
  
  杜宝荫在赵天栋的伺候下,连吸了十来个烟泡。然后他似睡非睡的躺好了,不言不动,就那么醉酒似的迷糊着,很舒服。
  赵天栋收拾好了烟具,又为杜宝荫盖好被子,随即不声不响的也退出房去。
  楼下一片寂静,电灯光明亮刺目,杜绍章已经走了。
  
  杜宝荫的睡眠,是一片一片、破碎的。
  这当然是无人管束的恶果。这些年来他生活在那幢暗森森的阔大洋房里,经常连日夜的更替都会忽略。尤其是在没钱的时候,因为要逃避现实,所以更是不看天光,只守着一盏烟灯醉生梦死。
  凌晨时分,他睁了眼。
  身下的床褥洁净松软,带着一点清淡的香水气息,玻璃窗中透进的晨光也爽朗,和家中环境大不相同。他当年是很喜欢爱咪的,可是爱咪后来变得那样凶悍,就让他不喜欢了。一个人也有一个人的好处,他想,轻松自在。
  
  掀开棉被下了床,他推门走进浴室,自己试验着调试水管,哗哗放出一大缸热水来。认认真真的刷牙漱口洗了脸,然后他在一种比较爽朗的感觉中躺进了水中。他喜欢这样泡澡,不过回家之后就难得了,所以趁着如今在此避难,偷偷的占一点这方面的小便宜。
  杜宝荫有时候很阔气,有时候很拮据,不过无论是阔气还是拮据,他都独善其身,从来不曾打过旁人的主意。在家里从来不洗澡,到了这里却是晚泡早也泡——他把这事细想了一下,结果简直有点脸红,同时又隐隐的很愉快,因为泡澡实在是令他开心。
  
  他泡到一缸水冷,然后起身把水放掉,重新再蓄。如此过了不知多久,他觉察到外边天都大亮了,这才真正出浴,且从皮箱里翻出一身新衣换了上——他其实有不少好衣裳,许多还没有上过身,都是今年开春时置办的。那时候在家里闷了许久,忽然感觉自己挺有钱,就放开手脚大花了一通。
  西装革履的站在房内,他脚旁皮箱大开,内衣外衣被乱糟糟的扔了一地。
  他不懂得亲自去收拾整理,又觉得屋里很乱,没个下脚的地方,于是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心安理得的等着赵天栋过来。
  赵天栋会烧烟,一直伺候杜宝荫。爱咪来后染上了这一口,而且烧烟的手艺更好,杜宝荫就不再用他;直到前一阵子他和爱咪闹翻,赵天栋才又有了用武之地。
  赵天栋是个大个子,可是出人意料的心灵手巧,具体表现在他会烧烟,会做饭,还会打枪——前几年天津租界不太平,绑票的特别多,杜家也跟随风潮搞回来几支枪,以作保护。赵天栋对于射击是一学就会,指哪打哪,可惜这本事用不上。
  
  赵天栋终于来了。
  进门后他见怪不怪的弯腰蹲下来,把那大大小小的衣裳什物全捡起来收入皮箱中放好。不过杜宝荫的整齐形象让他颇觉诧异,让他一边干活一边不住的斜眼偷瞟对方。
  杜宝荫单手□裤兜里,身姿笔直的站在一个固定点上,一动不动。
  赵天栋锁好皮箱,然后起身把床上棉被也叠了起来:“宝哥儿,你傻站着干什么?”说着他从床下端出烟盘子:“来啊。”
  杜宝荫这才走到床边坐下来,又深深低头解开鞋带,脱了皮鞋。
  赵天栋为他把小腿抬上了床去:“这样打扮起来多好。”
  杜宝荫侧卧着面对了他,微微蜷起了双腿:“应该这样的。”他很认真的说道:“在别人家里,总不能过于不修边幅。尤其九哥的房子这样干净,我们就更得注意一点。”
  赵天栋知道杜宝荫这人虽然能把日子过到这般田地,但是头脑中并不缺少道理。很赞同的点了点头,他附和道:“是这么回事儿。”
  杜宝荫闭上眼睛,慢慢吸了一个烟泡儿,正是惬意之时,杜绍章忽然来了。
  
  杜绍章是打算来和杜宝荫同吃早餐的。他知道自己这位十七弟打扮起来会是相当体面,所以今日见到了他的新形象,也不感诧异。早餐是小笼包与鸡丝面,杜绍章端起瓷碗吃了两口汤面,忽然问道:“十七弟,你是不是在戴其乐那里有一笔款子?”
  杜宝荫是个糊涂虫,对于自己的财产并没有什么计算。歪着脑袋很仔细的思索了一番,他{zh1}点了点头:“是……是。”
  杜绍章皱了皱眉头:“听说你和戴其乐很熟?”
  杜宝荫这回摇了摇头,对着杜绍章微微笑道:“不算熟。他前一阵子总是爱和我闹着玩儿;后来我不大出门,也就和他渐渐淡下来了。”
  杜绍章用筷子遥遥的向他一点,面无表情的说道:“就凭你这个头脑,啃点地皮吃点利息也就是了,还敢和戴其乐那种人合伙做投机生意?”
  杜宝荫有些茫然,笑的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其实从他手里流出去的钱海了去了,他也没打算真从戴其乐那里赚回钱来。今年夏天,戴其乐对他是特别的好,他碍不过情面,不得不拿出钱来入一股子。
  杜绍章喝了一口汤,{zh1}做了总结陈词:“把钱要回来!”
  杜宝荫答应一声,并没打算真去要,因为不好意思——他很少和人当面锣对面鼓的谈钱。
  
  杜绍章吃的很快。
  喝下{zh1}一口面汤,他拉过餐巾擦了擦嘴,然后起身绕过餐桌,十分泰然的走到了杜宝荫身后。
  杜宝荫食不下咽的咬着包子皮,咬了半天也还未见到馅——他没有食欲,平日常常是在中午才吃{dy}顿饭的。
  杜绍章没言语,抬手搭在了杜宝荫的肩膀上。
  “好好吃饭。”他沉声说了一句,随即俯身下来,手指也不动声色的缓缓移动,抚上了对方的脖颈。
  温热的气息喷到杜宝荫的耳根处,他半笑不笑的低声说道:“不过你倒是不瘦。”
  杜宝荫以为杜绍章是在和自己亲昵——他们小时候,也曾经亲昵过的。
  “心宽体胖。”他趁机放下那个包子,自嘲似的笑道。
  
  




莫辨

  杜绍章愿意陪伴十七弟,度过这{yt}的宁静时光。
  其实他们之间也没有很多话可说,毕竟这两年都没大见面,何况先前也不是朝夕相处。杜宝荫独自坐在一张靠窗的沙发椅上,言谈举止看起来落落大方,实际上处处加着小心——并不是要算计九哥,也不是要讨好九哥,但就是不能xx放开,因为怕失了礼数。
  失了礼数会怎样呢?也不能怎样,就是不大好。
  
  杜绍章不苟言笑的摊开一张报纸,盾牌似的挡在了面前。
  “我看你的瘾头是越来越大了。”他沉声说道,不算和气,但也不让人觉得太过压迫。
  目光从报纸上缘掠过去,他看到杜宝荫在阳光下微微低了头,双手规规矩矩的放在了大腿上,笑容不甚稳定,仿佛是很窘。
  “我是没什么出息了……”他大概是感觉阳光刺目,所以微微偏过头来躲避。嘴唇薄薄的抿起来,他低垂眼帘苦笑:“找个消遣,混日子而已。”
  杜绍章把报纸翻过来,“哗啦”一抖,头也不抬的问道:“能不能戒了?”
  杜宝荫无动于衷,温文尔雅的几乎刀枪不入:“九哥,我知道你对我是一片好意。”
  杜绍章这回放下报纸,抬头望向了杜宝荫。
  美人往往衰老最快,xx更是能够熬光人的精气心血。两厢相加,杜绍章怀疑杜宝荫也许没有多少好日子了。
  杜宝荫在幼年时期俊秀惊人,家境又好,旁人都把他当个宝贝高高捧着。后来他日益显出了无能迹象,家境也渐渐败落,他也就很有自知之明的隐居起来。杜家是遗老家族,留下无数纨绔后人。少爷们的专长就是玩,可杜宝荫连玩都玩不漂亮——他是真笨。若是倒退好些年回到了前清,以他那个脑筋,做官够了,管家可是{jd1}不行。
  所以杜绍章有时候感觉他可怜可爱,很值得珍惜,有时候又感觉他过于废物,不值一提。
  
  杜绍章把手中的报纸折好,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起身迎着阳光走上前去,他在沙发椅前停住了脚步。杜宝荫略感讶异的仰头看了他,显然是不明所以。
  杜绍章弯下腰来,双手握住了椅子扶手。匆匆的{zh1}审视了杜宝荫的面孔,他一横心,低头吻住了对方的嘴唇。
  正如他所料,杜宝荫受惊似的睁大了双眼,却是并没有躲闪。抬起一只手托住他的后脑勺,杜绍章很大胆的把舌头伸过去,将这个突如其来的亲吻演绎的深入缠绵。而杜宝荫张着嘴,两只手虽也抬起来推上了他的肩膀,却是迟迟疑疑的不肯用力。
  他知道杜宝荫的心思,这懦弱的青年受了自己的恩惠,不敢得罪自己。啧啧的在那嘴唇和舌头上吮吸出响亮声音,他很满意的发现对方那一切,都像自己所暗地里臆想的那样,芬芳美好。
  于是他把另一只手也调动起来,三下五除二的就将杜宝荫那衬衫下摆扯出了裤腰。手掌不客气的抚上胸口,他开始拈住一点反复□。
  这回杜宝荫终于有了反抗的表示——他把手臂抱在胸前,又极力的扭头轻声哀求道:“九哥……别闹了。真的,别闹了……”
  杜绍章从他的衬衫中抽出手,捏住他的下巴强行扳正,低下头恶狠狠的咬住了他的嘴唇。杜宝荫和杜绍章对视了一眼,随即他就像被吓到了似的,立刻闭上了眼睛。
  
  杜绍章亲了个痛快。
  亲完他又掀起了杜宝荫的衬衫,用牙齿和舌尖去刚柔并济的对付那两粒小小□。杜宝荫的手臂分别搭在两边的椅子扶手上,身体随着杜绍章的玩弄而微微发抖。
  “九哥,求求你……”他蹙起眉头咬住牙,眩晕似的不住的作势要向后闭目仰去:“疼……别闹了。”
  杜绍章不理他,只是专攻那两点敏感处。吮吸□的心满意足了,他才抬起头来,又重重的亲吻了对方的嘴唇。
  “怎么?不喜欢和我玩?”他也略有些气喘,涨红着脸逼问杜宝荫:“能和戴其乐那帮狐朋狗友玩,就不能和我玩了?”
  杜宝荫心慌意乱拉下衬衫:“不……九哥,我是疼了。”
  杜绍章重新扶住了椅子扶手,把杜宝荫圈禁在了沙发椅上。盯着对方的眼睛忽然一笑,他低声说道:“那好,让你休息一下,晚上我还会继续亲你。”
  杜宝荫害羞而窘迫,不知所云的呢呢喃喃:“唉,九哥……你……别闹啦……”
  
  杜宝荫很迷惑,不知道杜绍章这是什么玩法。他怀疑对方是把自己当兔子消遣了,不过又觉得不大可能——毕竟他们是本家兄弟;再说自己并不是一个兔子——自己没玩过兔子,也没当过兔子,和兔子实在是扯不上关系。
  他不知道自己很好看,因为所讨的姨太太都是美女,而姨太太们对他{zh1}又总是抱有一种厌弃的态度。他只晓得自己没有本事,没有钱,政治资本也失去了,永远是坐吃山空,永生没有出头之日。难得杜绍章肯这样关怀他,这让他心中感激,越发要保持住这种友爱关系。
  再说也不好意思翻脸,他好像从来没和人撕破脸皮的吵过架。
  
  杜绍章背着手,在房内踱来踱去,偶尔讲两句天下大势、政治格局——他们算得上是前朝遗少,说到当今的世事,无论好坏,总像是躲在阴暗角落里向外窥视,带着一点幸灾乐祸的态度。
  杜宝荫把两只胳膊肘架在椅子扶手上,不时的点头答应两声。杜绍章的话,他全能听懂,但也全不感兴趣——他好像对任何事情都不感兴趣。
  杜绍章边谈边在房内转圈子,{zh1}话音收住,他又停在了杜宝荫面前。
  这回他向对方伸出了一只手,仿佛要邀人跳舞似的,说出的话可是不客气:“站起来!”
  杜宝荫莫名其妙的抬手同他相握了,顺势借力起了身。还未等他站稳,就被杜绍章一把搂进了怀里。
  他惊慌了一下,以为九哥又要对自己亲亲摸摸。可是等待片刻后,杜绍章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单是拥抱着他。
  他渐渐安下心来,甚至偷懒似的歪过头,侧脸枕到了对方的肩膀上。
  “住过这几天,以后可不再来了。”他很平和的在心中暗想:“九哥先前不是这样轻佻的,如今大概也是看我实在好欺负,所以就动手动脚的胡闹起来了。这是什么道理,我看起来像个兔子么?”
  
  杜绍章拥着杜宝荫站立许久,同时就发现这位十七弟好像是有些麻木不仁。
  十七弟的腰很细,屁股很圆,一身的细皮嫩肉,变成女人也许会更漂亮。杜绍章其实不好男风,起码是不好除了十七弟以外的其他男风。十七弟从小就是一杯温吞水的性格,“贵人语迟”,闪动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人,眼神迟钝,笑容虚弱,特别的娇贵。
  杜绍章一直觉得杜宝荫这人不男不女——不知道为什么,其实杜宝荫并不是娘娘腔。
  




无可奈何

  杜绍章把杜宝荫困在了房间内。
  他有时一言不发,有时夸夸其谈,兴起的时候会毫无预兆的去拥吻杜宝荫。杜宝荫已经意识到了这不是一般的好意,但是也并未翻脸反抗,只是又窘又笑:“嗳,九哥,别这样,疼……”
  后来杜绍章把他压在床上扯了裤子,大手托住胯 下那一团冰凉的物事揉搓。杜宝荫的家伙不算小,大概在床上也是很能讨女人欢心的,可是杜绍章并没能把他弄硬,因为他的确是恐慌了,瘫在杜绍章身下瑟瑟发抖。
  杜绍章似笑非笑的问他:“怎么?怕我?”
  杜宝荫把一双眼睛睁的又圆又大,呼吸也很紊乱:“九哥……你再闹,我就……我就回家去。”
  杜绍章的手在他那大腿内侧辗转摩擦:“也许爱咪还没有搬走。”
  杜宝荫闭了闭眼睛:“那我就住到旅馆里去……九哥……”他像一只小鹿一样,对杜绍章放出了可怜目光:“求求你,放了我吧。”
  杜绍章扭开脸笑了两声,然后翻身躺倒了一旁。
  他并没有真正放开对方,事实上,他坐起来后就把杜宝荫的上半身拖到怀中紧紧抱住,又把一只手□他那□的腿间,继续玩弄摩挲那最隐秘的地方。
  这回他的动作温柔了许多,又低声絮絮的笑道:“十七弟,我心里很喜欢你,你就这样无情吗?”
  杜宝荫低下头,把前额抵在了杜绍章的胸前,语气仿佛是尴尬而又惊诧:“嗐……哪有这种喜欢法子呢?”
  杜绍章的目光沿着他那平坦的小腹滑过去,就见他皮肤洁白细腻,胯间这套传宗接代的东西却是统一的粉红,耻毛疏淡,摸起来倒是很有肉感,只是温凉的很,而且软绵绵。
  他坚持而又富有力度的抚弄良久,这时再看杜宝荫,他就发现这位十七弟的表情已经趋近木然了。十七弟是条没有骨头的米虫,虽然也有思想,但是不用管他,他随遇而安,自然就会调节情绪。
  “真是不小。”他闲闲的评论道。
  杜宝荫的脸上微微一红:“哦……”
  这种夸赞,或是调侃,显然是让他无言以对了。
  “有没有旁人也这样摸过你?”他又问。
  杜宝荫脸上的红晕渐渐加深了。当年爱咪刚刚来到他身边时,两个人都疯得很,从早到晚腻在床上。爱咪那时候就很喜欢摸他,也夸过他漂亮,可惜后来惹上了赌,输了钱双方互相埋怨,爱咪就开始厌弃他了。
  他感觉自己的头脑很麻木,开动起来是很辛苦的一件事。爱咪说他是抽xx烟抽坏了脑子,闹厉害的时候还用xx针扎过他。他不信这话,因为他的父亲抽了一辈子xx烟,并未因此变成了老傻瓜。
  他也许是懒,懒成了一具行尸走肉。爱咪不催他洗漱更衣,他就能把衬衫领口穿出一圈油黑。
  他有些思念爱咪。毕竟两个人过了一年多的日子,爱咪虽然凶悍,但是对人好起来,也是真好。他记得爱咪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为他剪指甲,一边剪一边对着他笑,又拂乱了他的头发,好像很宠溺他似的。
  
  杜绍章和他亲热了许久,用手指轻轻去掐他大腿内侧的嫩肉。他有些害怕,夹紧双腿蜷缩起来,又被杜绍章很轻易的打开了身体。他依偎在对方的怀抱里,忽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指甲,又抬手自己摸了摸头发。
  
  晚饭时刻,杜绍章终于放过了杜宝荫。
  杜宝荫松了一口气,很庆幸的整理衣装,以为自己是逃过了一劫。
  他不饿,在餐桌上只喝了一小碗粥。饭后回到房里上床躺下,赵天栋照例过来给他烧烟。
  杜宝荫的某些做派很像他逝去的妈妈。杜太太在大家族里做久了媳妇,每天都是“隔墙有耳”,略说一点体己话就要嘁嘁喳喳,生怕被人听去惹是非。杜宝荫也是一样,要凑到赵天栋的耳边去讲话。赵天栋见他侧躺在床上,前面摆着烟枪,起身也不容易,便俯身低下头去,把耳朵送到对方的唇边。杜宝荫抬手搂住他的脖子,柔软的嘴唇蹭过他的耳垂,声音和气流却都是淡淡的。
  “你明天回去瞧瞧,看爱咪走了没有。”
  赵天栋思忖着答道:“未必会这样快吧?”
  杜宝荫难得的坚持了命令:“你回去瞧瞧,兴许是走了呢!”
  赵天栋答应了一声:“好,明天上午我就回去。”
  杜宝荫犹豫了一下,又说:“九哥虽然好,但毕竟也是外人,我在这里住的不安心。”
  赵天栋笑了:“你想多了,我看九爷一点儿也不在乎。”
  杜宝荫见他和自己不是一个思路,就省下口水不再废话。而在安安生生的吸足了xx烟之后,他心旷神怡,忽然也不怕杜绍章了,也不急着回家去了。
  
  赵天栋打发杜宝荫过了瘾,放置好烟盘子就离去关门。房内关掉了电灯,全借着窗外一点朦胧光线照明。杜宝荫昏昏沉沉的躺在被窝里,非常舒服。这时候就算山崩地裂了,他大概也不会很在乎。
  杜绍章推门走了进来。
  杜宝荫知道是有人进来了,但是神魂飘荡,肉体沉重,硬是睁不开眼睛。他也不怕,因为相信这楼里没有坏人。
  于是杜绍章就不紧不慢的一件件脱去衣裳,{zh1}赤 裸着爬上床去,掀开了棉被。
  
  杜宝荫以为杜绍章又要过来亲吻抚摸自己了——他已经习惯了对方这种行为,所以装睡,不肯做出反应。
  直到他觉察到了对方已经解开了自己的衣裤,并且把手指探进了自己的臀间。
  他在□一道上并不是个雏儿,潜意识中立刻就警觉起来了。在渐渐浓重起来的黑暗中猛然睁开眼睛,他看到杜绍章像干女人一样扛起了自己的双腿,又低头往手上“呸”的啐了一口唾沫。
  “九哥!”他终于发出了一声惊呼,而与此同时,杜绍章已经将那口水抹向了他的□密处。面无表情的俯身压下去,他双手握住杜宝荫的肩膀,咬紧牙关狠命一顶!
  杜宝荫,控制不住似的,当即就哭了一声。
  杜绍章腾出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腰上使出了灵活力道,进进出出的仿佛鱼摆尾。杜宝荫那里很紧,但也还是有路可走,当然需要他的开辟。他听见杜宝荫在哽咽,想必这也算是一场破身。
  破身这个“破”字,xx的就带着疼痛意味。可惜房中太暗,他看不见杜宝荫的面目详情。
  
  {dy}次并没有尝到什么滋味,杜绍章糊里糊涂的就泄了。
  他没有退出去,压在杜宝荫身上静静的缓过了这一口气。杜宝荫现在已经不再哭叫了,只是偶尔细细的xx一声,仿佛已经神昏力危。
  片刻之后他籍着余精的润滑,再一次缓缓抽动起来。那一处依旧滚烫的紧箍着他;他有时孟浪的大干两下,就能明显的感觉到对方那里在吞咽自己,一寸一寸都是活的。他进出的力道越大,里面嫩肉就缠勒的越紧。这大概是一种条件反射,因为杜宝荫半死不活,并没有情动。
  杜绍章急一阵缓一阵的干出了花样,弄的杜宝荫只是流泪。
  杜宝荫好面子,这时候大概比杜绍章更心虚。杜绍章知道他这种特点,所以越发肆无忌惮。交合之处传来一片粘腻声响,杜绍章玩的很来劲,十七弟果然是能够让他快活的。
  
  事后,杜绍章拦腰抱起杜宝荫,送他去浴室内洗热水澡。
  浴室内灯光明亮,雾气蒸腾。杜宝荫坐在水中,并没有做出谴责,只是红着眼睛哽咽说道:“明天……我要回家去了。”
  杜绍章赤身露体的坐在浴缸边沿,含笑问道:“你又不是个姑娘家,还要怪我夺了你的贞操不成?”
  杜宝荫匆匆瞥了他一眼,很觉心惊——他其实是怕杜绍章。
  “贞操”之类的话也不想听,因为带着调笑的意味,更让人感到污秽。
  “疼……”他低声抽泣着找到了借口:“我很疼……”
  “{dy}次总是会疼的。”说着杜绍章弯腰探身,伸手抬起了杜宝荫的下巴:“以后会渐渐好起来。”
  杜宝荫把脸扭开——他不能再和杜绍章谈下去了。杜绍章显然是并不尊重他,也许还带有一点恶意。在这种情况下,杜宝荫所能做的就是像乌龟一样缩进壳里,然后掩人耳目的偷偷逃走。
  
  杜绍章安排杜宝荫重新睡下,然后就穿好衣服离去了。
  杜宝荫夜不能寐,下身那里又隐隐的肿痛。挣扎着为自己烧了几个烟泡,他很孤独的做出了一点自我安慰。
  “其实也没什么的,反正旁人都不知道。”他想:“以后我尽量少和他见面,时间一久,事情也就淡了。”
  




仓皇而走

  赵天栋早上过来给杜宝荫烧烟,见他眼睛有些xx,就惊讶问道:“宝哥儿,你这是——哭过?”
  杜宝荫懒懒散散的转身面向了他,半睁着眼睛答道:“夜里做了个噩梦。”
  赵天栋蹲在床边烧烟,又对着他一笑:“吓哭了?”
  杜宝荫磨蹭着把半边面颊埋进松软枕头里,又软绵绵的长叹一声。
  奶哥哥当然是很亲近的人了,但在这件事上,仍然不是个诉苦的好对象。于是杜宝荫闭上眼睛,情绪低落的扶起了烟枪。
  
  杜宝荫像做功课一样,定时定量的吸足了xx烟。然后他伸手去推赵天栋:“你回去吧,看爱咪走没走。”
  赵天栋笑着收拾烟具:“这么急?这儿不是住的挺好吗?”
  杜宝荫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是不住的催促:“去吧去吧,我想家了。”
  赵天栋被他催的坐不住也站不住,只好是含笑出门,乘坐黄包车自去查探消息。而他前脚刚走不久,杜绍章就又过来了。
  
  他进门时,杜宝荫还躺在床上迷糊着。
  这回他那做派就和先前不大一样了——他老实不客气的,一屁股就坐在了床边。
  伸手在杜宝荫脸上掐了一把,他居高临下的笑道:“还睡?”
  杜宝荫慢慢的爬了起来,向后退却:“九哥。”
  杜绍章的目光像一把刮刀,刀锋缓缓掠过了杜宝荫的身体。杜宝荫今天精神不济,不复昨日的衣冠楚楚,短发也有些凌乱。这倒也没什么的,他往日在家也是这样,不过杜绍章心怀鬼胎,如今就觉得杜宝荫身上散发出了一种奇异气息——一看就是□过了!
  他心中一动,想要再干一次。
  
  杜绍章是个行动派,他起身单腿跪在床上,一把就将杜宝荫揪了过来。
  杜宝荫感到了不妙,挣扎着想要后退,却又不敢喊叫。杜绍章见他仰头望着自己,黑眼珠子上汪了一层泪光,落网羔羊一般可爱可怜。
  “九哥……九哥……”他压低声音哀求:“不要,我不想……”
  杜绍章不管他,直接就把人往床上压。床单很滑,杜宝荫顺势溜下去,也来不及找鞋了,穿着袜子就要往前跑;杜绍章要追不追的吓唬他,一直把他逼进了浴室里去。
  这回把人按在梳妆台前,他伶伶俐俐的就解开了对方的腰带。裤子向下一直滑到小腿,杜宝荫瑟瑟发抖的把手撑在梳妆台上,大概是知道自己无路可逃,反倒安静了下来。
  
  梳妆台上摆着几样瓶瓶罐罐,乃是从洋行里买来的雪花膏xx油等物。杜绍章随便拿来一样,倒出来涂抹到了杜宝荫的股间。
  杜宝荫咬住了嘴唇——他那里还xx疼痛着。
  杜绍章也知道他害疼,不过自己这里忍无可忍,非做不可。对准位置缓缓顶入时,他从镜中清楚的看到了对方那痛楚表情;又略前后抽扯了两下,他就见杜宝荫颤抖着向前俯身低头,不堪忍耐一般的xx出声。
  两只扶在梳妆台上的手,也紧紧攥成了苍白的拳头。
  “九哥……我疼……”他轻轻的哭诉求饶:“放了我吧……我疼啊……”
  杜绍章低下头,看到他的屁股紧贴在自己的下腹部,随着撞击起起伏伏,看起来有种异样的光洁丰润。他在腰上加了力气,越发捣的深入,这时再看镜中,他就见杜宝荫紧闭双眼仰起头,乌浓睫毛湿漉漉的。
  他掀起了对方的衬衫,把手捂到胸前用力揉搓。杜宝荫脱力似的向后靠近他的怀里,忽然“呜呜”的哭了两声,哭完也就又沉默下来了。
  
  事后,杜绍章用湿毛巾给他擦净了下身。
  杜宝荫此刻的状态就像刚被爱咪用花瓶砸了头一样,整个人都怔怔的,仿佛是有些神魂出窍。他被杜绍章玩弄的简直走不动路,出了浴室后就身不由己的向下坐去。杜绍章赶忙伸手搀扶了他,他眼望前方,竟是很茫然的说了一声:“多谢九哥。”
  杜绍章笑出声来。
  
  杜宝荫不敢坐,躺也躺不住。杜绍章到底是有办法,他逼着杜宝荫吸xx烟——也无须多,一两个烟泡便可,权当是镇痛的xx了。
  然后他关紧房门,自己也脱鞋上了床,又把杜宝荫搂进怀里亲嘴。杜宝荫不敢去面对他,紧闭双眼装死。
  情形糟糕的一塌糊涂,绝不比先前被爱咪大闹之时更好。他不记得自己曾经和男子发生过暧昧关系,也没有那种兴趣,结果如今莫名其妙的,他被九哥当成兔子睡了。
  杜绍章的舌头在他口中搅来搅去,带着一点淡淡的烟草气息,他对此没有任何感觉,几乎都不厌恶,只是心惊肉跳,想要逃。
  
  杜绍章把杜宝荫揉搓了一个遍,{zh1}他捧着对方的脸蛋说道:“十七弟,我心里很喜欢你。”
  说这话时他还是目光如电,本来一张脸就总像是板着的,如今更显出肃杀来。杜宝荫傻乎乎的露出微笑:“哦……好啊。”
  杜绍章看出他是皮笑肉不笑,就又逼问了一句:“你呢?”
  杜宝荫闭上眼睛,下意识的拿出一句{wn}回答来搪塞:“我……我怎样都好,没关系。”
  杜绍章向他脸上吹了一口气:“别走了,留下来吧,我这里不比你家好的多?”
  杜宝荫这回只是笑,不再说话了。
  房门忽然被敲响,随即赵天栋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十七爷,我回来啦!”
  杜绍章一动没动,背对着房门大声答道:“我们有事,你先下去。”
  赵天栋清清楚楚的应了一声,果然是退下了。
  {wy}的救星也被九哥轻而易举的打发走了,杜宝荫几乎感到了绝望。而杜绍章眼望着他,脸上显露出了得意笑容。
  “不会一直疼下去的。”他低声对杜宝荫说话:“让九哥多干几次,你就知道什么叫做舒服了。”
  这话很有一点流氓的味道,其实是比较符合杜绍章在外面的身份。不过杜宝荫是从来不和这些人打交道的,杜绍章的话只是让他感到了恐惧和反感。
  这时杜绍章又肆无忌惮的继续笑道:“你不要怕,我一定善待你就是。从小的兄弟,我看着你长起来的,总不会在这上面骗你。”
  他抬手一下一下的抚摸对方那凌乱短发:“瞧你把日子过到了这般田地,以后恐怕是更要不像样子。你若跟了我,我处处都能照顾你。至于经济上,你也不必再受拮据。十七弟,人生得意须尽欢,和我相好,这不能算是折辱了你,对不对?”
  杜宝荫单是微笑,心里很恍惚,不明白九哥这是在发什么疯。
  
  杜绍章和杜宝荫缠绵许久——当然是独角戏,因为杜宝荫好像一只迷途羔羊一样,在他的压迫揉搓下只是持久的微笑。
  后来在中午时分,他大概是有要务在身,不得不离去了。
  
  他这一走,赵天栋才有机会上楼来见杜宝荫。推门走进房内,他先看到大床上一片狼藉,不像是杜宝荫一人躺出的格局;同时屋中空气又有些郁闷,其中夹杂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可疑味道。
  “宝哥儿!”他随手关了房门,很狐疑的望着躺在床上的杜宝荫:“你和九爷聊了这么久?”
  杜宝荫抬手捂住半开的衬衫领口,讪讪的低下头,又蜷起了双腿:“家里怎么样?”
  赵天栋东张西望的环顾四周,就感觉这氛围有些不大对劲:“爱咪走了,好嘛!旋风一样,恨不能连房子一起搬走!幸好你现在有这里可以落脚,否则家里连床都没有了,你回去可怎么得了?”
  杜宝荫一听爱咪真走了,立刻就摇摇晃晃的坐了起来:“好,好,我们这就回家去。”
  赵天栋大吃一惊:“没有床!”
  杜宝荫把两条腿伸下穿鞋:“天栋,我想回家。你去看看九哥走没走,要是走了,就让汽车夫把车开过来。”
  
  九哥已经走了,但是十七弟在离去之时,却是受到了宅中仆人的阻挠。
  杜宝荫一定要走,表现出了难得的坚决。赵天栋看了他这个少见的态度,心中觉察到了问题,也张罗着指挥起来,一阵风似的就让汽车夫把车开出了杜宅。
  宅内的仆人们大概是没料到会发生这种事,乱哄哄的要给杜绍章打电话,一边等待电话接通,一边眼睁睁的看着汽车驶出院门,越开越远。
  




无家可归

  回家的路上,杜宝荫坐在车中,心神不定的笑。
  赵天栋知道他总爱迷迷糊糊的发笑,不过此刻还是忍不住问道:“宝哥儿,你怎么这样高兴?家里可是没什么好的,进门你就知道了。”
  杜宝荫穿着一身厚呢西装,冷,两只手攥成拳头放在膝盖上。十分茫然的扭头看了赵天栋一眼,他轻声的、没心没肺似的说道:“九哥要生气了。”
  赵天栋瞟了前方汽车夫,心里知道九爷和宝哥儿之间必是出了问题,但是此刻显然又不是问这个话的时候。
  他伸过手去,用巴掌攥住了杜宝荫的一只拳头。杜宝荫冻的身体紧绷,脑子里晕晕沉沉的,一点思路都没有,只想:“九哥要生气了。”
  他怕杜绍章,虽然怕的没什么理由——杜绍章不过是他的远方兄弟,还没有资格与权力去压迫控制他。
  
  汽车开进杜公馆。杜宝荫在院内下了汽车,瑟瑟发抖的抱住肩膀吩咐:“把门关上。”
  赵天栋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随即命令守门人去关大门。
  杜宝荫下身疼痛,走起路来拖着两条腿,一边走一边打冷战。
  杜公馆乃是一处阔大洋楼,楼内光线不大好,偏于阴暗。杜宝荫迈步进楼,放眼环视四周,不禁惊讶的“唉哟”了一声。
  楼内情景和他当初离去时相比,真是大不一样了。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狼藉,客厅中的大多宝格上一片空洞,连那座舶来的金色座钟都消失不见了。瘸了一条腿的长沙发歪斜落地,沙发垫子脏兮兮的堆在地上,和桌布茶杯搅在一处——茶杯也都是碎的。
  杜宝荫愣在当地,片刻后才回过神来。
  扶着扶手登上楼梯,他神情木然的推开二楼卧室房门,就见大衣柜横倒下去,衣柜背面被踩出了一个大洞,穿衣镜也碎成了满地星星。床果然是没有了,被褥还在,上面淋淋漓漓的不知染着什么污秽,湿漉漉的摊在地上。
  劫后余生似的站在门口,他扭过头去,看到赵天栋一脸苦笑的走了过来。
  他梦游似的,又笑了。
  “床也要搬走吗?”他用轻飘飘的声音自言自语:“粗笨家具,又不值钱,不够费事的……”
  赵天栋很了解这位十七爷的性子,所以站在废墟一般的家中,又听到这样轻描淡写的评语,也不感觉意外。
  
  杜宝荫走进房内,很小心的抬腿迈过种种障碍,站到了往昔放置大床的空地上。伸脚踢了踢那一团糟的羽绒被褥,他终于是做出了一点正常反应——叹了一口气。
  “还有没有干净的房间了?”他抬头询问赵天栋。
  赵天栋对着他摇头:“没有床,这个天气也不能打地铺。”
  杜宝荫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我们住旅馆去吧。”
  然后他东倒西歪的绕过被褥与大衣柜,面色苍白的离开了卧室。
  
  杜宝荫和赵天栋上了汽车,直奔国民饭店而去。他们前脚刚走,杜绍章后脚就撵过来了。进入楼内巡视一圈后,他气的险些喷出火来,又问留守仆人道:“你们十七爷看了这些,生没生气?”
  仆人回想着答道:“呃……十七爷一开始是笑,后来又说家具不值钱,{zh1}就和赵天栋走了,说是家里没法呆,这两天要去住旅馆。”
  杜绍章皱着眉头又问:“哪家旅馆?”
  仆人陪笑道:“那不知道,十七爷没交待啊。”
  天津卫的旅馆饭店正经是不少,杜绍章大步流星的回到车上,忽然感觉前路茫茫,无从找起。当然,{zh1}是一定能够找到的,因为杜宝荫胆子小,不会乱走。
  “他怕我。”杜绍章毫无感情的想:“他不爱我,但是怕我。怕也好。”
  然后他对着前方汽车夫一挥手:“利顺德!”
  
  杜绍章这个找法有点问题,他一直是在英租界里转,转来转去也不见杜宝荫的踪影,越不见踪影越找的细致。而在他四处奔波之际,杜宝荫已经到了法租界的国民饭店。
  赵天栋在开好房间之后,就去忙忙的要来两份客饭。陪着杜宝荫在房内草草吃了两口,他留神观察对方的神情,发现杜宝荫自从见到家中惨象后,精神立刻颓丧到底,整个人都像失了魂魄一般。
  端来水杯让杜宝荫漱了口,他蹲下来给这位十七爷解开鞋带脱下皮鞋:“其实也没什么的,慢慢收拾,有一个xx也就足够了!只是家具要重新添置,那可得是一大笔钱!”
  杜宝荫的脚很凉,赵天栋隔着袜子用力的握了一下,然后把他的双腿抬到了床上:“宝哥儿,这回这爱咪真太不是东西了!她早就憋着不跟你过,现在一有机会,马上就叫来人大搬特搬,又没人能拦得住她。搬也就算了,她还一边搬一边祸害!毕竟也是好了一年多,现在怎么就让她恨成那样?”
  说到这里他站起来,又把手伸向了杜宝荫的西装纽扣:“宝哥儿,你是不是冷?要不我回去再给你找两件厚衣裳回来?”
  杜宝荫拢住前襟,不肯脱衣。把脸在枕头上蹭了蹭,他情绪很低落的说道:“天栋,我这日子是过不下去了。”
  赵天栋察言观色的盯着他的面孔笑道:“不至于吧?往后省着点儿花销,别大赌大输就是了。”
  杜宝荫闭上眼睛,从鼻子里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赵天栋蹲在床边看着他,看了半天后就伸出手去,轻轻抚摸了他的手臂:“富有富的活法,穷有穷的活法,再说你这还有房子有地呢,没事儿的!”
  杜宝荫翘起嘴角笑了笑,忽然回手一拍身后:“天栋,你也过来躺。”
  赵天栋犹豫了一下:“我在隔壁有房间,我到那边去睡。”
  杜宝荫睁开眼睛,伸手拉他:“你上来。”
  赵天栋推却不得,只好是爬上床去,在杜宝荫身边躺了下来。
  他有些紧张,虽然日夜伺候着对方,但是毕竟没有同床共枕过——说穿了,他只是个奶哥哥,终究属于奴才一队。
  杜宝荫背对着他,并没有动。他让赵天栋上来,只因为对方生的高大,富有力量。在被杜绍章揉搓了两天后,他着实是被吓着了,简直不敢一个人独卧。身边多个亲近的人,他睡得也能安心些。
  于是他就当真睡着了。
  赵天栋仰面朝天的躺着,心想自己摊上这么一位东家,朝不保夕的,也真是够呛。只是一旦杜家真的败了,那杜宝荫怎么办?自己又要怎么办呢?
  自己显然是得去另找饭碗,那问题又回来了——杜宝荫怎么办?自己眼看着他饿死?那做不到;养活着他?他有嗜好,养不起!
  赵天栋一边思索,一边也迷迷糊糊的入了睡。正在半梦半醒之间,他忽然感觉有人在摇撼自己,然后杜宝荫的声音响了起来:“天栋,天栋。”
  他一翻身坐了起来:“哎,怎么了?是不是要烧烟?”
  杜宝荫睡了一觉,现在精神又恢复了一些。他盘腿坐在床上,从裤兜里掏出了一卷子绿莹莹的钞票,往赵天栋手里塞:“天栋,你出去卖点儿吃的回来。”
  赵天栋接了钱,还有点发懵:“你饿了?想吃点儿什么?”
  杜宝荫好像是已经从方才那场打击中走了出来,他很羞涩的笑道:“我想吃肉。”
  赵天栋也跟着笑了:“那咱们出去找家好馆子,正正经经点一桌饭菜吃嘛!”
  杜宝荫推了推赵天栋的大腿:“我不想出去见人,你随便买两样回来,我们在房里吃。”
  赵天栋伸腿下床:“行啊,你等一等。”
  
  片刻之后,赵天栋拎着个大食盒回了来。
  他从食盒中端出几大碗肉菜,又从饭店里叫了两份米饭和一瓶白兰地。杜宝荫坐在桌旁,拿着筷子认认真真的吃,又喝了一小杯酒。
  其实他的饭量是很有限的,纵是自觉着食欲沸腾,可落实到行动上,却仍然是吃不许多,几乎类似猫食。
  他吃完了,这才轮得到赵天栋来用残羹果腹。
  
  赵天栋很忙碌。吃饱喝足之后他出了门,先把食盒送回餐馆,又从铺子里买来一小筐好水果。
  杜宝荫果然很高兴,一晚上零零碎碎的吃了不少橘子苹果。吸过xx烟后他照常入睡,半夜时却是胃痛的醒了过来。
  他跌跌撞撞的下床走去浴室,对着抽水马桶激烈呕吐,涕泪横流的,胆汁都吐了出来。蓄了一缸热水躺进去,他在静夜中想起了自己的债务,自己的前途,越想越是无望,{zh1}就用湿毛巾捂住脸,哽咽着哭泣起来。
  




捕捉

  杜宝荫感觉自己好像是病了。
  不过早上在吸过一气xx烟之后,他身上不疼不痒不冷不热的,那病又无影无踪的消失不见。
  他不再吃饭,单是躺在被窝里昏昏沉沉。赵天栋见他平安无事,就抽空回家收拾房屋去了。
  
  杜宝荫在下午时分起了床。洗漱穿戴完毕后,他无所事事,面对窗子坐在床边,呆呆的向外眺望。
  他有心病——这一年的亏空太大了,有房子有地怕是也要顶不过去了。
  这现实太严峻,吓得他简直不敢深想。昨天半夜里,他睡不着觉,坐在浴缸里算了一笔账。算完之后他向后一仰,当时就想沉到水里溺死。
  再过两三个月就是年底,结账的日子也就到了。杜宝荫麻木不仁的望着前方,腰背挺直双腿并拢,两只手规规矩矩的搭在大腿上。
  早就知道会有这么{yt},迟早的事情。十七岁继承家业的时候,还有几条街的房子,几千垧地;糊里糊涂的过到如今,他觉着自己也并没有享什么福,反正不知不觉的就穷了。
  
  杜宝荫在房中,这里坐坐,那里坐坐,有些寂寞。
  他等着赵天栋回来给自己烧烟,可是赵天栋久候不至,大概是那房子被糟蹋的太不成样子,收拾起来也不容易。忽然又想起九哥,这让他瑟缩了一下。
  杜绍章说过要养活他的话,不知道是真是假,要是真的自然好,不过就算是真的,自己也没脸去叨扰——那就像是卖身一样的。向亲戚兄弟卖身?听起来简直骇人听闻。不过杜绍章的确是厉害,能撑得起家业,能赚大钱。
  杜宝荫很羡慕这位九哥的本事,羡慕过后就是深刻的自卑。他甚至不怨恨九哥对自己做出的恶行,只是不明白对方到底看上了自己哪一点。
  窗外的天光渐渐黯淡下来。他端端正正的坐在床边,慢慢也厌倦了。趁着还没有脱衣服,他决定下楼随便走一走,也许还可以往家里打一个电话,催促赵天栋快些回来。
  
  深秋的夜风可是了不得,一瞬间就把杜宝荫吹了个透心凉。他打着哆嗦站在一楼电话机前,拿起听筒正在等待接通,忽然有人一巴掌拍到了他的后背上——力道很重,几乎把他打的向前一扑。
  他吓了一大跳,大睁着眼睛回头望去,随即很惊讶的轻声唤道:“老戴?”
  戴其乐笑嘻嘻的站在他面前,扬手又给了他一巴掌:“十七爷!哈哈!这几个月你跑哪儿去了?怎么一直看不见你?”
  杜宝荫嗫嚅着微笑:“我……我……”
  这也是个让他招架不住的人。
  
  戴其乐是个暴发户,少年得志,爆发到现在,也还没到三十岁。
  他这人相貌很英俊,穿着一身宝光璀璨的长袍马褂,一巴掌拍出去,三只钻戒熠熠生辉,不愧他暴发户的身份。和一般的年轻先生一样,他打扮的油头粉面,头发却是蓄到齐肩长,溜光水滑的扎成一条辫子。对着杜宝荫嘿嘿笑了一阵,他一把就将对方揽进了怀里,很热情的大声道:“今天你落我手里了,就甭想跑!我刚听见一桩大新闻,正有话要问你呢!”
  
  戴其乐像一阵浓郁的香风一般,将杜宝荫席卷而走。片刻之后,杜宝荫已经和戴其乐相对躺在了樱花旅馆内的一间和室之内,中间隔着两套烟具。两个衣饰洁净的男孩子跪在一旁,悄无声息的烧烟。
  戴其乐没什么瘾头,随便吸了两口后就推开烟枪,在那榻榻米上伸腿踢了杜宝荫一脚:“哎,听说你和爱咪闹翻了?”
  杜宝荫在xx烟的缭绕烟雾中渐渐放松下来:“你也知道了?”
  戴其乐“嗤”的笑了一声:“我关心你嘛!”
  说完这话他又伸手打了杜宝荫一下子:“闹翻就对了!那个爱咪五大三粗的,有什么好?当初你怎么就爱她爱的要死要活?”
  杜宝荫懒洋洋的和他对视了,脸上笑意模糊:“爱咪……挺好的。”
  戴其乐坐起来,一手撑在榻榻米上,一手摸出烟卷叼到嘴里,任男孩子为他划火柴点燃。深吸一口吐出烟来,他用手指夹着烟卷对杜宝荫指指点点:“你他妈就喜欢大□大屁股的!”然后他忽然合身转向对方,对自己的脸皱眉比划道:“爱咪都不敢笑,一笑满脸掉粉渣子!”
  杜宝荫躲在烟枪后面,神魂有些飘荡:“老戴,你不懂。”
  戴其乐伸长一条腿,自己捶了捶:“我不懂?我不懂什么?”
  杜宝荫轻声笑道:“你喜欢男人,不懂女人的好。”
  戴其乐歪着脑袋又连吸了两口烟卷,{zh1}和着烟雾喷出一个字:“操!”
  
  戴其乐的一切都来的毫无预兆。回身把烟卷按熄在水晶玻璃的xx灰缸里,他骤然纵身一扑压向了杜宝荫。把手插到对方的腋下,他开始大动手脚的胳肢杜宝荫。杜宝荫猝不及防的笑作一团,躲又无力躲,因为戴其乐那隐藏在长袍马褂下的身体是相当的结实健壮。
  “操操操操操!”他神经质似的一边骂一边挠杜宝荫的痒处,杜宝荫笑,他也跟着笑,笑也不耽误骂。后来杜宝荫承受不住,大喊大叫的求了饶:“嗳……哈哈……老戴,不要闹……你妈的,不要闹啦……哈哈……”
  戴其乐翻身滚下来,气喘吁吁的靠在了板壁上半躺半坐:“杜十七,小崽子!”他伸手指着杜宝荫笑道:“我是喜欢玩男人,怎么样?你信不信我能把你也给玩了?!”
  杜宝荫侧身蜷缩成一团,感觉戴其乐这人实在是粗俗,不过很有意思。
  然后他立刻又想起了杜绍章——杜绍章让他向戴其乐把钱要回来,可是看眼下这种情形,他又怎么开得了口?
  “算了,算了……”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那两个钱也堵不上我的亏空,全当是输了一场吧!”
  这时戴其乐突然四脚着地的又爬了过来,盯着杜宝荫的眼睛问道:“听说出面撵走爱咪的,是你本家一位九哥?”
  杜宝荫的脸上还残留着方才的笑影:“是的。”
  “你还有这么一门子好亲戚?”
  杜宝荫把烟枪又扶了过来:“九哥前几年在上海,这是刚回来的。”
  戴其乐把头又放低了一些,见神见鬼似的轻声问道:“怎么?要去满洲国啊?”
  杜家老七前两年去了满洲国做官,据说是阔了,不过那人头脑好,善于运用政治资本。杜宝荫笑着摇摇头:“不是的,九哥做生意,自己有钱。”
  戴其乐压低声音继续问道:“什么生意?”
  杜宝荫凝神想了想,{zh1}很抱愧的笑着摇头:“真不知道,没问过。”
  戴其乐点了点头,突然在杜宝荫的脸上亲了一口,随即瞬间后退出老远,躲在了一处角落里。
  杜宝荫抬袖子擦了擦脸,十分平静的抱怨道:“老戴,你又发疯。”
  戴其乐笑着沉默下来,短暂过后却又挪回了杜宝荫身边:“喂,晚上李家有个局面,去不去?”
  杜宝荫目光迟钝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摇了头:“不……”
  戴其乐侧身躺在了他面前:“没钱?”
  杜宝荫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不愿承认自己是没钱,但一时又找不到别的借口,只得是笑而不语。
  戴其乐把一条腿砸到了他的腰上,声音柔和起来:“我借给你!”他含情脉脉的看着杜宝荫的黑眼睛:“你说个数目,我带着支票本子呢!”
  杜宝荫仍旧是摇头:“没兴趣,不想去。”
  戴其乐用那条腿勾住杜宝荫的腰,似乎是要把他勾到自己身边:“不去不行,你现在家里也没有爱咪了,还有什么可留恋的?你陪我去,我包你开心就是!”
  杜宝荫微微挣扎着,又有些窘迫,简直不大好意思继续推辞。而就在这半推半就之际,外边隐约起了一阵骚乱,随即和室的拉门“哗啦”一声,被人猛然拉开了!
  杜绍章一把推开拦在身前的日本侍女,夹带着寒气大踏步走了进来。榻榻米上的两个人吃了一惊,一起坐起身来;其中杜宝荫看清来人,当即就哆嗦了一下:“九哥。”
  戴其乐看着杜绍章,又听杜宝荫唤他九哥,就迟疑着站起了身。而杜绍章并没有正视杜宝荫,直接就对着戴其乐一笑:“对不住,我是他的九哥,这两天一直在找他。请问你先生是……”
  戴其乐迈步走过去,对着杜绍章彬彬有礼的伸出了手:“敝姓戴,戴其乐。”
  杜绍章恍然大悟,握住戴其乐的手做惊喜状:“啊呀啊呀,原来你就是戴老板,久仰久仰。敝姓杜,杜绍章,虽然是刚回天津没多久,可也已然听说了戴老板的大名。”
  戴其乐当即摇头晃脑:“不敢当不敢当,杜先生你太恭维我,我惭愧的很。”
  “并非恭维,实话实说。改天还要请戴老板到舍下一聚,戴老板务必要赏光哟!”
  “哈哈哈,杜先生你太客气了,我戴某人真是荣幸之极了!”
  双方热情洋溢的寒暄完毕后,杜绍章笑吟吟的转向了杜宝荫。
  这回,他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了:“十七弟,过来!”
  杜宝荫乖乖的走到了他面前,六神无主的再一次唤道:“九哥……”
  杜绍章面无表情的抬起手,一耳光就抽到了他的脸上。杜宝荫哼都没有哼出一声,直接就顺着力道摔在了榻榻米上。
  戴其乐旁观至此,刚要出手阻拦,杜绍章已然弯腰抓住杜宝荫的西装领口,将人强行拉扯了起来。
  “家里都成了那个样子,你还有心思在外面玩乐?”他板着脸斥责道:“我看你真是不可救药了!”
  杜宝荫被他打懵了,竟是毫无反应。
  杜绍章对着戴其乐一点头:“戴老板,对不住,兄弟不做脸,让你见笑了。我这里先走一步,咱们改日再见。”
  说完他拖死狗似的拖着杜宝荫,转身就向外走去。杜宝荫踉踉跄跄的勉强跟随着,不住的抬手在脸上抹拭——杜绍章那一巴掌,打出了他的鼻血。
  




苦心

  杜宝荫被杜绍章拎回了家。
  进门时他结结实实的摔了一大跤,因为离开旅馆时只匆匆穿上了皮鞋,却是没有机会系上鞋带,如今跌跌撞撞的乱走了一通,他就把自己给绊倒了。
  他心里很害怕,又觉着半边脸都火烧火燎,说不清是疼痛还是麻木。鲜红的鼻血蹭了一手,滴滴答答的直淌到衬衫袖口里去,这也很恐怖,几乎让他怀疑自己要被那一巴掌打死了。
  杜绍章把他拉扯起来,又居高临下的瞪了他一眼。他像只落了网的小鹿一样,把眼睛睁的很圆很大,眼珠子乌溜溜的,非常好看。
  
  半个小时后,杜宝荫坐在了二楼卧室的大床上。
  他已经换上了一身睡衣,经过一番xx后,鼻血也止住了,只是半边面颊起了火烧云,云彩做五指形状,几乎隐隐的浮凸肿起。
  他的坐姿很规矩,腰背挺直双腿并拢,两只手攥成拳头放在大腿上,手背被袖口遮住大半。杜绍章背着手在他面前踱来踱去,忽然停住脚步,伸手一指杜宝荫:“你和戴其乐到底是什么关系?”
  杜宝荫嗫嚅着答道:“他……他总找我玩……”
  杜绍章收回手,一甩袖子继续来回走:“玩什么?”
  杜宝荫深深的低下头,这回语无伦次了:“玩……赌……”
  杜绍章冷哼一声:“赌有赌的地方,怎么还在旅馆里开上房间了?”
  杜宝荫的头脑一片混乱:“我……我不知道……”然后他又开脱似的补充了一句:“是他一定让我去……”
  杜绍章站在了杜宝荫面前,抬手按到他的头上狠搡了一把:“蠢货!你那帮狐朋狗友串通起来骗你的钱,你还和他们实心要好,我看你真是抽xx抽坏了脑子!”
  杜宝荫被他搡的晃了一下,再没有话说了。
  杜绍章继续和他算总账,指着他的鼻尖质问:“你昨天为什么要走?谁让你走了?你胆子不小嘛!是不是觉得我已经帮你把爱咪打发了,你用不上我了?”
  杜宝荫六神无主的摇头:“不是,不是……”
  杜绍章越想越气,忍不住又给了他一记耳光。杜宝荫顺势倒在了床上,也不惊叫,也不哭泣,单是睁着眼睛发呆。杜绍章看了他这麻木不仁的样子,真是从心底里感到丧气,心想不知道这十七弟到底是像谁,简直就是心肝少了一窍!
  
  杜绍章是个聪明人,生平最厌恶笨蛋。然而他的十七弟却是不折不扣的笨到了家。
  笨也就算了,还没血性没脾气,自己这么打他骂他,他除了瑟瑟发抖之外什么都不会,连抬起脑袋犟嘴的本事都没有——这还是正常时候的表现。杜绍章永远记得自己前几天把他从爱咪手中抢出来的情形,那时候的杜宝荫衣衫不整的坐在床上,眼神散乱,对谁都笑。
  
  杜绍章感觉自己对杜宝荫已经无话可说——那就干吧!
  这时外面已经天色浓黑。杜绍章洗漱更衣,关灯上床。房内先是寂静,后来就窸窸窣窣的起了响动,被子起起伏伏的活动起来,那是杜绍章压在了杜宝荫的身上。
  他去亲吻杜宝荫的嘴,杜宝荫任他亲着,没有反应。他抬手摸向对方的□,用力的又掐又拧,这回杜宝荫感到了疼痛,开始低低的发出xx。
  他把手又向下伸过去,托住那一团冰凉的软肉摩挲。他的手很热,但是这并不能温暖杜宝荫的命根子。
  “怎么总是硬不起来?”他低声问道。
  杜宝荫扬起双手,分别捏住枕头一角,蹙起眉头含着眼泪,但是丝毫不做反抗。
  杜绍章把他翻过来摆成了俯趴的姿势,然后往他股间涂了一点口水权作润滑。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产生的错觉,他总觉得杜宝荫好像没有{dy}次那么紧了——要么就是杜宝荫自己学了乖,懂得放松身体去接纳他。
  把被子向上拉起盖住两人的肩膀,杜绍章一边挺身抽弄一边问道:“还疼不疼?”
  杜宝荫把脸埋在枕头里,身体是异常的僵硬:“疼。”
  杜绍章不再说话,下边却是加了力气。被窝里响起了沉闷的肉体相击声,杜绍章告诉杜宝荫道:“疼了,可以叫出来。”
  杜宝荫“嗯”了一声,可是并没有叫。只是在{zh1}关头,杜绍章干的太快太狠了,他才承受不住似的哼了两声。
  
  杜绍章翻身下来,休息了片刻。
  他伸手把杜宝荫揽到胸前,又探头吻了吻他的额头:“不出声,是不是恨我了?”
  杜宝荫轻声答道:“不是。”
  杜绍章叹了一口气,忽然转身抬手,一拍壁上的电灯开关。室内立时明亮起来,他掀开被子,去看杜宝荫的裸体。而杜宝荫在突如其来的光明中紧闭双眼,把脸藏进了枕头中。
  
  杜宝荫毕竟是年轻,虽然生活方式是非常的不科学,但是身体依旧保持着修长紧绷的线条,皮肤也白皙细腻。杜绍章爬过去抬起他一条腿,就见他□那条家伙软绵绵沉甸甸的搭在腿根处,若是勃发起来了,想必也会很是可观。
  他向上挪到了杜宝荫后方躺下,一只手就伸过去攥住了他的东西慢慢揉搓。
  “什么时候打算再跑一次?”他沉着声音发问。
  杜宝荫微微从枕中抬起了头,背对着他喃喃答道:“九哥,我……我不是跑,我只是想回家……”
  “那你现在就给我滚!”
  杜宝荫回头看了他一眼,好像又惊又怕似的,同时又满眼疑惑,仿佛是不明所以。这让杜绍章心中一别扭——杜宝荫xx不明白他的心意!
  “十七弟。”他把杜宝荫扳过来面对了自己,捧着他的脸认真说道:“我心里很喜欢你,所以希望你好,看不得你这样堕落,明白吗?”
  杜宝荫木着一张脸,呆了片刻,后来就轻声答道:“九哥,我不行的,我是不可救药的人了。”
  杜绍章听闻此言,恨不能把他的脑袋捏碎:“胡说八道,你才多大?怎么就不可救药了?除非是自己不想学好!”
  杜宝荫微笑了,含含糊糊的移开目光:“我……真的……不行。”
  杜绍章听了这话,颇想一下子掐死杜宝荫。
  他不知道杜宝荫的确是把日子过到了不堪的地步,有如覆水难收,实在是收拾不起来了。
  再说杜宝荫是真怕杜绍章,心里纵是有话,也不敢和对方讲。
  
  杜绍章抱着杜宝荫睡觉,睡到凌晨时候醒过来了,又把杜宝荫压在身下肆意发泄了一通。大床渐渐的随着节奏有了响动,杜宝荫睁着眼睛躺在黑暗里,因为已经习惯了,所以并无触动,只是有些反感,毕竟身上的九哥是个男人。
  良久之后,他怯生生的扭动了一下身体:“九哥,疼了。”
  杜绍章吻他的耳朵和脖子:“快了,再忍一忍。”然后又低声的笑:“你怎么只是疼?”
  杜宝荫张开嘴吐出一口气,心想难道这种事情还能让人舒服吗?不过他也没有当真把这话问出来,单是轻轻喟叹了一声:“不知道。”
  
  杜绍章是个一贯严肃的人,像个一身正气的政客。偶尔在床上讲出两句下流话,给人的感觉是特别的恶心。
  {zh1}关头,他用手扳住杜宝荫的胯骨,往死里狠顶,{zh1}又上下颠了两下,口中笑道:“妈的,今天灌足了你!”
  杜宝荫在难忍的胀痛中打了个冷战,心里明白对方的意思。
  
  天大亮时,赵天栋来了。
  赵天栋在昨晚接到电话,得知杜宝荫已经被杜绍章带回了家中。今天他早早的就起床出发,一是为了给杜宝荫烧烟,二也是自己担心。及至双方见了面,他看杜宝荫那脸上隐隐透着巴掌印痕,就吓了一跳:“哦哟,宝哥儿,你这脸是怎么了?”
  杜宝荫躺在被窝里,很畏缩的悄声告诉他:“九哥打的。”
  赵天栋立起了眉毛:“他凭什么打你?”
  杜宝荫向他伸出一只手,脸上很虚弱的微笑着:“他倒是为了我好——看不惯我和戴其乐在一起玩。”
  赵天栋握住他的手,压低声音打抱不平:“那也没有动手的道理。一个哥哥而已,又不是谁家的老太爷,凭什么?”
  杜宝荫持久的凝视着赵天栋,后来嘀咕了一句:“天栋,九哥欺负我。”
  赵天栋恨道:“这还用你说?都打到脸上去了!”
  话音落下,他忽然感觉自己这话说的有些偏离轨道。杜宝荫伸给自己的手是明显的在颤抖——当然,也许只是因为急着要吸xx烟。
  这时,杜宝荫又凄凄惨惨的笑道:“天栋,到底还是你护着我。可是……也不用这样,大家将来迟早是要各走各路的,只不过我太不成器,一点儿不能提拔你了……”
  他笑着把脸在枕头上蹭了蹭,好像是有些羞愧,又有些淘气:“谁让你不早生十年呢?”
  赵天栋愣了一下,心中隐隐生起了不好的预感:“宝哥儿,你说什么呢?”他蹲在床边,一直看到杜宝荫的眼睛里去:“你是不是债务太多了,心里不痛快?万事都得往开了想,我看九爷倒是个能做事的人,大不了,你到时候去求一求他,让他帮你顶一顶,以后有了钱再还他就是!”
  杜宝荫这次笑而不言。他不想去求杜绍章,他怕九哥。过{yt}算{yt}吧,他倒是没有什么舍不下的。
  




好人

  杜绍章不让杜宝荫回家,杜宝荫正好也是无家可归。
  生活又恢复了先前模样,只是赵天栋每天早出晚归的忙着去收拾房屋,杜宝荫独自坐在房中,就寂寞的快要傻掉了。
  
  杜绍章给杜宝荫吃xxx。
  杜宝荫跪坐在床上,上身穿着花格子呢短外套,下面的长裤一直退到大腿处,雪白的衬衫下摆垂下来,欲盖弥彰的遮掩着他那高高支起的性 器。杜绍章单腿跪在床上,探身伸手掀起了他的衬衫,又用指头在那顶端弹了一下。
  那东西果然是颇为粗长,红通通的直晃,铃口处亮晶晶的黏湿一片。杜绍章很喜欢看杜宝荫这种稚气打扮,所以不让他脱衣服,只把他摆成了跪趴的姿势。
  他这回一边爱抚一边大干,可是杜宝荫的反应仍旧是迟钝。于是他索性自己先玩个痛快,然后再把杜宝荫拉扯下床推进浴室,从后方一把搂住对方的腰,他用手握住那根火热的东西,上下快速的撸动起来。
  这回杜宝荫在他的怀中很激动的挣扎了几下,射 精的时候又仰起头,轻轻的xx了两声。
  
  杜宝荫身体不好,经过这一场就双腿瘫软了。杜绍章抱他坐到床边,不住的吻他嘴唇。而他斜着眼睛望向窗外,心不在焉。
  他还是想回家去。
  回家,找点东西卖一卖,筹点款子去堵亏空。这一阵子是别想再讨姨太太了,没那个闲钱;倒是很想去见见戴其乐——戴其乐总逗他。
  他觉得自己和戴其乐有缘。所谓有缘,也就是相见时还有话说,甚至是可说的话格外多一些。他难得和谁有缘,又总是遇人不淑,比如爱咪。
  他当初和爱咪相识的时候,性情其实要比现在活泼有趣一些,不过后来两人当真过上日子 ,发觉滋味不过如此,他就日渐沉默下来,而爱咪心情不好,则开始以折磨他为乐。这样的缘分,有还不如没有,追思起来只觉不堪回首。
  
  十天之后,赵天栋总算是带领仆人,把房子收拾出了眉目。破烂家具该修的修,该扔的扔,{zh1}杜绍章亲自去视察了一趟,就见那楼里像被洗劫过了似的,几乎是什么都没有了。
  杜宝荫不知从哪儿弄了点钱,拿出来让赵天栋去给自己买几样家具回来——卧室里至少得有张床。
  赵天栋把卧室布置出了模样,又把那崭新被褥给铺了上。杜宝荫知道家里又能住人了,便极力要求回去。杜绍章这回没了挽留的借口,想要用强,偏偏杜宝荫又坚决起来,执意要走。
  杜绍章想了想,感觉自己若是在这件事上太过蛮横,将来怕是不好收场,便后退一步,一团和气的把杜宝荫送回了家中。
  
  杜绍章这些天和杜宝荫同起同卧,快活的上了瘾。其实夜里倒也罢了,无非是泄欲而已,动人的是白天——他最喜欢在光天化日之下解开杜宝荫的裤子,把对方从衣冠楚楚揉搓到衣衫不整。
  杜宝荫是个冷感的人,如果想要玩得好,还得提前给他吃点药催一催,否则他是不会轻易发情的。
  
  杜宝荫在家住了两天,第三天下午,杜绍章就来了。
  当着仆人的面,他依旧是气派俨然。可是房门一关,他立刻就显出了急色的模样,把杜宝荫按在墙上大亲特亲,又拿出药来逼着对方吃下去。片刻之后药效发作,他看杜宝荫面色粉红,一双眼睛水汪汪的黑白分明,扒下裤子一摸,下面那玩意儿也硬的发烫,就知道时机到了。让杜宝荫扶着床头弯腰站好,他先在那屁股上狠拍了两巴掌,然后才扳开双股,一挺而入。
  干了片刻后他把杜宝荫搂到胸前,带着他转向了立在床尾的穿衣镜。镜中的杜宝荫做着阔家少爷的整齐打扮,从腰身到大腿却是雪白赤 裸,那通红的阳 物随着后方一下一下的撞击乱颤不已。这情景大概是让他感到了xx的羞愧,闭上眼睛就要扭开脸去,但是杜绍章又拉过他一只手放到那东西上,让他自己去摸。
  他不想摸,又拒绝不得,只好是轻轻攥住——他的手白而纤秀,攥着这红润粗大的家伙,看起来也别有一番异样。
  
  杜绍章干完就走了——不走不行,外面汽车夫在催促,因为按照日程来讲,他今晚还有笔生意要谈。
  他给杜宝荫留下一张三千块钱的支票,让他拿去买衣服穿。冬天到了,他见杜宝荫迟迟不肯添衣,就怀疑他在夏天是把贵重衣物给当掉换钱了。
  杜宝荫不要,是真的不要,一边摆手一边后退,神情窘迫极了,好像支票上涂了毒。杜绍章没空和他纠缠,把支票直接拍在桌子上,又上前捉住杜宝荫,为他提上了裤子。在那根硬邦邦的东西上轻轻捏了一把,他口中笑道:“今天我是没时间了,你自己处理一下吧。没事就在家里读一读书,不许出去乱跑。”
  
  杜宝荫有时很有钱,有时很缺钱,也知道钱的好处,但是一直不把钱放在眼里。随手把那张支票放到了窗前桌下的抽屉里,他弯着腰回到床上,下身那里很不舒服。
  双腿打颤的上了床,他没系腰带,因为下面热烘烘的胀,束缚起来也不是长久之计。六神无主的侧身躺下来,他先不管自己这命根子,单是一只手握住了枕头一角,茫茫然的微微喘气。
  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了男仆的声音:“十七爷,戴先生来了。”
  杜宝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起身展开棉被,一边往自己身上遮盖一边预备托病不见,哪知门外由远及近的响起了一串沉重脚步声,随即房门一开,那戴其乐竟是公然的闯了进来。
  
  戴其乐本来就有点儿“自来熟”的意思,因为和杜宝荫一度十分交好,又知道对方是个软蛋,所以如今更不见外。站在床头伸手一指,他笑着大声道:“嚯!大白天的在床上孵蛋!”
  仆人见状,也就掩门退了下去。而杜宝荫缩在被窝里,大睁着眼睛望向戴其乐,慌张的竟是一时失语。
  戴其乐穿了一身枣红色绸缎长袍,上套黑底金色团花的马褂,有一种古色古香的辉煌璀璨。大踏步的走到床前站住,他见杜宝荫神情紧张,而且从露出的领口来看,还是个衣饰齐楚的模样,心中就很疑惑:“哟,睡觉还穿的这么整齐?预备着梦游上大街么?”
  杜宝荫一动不敢动,声音轻飘飘的做出了回答:“我……我病了……”
  戴其乐实在是看他这状态可疑。无语的含笑审视了他片刻,他忽然弯腰抓住棉被,猛然向上一掀!
  然后他就望着杜宝荫哈哈大笑起来。
  
  杜宝荫蜷起双腿,窘迫的快要哭出来。而戴其乐见他手忙脚乱的要系腰带了,连忙弯腰一把按住了他的手:“别动,别动,让我看看!”
  杜宝荫在体力上根本不是戴其乐的对手,又不能叫仆人过来相帮。一番挣扎过后,他的上半身被戴其乐紧紧搂进了怀里。而戴其乐腾出一只手,伸过去握住了他下身那勃发的命根子。
  “哎哟……”戴其乐用手指细细摩挲着那东西,口中同时做出评价:“长的很好,漂亮!”
  杜宝荫在戴其乐的怀中辗转着,仰起脸去看对方的面孔:“老戴,别这样……”
  戴其乐低下头,对他笑了一声:“咱们也算是好朋友了,让我看看你的玩意儿,能怎么的?难道还怕我玩坏了它不成?”
  杜宝荫那后 庭处还是黏湿的,这让他几近崩溃的夹紧了双腿,涨红着脸再一次反抗起来:“你再不放手……我可生气了……”
  戴其乐的脸上露出了垂涎神情,就是不放。
  
  十分钟后,杜宝荫伏在床上,把脸埋进了枕头里,肩膀那里不时的剧烈抽搐一下。一只手背过去,他紧紧抓住裤腰,手指的关节都泛了白。
  戴其乐蹲在床边,把脸埋在了杜宝荫的下腹。他大口吮吸着那火热坚硬的器官,口水横流似的啧啧作响。{zh1}关头他猛然仰脸,而温暖的精 液就有力的喷射到了他的马褂前襟上。
  房中寂静了一瞬,他忽然嘿嘿嘿的笑了起来。
  杜宝荫这时也缓缓扭过头来,目光涣散的望向了他。
  戴其乐挪到了他面前,低声问道:“我是不是把你吓着了?”
  杜宝荫向下伸手,费力的提起裤子,又一丝不苟的系好了腰带。这回再次抬头,他一边缓缓坐起身,一边木然的笑了一下:“没有。”
  戴其乐也跟着坐到了床边,和他面对面。抬手摸了摸杜宝荫的头发,他自嘲似的笑道:“我是个变态!”
  杜宝荫从上衣口袋里摸出手帕,去为戴其乐擦净了马褂前襟的污秽。
  戴其乐的确是有点怪异。玩兔子其实倒也没什么的,捧小旦的阔佬多了去了,谁也说不出半个不字来。可是戴其乐捧武生,因为嫌小旦“比女人还女人”。
  他是真喜欢男人——男人,还得听话,因为他自己就是个刺儿头,不能再找个势均力敌的回来和他做对。
  
  戴其乐又拍了拍杜宝荫的大腿:“哎,你别生气啊!”
  杜宝荫点点头。
  戴其乐向他靠近了一点:“上次,在樱花旅馆,看你让你九哥打了一巴掌,我心里一直惦记着,想要过来瞧瞧你,没别的事儿。”
  杜宝荫看了他一眼:“我没事……九哥也是为了我好……”
  戴其乐很了解杜宝荫的性子——爱咪险些用花瓶砸死了他,可他提起爱咪,也还是说她好。
  当然,要说好,谁也没有他好,他干脆就是个滥好人。
  
  戴其乐坐在床上,陪着杜宝荫嘁嘁喳喳聊了许久。他今年夏天一度对杜宝荫xx关爱,结果从对方手里挖走了一大笔款子;如今那股子劲儿又上了来,就让杜宝荫又是愉快又是惶恐,因为他实在是没有钱了。
  




新欢

  杜绍章发现了一个问题。
  他发现自从自己扇了十七弟两个嘴巴之后,这位愚蠢不堪的兄弟好像是和戴其乐走的更近了。
  他很困惑和气愤,没想到十七弟居然敢违逆自己的命令。其实这几年他一直不在天津,杜宝荫和他的感情早生疏了,倒是与戴其乐更亲近一些。
  
  戴其乐并没有劝说杜宝荫出钱入股做生意,这让杜宝荫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这一阵子总是带着杜宝荫到处玩儿,就他们两个,没有旁人。戴其乐在日租界很有几家好买卖,日进斗金,如今把两人的花销全部包揽,并不让杜宝荫为难。杜宝荫知道戴其乐是苦出身,精明之极,每花一个铜子儿都带有投资的效果,可自己是绝产生不出任何效益的。
  他有些惶恐,感觉自己对不住戴其乐。
  关外的庄子还没有脱手,他现在手头上只有杜绍章给的那三千块,没法子用金钱向戴其乐示好,这让他几乎惭愧起来,不大好意思再和对方一起出门了。
  他不知道戴其乐只是喜欢他是个年轻漂亮的男人。打茶围要花钱,捧戏子要花钱,相形之下,他不算贵。
  当然,能做的事情也有限,但是可以慢慢来,戴其乐不想吓到杜宝荫,他知道杜宝荫一受惊就要躲回家里,然后能够连续两三个月不再出门见人。
  
  戴其乐在旅馆里开房间,想把杜宝荫往床上带。杜宝荫有点儿害怕,又有点儿高兴,还有点儿迷糊,不过理智尚存,不肯就范。戴其乐逗他,哄他,趁他不备把他摁在床上扒了衣裤,然后自己也脱成个精光。
  戴其乐没有做进一步的举动,单是抱着他亲亲摸摸。他先是身体僵硬,表情木然,惊恐万状的好像要挺尸,不过良久之后,他见戴其乐的举动一直温柔,心思才渐渐活泛起来。
  他抬起手,解开了戴其乐的辫子。
  乌黑的长发垂下来,半遮半掩了戴其乐的脸庞。
  戴其乐实在是个英俊人物,剑眉星目、鼻若悬胆,怎么打扮都不难看。杜宝荫凝神望着他,忽然感觉戴其乐这模样很邪门,从某个角度看过去,似乎也有一点女性化。
  戴其乐向他吹了一口气,笑模笑样的问道:“喂,看什么?”
  杜宝荫抬手搂住了他的脖子——这是他{dy}次主动回应对方的热情。
  他倒是喜欢戴其乐这个样子,戴其乐要是像杜绍章那样男人气十足,他反而是接受不了。
  他不在乎自己在床上是个什么角色,但是总希望双方之间能有一点爱情,或者好意。杜绍章拧着个眉板着个脸,时常教训他,让他觉得自己有时候是杜绍章的儿子,有时候是杜绍章的姨太太。这样一位骄横跋扈的大爷,着实是让他吃不消。
  
  这天傍晚,他想要回家去,可是戴其乐不放他走。
  赤条条躺在旅馆内的大床上,他向下伸手去摸戴其乐的头发:“老戴,好啦,我真的要回家了。”
  戴其乐向上爬去,把他压到身下:“回个屁家!你开个价儿,老子给你安一份家!”
  杜宝荫探头和他贴了贴脸,声音温暖而羞涩:“你……你不要总是亲我那里。”
  戴其乐笑了:“你不喜欢?”
  这回杜宝荫也跟着笑了——倒不是不喜欢,只是感觉这样仿佛是折辱了对方。反正他是绝不会用嘴唇触碰旁人的下身,那太污秽肮脏了。
  戴其乐轻轻一拧他的鼻尖,又在他嘴唇上吻了一下。杜宝荫虽然是个逆来顺受的懦夫,但毕竟是世家出身,纵是不成器,可也别有一番矜贵。戴其乐经手的人多了去了,也有好的,不过大多数都还是江湖气太重,绝不比他戴其乐更高雅。杜家祖上乃是前朝一品大员,到现在也是形散神不散,至少这个杜宝荫,和外边那些市井少年还是很不一样的。
  戴其乐有时候这么一想,就会感觉杜宝荫是个可贵的人,但也并没有做出更进一步的打算,因为不知道对方值不值得让他多花心思,与钱。
  
  戴其乐用棉被把自己和杜宝荫裹成了一卷,然后动手动脚的胳肢对方。杜宝荫笑的险些背过气。两个人在床上滚来滚去,{zh1}一起滚到地上去了。
  这回杜宝荫压在了上方,戴其乐并不介意,还挣扎着伸出双臂,把他搂到了自己胸前。
  “嗳,宝贝儿。”他拍了拍杜宝荫的后背,口中不大正经的笑道。
  地上很凉,戴其乐的身体却是很热。杜宝荫心安理得的趴在对方身上,听戴其乐称呼自己为宝贝,虽然知道只是玩笑话,但还是很高兴。
  他没想到自己的性格能和戴其乐契合。如果戴其乐是九哥,那就天下太平,一切都没问题了。
  
  傍晚时分,戴其乐用汽车把他送回了家里。
  他下车后要走,戴其乐却又叫住了他。他回头望去,就见戴其乐坐在大开的车窗前,向自己伸出了一只手。
  他转身走回去,脸上显出一点惊讶神情:“怎么?”
  戴其乐用手捻了捻他的衣角,随即又在他腰上打了一下:“你冷不冷?”
  杜宝荫当然冷,但是很xx的微笑摇头:“不冷。”
  阳历十二月了,戴其乐已经穿上了貂皮褂子。抬头仔细观察了杜宝荫的神情,他{zh1}也没说出什么来,只是嘱咐了一句:“多穿点,当心冻着。你以为你少穿两件厚衣裳就更漂亮了?真是,大冷天不够你骚的!”
  杜宝荫听了这样粗俗的评语,几乎有些脸红,但是也没有反驳,只微笑着点了点头。
  戴其乐一挥手:“回去吧!过两天来找你!”
  
  杜宝荫走回楼内。
  卧室里是生了火炉的,他战栗着站在窗前,看赵天栋在后院练习驾驶汽车。
  他决定匀出一点钱,去让赵天栋考驾驶执照。赵天栋头脑聪明、手脚灵活,学习这一点开汽车的技术总不成问题。日后去给人家做个汽车夫,总比杂役强,也更体面些。
  拉开抽屉掏出一只信封,他打开封口向内看了看,就见里面正是厚厚实实的一沓钞票。三千块钱其实不是个小数目,但是他阔气惯了,花钱没有算计,所以已经分辨不出三千与三万的区别,反正糊里糊涂的最终都会精光。
  仆人敲门进入,给他送来一封译好的电报。电报是关外乡下的管家发过来的,说是已经找到了庄子的买主,当然,出价非常低,不过现在兵荒马乱的,地皮本也不值钱了。
  杜宝荫知道那所谓的买主,其实大概就是管家本人,不过是不好买主子的地皮,只好编造出一位子虚乌有的买家,这样压价时也好说一些。
  他现在急需一笔款子来还债过年,管不得那许多内幕了。草草的拟出一封回电,他让仆人立刻出门将其发出去。
  




意外

  在阳历新年,也就是一九三七年的一月末,杜绍章决定回上海一趟。
  他的生意主要还在南边,年关岁尾时必须要亲自去打点一番。启程前他来向杜宝荫辞行,也不像个辞行的样子,言谈举止都不客气,好像一位老太爷似的。
  
  杜绍章嫌杜宝荫这床不好。
  床是家具行里的xx货,随着杜绍章的动作频率,很有节奏的吱嘎作响。声音越来越大,搞得杜绍章简直放不开手脚。杜宝荫趴在他身下,两只手扬在枕边,倒是很淡然。
  “等我回来,给你换一张结实点的铜床。”他一边狠顶一边说话。
  杜宝荫抓住了枕头两角,要哭似的蹙起了眉头:“九哥……轻一点儿。”
  杜绍章暂时停止动作,俯身压了下去:“还是疼?”
  杜宝荫把脸埋进枕头里,颤抖着点头。
  杜绍章恨了一声:“没用的东西,就会在这上面娇贵!”
  可是落实到行动上,他的确是温柔起来了。
  
  杜绍章把杜宝荫翻过来摆成仰卧的姿势,又彻底扯下他的裤子,让他把双腿环到自己腰上。跪伏下来重新插入,他很缠绵的亲吻对方嘴唇,又用手在那胸口下身处揉揉搓搓。
  “湿成这样子,还疼?”他问杜宝荫,又把杜宝荫的手向下拉扯,让他去摸那双方交合处。
  杜宝荫近距离的注视了杜绍章的面孔,心中一阵惊恐。杜绍章是容长脸,相貌很周正,眼睛冷森森的,一不留神就流露出了锥子般的目光。神情也严肃,尤其是腰上用力气的时候,咬牙切齿,简直好像是要吃人。
  杜绍章说:“十七弟,我实在是喜欢你。你乖乖的,我照顾你一辈子。”
  杜宝荫抬手摸了摸杜绍章的脸,心里有点儿相信九哥这番话。九哥是好人,但是太可怕,让他没法子和这么一位兄长坠入爱河。
  杜绍章猛干了一阵子,让他那身体不由自主的起了反应。他知道自己在缠绕吮吸着对方的器官,因为杜绍章又开始污言秽语起来了。
  “干死你!”杜绍章一边撞击一边气喘吁吁:“干死你!”
  
  当晚,杜绍章留下来吃了一顿晚饭。晚饭很丰盛,这让杜宝荫食欲大开——他想吃肉。
  肉没吃几口,杜绍章开始盘问他的财产和债务。
  他没有实话实说,怕杜绍章听后暴跳如雷,会当着仆人的面打他。不过从那片言只语中,杜绍章还是咂摸出了很多味道,所以{zh1}还是暴跳如雷了。
  杜绍章把筷子拍在桌上,大声怒斥道:“你可真是个宝贝!你那脑子里装的是不是一锅浆糊?不怪六叔当年往死了打你,他老人家往死了打也没把你那心窍打通!”
  六叔是杜宝荫的父亲——当然还是按照大排行算出来的。
  这话让杜宝荫瑟缩了一下,手里还捏着筷子,但是一口肉也吃不下去了。六叔也是白脸大眼睛,相当的英俊聪明,可惜生不逢时,年纪轻轻的只能坐在家里养老。他希望自己的独子能够做出一番事业,可是杜宝荫笨得很,读书百遍,有如没读。六叔气疯了,把这儿子吊在房梁上用皮带抽。幸而他死得早,否则家里非得白发人送黑发人不可。
  杜绍章见杜宝荫垂着头,短发细软,额头白皙,弱的实在不堪一击,就叹了口气,缓和了声音:“我现在没时间教训你!等我从上海回来了,再给你理一理家里这本账!你再一个人过下去,将来非睡大街要饭不可!我看哪,你也就不要和我犟,痛痛快快的搬到我那里去算了!”
  杜宝荫嗫嚅着,也说不出什么来。杜绍章独自唱了半天独角戏,{zh1}气哼哼的走了。
  
  赵天栋近日取得了驾驶执照,心里很高兴。这天他上街逛了一圈,晚上回来后听说自家十七爷被九爷给臭骂了一顿,心中就很不忿——但是从理智上讲,他也承认十七爷该骂。十七爷整个儿的就是心不在焉,活了今天没明天,把一份好好的家业糟成了这样。
  他上楼去慰问杜宝荫,结果推门进去一瞧,发现杜宝荫那脸上不红不白的,相当坦然。见赵天栋进来了,他还挺高兴似的一笑:“天栋!”
  赵天栋看了他这个状态,就犹犹豫豫的,不知该采取何种态度。而杜宝荫这时向他扬起手中一只信封,又轻声笑道:“有钱了。”
  赵天栋疑惑起来:“钱?”
  杜宝荫的语气有一种天真的欢喜:“我把关外的庄子给卖了,卖了四万块钱。”
  赵天栋不知道他是卖了多少地,不过记得他先前就几次提过卖地,这回大概是彻底卖光了。
  杜宝荫从信封里抽出支票看了看,脸上带着一点轻松的笑意:“还了债也还有富余,我想买辆新汽车。戴其乐的车就很好,说是要八千块。”他凝神想了想:“可是我也剩不下那么多啊!”
  赵天栋听了他这番安排,真是心痛的无话可说——家里连份像样的家具都置办不起了,冬天穿单衣冻得哆哆嗦嗦,可是有闲钱去买车!古董字画早就当光了,城里的房子也只剩下这一所了,明年看他还卖什么?
  跟着这样的主子,实在是太让人绝望了!
  赵天栋想劝他两句,但是自知没有用处,所以就把话收了回去。他想自己真的是快要另谋生路了,杜宝荫的确是一脑子浆糊。
  
  杜宝荫把抽屉里的账单子拿出来摆了一地,让赵天栋帮着自己算账。算完之后他笑不起来了——原来四万块还不够。
  但是他也不很惆怅。蹲在地上思索片刻,他找出纸笔,工工整整的写出几家大债主的名号来,后面又附上了所欠款额。将这张纸递给赵天栋,他出言吩咐道:“天栋,你明天去把款子提出来,按这纸上写的,先把这几家的债还上。”
  话说到这里,他自己摇头苦笑了:“xx的大流氓,我们可惹不起。万一拖久了不还,他们真能打上家门。”
  赵天栋接过纸条看了一遍,没说什么,只答应了一声,然后去拿烟具烧烟。
  先前他还以为杜宝荫“有房子有地”,只要肯改过,那总还有重新再来的机会。可是现在一看,着实是已经走投无路了。
  
  赵天栋很沮丧,不止是为了杜宝荫,也是为了自己。步伐沉重的回房躺下,他在被窝里辗转反侧,一夜未眠。至于他想的是什么,那旁人就不得而知了。
  翌日早晨,他照例去杜宝荫房中烧烟。杜宝荫穿着睡衣躺在被窝里,半睡半醒的把嘴唇凑到烟枪上一口一口的吸。赵天栋凝视着他的脸,后来就伸出手去,为他拉起被子盖住肩膀。
  “宝哥儿可怜。”他低声说,脸上带着一点笑意:“也没个人疼你。”
  杜宝荫忙着吸烟,片刻后缓过这一口气,才悠悠的答道:“你对我不是挺好的?”
  赵天栋又摸了摸他的脸:“这一阵子是不是瘦了?”
  杜宝荫摆弄着烟枪:“家里也没什么好吃的,昨晚儿九哥来,加了菜,我倒是打算好好吃一顿,可是九哥又骂人。”
  “九爷的话,很多都是有道理的。”
  杜宝荫把面颊往赵天栋那燥热的掌心里蹭:“是,我心里也明白。”
  赵天栋强忍住一口气没有叹出来。用手指理顺了杜宝荫那凌乱的短发,他忽然说道:“宝哥儿,九爷虽然脾气暴,但是我看他那心肠很好,是真肯帮忙的人。以后你有了事,还是得去求求他,他要骂就骂,反正是自家哥哥,你挨了骂也不丢人。”
  杜宝荫没听明白,糊里糊涂的答道:“哦。”
  赵天栋收回手,继续给杜宝荫烧烟泡。
  
  上午八九点钟,赵天栋拿着支票出了门,自己开汽车去了花旗银行。
  提出四万块现款之后,他把钱用皮箱装好,然后改乘人力车,前往了火车站。
  十一点钟,他登上南下的火车,跑了。
  




救命恩人

  戴其乐救了杜宝荫一命。
  在腊月二十六这天傍晚,他来找杜宝荫出去玩儿,结果一进院门就感觉气氛不对,仆人一个个像小鬼似的,一丝的新年气息也没有。
  他出手阔绰,前些时日经常向杜宅仆人打赏小费,如今就找了个男仆过来作了一番询问。男仆一开始还不想说,后来才吞吞吐吐的讲了实情——前些天,十七爷的奶哥哥卷了家里一笔巨款,失踪了。
  奶哥哥是十七爷身边最近的人了,谁能想到他会做出这种事情呢?十七爷是昨天晚上才死心塌地明白过来的,也没报巡捕房,就这么糊涂着过了一夜。今早有人上门xx,吵的很凶,十七爷吓坏了,不知怎么凑出了千八百块钱送出去,姑且把人打发了走。
  然后他就躲回房里,再没出过声。
  
  戴其乐在杜宅都走熟了,也不让人通报,自己就轻手轻脚的上楼想去探个究竟。
  他在二楼推那卧室房门,推不开;找仆人要钥匙,仆人却也没有。他心里起了疑惑,一边敲门一边大声喊道:“喂!杜十七,是我。你干什么呢?倒是开门哪!”
  没有回应。
  他忽然就心慌起来,抬腿一脚踹开了房门。房内黑黢黢的没开灯,他冲进去一瞧,就见床边地上扭动着一个灰扑扑的影子,定睛一瞧,却是杜宝荫在作死!
  
  杜宝荫用一条牛皮腰带在床柱上系了个活扣。自己上床把脑袋伸进去,然后就往床下一滚——他知道这法子可行,因为他父亲有个姨太太,就是赌气时这么xx的。他那时候年纪还小,可是记得特别清楚,大概是因为挨揍挨狠了,潜意识中也预谋着要死一场。
  滚下去后他脖子一紧,立刻就是眼前一黑,手脚也很快随之麻痹起来。正当他在窒息的痛苦中抽搐时,戴其乐闯进来了。
  
  戴其乐手脚利落,也没声张,上前两步就把杜宝荫托抱起来,而后三下五除二的解开了那条牛皮腰带。杜宝荫靠在床边坐了,哽咽似的大口喘息。楼下有仆人听见门响后高声询问,戴其乐扯着嗓子回应道:“没事儿,不用上来,我和你们十七爷闹着玩儿呢!”
  然后他起身走过去,关上了房门,又打开了电灯。
  
  杜宝荫没死成。
  戴其乐站在他面前,弯着腰去看他的脸:“要死啊?”
  杜宝荫摸着自己的脖子,不想承认自己是要死,但是都被戴其乐抓住现行了,也无法再否认。抬头看了戴其乐一眼,他语无伦次的轻声答道:“哦……见笑了。”
  戴其乐伸出双手,握住了他的细脖子:“怎么想的?为什么要死?”
  杜宝荫垂下头,不说话。
  戴其乐的手指用了力气,逗弄似的捏了他一下:“欠了一屁股债,还是还不清了,又没有赖账的本事,所以想一死了之,对不对?”
  杜宝荫这回喃喃的开了口:“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都是我的错……”
  戴其乐直起腰来环顾四周:“你这不还有房子吗?你把房卖了!”
  杜宝荫深深的俯下身去,抬手捂住了脸,断断续续的说道:“这些年……拆了东墙补西墙,我也累了……迟早都是要有这{yt}的,我也累了……”
  戴其乐歪着脑袋,居高临下的俯视了杜宝荫的后脑勺,心想这人挺有意思,真是活腻歪了。
  迈上一步靠近了,他把杜宝荫搀起来搂到了身前。杜宝荫侧脸贴在他的胸腹之间,面色苍白,目光涣散。
  “别死了!”他抚摸着杜宝荫的短头发,语气中几乎带出了几分慈爱:“年纪轻轻,死了怪可惜的,跟我走吧。你欠了多少钱?”
  杜宝荫闭上眼睛:“老戴,谢谢你。”他短促的叹息了一声:“可是,你还是不要管我了。”
  戴其乐低下头,用温热的手掌去温暖杜宝荫的面颊:“为什么?”
  杜宝荫含糊答道:“我欠了很多债……会连累你的。快过年了……你回家好好过年吧。”
  戴其乐笑出声来,好像是满不在乎的样子。
  “你写个字据,把这房子抵押给我,我替你还这笔债!”他如是说。
  
  也就是一晚上的功夫,局面就变换了。
  杜宝荫坐在书房里,面前写字台上摊开一大张白纸。他家学渊源,正襟危坐腰背挺直,毛笔落在纸上,写出的正是一笔好颜体字。
  戴其乐背着手在他面前缓缓踱步,字斟句酌的口授字据内容,而他文不加点的记录下去,对一切都不假思索。写完之后他又誊出一份,随即和戴其乐共同签了字,并且翻出印泥一起按了手印。
  家里的佣人当即就被打发了大半,每人除了得到新年红包之外,额外又多领了三个月的工钱。另有两个无家可归的小子,则是被留下来看房子。戴其乐大包大揽的在楼中四处巡视,值钱东西没找到,只翻出了许多xx膏子和xx针剂等物。而杜宝荫规规矩矩的坐在寒冷客厅中,脖子很疼,心中很恍惚,并没有想起赵天栋。
  他那生活时常带着迷梦的色彩,从小陪伴他的赵天栋忽然做出了这样的事,他虽然惊诧,可是并没有很伤心——起码他感觉自己并没有很伤心。
  只是茫然,潜意识中等待着迷梦醒来,届时真相大白,赵天栋还是个好人。
  
  在入夜后不久,戴其乐就把杜宝荫带走了。
  杜宝荫仍旧是穿着一件厚呢外套,随身只带着一只装有烟具的皮箱。坐在冰箱一样的汽车里,他也不觉着冷。戴其乐把他的手揣到自己袖口里暖和着,他就条件反射似的道谢。
  
  这是杜宝荫{dy}次来到戴公馆。
  戴其乐也住在租界区,独占了一座二层西式小洋楼,楼前有树,楼后有草坪和秋千,处处都不算大,可对于一位单身汉来讲,倒也是足够宽敞了。
  楼内很是明亮暖和,陈设堪称华丽,本意大概是要中西结合的,结果{zh1}只搞了个不伦不类,也算是暴发户的风格。杜宝荫很局促的在沙发上坐下来——沙发还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藏到一架玉石屏风后面去了。
  六十支烛光的大吊灯高高悬在他头顶,让他没法子和沙发一起藏起来。戴其乐远远的倚着门框站住了,正在用一种探究的目光上下审视着他,仿佛在考量他的价值。
  杜宝荫极力想要保持住姿态,可是坚持了不过两分钟,他就忍无可忍的向后瘫了过去。掏出手帕擦了擦眼角鼻子,他失控似的扭动了一下身体——这是犯xx瘾了!
  




心动

  犯瘾这种事情,是不能被人提醒的。杜宝荫先前不过是自己觉着难受,结果被戴其乐问了一句后,身心立刻就崩溃了。
  戴其乐生平从来不做赔本买卖,方才在杜家头脑一热,充当了一次救世主,虽然知道有杜家的房子作抵押,自己在经济上{jd1}不能吃亏,但毕竟是平白无故的招惹来了一位杜十七爷,如今自己为了这个人劳神费力,到底是值不值得呢?
  
  他连搀带抱的把杜宝荫带到了楼上卧室中,然后亲自端出了那一份烟具。抬手拍拍躺在床上的杜宝荫,他很怜爱的笑道:“小可怜儿,别急,马上就好了!”
  杜宝荫侧卧着望向戴其乐,话都说不出来了,一只手握住枕头一角,手背是青白色的,纤细的手指明显的在抽搐颤抖。戴其乐和他对视一眼,就见他神情木然,本来黑眼珠子就大,如今把眼睛睁圆了,眉目越发显得浓秀,几乎惊艳,可惜病态的气息又太浓重,反正总是美中不足。
  
  几口xx烟吸进去,杜宝荫渐渐平静了下来,紧绷着的身体也松弛了。戴其乐坐在床边叼着一根烟卷,心事重重的一边吸烟一边思忖。偶尔回过头来,看一看杜宝荫的侧影。
  杜宝荫的侧影好看,因为鼻梁挺直,嘴唇下巴都生得标致,睫毛长长的又卷上去,像个外国小孩的剪影。只是颈子那里隐隐的透出一道红痕,还是xx未遂的标记。
  等到杜宝荫将那几个烟泡儿一气吸光之后,戴其乐把烟卷按熄,然后挪到近前,转身对着杜宝荫张开双臂,也没说话,就单是凝视着对方。
  杜宝荫犹豫了一下,坐起身来接受了这个拥抱。
  起初是戴其乐的独角戏,他用双臂渐渐勒紧了杜宝荫的身体。片刻过后,杜宝荫试试探探的抬起双手,也轻轻搂住了戴其乐的腰。
  隔着累累赘赘的层层绸缎料子,他感受到了戴其乐的身体——柔韧结实,富有力量和热度。
  他忽然哆嗦起来,闭着眼睛枕上了对方的肩膀。寒气从关节骨缝中散发出去,他冷的快要哼出声音。
  戴其乐斜过目光扫了他一眼,隐约能够猜出他的情绪。用手掌一遍一遍抚摸着杜宝荫的后背,他轻声哄道:“别怕,别怕,事情都包在我身上。有我在,一切都没问题。”
  他以为杜宝荫只是怕,其实杜宝荫不只是怕。
  杜宝荫是喜欢他的——难得能够喜欢上什么人,一旦动心了,就特别惶恐、笨拙、胆怯。
  
  在杜宝荫吸足了xx烟后,戴其乐又让厨房热了一点米粥送过来。杜宝荫这些天愁云盖顶,几乎是要绝食,这时心里略略有了光明,才有食欲吃了半碗。洗漱过后,两人自然而然的就上了一张床。杜宝荫背对着戴其乐躺好了,怀疑对方会像九哥一样拿自己快活一通;然而戴其乐规规矩矩,并没有动手动脚。
  戴其乐也是心乱——这些年来他闹归闹,玩归玩,可是从没把人领到家里长住过;今天晚上在杜家一时冲动,还他妈破戒了!这往后怎么办?一直养着这个xx鬼?
  
  两人一宿无话。翌日上午,戴其乐照例出门办事,晚上回了家,进门先向仆人询问杜宝荫这{yt}的举动。仆人左思右想的,什么也没说出来,只答:“中午出来吃了一顿饭。”
  戴其乐上楼进了卧室,推门向内一瞧,见杜宝荫穿的整整齐齐,在窗前的硬木椅子上正襟危坐,一脸魂游天外的迷茫表情,就不禁一笑:“哎,发什么呆呢?”
  杜宝荫抬头一眼瞧见了他,立刻挺直腰身问候道:“你……你回来了。”
  戴其乐站在门口,见杜宝荫着实是相貌出众,不由得也得意起来。走上前去在杜宝荫那额头上弹了一指头,他口中笑问道:“听说你又在房里孵了{yt}的蛋!”然后他弯腰掏向对方腿间:“让我摸摸你孵出了个什么东西!”
  杜宝荫没想到他会突然动手,当即夹紧双腿躲闪了一下,脸上也露出了笑容:“老戴,你这样爱胡闹!”
  戴其乐收回手,后退两步坐在了床边,又伸腿踢了杜宝荫一下:“你他妈的真是个害人精,大过年的逼着我到处找钱给你还债!”
  杜宝荫讪讪的发笑,又弯腰在戴其乐那小腿上轻拍了一巴掌:“你自找的,活该。”
  戴其乐向前探过身去:“不领我的情?”
  杜宝荫垂下眼帘,在短暂的迟疑之后,他笑着缓缓摇头:“不领情。”
  说完这话他抬眼正视了戴其乐,黑眼珠子里竟然是隐隐有了一点活泼的光芒。
  戴其乐觉察到了,就拉过他一只手紧紧握住,又问:“你这{yt}想没想我?”
  这问题让杜宝荫很认真想了想,{zh1}却是笑着没说话。他一切的感情都是旧式的,欲语还休,尽在不言中。
  戴其乐用脏话骂了他一句,污言秽语,仿佛是在嗔怪他不想念自己。骂的时候笑嘻嘻的,显然是并没有真正动气,也或者是没有真正动心。
  杜宝荫知道他嘴里向来不干不净,所以也不在意,片刻之后再一细想,忽然感觉两人这是在公然的打情骂俏——真是的,不知不觉间,就好到这种地步了?
  戴其乐发现杜宝荫的目光中似乎是蕴藏了情意。杜宝荫在外人面前经常是魂不守舍的,仿佛心窍不大够用的样子,上次露出这种含情脉脉的神情时,还是在国民饭店的跳舞厅里面对爱咪。
  那爱咪是个高大女人,五大三粗的袒胸露乳,脸上化着演话剧的浓重妆容。戴其乐尽管向来对女人没兴趣,可也看出这爱咪是临近色衰了,不知怎么会勾引到一个杜宝荫。大概是因为爱咪活泼放浪,在性情上正与杜宝荫处在两个极端?
  戴其乐知道杜宝荫先前讨过好几房不安分的姨太太,定然是对女人最感兴趣的,虽然和自己滚了几次床单,但未必会这样快的就转性;他又是个真诚老实的人,也不应该会为了几个钱来和自己虚与委蛇——于是戴其乐就想不明白了。
  本来这种事情,就是让杜宝荫自己去讲,也讲不清楚的。
  
  戴其乐和杜宝荫共进晚餐。
  戴宅的饭菜好,戴其乐也不在饭桌上吆五喝六,所以杜宝荫倒是安安逸逸的吃了个饱。饭后照例是要吸xx烟,吸足之后他又喝了一点香气氤氲的好茶。
  戴宅的楼内安装了暖气,处处都是温暖如春。杜宝荫渐渐活泛起来,穿着衬衫长裤在卧室内来回慢慢的踱步,感觉自己近半年都没有这样舒服过了。
  戴其乐推开房门,步伐轻快的走了进来。
  他穿了一身绛红长袍,脚下却是已经换了拖鞋。不声不响的停到杜宝荫身后,他忽然伸手勒住了对方的脖子。
  杜宝荫大吃一惊,猛然回身,结果就看到了戴其乐那张笑模笑样的面孔。
  他急促的出了一口气,说出来的话却是语气平淡:“嗳,怎么吓人?”
  戴其乐这时审视了杜宝荫,就见他一张脸白里透红,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清澈的真如两泓秋水一般;此外那身材也很好,肩膀端正,腰细腿长,实在是个漂亮的男人。
  “唉……”他摇着头微笑,暗地里起了投降的心思,又毫无预兆的上前一步,一把搂住了杜宝荫。
  “傻子。”他这样说杜宝荫。
  杜宝荫姿态僵硬的抬起一只手,解开了戴其乐的辫子。长发纷纷披散到面颊上,他用手指撩起了几缕发丝,缠在指间是绕指柔。
  口中轻轻呼出温暖的气息,他侧过脸去,在戴其乐的耳根处吻了一下。
  




双喜

  大年三十这天清早,天寒地冻。
  杜宝荫一边用毛巾擦脸一边走出浴室,就见戴其乐披头散发穿着睡衣,正在窗前席地而坐,在冬日阳光中摆弄着什么。
  他攥着毛巾走近蹲下来,很惊讶的看到戴其乐一手握着剪刀,一手捏着一张折成几叠的红纸。仔仔细细的合下{zh1}一剪,他随即把红纸送到嘴边,一口气吹下几片破碎红花。
  杜宝荫跪坐在洁净地毯上,很好奇的把眼睛睁成又圆又大。
  戴其乐放下剪刀,展开红纸向他一抖,却是个很精致的双喜字。双方隔着那牵牵连连的笔画相望了,戴其乐忽然一笑。
  杜宝荫扔了毛巾,抬起双手接过了那张大红双喜,扭头迎着阳光痴痴审视了片刻,却是并没有说话。
  
  房内温暖,房外严寒,玻璃窗上结了一层水雾。戴其乐把那张大红双喜贴在了窗子上,阳光射进来,暖洋洋又喜洋洋。杜宝荫站在窗前,很小心的用指尖将那喜字边角都展平;同时嘴角微翘着,噙着一点笑。
  戴其乐立于一旁,抬手揽住了他的肩膀:“傻子!”
  杜宝荫没理会,聚精会神的将那双喜整理的熨熨帖帖。
  戴其乐扭头看着他的侧影又问:“喜欢吗?”
  杜宝荫快乐的点点头:“喜欢。”
  “喜欢字还是喜欢我?”
  杜宝荫放下手,这回转过脸来正视了戴其乐。略略思忖了一下,他难得的说出了一句周全话:“喜欢你的字。”
  戴其乐感觉很新奇,没想到杜宝荫也会讲出动听的言语。惊诧笑着用手一捏对方肩膀,他哄逗小孩一样回应道:“好宝贝儿,不枉我疼你一场。”
  杜宝荫转动乌黑眼珠,重新面对了前方阳光。
  “我不知道和男人在一起,生活会是怎样的。”他缓缓说道:“我只希望我们能够好聚好散。”
  戴其乐隐约了解杜宝荫先前的经历,知道他几乎所有的感情进行到{zh1},都是一拍两散。把杜宝荫的身体扳过来面向自己,他笑着拍打对方的面颊:“不散不行吗?”
  杜宝荫抬眼望向他,脸上表情重新又木然起来。
  短暂沉默过后,他向前伸手抱住了戴其乐:“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杜宝荫喜欢戴其乐。
  他知道戴其乐也喜欢自己,或者是喜欢拿自己当个乐子来消遣——不过没关系,无所谓,怎样都好。他对自己都不负责任,怎能还要求别人珍视自己?
  他对于爱情的对象,并没有一个明确的规格,仿佛是谁都可以,只要能让他轻松愉快就好。按照这个标准来看,{dy}个被淘汰的大概就是杜绍章了。
  杜绍章的神情做派有点儿像他父亲,一身正气,言语刻薄,偶尔铁骨铮铮,几乎要把杜宝荫吓的心悸。
  戴其乐就不一样了。
  杜宝荫现在是没钱,如果有钱,他宁愿出钱去养戴其乐。戴其乐活泼有趣,富有热情,骂骂咧咧的时候也不讨厌。
  杜宝荫看到自己喜欢的人,就总想把人家讨回来养住,日夜陪伴自己。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出了问题,在这上面明明已经挥金如土了,可就是养不住人。
  大概是因为他眼光不好,看上的都不是安分之徒。
  
  杜宝荫轻轻抚摸着戴其乐的头发。戴其乐微微歪着脑袋,抬眼看着杜宝荫微笑。
  对着杜宝荫缓缓一舔嘴唇,戴其乐低声吐出字句:“吃了你!”
  杜宝荫撩起了戴其乐的长头发,轻轻的做出了回答:“好啊。”
  戴其乐眼中一亮,随即骤然动作,竟是把杜宝荫拦腰抱起来扔到了床上去。
  床上铺着弹簧垫子,杜宝荫摔下之后立刻弹起,随即又被合身扑来的戴其乐压了下去。双方身上的丝绸睡衣在不知不觉中被撕扯脱下,戴其乐情热似火的亲吻杜宝荫。嘴唇急切的滑过胸膛一路向下,他{zh1}一口噙住了杜宝荫的命根子,用力吮咂起来。这种刺激让杜宝荫惊叫着一挺身:“啊!”
  戴其乐的发梢拂过了他的下腹部,是一种痒痒的撩拨。杜宝荫在起床后吸足了xx烟,这时身体最有力气。向下伸手将戴其乐拉扯上来,他抱住对方一翻身,却是伶伶俐俐的占据了上方位置。气喘吁吁的用双手捧住戴其乐的面庞,他低下头凝视了对方的眼睛。
  “我……我……”他语无伦次的说不成话,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根本就无话可说。下身那里硬邦邦的蹭在戴其乐的大腿上,他略挪了挪身体,结果双方的家伙就打了架。
  戴其乐没有反抗,似笑非笑的反问道:“你怎么?”
  杜宝荫想起了杜绍章对自己做过的那些行为,手掌向下抚过戴其乐的腰身,他昏头昏脑的就要去抬起对方的大腿。戴其乐愣了一下,仿佛是想要推开杜宝荫,然而手臂稍稍抬起,随即却又放了下来。
  杜宝荫是个不见天日的人,他可以和这个小废物随便玩,无所顾忌。
  
  杜宝荫紧盯着戴其乐,动作。
  在xx烟的支持下,他是相当的勇猛,只是额头上一层一层的冒出虚汗,汗珠子一直滴到了戴其乐的脸上。戴其乐闭着眼睛,随着他的一次次挺入而紧蹙眉头。他怀疑自己是把对方弄疼了,不过仿佛骑虎难下一般,他实在是没办法停下来。
  他很久都没有做过这种事情了,爱咪从半年前就不肯再让他碰,杜绍章又总是让他疼痛。他没想到戴其乐也可以让自己这样快活,他一瞬间就理解了九哥。在{zh1}爆发的那一瞬间,他忽然也很想像戴其乐那样痛痛快快的骂上两句。
  可惜斯文太久,他不会骂。
  
  气喘吁吁的趴伏在戴其乐身上,他紧紧的抱着对方。
  戴其乐被他弄的有些舒服,又有些不适。杜宝荫的身体不行,空有一副美男子的皮囊,可刚才只发了那么一阵疯,现在就瘫软的动不得了。
  戴其乐爱他这副皮囊,不过他也太徒有其表了一点。
  
  杜宝荫休息良久后,渐渐恢复了体力。
  他依旧压在戴其乐身上,用手指去梳理对方凌乱的长发。他说:“我对不起你。”
  戴其乐问道:“为什么?”
  杜宝荫没解释,侧过脸来趴在了对方的胸膛上。
  他之所以说对不起,是因为觉得自己占了戴其乐的便宜,但是却又没有好处给人家作为弥补了。
  




小拜年

  大年初二,杜绍章像新媳妇回娘家似的,急急忙忙的回到了天津。
  他没想到自己会被冗杂事务缠住,搞得有家不能回,连新年都要在火车上度过。不过他心里尽管急,表面上却依旧沉稳,老太爷似的在包厢里喝茶读书算账,{zh1}在初二上午四平八稳的下火车,回家。
  
  杜绍章家里没有长辈上人,又未娶亲,亲戚因为太多,贫富差距的又悬殊,反倒更加生疏,很少往来。在家里洗漱更衣吃过午饭,然后他就无所事事了。
  火车坐久了,也疲惫。他懒怠动,直接往杜宝荫家中打去电话,想要让这位十七弟过来和自己一起过年。一个电话打过去,对方接听的乃是看房子的小仆人。三言两语的交谈过后,杜绍章大吃一惊,这才知道在自己离开的这些时日中,十七弟那边竟然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大变化!
  戴其乐,可恨!
  
  杜绍章在起初时只是坐在家里大发雷霆,气的满楼乱转;后来怒气渐消,理智占了上风,他把这件事从头到尾的仔细回想了一番,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从表面上来看,戴其乐仿佛是位古道热肠的好朋友;略略深想下去,可知他是图谋杜宝荫的那所房子;但是如果再细致一点的进行分析,好像对方的目的又不是一所房子这么简单。
  要房子就要房子,反正他手里有了字据,走到哪里都有理;只是为什么还要节外生枝的一定要带走杜宝荫呢?这位十七弟哪里是盏省油的灯?那是个光吃饭不干活的xx鬼啊!
  杜绍章认为就凭杜宝荫那种愚蠢资质,{jd1}交不到什么真正朋友,尤其那戴其乐又是出了名的狡猾。他怀疑戴其乐和自己一样怀有不得见人的心思,因为十七弟打扮起来是真漂亮,而且才满二十岁,年轻,傻,胆小,好看好骗又好玩。
  
  杜绍章坐在家里左思右想,认为十七弟和戴其乐都不是什么好货。戴其乐那是外人,姑且不提;只说这个十七弟——杜绍章感觉自己对杜宝荫真是一片苦心,可是杜宝荫呢?xx不能领会自己的好意,单会像只避猫鼠一样瑟瑟发抖,真是混蛋透顶!
  杜绍章想把杜宝荫吊到房梁上,用马鞭子抽一顿。和这种人无话可说,太蠢了!
  
  在大年初三的下午,杜绍章提着一点礼物,乘坐汽车前往了戴公馆。
  因为他事先已经和戴其乐在电话中欢声笑语的寒暄过了,所以如今两人见面,分外友好。值此新年佳节之际,戴其乐打扮的越发暴发,一身金光富贵,很有码头上大流氓的风采;杜绍章其实在外面也是同样{yl}的人物,但是出身世家,自视甚高,如今就在心里暗暗的鄙视了戴其乐。
  拜年的话没有说上两句,他忍无可忍的直奔了主题:“戴老板,我那不成器的十七弟呢?”
  戴其乐在樱花旅馆见识过杜绍章训弟的手段,这时心里就起了戒备——但是又没理由不让人家兄弟相见。抬手对身后的仆人做了个手势,他点头笑道:“杜九爷,你是好哥哥,他也时常在我面前说你好。”
  杜绍章当仁不让的微笑着,耳朵里听出一个不对劲的字来——“他”。
  “哪里哪里。”他谈笑风生:“我若是尽到了兄长的责任,他也不会沦落至此,还要你戴老板费心帮助了。说起这个话,我真是惭愧的无地自容。”
  戴其乐嘿嘿的笑:“杜九爷,你多虑了。不是我说——又不是嫡亲兄弟,差不多就行啦!这个年头儿,谁又能顾上谁呢?”
  杜绍章正色一摇头:“不然!毕竟是一家人,我总不能眼看着我这十七弟饿死!”
  戴其乐探身从茶几上拿起一只赛银扁烟盒,打开后先起身弯腰敬到杜绍章面前,见他摆手谢绝,这才坐回原位,自己叼上了一根烟卷。扭头让身后仆人划火柴为自己点燃了,他深吸一口呼出来,随即再青烟缭绕中点了点头:“哈哈,诚然如此。别说是你杜九爷,就连我这做朋友的,也不舍得让他真受委屈啊!”
  杜绍章垂下眼帘,至真至诚似的感叹道:“唉,十七弟能交到像戴老板这样实心待人的好朋友,也算是他的福分了!”
  话说到这里,客厅外由远及近的传来一阵脚步声,却是杜宝荫来了。
  
  大过年的,杜宝荫西装笔挺,倒也是一派新气象。蹑手蹑脚的走到杜绍章面前,他孝子贤孙似的深深鞠了一躬:“九哥,过年好。”
  杜绍章听了这话,脸上的神气登时就不对了。稳稳坐在沙发上,他抬手一把揪住了杜宝荫的西装衣领,把人生生拉扯到了自己面前。
  “你个混蛋!”当着戴其乐的面,他咬牙切齿的怒骂:“你眼里到底还他妈的有没有我?”
  杜宝荫规规矩矩的保持着鞠躬姿势,脸上笑的很稳定,神魂出窍了。
  杜绍章见他傻乎乎的不回答,笑的可气,便愤然起身,一脚将他蹬的后退两步坐在了地上:“我刚走了十几天,你就闹出了这样大的事情!我早问过你的债务,你为什么不和我说实话?”
  杜宝荫捂着肚子,想要站起来,可大概是被踢狠了,站到一般又跌坐了回去。
  “九哥……我错了。”他喃喃答道。
  杜绍章弯腰再一次薅住了他的领口,不由分说就往起拽:“错了?岂止是错了,你是大错特错!有话我们回去说,走!”
  这回,戴其乐是不得不出手阻拦了。
  
  戴其乐和杜绍章吵了起来。
  吵了没有两三句,杜绍章忽然一把拽过杜宝荫,扬手就甩出一记耳光。戴其乐见状,立刻就让家中保镖把杜绍章给推出去了。
  杜绍章是个体面人,从身到心都是那么的体面,如今居然受了这等恶气,自然是暴跳不已。但是任他如何暴跳,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在这戴公馆,他也是没法子摆那杜九爷的大架子了。
  
  杜绍章有力气,兜头一巴掌扇出去,打的杜宝荫从脖子到面颊一片通红。戴其乐把他扶到沙发上坐下,又让仆人拿冰凉的湿毛巾过来,亲自敷到了杜宝荫那滚烫的脸上。
  “你不要怕。”他将一只手背到身后,另一只手抚摸着杜宝荫的短头发:“这儿是我家,没人敢动你——别说我家,就是整个天津卫,只要我肯使手段,你那九哥也别想兴风作浪!”
  杜宝荫用湿毛巾捂住半边脸,神情倒是自若:“哦……九哥也是为我好……”
  戴其乐听闻此言,立刻就搡了他一把:“那你回他那儿去吧!看他能不能活活治死你!”
  杜宝荫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很惊恐,仿佛是被他这话吓着了。
  于是戴其乐立刻笑着弯下腰来,又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逗你玩儿的,傻子,我哪舍得让你离开我?”
  杜宝荫缓缓收回目光:“哦……”
  




日子

  杜宝荫坐在餐桌前,对着眼前这碗热气腾腾的浓汤苦笑:“老戴,又是海参炖狗肉?这叫什么吃法?再说也不大好吃。”
  戴其乐挽起袖口在他身边坐下,端起汤碗拿起汤匙,舀了一点汤送到杜宝荫嘴边:“喝吧,好东西。”
  然后他探头凑到杜宝荫耳边,轻声笑道:“xx。”
  杜宝荫耐着性子一口一口喝掉汤水,东西的确是好东西,但他是真不爱这个口味。
  
  当晚,杜宝荫赤条条的躺在床上,和戴其乐滚做一团。这种事情向来是有一就有二的,杜宝荫沉浸于这种新奇的快感中,他从未料到自己会对一个男人着迷。
  着迷的时间又是这样的不对劲,偏偏要赶在他一无所有的时候,让他连着迷的底气都没有。
  杜宝荫当年追求美人的时候,一味的只用钱砸。现在没有了钱,他简直不知道该怎样表达自己的爱意。
  
  事毕之后,他翻身下来,短头发几乎被汗水浸透。喘息着枕了戴其乐的一条手臂,他刚刚闭上眼睛,就被戴其乐搂进了怀里。
  戴其乐拉过一条枕巾,为他擦了擦头上脸上的汗水:“累成了这个样子?没用!要不要换我来干你?”
  杜宝荫睁眼凝视戴其乐的面孔,又抬手将他那覆到脸上的几缕乱发拂开。指尖划过对方浓秀的剑眉,他用手肘支起身体,居高临下的去亲吻戴其乐的嘴唇。双方的舌尖纠缠在一起,两人都有些恍惚了。
  良久之后,杜宝荫抬起头来,望向窗上贴着的那个红色双喜。
  他自有一个孤独封闭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他曾有好几次都自以为寻找到了人生伴侣,可{zh1}都是无疾而终。可尽管如此,他还是大开门户,欢迎访客的。
  只是没有钱了。
  
  正月十六这天,戴其乐忽然给了杜宝荫六百块钱——倒是没有什么目的,就是忽然想起杜宝荫手里大概是没有钱,就随便数出这么一打钞票给了他。
  杜宝荫先是不要,后来想了想,又要了。
  正月十七这天,他乘坐戴家汽车出了门,在惠罗公司看上了一只欧米茄手表。这只表样子倒是好,还可以看月相,可不知怎的会特别贵,幸而他自己身上还有些零碎钞票,勉勉强强凑齐了八百块钱,算是把这表买下来了。
  手表金光灿灿的,被装在一只精致的小盒子里。当晚戴其乐回了家,正在张罗着更衣吃饭,他忽然走过来,把那盒子递给了他。
  戴其乐莫名其妙的将其接了过来:“什么?”
  杜宝荫后退了一步,有些不安的答道:“送给你的。”
  戴其乐脱下马褂,打开盒子一瞧,随即笑了:“哟,多少钱?”
  杜宝荫下意识的就微笑摇了头:“你戴着吧。”
  戴其乐知道他在来时,身上还带了一点钱,但是不知道多少。把这表翻来覆去的摆弄了一番,又套到手腕上看了看时间,他{zh1}走到杜宝荫身边,指着表盘上的月相标记问道:“哎,这是什么意思?”
  杜宝荫看了看,很勉强的辨认道:“这是英文,写的是二月二十六日。”
  戴其乐笑道:“二十六我认识,英文我就一点也不懂了!我才念过几年书?国文还没有理通顺呢!”
  
  吃过饭后,两人回到床上,戴其乐仍然戴着那块表不肯摘,又问杜宝荫道:“你买它,到底是花了多少钱?”
  杜宝荫见他执意要问,只好说了实话。戴其乐听后心里一惊,又伸手掐了杜宝荫一把:“傻子,难道我缺手表戴吗?你这人可真是的,连攒私房钱的心思都没有!”
  杜宝荫仰卧在他身边,表情颇为愉快的枕着双臂:“攒私房钱?”他惊诧的笑道:“我又不是姨奶奶,为什么要攒私房钱?”
  他以为只有姨太太之流才攒私房钱。
  戴其乐盘腿坐起来,想和他解释一番,但又怀疑这会是对牛弹琴。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嘴,他无可奈何的笑了。
  “傻子!难为你能全须全羽的活到这么大!”
  
  杜宝荫没把这话往心里去,只是挺高兴,同时又有些惭愧,因为这手表其实也算不得贵。对于自己所爱的人,他向来是倾尽所有的。
  美滋滋的向上望着天花板,他心里安宁了许多。
  戴其乐在被窝里偷偷的踢他,他也一次不落的踢还回去。你来我往的次数多了,戴其乐就嘻嘻哈哈的动起了手。两人在被窝里抱做一团,也不知各自都长了多少手脚,反正就是乱七八糟的闹个不休。杜宝荫处处都不是戴其乐的对手,{zh1}就紧紧搂住对方的脖子傻笑起来。
  
  戴其乐倒是不稀罕那么一块手表,不过由小见大,他发现杜宝荫对自己好像是动真感情了。
  杜宝荫这人,{zd0}的弱点就是懦弱无能,除此之外一身美德,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藏奸耍滑。戴其乐没法明公正气的娶个男人回家,只能是含糊着来,找个差不多的、能制服住的、自己又喜欢的,留在身边也就是了。
  如此看来,杜宝荫还真是个再合适不过的人选,只是有嗜好,xx瘾重。不过现在租界里也有戒烟医院,戴其乐忖度着,将来如果杜宝荫真是在这上面发展的过分了,就把他送到医院里去扒一层皮。
  杜宝荫懦弱、老实、天真,关在家里也不闹不恼,年纪又不大,最主要的是身材相貌都好,并没有受到xx烟的影响。戴其乐夜里不睡觉,抱着杜宝荫摸摸索索,时常就会爱不释手。而杜宝荫半夜醒来,偶然遇上戴其乐正对自己上下其手,就暗暗的高兴,以为对方是很爱自己。
  他翻身去抱戴其乐,又去亲吻对方的眉心。柔软年轻的嘴唇撅起来,吮吸出“啵”的一声轻响,他的心情依旧是含羞带愧的,因为没有本事对戴其乐好。
  戴其乐在黑暗中嗤嗤笑出声来。摸索着解开两人的睡衣纽扣,他在杜宝荫的颈窝处嗅了嗅,然后就一路温柔的舔吮下去,一只手也同时探进了对方的睡裤中。
  卧室内回荡着若有若无的喘息声,几乎就是寂静。良久过后,杜宝荫忽然闭着眼睛仰起头,开口发出了长长一声叹息。
  伸手拉扯了戴其乐,他挤挤蹭蹭的就要往对方身上爬。戴其乐笑着把他抱在了身上,却是不让他有进一步的动作:“行了行了,大半夜的,我没那个兴致!”
  杜宝荫有些气喘:“那……那你还摸我?”
  “你细皮嫩肉的,我不摸你摸谁?”
  杜宝荫无话可答。悻悻的躺回原位,他先是伸手去抱戴其乐,随即又合身拱到了戴其乐的怀里。
  戴其乐把手搭在了他的后背上,忽然问道:“你九哥今年多大年纪了?”
  杜宝荫想了想:“三、三十?好像是。”
  戴其乐笑了一声:“那你也不能是他的私孩子啊!这人最近怎么想要发疯似的?追着我死缠烂打,非要把你弄回去!奇了怪了,一个远方弟弟,要回家去能有什么用?还不是白养活着?”
  杜宝荫也茫然,没想到杜绍章还想着自己。
  这时戴其乐又说:“好嘛,找了码头稽查处的人,扣我的货!可惜这是租界区,稽查处再厉害,能厉害过地面上的老头子?扣扣扣,扣他妈的X,{zh1}还不是全给我又吐出来了?你那狗养的九哥自以为认识几位中央大员,就想动我,妈的想得美,我看他脑子是不清楚!”
  然后他又笑了:“你要是再小一点,他要是再老一点,我真怀疑你是他的私孩子。你们家那穷亲戚也不少,他怎么不管别人,单管你?”
  这番话说的杜宝荫心惊肉跳。他嗫嚅着低声答道:“哦……九哥小时候带我玩过……”
  戴其乐在他腰上捏了一把:“哎,傻子,别跟别人傻跑,老老实实的留下来,咱们长长久久的过日子。”
  杜宝荫在他的怀抱里连连点头:“哦……”
  




夏日

  法租界里一位“老头子”级别的人物,陈老板,在紫竹林饭店出面摆了一桌酒,想要平息杜绍章和戴其乐二人的争斗。
  这两方先前几乎就是素不相识,忽然闹起来,举动竟是比那宿敌还要激烈;而且斗的很持久,从二月末一直打到了五月初,没完没了,搞得鸡飞狗跳,带累的旁人也要受损失。要说其中的原因呢,双方却又都讲不出什么门道来。
  
  戴其乐其实是没把杜绍章放在眼里,杜绍章这两年一直在南边,虽说是混的很有名堂,可那名堂放到天津卫,却是未必好用。戴其乐就不一样了,他是赤手空拳打出来的天下,地头上的军阀大佬们,他也都熟。
  苦出身熬成的暴发户,狂傲起来比谁都厉害。他还就不服这位杜九爷了!
  
  两位给陈老板面子,在酒桌上互相都很客气。一下酒桌,就又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了。
  两人在保镖的簇拥下站在在紫竹林饭店门口,等候汽车开过来。先是一起无语,后来戴其乐忽然转向杜绍章,八风不动的稳稳开口道:“杜九爷,你别折腾了。老实讲一句,你家十七爷现在是我的相好,而且好的很。现在想让我把他拱手送出去,门儿都没有!你要是有了老婆,你能谁要就把她给谁吗?”
  这话来的毫无预兆,杜绍章猝不及防的听入耳中,当即对着戴其乐瞪起了眼睛——一口气哽在喉咙里,竟是说不出话来。
  戴其乐重新面向了前方,把手揣进了马褂袖口里去:“我俩感情不错,你这远房哥哥就回家歇着去吧!真是!人家正主儿都没发话呢,你上蹿下跳的忙活什么?”
  
  在紫竹林饭店门口,杜绍章对戴其乐动了手。
  他暴跳如雷,一拳捣到了戴其乐的胸前。戴其乐猝不及防的后退一步,随即撩起袍子狠踢了他一脚。两边保镖一哄而上,立时就是一场混战。
  陈老板先走一步,并不知道这边的局面。而双方越打,援兵越多,{zh1}整条街上喊杀声震天,熙熙攘攘的全是斗殴之徒。戴其乐和杜绍章在人群中被挟裹着分开,待到巡捕房赶过来弹压地面时,这两位罪魁祸首早已是各奔东西了。
  
  戴其乐回了家,光着膀子坐在客厅里骂杜绍章。杜宝荫坐在一旁,盯着他胸前那块淤青看,看了片刻后,他伸手上去轻轻摸了一下:“老戴,疼不疼?”
  戴其乐低头看了看伤处:“他妈的废话!你又不是没挨过杜九的打,他多大力气你不知道?我能不疼么?”
  杜宝荫起身去给他找跌打药油。
  
  杜宝荫把药油倒在掌心里,双手合什搓了搓,然后就去轻轻xx了戴其乐的痛处。这种细致的小活计,他做的倒是不差,温温柔柔的小心。戴其乐在辛辣的气息中移动目光,要笑不笑的扫视了杜宝荫一眼。
  “哎,自从你到我这儿,也有三个多月了——”
  话说到这里,他忽然感觉杜宝荫仿佛是哆嗦了一下。
  他继续说下去:“一直也没见你出过门,你不闷?”
  杜宝荫不知道戴其乐这是什么意思。睁大眼睛望向对方,他没笑,就单是怔怔的望着。
  戴其乐看他神情有异,不禁也有些莫名其妙:“现在天气暖和,我带你出去逛逛,好不好?”
  杜宝荫这才松了一口气。
  “我不想出门。”他垂下眼帘,继续为戴其乐轻揉那一处瘀伤:“外面没什么好的,我不想逛。”
  他的确是不想出门,因为很怕遇到熟人。他现在是个吃软饭的,吃的还是男人的软饭,说起来不是面首就是兔子,都很不好听。
  他愿意在戴公馆里愉快安逸的与世隔绝,与世隔绝的去爱戴其乐。
  
  紫竹林饭店门前的群殴被当做大新闻登载上了报纸。陈老板很不高兴,认为自己被这两个混蛋扫了面子。他颇想使些手段来教训教训这两位,哪知还未等他出手,变故陡生,他在大马路上被人一枪打死了。
  法租界年前就死了一位马老板,陈老板顶上来,却是又遭到了暗杀。两位人物接连横死,就搞得人人震惊,气氛紧张。
  
  戴其乐在这个非常时期,不再出头,躲在家里避暑。
  戴宅前后院内树木葱茏、枝叶繁茂。戴其乐和杜宝荫坐在树下吃冰淇淋。
  杜宝荫穿着短袖衬衫,黄卡其布长裤,很舒适的席地而坐。人在这几个月里是胖了,头发剃的倒是短,脸上有红有白的鲜润。吃完自己这一盘后,他很自然的伸出勺子,去挖戴其乐的冰淇淋吃。
  戴其乐闭着眼睛把盘子递给他,又自己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不行,太凉,让我头疼。”
  杜宝荫接过盘子,一口一口的慢慢吃光了剩余冰淇淋。
  戴其乐等他吃足了,便拉扯他站起了身:“树下有蚊子,咱们还是进房里去吹电风扇吧!”
  
  戴其乐在客厅里,扳下电风扇的按钮。浩浩的风迎面而来,他扶住膝盖弯下腰,在大风面前闭上了眼睛。
  杜宝荫站在一旁静观了许久,后来就走上前去,挤着蹲在了戴其乐面前。抬手捧住对方的面庞,戴其乐最近“苦夏”,脸上瘦的轮廓分明,倒是更富有了男子气。
  杜宝荫仰起脸凝视着他,然后挺身凑上前去,吻住了他的嘴唇。戴其乐伸手搂抱住他,歪着头把这个吻演绎的深入激烈起来。气喘吁吁中,杜宝荫支撑不住的跪了下去,在戴其乐的气息中热血沸腾。
  “我爱你。”他在喘息的间歇中,轻声抢着说了一句。
  戴其乐向他微笑,又安抚似的抚摸了他的肩膀后背:“我知道。”
  把嘴唇贴到杜宝荫耳边,他低声笑道:“傻子。”
  杜宝荫闭上眼睛,喃喃答道:“我宁愿自己真的是个傻子。”
  戴其乐也跪在了地毯上,把杜宝荫拥进了怀里。
  “我很聪明,你傻一点也没关系。”他戏谑着笑道,心中其实也有一点感动。
  杜宝荫侧过脸枕了戴其乐的肩膀,也跟着笑了,心里希望盛宴散场那{yt}可以晚一点到来。
  
  两人这样相拥了良久,戴其乐忽然起了兴致,拉着杜宝荫站起来要往楼上走:“哎,我们回房里去!”
  杜宝荫知道他的意思。起身跟上了两步,他笑着问道:“嗳,大白天的,你不嫌热?”
  戴其乐攥住他的手,回头答道:“我不嫌热!”
  杜宝荫忽然活泼起来,跳跃上去从后方抱住戴其乐:“真不嫌热?”
  戴其乐迈步继续向前:“妈的,到时候还不知道谁更热呢!哪个小王八蛋热出一身大汗,湿的好像掉河里了一样?”
  杜宝荫轻轻笑出声音来,黏在戴其乐的身后,两人组成了一只四脚走兽,拖拖拽拽的上楼。然而就在走到楼梯一半之时,远方忽然隐隐传来了一声惊雷。
  戴其乐和杜宝荫一起愣了一下,随即第二声惊雷又响了起来——窗外响晴薄日,并不是个雷阵雨的天气!
  
  事后,戴其乐听说那两声惊雷乃是日军在开炮,也不是要轰击谁,单是开了两炮。
  天津卫的空气有些紧张,但是战争的传言倒还没有。如此又过了两天,卢沟桥那边开战了——真开战了!
  
  




沦陷

  谁也预料不到战争的胜负,只晓得天津城外现在枪林弹雨,日本人当真是要打大仗了。
  杜绍章是在七月下旬离开天津的——他也不是先知先觉,只是一位中央大员的内弟同他交好,该内弟一看天下大乱,急着要回南边安顿家庭,又有专列可搭乘,所以顺手就把杜绍章也给带走了。
  杜绍章也是惦记着上海的几间铺面,走的时候随身只带了一笔小款子,并没有做远走高飞的打算。
  他没想到自己这一走就是八年。
  
  天津卫的大佬们,对于战争固然担忧,但也并没有恐慌到失态的地步——他们大多居住在租界地,那是中国里的外国,不敢说百分之百保险,但也当得起安全二字。戴其乐名下的生意还在继续经营,但他本人躲在公馆里,等闲不肯出头露面了。
  
  人在租界里,仍然能听到远方隐隐传来的炮声。杜宝荫是没经过战争的,这时就有些神经过敏,终日坐卧不宁,却又一言不发,并不倾诉。戴其乐体谅他是个软蛋,无事时就坐到一旁搂抱着他:“傻子,你不要怕,你看我就一点儿也不怕!”
  杜宝荫微微侧过身,伸手去与戴其乐相拥:“我没有怕。”
  戴其乐嗅了嗅他的短头发,又笑着撅起嘴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傻子!”
  杜宝荫紧紧的抱住戴其乐,手臂太用力了,几乎有些颤抖:“我们会赢吗?”
  戴其乐面向前方,冷飕飕的笑了一下:“不知道。”
  
  时间被抻成了一条细弦,在战火中锋利的切割流动,于是疼痛就无处不在了。
  在阴雨靡靡的夏日夜晚,杜宝荫躺在一张烟榻上,自己动手静静烧烟。几个烟泡吸进去,他那心里略微温暖熨帖了一些,肢体也比较能够伸展开来了。
  戴其乐无声的走进来——他已经洗漱过了,身上裹着一件丝绸睡袍,头发解开披散着,发丝黑亮,半遮了英俊面庞。爬上烟榻躺倒杜宝荫身边,他伸手去扳对方的肩膀。杜宝荫顺势翻身过来,黑眼珠子悠悠转动,眼神很亮的扫了他一眼。
  只是一眼而已,他随即就起身把对方压到了身下。双方也不交谈,自然而然的就拥吻在了一起。缠绵良久后,戴其乐起身把杜宝荫摆成了仰卧的姿态,然后一粒一粒的去解他那衬衫纽扣。舌尖柔软有力的滑过杜宝荫那□白皙的胸腹,他把手探进了对方的长裤里去。
  不过是略逗弄了两下,裤裆处就硬邦邦的支起了帐篷。杜宝荫紧闭双眼仰起脸,发出叹息一般的长长xx,又下意识的缓缓挺身,想让戴其乐将自己全部吞入口中。
  戴其乐被哽了一下,侧过脸去躲避。杜宝荫微微欠身伸手,将他的长头发撩起理顺。从他这个居高临下的角度望出去,戴其乐的面部线条是异常的流畅,五官英气勃勃,是真正的美男子。舌尖挑过勃发器官,戴其乐仿佛是对这东西抱有特别的热情,津津有味的吮吸不止;忽然偏过脸来抬起头,他放出目光凝视了杜宝荫。
  杜宝荫颤抖着与戴其乐相视了,嘴角几乎有些抽搐。片刻之后,他那眼中忽然起了一层水雾,脸上现出了要哭的神情。骤然起身把戴其乐拉扯上来压到身下,他一把扯开了对方那睡袍的衣带。
  掀开前襟露出胸膛,他低头一边亲吻一边向下抚摸戴其乐那□的大腿。而在他这种热情之下,戴其乐似乎也比往常更有兴致。当杜宝荫咬紧牙关缓缓顶入之时,他蹙紧眉头轻哼一声,脸上闪过了欢愉苦痛相交织的光芒。
  
  房间内渐渐响起了暧昧的肉体相触声音。戴其乐在撞击中骤然伸手抓住了杜宝荫的衬衫领扣,睁大眼睛气喘吁吁的说道:“傻子,多用点力气!”
  杜宝荫狠狠握住了戴其乐的肩膀,发狂似的挺身大抽大送,汗水淋淋漓漓的甩到了戴其乐的脸上去。目光灼灼的注视着戴其乐的表情,他看到对方仿佛是迷乱而陶醉,正随着自己的一次次深入而哼出声来。
  
  事毕之后,他趴在了戴其乐身上,不肯下去。
  戴其乐也是搂着他不肯放。室内弥漫着淡淡的末日气息,窗外还是隐隐的会有炮声传来。
  战争这东西,谁能说得准呢?当然,大家都会尽力活下去,但是生离死别这些事情,来势汹汹势不可当,谁又能做得了自己的主?
  
  杜宝荫其实有话要对戴其乐说——“我是个累赘,你如果将来要逃,那就逃吧,不用管我。”
  可他随即想象出了戴其乐丢下自己独自出逃的情景,那种孤独与恐怖又攫住了他的心灵。他抱着戴其乐,一遍又一遍的亲吻对方的面颊嘴唇,心里做着最坏的打算——亲一次,少一次了。
  戴其乐知道他心里不好过,但是也不说破,因为以后的事情,他也把握不准。
  
  在七月三十日这天,天津沦陷了。
  在此之前,戴其乐一度想跑,然而天津卫陷于战场之中,并没有安全的逃跑路线。再说一旦要跑,那他还想要带上杜宝荫;可杜宝荫是个有嗜好的人,早晚两顿xx烟,少吸一个烟泡都不成;届时拖着这么个废物,路上对方再半死不活的犯上瘾,那逃都逃不利落,大家一起等死吧!
  戴其乐犹犹豫豫的,逃跑的计划{zh1}也就没有实行。而在日本xx进城时,他心惊胆战的躲在租界区,忽然也害怕了。
  
  日本兵轰炸了天津市区,对着大街乱开炮,大批难民涌进了租界区寻求保护,戴其乐坐卧不安的躲在公馆里,成天的向外四处打电话,遥控他那些关了门的生意铺面。
  几天过去了,租界里果然是安全的,只是粮食蔬菜涨了价格。据说租界外的情形是特别惨烈,人死的一层一层,市区已经被全毁掉了。
  戴其乐收拾出了一个包袱,里面藏了金条钻石之类的贵重物品,平日就放在床头矮柜里,仿佛是随时预备着逃跑,但事实上,他审时度势,逃跑的心思倒是渐渐淡下去了。
  又过了半个多月,戴其乐开始试试探探的抛头露面,
  这天傍晚他从外面回来,语气颇为轻松的对杜宝荫笑道:“嗳,租界外面可是了不得,到处都是岗哨,到处都是日本兵,吓人,不过好像也没什么大事。”
  房间里没开电灯,杜宝荫在茫茫的阴暗中来回走动,像一个体面的影子:“哦……”
  戴其乐抬手一拍电灯开关,在满室光明中脱下长衫,露出了里面的白绸小褂:“明天我再去码头上看一眼——好像是没什么大事。”
  




等待

  杜宝荫等待戴其乐回家。
  戴其乐是上午出的门,傍晚时分仍然不见踪影;杜宝荫吸足了xx烟,蜷缩在烟榻上似睡非睡。
  一个人睡,无趣;再说外面的情形依旧是很不好,日本兵满街走,中国人都是鱼肉了。他希望戴其乐早点回来,回来之后就不要再出去了。
  两个人守在家里,太太平平的,多好。
  
  夜里下起了雷阵雨,温度骤然就降了下来。杜宝荫在微凉的空气中抱膝而坐,怔怔的望着玻璃窗子。玫红色的一道闪电蜿蜒过了漆黑天幕,漂亮,是自然的烟花,是世界末日的景象。
  良久之后,他摸着黑点起烟灯,开始烧烟。
  xx烟并没有压下他的心慌。翻身在烟榻上跪起来,他双手合什向外祈祷,希望神佛保佑戴其乐,让对方安然无恙的快些回家。
  这个时候,他也想起了杜绍章和赵天栋。
  他希望这两个人也能够平安无事。他始终认为杜绍章是好人,因为杜绍章的做派与言语都是那么的像他父亲——他父亲虽然不得人心,但的确不坏。
  赵天栋的名字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他不愿再去深想这个人了。
  
  天亮了,杜宝荫等来了一个陌生人。
  陌生人登堂入室,点名要见杜宝荫。杜宝荫下楼走进客厅,就见来人约有个三十来岁,戴黑框眼镜,头发剃的很短,大下巴,很严肃。
  双方互谈了两句,那人做了个简短的自我介绍,介绍的不清不楚,只说自己是戴其乐的朋友。腰背挺直的坐在沙发上,他那举止做派都有些怪,仿佛随时预备着点头哈腰一般。
  “戴老板现在遇到了一点麻烦。”他字正腔圆的、字斟句酌的说道:“他托人传话给我,让我过来把杜先生带去安全地方。”
  杜宝荫怀疑面前这人是个日本人,但是并没有发出疑问,单是静静听着。
  来人站起身,又额外叮嘱了一句:“这次出门,大概不会立刻返回,请杜先生带好生活的必需用品。”
  杜宝荫愣愣的站在当地,不明所以——片刻之后,他忽然反应了过来!
  
  杜宝荫拎着一只不小的箱子,里面装着xx烟具、xx针剂以及注射用品等物。戴其乐往日藏在床头柜中的那个不起眼的包袱,也被他一并带了出来。
  拎着箱子随那疑似日本人走出戴公馆大门,他却又迟疑起来,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如此轻信这样一位陌生人——不过,戴其乐的确是不见了踪影。
  恋恋不舍的回头再次看了戴公馆一眼,他硬起心肠,随着对方上了停在院前的汽车。
  戴公馆是个好地方,他在这里度过了大半年的光阴。这大半年,是他一生中少有的快乐时光,最平静,最安然。
  
  杜宝荫坐在汽车上,没有一刻是放心的。他不知道对方会把自己送到何处去——如果半路上把xxx死了,那也不值得惊奇。他等死似的望向窗外,就见汽车驶过洁净街道,驶过断壁残垣,经过一群洋人小孩,又经过一地横七竖八的腐烂尸首。{zh1}的{zh1},他抵达了日租界。
  并没有谋杀与抢劫,似乎也不存在骗局。杜宝荫提着箱子下了汽车,随那人走入一处小小的日式庭院中。
  他不说话,那人也不说话,只把他引进了庭院后方的一间小小房屋中,然后就走了。
  
  半天过后,在大约中午的时候,一位矮小的日本妇人端着个托盘走进来,给杜宝荫送了一点饭菜。杜宝荫见了此情此景,终于能够确定那陌生人的身份了。
  他想向日本妇人做出一点询问,但是日本妇人似乎是并不通中国话,只是微笑摇头,嘴里咿咿耶耶的支吾着。远方——大概是前院,忽然响起了一阵小孩子的响亮嚎啕,于是妇人踏着小碎步,急急的扭身离去了。
  杜宝荫毫无食欲,但是勉强自己去吃掉那一份清汤寡水的食物。他心中毫无计算,但也隐隐有了一丝预感。
  所以要吃,要健康,要有力气,要能够跟上戴其乐。
  
  杜宝荫在这小房间里独坐了一整天。入夜后那日本妇人给他送来了晚饭和被褥,又笑吟吟的看他,好像对他很有好感。
  杜宝荫坐在那小矮桌子前,依旧是不吃强吃。他想见一见把自己带过来的那个日本人,细问一问戴其乐的现状;可是日本妇人不能理解他的意思,也不大关切。
  
  杜宝荫在小房间里,坐牢似的,住了三天。
  他在这封闭的所在左思右想、胡思乱想,时常就要心慌意乱到要崩溃的程度。这时候他会面色苍白的出门走一走。后院地方逼仄,前院又被几个吵吵闹闹的小孩子所占据,没有他的容身之处。
  他站在毒辣辣的大太阳下,晒的头皮都痛,却仍然还是透心凉。
  他的感情不掺假,他思念牵挂自己的爱人。
  
  第四天夜里,他守着一盏烟灯时睡时醒,忽然外间房门吱嘎一声响,他还迷糊着,可是猛然一跃而起,闭着眼睛就站在了榻榻米上。
  外间传来的脚步声是轻而杂乱的,随即里间的拉门也开了,那个日本人一马当先的迈进了一条腿,同时侧着身,和另一位西装男子共同搀进了一个东倒西歪的人。日本妇人跟在{zh1},手里捧着一支小烛台。
  杜宝荫后退两步站在角落里,一颗心仿佛是在胸腔里快活的要爆裂开来——他们带回来的人,是戴其乐!
  日本妇人手中的火光跳动有如几点星辰,划过暗夜落在了门旁的矮桌上。戴其乐披头散发的垂着脑袋,搭在日本人肩膀上的一只手上满是血污。西装男子和日本人一起看了杜宝荫一眼,谁也没有理睬他,只是径自把戴其乐放倒在了榻榻米上,让他倚靠着板壁半躺半坐。
  西装男子这时低声开了口:“野村啊,这回多谢你了,咱们这么些年的朋友,我不和你客气,我的本事就到这里了,你好事做到底,把这家伙弄出天津去吧!他这回是倒了霉,留下来非死不可!”
  日本人,野村,先扭头用日语对着日本妇人吩咐了一句,然后改换中文,熟极的几乎有些油腔滑调:“你放心,小戴的命我不能不救。不过海光寺那边的宪兵队,肯定不能就这么善罢甘休了,万一闹大发了,怎么办?”
  西装男子摆摆手:“那是后话,先不用管,实在不行,让我们老头子去找八十川少将说说情。小戴也没什么罪过,交钱不杀也就得了,还能怎么着?”说完他伸手拍了拍戴其乐的脸:“小戴啊,清醒清醒,我告诉你,这两天你先藏在野村这儿,风头一过送你出去,你给我赶紧往南边跑!甭惦记你那俩糟钱儿了,世道不同啦,你换个地方重新发财吧,好不好?”
  戴其乐的脸隐藏在凌乱长发里,只笑了两声,又答道:“嘿嘿……你两位的大恩大德……我得将来再报答了……”
  他的声音虚弱而沙哑,所以野村当即叹了几口气:“行了,别说了,歇着你的吧!”
  然后那两个人沉默下来,片刻后又一起扭头看了杜宝荫一眼。
  
  那两个人从来到走,只耽搁了不过半小时,其间杜宝荫是个隐形人,空气一般的存在着。
  他们走后,这家的仆人送来了两桶热水以及毛巾香皂等物。杜宝荫眼看着仆人也退下了,这才走到戴其乐身边跪下来,抬手拂开了对方那掩在眼前的乱发。
  几天不见,戴其乐脏的没了样子。一动不动的委顿在地,他转动眼珠望向杜宝荫,忽然笑了一下。
  “傻子。”他轻声说道:“想没想我?”
  杜宝荫出神的凝视着他,一股子酸楚热泪荡漾在了眼眶中。忽然俯身抱住了戴其乐,他热热的吐出一口气,手臂上不由自主的用了力气。
  戴其乐xx了一声:“□妈的杜十七,放开我!”
  他身上有伤。
  
  戴其乐名下的所有买卖铺面,包括他用性命抢夺过来的码头地盘,全被日本xx没收了。
  他不老实,不认命,还想闹事,结果被抓进了日本宪兵队里去。在那儿他算是遭了大罪,老虎凳坐了,辣椒水灌了,拳打脚踢就更不用提。亏得他常年和津门要人们联络感情, 到了这生死关头,倒也真能调动起些许势力,帮助他在这夜里成功越了狱。
  野村是日租界内一位中等阶级的本分商人,这些年和戴其乐做生意,一直很受关照。他当戴其乐是好朋友,很多人都当戴其乐是好朋友,因为戴其乐着实是长袖善舞,天女散花一般的普济众生,给人一分的好处,必能让人发出十分的感动。
  
  杜宝荫很狂喜,狂喜过后仍旧是愉快,愉快之极。
  他为戴其乐脱光了衣服,然后用湿毛巾仔仔细细的擦拭他那身体。戴其乐身上新伤无数,不过以淤青为主,皮肉破损处倒是还少。
  擦过身后,他蹲在水盆边,一手托着戴其乐的后脑勺,一手撩水为他洗头发。戴其乐仰着脸看他,看到{zh1}忽然问道:“我让小鬼子打成了这样,你怎么好像还挺高兴?”
  杜宝荫一边往他头上打香皂,一边低声答道:“我怕你死。”
  戴其乐咳了一声:“怕我死了,你会无依无靠?”
  杜宝荫摇摇头:“不是的,我只是怕你死。”
  




逃离

  戴其乐被日本兵把辣椒水灌进了气管里去,似乎是伤到了肺部。
  他总是忍不住要轻轻的咳嗽,野村给他找来了一点xx药,他尽数吃了,却也不大起作用。他现在不敢进医院,即便是在租界区。而野村忙着疏通道路把他送出天津,也无暇去关注这些小事。
  反正戴其乐毕竟是活着的。
  
  在八月末的{yt}傍晚,杜宝荫打开了房内的木格子窗,然后扶着戴其乐在窗前坐下。
  跪在后方伸手环住戴其乐的上身,杜宝荫把面颊贴到了对方的头发上,并不说话。
  戴其乐望着窗外的艳阳天,心里觉出了一点温暖的惊奇——原来爱情是这样子的,他想,很简单,很宁静,就是这样子的。
  “哎,现在要想逃出去,也是九死一生,很危险,不如我给你留一笔钱,你回家去吧!”他微笑着,如是说道。
  身后是良久的沉默,{zh1}传来轻轻的一声“哦……”。
  戴其乐脸上的笑意凝固了一瞬,随即慢慢淡化:“要不……你继续跟着我?”
  这次的回应来的要快一些:“哦。”
  戴其乐侧过脸,忽然就又气又笑了:“你到底是要怎么的?就只会说一个‘哦’字吗?”
  杜宝荫松开手,慢慢挪到了他面前,低下头慢吞吞的答道:“老戴,你不要逗我,我全当真的。”
  戴其乐伸手拍了他一下:“那你到底是愿不愿意跟着我呢?丑话说在前面,这回你跟着我,可是要吃苦受罪、当不成大少爷了!”
  杜宝荫把双手撑在地板上,像只要角力的小牛一样,用头顶对着戴其乐。
  “我不怕。”
  戴其乐探头过去:“什么?没听清,再说一遍!”
  杜宝荫四脚着地的向前爬去,把头顶抵在了对方的胸膛上:“我、不、怕!”
  戴其乐抬手拂乱了他的短头发,口中笑道:“操!傻子!”然后他又把杜宝荫扶了起来,很愉快的笑道:“让我摸摸!”
  
  杜宝荫关上窗子,宽衣解带的让戴其乐摸。摸着摸着两人玩闹起来,可是戴其乐一身的伤,他们也只能是玩闹而已。
  后来杜宝荫起身整理了衣装,又把戴其乐也搀回了窗前坐下。重新打开窗子,他找来一把梳子,单膝跪在一旁,为戴其乐梳理头发。
  “我喜欢你的头发。”他忽然说道。
  戴其乐斜过目光扫了他一眼,就见他的神情非常痴迷天真,傻乎乎的笑。
  杜宝荫放下梳子,歪着脑袋审视戴其乐的形象。戴其乐现在其实是有些病容的,不过精神还好,在黑压压的眉毛下,双目依旧炯炯有神。
  男人披头散发,看起来多少有些奇怪,但是杜宝荫就爱戴其乐这模样。他骤然活泼起来,围着戴其乐转来转去,偶尔和对方抱一抱亲一亲。
  他说:“老戴,等以后我们安顿下来了,我就把xx烟戒掉。“
  戴其乐给自己点了一根烟,一边吞云吐雾一边不屑的答道:“戒xx那种事情,是给活人扒一层皮,你能受得了?”
  杜宝荫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受得了,不过此刻他情绪激动,忽然豪气干云起来:“能!”
  这时,野村来了。
  
  野村双手端着一只木匣,腋下夹了一卷花布。进门后他将花布展开,紧紧围披在了戴其乐的脖颈后背上。戴其乐毫不意外,还出言笑道:“野村,你给我认真一点,我是要讲漂亮的!”
  野村扶了扶黑框眼镜,随即打开木匣,从里面拿出一把银光闪闪的长剪刀。
  杜宝荫这时后退到了角落里,对着眼前情景目瞪口呆。
  野村剪掉了戴其乐的头发!
  
  长发一缕一缕的落在木制地板上,野村紧皱眉头,一丝不苟的剪了又剪。他的确是有一点手艺的,至少是心灵手巧,水平不会比理发店的小徒弟差。杜宝荫睁大眼睛,眼看着这日本人为戴其乐剃了个短短的小分头。
  戴其乐人长的英俊,剪短头发后更显清爽精神,顾盼之间简直有点神采飞扬的意思。杜宝荫受惊一般的紧盯着他,感觉自己的戴其乐不见了。
  
  当着杜宝荫的面,戴其乐一边打扫自己衣领里的碎头发,一边和野村商议出城方法。等他将自己收拾干净了,那方法也成形了。
  野村携带理发用具匆匆离去。戴其乐拿起一面镜子,对照着仔细端详了一番,随后转向杜宝荫问道:“我这样子,如何?”
  杜宝荫走到他面前蹲下来,低头从地板上拈起一根半长的发丝:“为什么要剪掉呢?”
  戴其乐无可奈何的摇头微笑:“先前在天津卫,我生怕别人不认识我;现在反过来了,我是生怕别人认出了我——明白了没有?”
  杜宝荫向他伸出手去,很徒劳的做了一个撩起长发的手势。
  “我喜欢你的头发。”他几乎要委屈起来了,喃喃的说道。
  戴其乐重新面对了镜子,心不在焉的答道:“头发这东西有什么可珍惜的?几个月不剪就长了!”
  说完这话他抬手捂住嘴,开始吭吭的咳嗽。杜宝荫伸手为他拍了拍后背,又挺身把他搂到自己怀里。
  戴其乐闭上眼睛喘息片刻,回复了正常。
  他想自己的肺一定是落下了病——□的小鬼子!
  
  在九月初的{yt}凌晨,杜宝荫换上一身笔挺西装,手拎皮箱上了汽车,和野村并肩坐在后排;戴其乐则打扮成随从模样,坐到了前排副驾驶座上。
  汽车夫发动汽车,缓缓经过了一座座岗哨。野村神情傲然,摆足了日本富豪的架子;而杜宝荫面无表情,天生的就是一身阔少气度。
  沿途的日本士兵无意去搜查这种汽车,立刻就放了行。汽车如此驶过市区,最终顺利的离开了天津地界。
  野村只能是送到这里了。
  
  半个月后,戴其乐和杜宝荫挤上了开往青岛的货轮。
  这时戴其乐已经发作了肺炎,终日低烧咳嗽,吃了药却也无济于事。他现在是没有条件进入医院接受xx的,除了向前之外别无出路。杜宝荫这时倒是起了作用——他虽然头脑不济,但是身体还好,而且听话,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从来不自作主张的惹事。
  戴其乐要去重庆,杜宝荫百分之一千的赞同。
  对于戴其乐的任何决定,杜宝荫都是百分之一千的赞同。
  




生存

  杜宝荫,一个人,行走在重庆市内的大马路上。
  这是一九三八年的七月,他穿着一件略显肮脏的蓝布长袍,短头发也有些凌乱,小白脸瘦成了瓜子型,因为没血色,所以越发显得眉目浓黑、眼晕乌青,是一种病态的描眉画眼。
  自从在武汉戒掉xx烟瘾之后,他大概是伤了元气,身体就一直没能恢复过来,始终是弱不禁风,可是又没有什么具体的病症,和戴其乐还不一样。
  他们耽搁在武汉时,戴其乐还没病的像现在这样重,至少还有力气能够用绳子把杜宝荫捆起来。他紧紧搂着鬼哭狼嚎的杜宝荫,斩钉截铁的放出话来:“你要是能戒,就戒;戒不了,我抱着你跳江去!”
  杜宝荫在撕心裂肺中听到了这句话,就嚎啕大哭着下定决心,要戒。
  
  杜宝荫在戴其乐的高压控制下,硬是戒掉了xx烟瘾,那种痛苦,真是活扒皮。亏得他年轻,刚满二十岁,生命力像野火一样蓬勃,死去活来的,竟也熬了过来。
  熬过来,就好了。
  
  杜宝荫,一个人,抱着一只小木箱,拐进了一条小巷。
  挑了一块干净地方席地而坐,他打开了木箱,箱中整整齐齐码着十几盒香烟。他用衣袖擦拭了烟盒上面的薄薄灰尘,然后就以手托腮歪了脑袋,静静的向巷子里望去。
  他这做的,正是卖烟卷的生意。
  
  巷子里很安静,一个小时后才有顾客出现。顾客是位住在巷中陋室内的公务人员,姓李,仿佛是很拮据的,买{zpy}的“神童”牌香烟。杜宝荫收钱,递烟,动作因为简单,所以倒也流畅。
  李先生接了那一包香烟,随口问道:“小老弟,你哥哥的病好些了吗?”
  杜宝荫抬头对着他微笑,笑的很凄惨:“没有,我买不到磺胺。”
  李先生叹了一口气:“现在这重庆市面上,最缺的就是西药。磺胺这东西,尤其是不好弄到,而且又贵到了天价……”
  他没有把话说下去,一边拆那烟盒,一边摇着头向前走去了。
  杜宝荫把胳膊肘支在箱沿上,手掌托住下巴,他继续向巷子深处望去,希望可以多等来几位主顾。
  戴其乐也许快要死了,其实这一路上都一直是在硬撑。他们花了无数的钱去购买西药压制病情,现在钱用尽了,药也买不到,两个人都要撑不住了。
  
  重庆多阴天,不知不觉的,天上飘起了小雨。
  杜宝荫连忙把箱子盖好,生怕里面的香烟会受潮。抱着小木箱站起来,他环顾左右,并没有找到能避雨的地方。仰头望望天,他见雨势不大,也许片刻之后便会停,所以就神情木然的站在原地,不再动了。
  良久之后,小雨果然是停了。
  他在阴霾的天空下蹲下来,继续摆出香烟摊子。这时有个短衣汉子匆匆拐入小巷,杜宝荫认得那是本巷一位小小的游击商人,立刻起身唤了一声:“陈先生!现在有磺胺了吗?”
  陈先生脚步不停的向他摆手,且走且答:“磺胺?现在连奎宁丸都缺少了,还磺胺?”
  
  杜宝荫在巷口耗费了大半天的光阴,只卖出了三包香烟。也许到大街上转一转,生意会更好,但是杜宝荫很怕羞,他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如果再逼他,他大概也是只能抱着戴其乐去跳江。
  
  傍晚时分,他抱着小木箱回了家。
  他的家,在一处小面馆的楼上,只有一间房屋。
  他在楼下面馆里买了一碗热汤面,两个馒头。将汤面馒头尽数搬运到楼上房中,他脱了外面那件湿漉漉的长袍,先走到床边去看望戴其乐。
  戴其乐紧闭双眼躺在床上,身上穿的简便,肚腹那里搭了薄毯一角。杜宝荫摸了摸他的额头,触手之处一片温热,依旧是在发低烧。
  “老戴,我回来了。”他轻声问道:“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戴其乐本是昏昏沉沉的,听到了杜宝荫的声音,那神智才渐渐的清明起来。睁开眼睛扭过脸,他向杜宝荫慢慢抬起了一只手,又哑着嗓子低声问道:“怎么才回来?”
  杜宝荫忽然就想要哭,但是扁了扁嘴,他把泪水咽了下去:“下雨了,没有人来买。”
  戴其乐在枕头上点了点头:“你不行……”他断断续续的说道:“等我好了……我去……我小时候卖过烟卷,卖过水果……”
  话没说完,他开始咳嗽。
  杜宝荫起身把他扶了起来,让他倚靠着床头坐住。端来那碗热汤面,他一口一口的喂给戴其乐吃。
  戴其乐没有食欲,吃了几口后就连连摇头,表示自己已经饱了。杜宝荫拿了一个馒头,就着剩余汤面填饱肚皮。余下一个馒头没有动——戴其乐既是不肯按时吃饭,那家里就总得预备一点干粮,以备他夜里饥饿。
  其实饼干也是买得起的,但是不能买,钱要留下来去买磺胺。
  
  入夜之前,杜宝荫下楼去面馆归还了碗筷,又要了一壶开水回来。把毛巾放在热水中浸透拧干,他给戴其乐擦了擦头脸身体。天气闷热,戴其乐白天出了一身汗,沤着皮肤很不舒服。
  伺候完戴其乐后,杜宝荫自己也洗漱了一番。一口气吹灭油灯,他干干净净的上了床。
  戴其乐没有询问磺胺的事情,杜宝荫也没有提。两人一起沉默着要睡,忽然又一起翻了个身,心有灵犀的抱在了一起。
  夜里也是热,相拥片刻后就要出汗。两个人自动分了开,可还是手拉着手。杜宝荫想到戴其乐也许就会这样活活病死了,心中一阵刺痛般的惶恐,把脸扭向床外,他一眨眼睛,睫毛上就挑出了一颗泪珠。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他早就知道会有这{yt}。可是在他的想象中,戴其乐应该是被自己的无聊无趣逼迫走的。他们在{zh1}会大吵大闹,撕破脸皮,一拍两散,xx怀念!
  现在他们的感情是那么的好,难道没有生离,就要死别吗?
  
  杜宝荫想要弄到磺胺,日里夜里都在想,简直快要魔怔了。
  




兄弟

  杜宝荫仍然是没有买到磺胺,但他知道重庆是有磺胺的,而且这种药品正在日复一日的涨价。
  所以他在巷子口卖了一个多月烟卷后,开始试探着抛头露面,到大街上去兜售。
  他根本不会叫卖,丝毫不懂得招揽生意的技巧,只能是终日坐在一处破烂楼房的台阶上,长久面对着前方的大街。幸而近来一直是浓阴天,没有空袭轰炸的威胁,可以让他安安稳稳的从早坐到晚。
  
  现在重庆的物资十分匮乏,市面上就没有做不出的生意。杜宝荫挣了一点小钱,拿回去给戴其乐买点好吃好喝,希望对方身体能够健壮起来,战胜病魔。
  而戴其乐七死八活的躺在床上,满心也都埋着求生的火种。他正当壮年,有本事有手段,那么多不如他的人都活着,他凭什么要死?
  再说也舍不得杜宝荫——他没料到自己能找到这么好的一个人。
  
  这天上午,杜宝荫照例坐在破楼下方,在一片浅淡阴凉中守着香烟摊子。前方也有一座二层楼,上面那一层在空袭中被炸毁了,楼下房屋倒还无恙,挂上招牌做了咖啡馆。
  咖啡馆的门面很好看,玻璃大门洁净明亮,门旁墙壁上还嵌着一串红色心形图案。门前时常停着几辆汽车——咖啡这东西不解渴不顶饿,一小杯的价格却是高得很,普通人哪有闲钱去品尝这东西?非得富裕阶级才能常来光临。
  杜宝荫喜欢打望这家咖啡馆。先前在天津时,他虽然是大隐隐于市的做寓公,但是对这些地方也都不陌生。似乎在与心仪对象确立关系之前,这些地方都免不了要走一走的。等到情人进入家门变成了姨太太,那生活就会渐渐回复常态,杜宝荫不分昼夜的辗转在烟榻上,馋嘴的时候会让汽车夫开车去附近的西餐馆,把好饭好菜买回来吃——他也吃不了多少。
  一辆汽车开走了,又一辆汽车开过来。杜宝荫在心里默默点评着汽车的好坏。他一直想要买一辆好汽车,去年就看戴其乐那辆雪铁龙{zh0},可惜没有钱,买不起。
  
  卖烟卷的杜宝荫脏兮兮的坐在台阶上,很平静的追忆自己当初那富贵岁月。直到一名青年从咖啡店里走出来,穿过马路跑到了他的面前。
  青年穿着卡其布短裤和短袖衬衫,大概是汽车夫一类的人物。他一边从裤兜里掏零钱,一边向杜宝荫问道:“喂,有没有‘三炮台’?”
  杜宝荫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存货,随即仰起脸摇了头:“没有。”
  青年掏出了一卷子钞票,继续询问:“‘使馆’呢?”
  杜宝荫仍旧是摇头:“没有。”
  青年一皱眉头:“‘美丽’呢?”
  杜宝荫这回点了头:“有。”
  青年把钱扔到他的木箱子里:“要三包!”
  杜宝荫立刻打起精神,先拿出三包美丽牌香烟向上递到青年手中,然后从衣兜里翻出零钱,心算这三包香烟的总价格,预备找钱。
  他实在不是个聪明人,至少是此生别想去研习数学。这么一点小账,让他眨巴着眼睛琢磨了半天。青年先还没在意,后来见他捏着钱只是发呆,就颇不耐烦催促道:“想什么呢?给我十四块就对了!”
  杜宝荫知道自己笨的讨人厌了,连忙一边“噢噢”的答应着,一边数出十四块钱送给青年。那青年接过钱往裤兜里一揣,刚要迈步离开,忽然听得后方响起了呼唤:“小李!”
  小李连忙转过身去,几大步蹿过马路奔向了一辆黑色汽车。汽车旁站着一男一女,女子摩登妖娆,是个美人;男子穿着一身哔叽长袍,一手搭在车顶上,仿佛是正要上车的,然而一眼看到街道对面的杜宝荫,他却是骤然愣住了。
  下一秒,他像老太爷拍桌子似的,一巴掌拍到了车顶上,随即爆发似的大吼一声:“十七弟!”
  杜宝荫正低着头数钱,本来对外界的一切都是充耳不闻,可这一嗓子来的实在太过响亮,让他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同时抬起头来,觅声望去。
  他看到了杜绍章!
  
  杜绍章放开身边的女子,一甩袖子穿过马路,大踏步的走向了杜宝荫。气势汹汹的停在木箱面前,他先是紧皱眉头对杜宝荫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才勉强压低声音问道:“什么时候到的重庆?”
  杜宝荫生平最怕杜绍章,此刻瞬间就变成了一只惊弓之鸟,并且还打起了结巴:“九哥,五、五月。”
  杜绍章把手背到身后,沉着一张脸又问:“你这是在干什么?”
  杜宝荫这时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把一双黑眼睛睁的又圆又大:“我、我卖烟、烟卷。”
  杜绍章深吸了一口气——杜家尽管各门各户有穷有富,还有那实在过不下去、全家一起跳护城河的,但是不管穷富,可从没出过贩夫走卒!一品大员的后人去卖烟卷?真是丢尽了祖宗的脸面!
  光天化日之下,他并没有发作,只淡淡说了一句:“别卖了,跟我走。”
  杜宝荫不识时务,竟然没领他这个情。不但不领情,还见神见鬼的后退了一步,满脸的惊恐狐疑。
  “我不。”他轻声答道:“我不。”
  他不会和杜绍章走的,这不只是因为他已经有了戴其乐——就算没有戴其乐,他也不要和杜绍章在一起。他怕杜绍章,他受不了这位九哥!
  杜绍章见他不听话,立刻心里就腾起了一团怒火。一脚把木箱子踢出了好几米远,他指着杜宝荫的鼻子怒道:“给脸不要脸的东西,你还懂不懂一点好歹了?”
  杜宝荫见他果然露出狰狞面孔,吓的一步一步往后退,脸上现出了要哭似的可怜神情。
  “谢谢九哥,谢谢九哥……”他带着哭腔喃喃说道:“可是……我不想走,我自己能活……”
  杜绍章见了此情此景,心里就恨杜宝荫丝毫不理解自己的好意,见了自己倒像是见了阎王,令人寒心。气冲冲的转身走向汽车,他拉开车门钻进车里,心想你这个蠢货,你愿意丢人现眼的在泥涂里混,旁人谁能拦得住?
  他的女朋友知道这位杜九爷脾气暴躁,如今也不敢多问,默默无语的就跟着上了汽车。汽车夫小李吐掉口中的香烟,面向前方发动了汽车。
  在汽车驶离咖啡馆的一刹那,杜绍章忍不住转向窗外,向杜宝荫放出了目光。
  杜宝荫蹲在地上,正在一包一包的捡那撒了满地的香烟——他还是笨,捡的两只手都拿不住了,也不懂得先把手中香烟放回木箱里摆好。一片树叶旋转着落在了他的头顶上,他毫无知觉,依旧是捡。人是瘦了许多,蹲在地上变成小小一团,手腕从磨损的袖口中伸出来,苍白纤细的可怜。
  
  汽车在街头的十字街口调了方向,风风火火的又驶回了咖啡店前。车门开处,杜绍章一步跳下去,揪住杜宝荫的领口就把人拎了起来。
  杜宝荫惊叫一声,还想挣扎,可是杜绍章随即就给了他三拳两脚,然后把他强行推搡进了车中。重新上车关了车门,汽车当街再次调头,一路风驰电掣、很快便走了个无影无踪。
  
  




相逢

  杜绍章在闹市路旁,停车放下了那位女朋友。
  然后汽车继续前行,穿过大街小巷,{zh1}抵达了杜绍章在城内的住处。
  
  城内屡次遭到大轰炸,杜绍章这居所也未能幸免,本是一座洋式的二层小楼,如今被平白炸去了小一半儿,经过一番修补后,倒也还堪使用。汽车缓缓驶入院内,随即车门开了,杜绍章扯着杜宝荫下了汽车。
  杜宝荫瑟缩不安的微微佝偻着腰,别别扭扭的还要后退闪躲;杜绍章回头瞪了他一眼,目光锐利有如箭簇,恶狠狠的一直扎到他肉里去。他吓的一咧嘴,要哭不哭的哼了一声。
  
  杜绍章连推带搡的,把杜宝荫赶进了楼内。
  这小楼从外面看着狼狈,里面的装潢倒还华美,颇有一点战前的富丽气息。仆人见杜九爷乒乒乓乓的回了家,势头不善,便不敢轻易上前——这倒是正合了杜绍章的心意。
  一巴掌将杜宝荫按坐在了沙发上,他随即一屁股坐在了对面,在开口之前,先板着脸审视了杜宝荫的面貌。杜宝荫低着头,依稀是在颤抖,是怕极了的模样。
  “自己跑过来的?”杜绍章终于开了口,声音单调,可语言却是万马奔腾,铺天盖地的践踏而来。
  杜宝荫摇头——点头——又摇头。
  杜绍章不屑的冷笑一声,知道十七弟是一脑子浆糊。
  “穷成了这个样子?”他又问。
  杜宝荫听到了“穷”字,忽然心中一动,略略抬眼扫视了四周情景,随即得出了结论——九哥有钱。
  在当下这个世道,有钱自然有办法,有办法才能有钱。他并不希图对方的钞票,只是希望九哥能帮个忙。很艰难的咽了口唾沫,他怯怯的出声问道:“九哥,你、你能买到……磺胺吗?”
  杜绍章立刻上下检视了杜宝荫的身体:“你怎么了?要磺胺干什么?”
  天气很热,可杜宝荫却在杜绍章的注视下战栗不已,手脚冰凉。
  “戴……戴其乐生了肺炎,要磺胺。”他轻声如实答道。
  杜绍章听了这话,先是一瞪眼睛,随即嗤之以鼻,{zh1}忽然又怒不可遏起来:“你竟然还和那个姓戴的流氓混在一起?混账!”
  然后他站起来,扬手就要对杜宝荫扇出一记耳光。杜宝荫吓的猛然一闭眼睛,抬起手臂护住了头。
  杜绍章的手停在半空中,僵持良久后却是缓缓放了下来。
  杜宝荫没有等到预料中的殴打,于是试探着睁开了眼睛,低声做出微弱辩解:“九哥,去年我和戴其乐一起从天津逃出来……他不是坏人,他对我好,真的。”
  杜绍章回忆起了戴其乐那种得意洋洋的可恨嘴脸——戴其乐说他和十七弟是相好,而且好得很。让自己“别折腾了”,“回家歇着去吧”。
  这时,杜宝荫的声音又轻轻软软的响了起来,带着一点隐约的哭腔:“九哥,帮我找一点磺胺吧,求求你啦。”
  杜绍章不耐烦的一挥手:“我给你找个屁!”
  杜宝荫垂下头,半晌后嗫嚅着说道:“那……那我想回家去!”
  杜绍章终于忍无可忍的兜头扇了他一巴掌:“信不信我打折你的狗腿?”
  杜宝荫被他打的一晃。经过片刻的默然无语后,他忽然抽噎了一声,却是急的落下泪来。
  他已经听出来了——杜绍章必是有本事弄到磺胺,但就是不肯帮这个忙。不帮就不帮,可自己是不能不回家的啊,自己不回家,戴其乐会饿死在房间里的。
  
  杜宝荫用手背去抹眼泪。杜绍章居高临下的望着他,就见他脖子耳朵都不干不净,长袍领口微开,露出清晰的锁骨形状。手指头略略蜷曲着,苍白枯细,指甲剪得很短,然而仍然是脏兮兮。
  “哭什么?”杜绍章忽然感到了一阵疲惫:“你这没有刚性的东西!给我拿出一点男人样子来好不好?”
  他这话音刚落,杜宝荫忽然站起来,撒腿就向门外跑去。杜绍章愣了一下,随即扭身追上,一把薅住了对方的衣领。
  “往哪儿跑?!”他大喝一声,想要把杜宝荫拉扯回来;然而杜宝荫手舞足蹈的挣扎着,拼命想要摆脱他的束缚。{zh1}他急了眼,一脚就把杜宝荫给踹趴下了。
  杜宝荫捂住肚子委顿在地,神经质的哭出了声音:“九哥……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是个人,我也是有心的……”
  他在杜绍章的拖拽下奋力扭动身体,几近绝望的大声抽泣:“我要回家……没有我,他会死的……他很快就会死的……”
  
  杜绍章轻易抵挡住了杜宝荫的所有反抗,拖死狗一样把他拽上了二楼,然后弯腰将他拦腰抱起,直接扔进了卧室内的地毯上。
  一脚踢上房门,他像一辆战车一样,轰隆隆的碾向了杜宝荫。
  
  杜宝荫真是瘦。穿着长袍时就看他飘飘摇摇,扒光了一瞧,竟是有了瘦骨支离的倾向。可是杜绍章把他压在床上,发现隔着皮肤去感受他那骨骼的形状,似乎也别有一番意趣。反正身体生的匀称,胖点瘦点都不会太难看。
  掰开大腿硬顶进去的时候,杜宝荫疼的浑身发抖,含糊的哭泣。杜绍章有些诧异,满怀恶意的嘲笑质问:“你和姓戴的相好了这么久,怎么比在我那里时还没用?”
  杜宝荫没有回答,单是哽咽,满脸都是眼泪。而杜绍章来回抽弄了两下,的确是感觉对方那里紧涩的很,简直像个雏儿一样。
  他的语气忽然缓和过来,俯下身去把嘴唇凑到杜宝荫耳边,柔声说道:“放松,放松,原来咱们都学会了的,怎么现在就全忘了呢?”
  然后他又去亲吻杜宝荫的嘴唇。杜宝荫半闭着眼睛,密长睫毛被泪水浸湿了,越发黑的浓烈。痛苦表情渐渐归于平静,他渐渐脱力似的瘫在了柔软大床上,随着杜绍章的冲击而上上下下。
  “明明都湿了,怎么会没感觉?”在渐入佳境时,杜绍章一时失控,有滋有味的说出了调笑言语;一贯严肃的面孔上露出笑容,看起来也像是淫 笑。
  杜宝荫的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同时xx闭上了眼睛。
  
  一场完毕后,杜绍章微微喘息着翻身躺下,静静的休息了片刻。
  然后他侧身过去,把杜宝荫拉扯到了怀里抱住:“讲讲你的事情吧!”
  
  杜宝荫面色苍白的蜷缩在他身前,果然轻声讲述了自己这一年多来的生活——从天津沦陷那天开始讲起。
  他讲戴其乐被日本兵抓进了宪兵队受刑,讲两个人在难民大潮中挤轮船扒火车,戴其乐怕两个人会被挤散,总是死死的抓住他一只手,一次甚至将他的手臂扯得脱了臼。还讲他在武汉戒xx烟,讲他们在满布日本飞机的天空下一边狂奔、一边等死。
  
  杜宝荫的口才不好,讲的颠三倒四,语气很平静,越发衬托出那经历的残酷。杜绍章听到后来,就说:“好了,够了,不要说了。”
  杜宝荫立刻闭了嘴,停顿片刻后,却又声音很轻的恳求道:“九哥,帮我找一点磺胺吧。”
  “还说?”
  “求求你啦。”
  “他死了,你到我这里来,我总还养活得起你!”
  “他死了,我也……我也……”
  “你也死去?”
  “在武汉戒烟的时候,他就说过,说我如果熬不过去,他就陪着我一起去跳江。”
  “哼!他的话你也信?你知不知道他在天津是个什么货色?你以为他是善男信女?”
  长久的沉默。
  {zh1}杜宝荫喃喃答道:“我信。”
  杜绍章猛然坐起,一脚就把杜宝荫蹬到床下去了。
  
  这一脚来的厉害,能让杜宝荫趴在地上,半天缓不过这口气来。杜绍章精光的坐在床上,横眉竖目,是一尊强壮的凶神恶煞。
  不过也无话可说了,十七弟的浆糊脑袋里大概只有一根筋——这样的蠢货越是倔强起来,越是刀枪不入的不听话。
  十七弟爬起来给他跪下了,抹着眼泪向他要磺胺。求求九哥啦,帮忙找点磺胺吧,九哥的大恩大德一辈子也不忘,做牛做马也要偿还——也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一套话,不伦不类,像个小要饭的。
  
  杜绍章的心里有些凉,因为知道十七弟是个要脸的人,让他说出这些下三滥的可怜话来,那绝不是一件容易事。
  其实这也不奇怪,这个世道能守在一起,又相依为命的遭了一年多的罪,怎么可能没有感情?再说戴其乐那个人——
  杜绍章叹了一口气,他就看戴其乐不是好人,{jd1}不是善类,狡猾得很!
  
  杜绍章把杜宝荫给放了——看眼下这情形,一定是留不住,索性让他走,反正来日方长。
  杜宝荫手忙脚乱的穿上了他那一身脏衣裳,杜绍章有心让他洗个澡,再给他找两件好衣服换上,不过心思一转,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十七弟这么不听话,自己不能再惯着他。
  
  “你后天过来。”杜绍章告诉杜宝荫:“我也许能弄到一点磺胺。”
  杜宝荫对着他眨巴眼睛,好像是没有听懂;后来终于反应过来了,他给杜绍章深深鞠了一躬,直起腰时脸上现出了笑模样,黑眼睛闪闪发亮——脸瘦,显得眼睛特别大。
  




怀柔

  杜宝荫连跑带跳的穿过重重道路,满头大汗的回了家。
  他从面馆后门上了楼,一路踩着吱嘎作响的木板楼梯,他推门进入房间,先去高高兴兴的打开了窗户。
  戴其乐躺在床上,这时就扭过头来看他,同时发出了嘶哑的声音:“今天……回来的倒早。”
  杜宝荫走到床边俯下身去,用力的抱了抱戴其乐,又用快乐的语调说道:“老戴,我今天在街上遇到了九哥,九哥说要帮我去买磺胺!”
  戴其乐怔了一下,随即气若游丝的问道:“真的?”
  杜宝荫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九哥是个稳重的人,不会骗我。他说让我后天去他那里拿药,就一定会有药的。”然后他很兴奋的站了起来:“老戴,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戴其乐笑着摇头,哑着嗓子轻声答道:“我不想吃什么,你扶我起来坐坐吧。”
  
  杜宝荫搂抱着戴其乐,让他依靠在自己胸前。戴其乐咳了两声,忽然侧过脸笑道:“傻子,亲亲我。”
  杜宝荫也笑了,探头过去,在戴其乐的面颊上轻轻的吻。
  戴其乐半闭了眼睛,微微侧身,伸手摸向了杜宝荫的腿间。杜宝荫知道他最喜欢玩弄自己这里,就自动的解开了腰带。而戴其乐用手略逗了两下,那玩意儿就颤巍巍的直竖起来了。
  戴其乐现在无力去和杜宝荫狎昵亲热,只能是攥着那东西不放手。杜宝荫有些情动,一遍又一遍的抚摸着戴其乐的头发,又撒娇似的哼哼唤道:“老戴……老戴……”
  戴其乐笑着叹息了一声:“唉,傻子。”
  
  杜宝荫向戴其乐撒了个谎,说自己的香烟箱子被人抢走了。戴其乐一听这话就是谎言,不过也不戳穿。
  他知道杜宝荫对自己是一片赤心的,自己不必去逼问他,让他窘迫。
  
  第三天,杜宝荫独自去了杜绍章公馆。
  他果然是从九哥那里得到了一小瓶磺胺——褐色的玻璃瓶,本来就是很小了,里面瓶底上稀稀疏疏铺着几片磺胺药片,连瓶底都没有盖满。
  他很高兴,紧紧攥着小药瓶,似乎生怕杜绍章会将它没收回去。杜绍章这回把他按到墙上去干,他也仍旧是高兴。在一阵阵的冲击和胀痛中,他偶尔低头看看手中的药瓶,看完之后就心满意足。杜绍章让他把屁股撅高一点,他立刻乖乖的撅高。
  杜绍章一直对他是有欲望的,他越听话,杜绍章越□焚身,一下一下捅的又狠又深,又伸手向前抚摸,揪住他的□又搓又拧。杜宝荫大概是疼了,轻轻xx着扭动身体——腰细细的,屁股圆圆的,扭的杜绍章一泄如注。
  
  这回事后,杜宝荫洗了个热水澡。
  他赤条条的坐在浴缸里,手里还攥着那个小药瓶。杜绍章坐在浴缸边沿,叼着一根烟若有所思。
  后来他忽然斥责道:“洗澡就洗澡,我这里又没贼,你总拿着那个药瓶干什么?”
  杜宝荫小心翼翼的把药片放到墙壁上放置香皂的木架子上,然后抬头,对着杜绍章很心虚的一笑:“哦。”
  “笑什么笑?我知道你心里正恨着我!不辨是非的笨蛋!”
  杜宝荫手里拿着香皂,很温柔的摇头:“不是的。”
  然后他迟疑了一下,在热水中欠身跪起来,大着胆子在杜绍章脸上亲了一下。
  一口亲下去,他自己先不好意思了,又有些心惊,感觉自己是刚刚亲了魔王——但总是要示好的,九哥既然喜欢和自己做那件事,大概也不会讨厌自己的吻。
  既然道谢总会招来讥讽和谩骂,那就亲一下吧。他是真心的感激杜绍章,几乎无以言表。
  杜绍章横了他一眼,没说话,一口接一口的吸烟,喷云吐雾。一根吸完了,再续上一根。
  杜宝荫看他气色不善,手一松,香皂就滑进了水中。偷偷的抬起手,他把药瓶又握进了手心里。
  
  洗完澡后,杜宝荫水淋淋的从浴缸中站起来,用毛巾擦拭头发和上身。杜绍章回头审视着他,就见他细高细高的,不知道是因为瘦了显高,还是在这一年多中的确长高了——有的男孩子发育晚,到了二十岁也还能够长个子。
  杜绍章仔细的琢磨着杜宝荫的身体,{zh1}认定他并没有长高,只是太瘦而已。
  “你每天都吃些什么?”他忽然问道。
  杜宝荫想了想:“吃馒头和面条。”
  “能吃饱吗?”
  杜宝荫犹豫了一下:“能。”
  杜绍章的目光下移,盯住了杜宝荫的双腿。杜宝荫的腿长而直,皮肤细白,环在腰间的时候,往往会让杜绍章干的格外尽兴。
  “今晚儿留下住一宿,明天再走吧。”他说。
  杜宝荫很为难的苦笑:“九哥,我晚上要是不回家,老戴就没饭吃了。”
  杜绍章冷笑一声:“哟,你现在还伺候上他了!”
  
  杜绍章留杜宝荫吃了一顿饭,又给了他一点钱,不许他再去丢人现眼的卖烟卷。杜宝荫吃了一顿好饭,然后拿着那一点点药,和一点点钱,千恩万谢的离去了。
  
  杜宝荫欢欢喜喜的回了家。
  戴其乐看到磺胺,几乎狂喜。可是药片倒出来送到嘴边了,他又迟疑起来,气若游丝的笑道:“你九哥恨毒了我……不会给我弄了点毒药过来吧?”
  杜宝荫一听这话,感觉也有道理,拿过药片就送进嘴里咽了下去。戴其乐要拦,没拦住,急的骂他:“你这缺心眼儿的,谁让你吃了?给我吐出来!”
  杜宝荫不吐,坐在床边等待良久,感觉自己安然无恙,这才后悔起来:“老戴,就怪你乱疑心,一片药被我浪费了。”
  他对老戴埋怨了半天,又拿出一片药喂对方吃了。很谨慎的把药瓶掖到戴其乐的枕头下,他起身出门下楼,买回了一大碗排骨面。他是面馆的老主顾,老板额外多给了他两块肉多的排骨,这也让他很感激很愉快。喂戴其乐吃了排骨和小半碗面,他双手捧着大碗,微笑着长吁了一口气。
  
  戴其乐就是肺有炎症,除此之外没别的病。对症下药的吃了两天磺胺,他那身体果然就有了起色,不过药瓶也随之空了。
  第三天,杜宝荫厚着脸皮,再一次去寻找杜绍章。他像条茫然的小狗一样,对着九哥迟钝的微笑,语无伦次的、含羞带愧的、要药。
  杜绍章这回给了他一个小纸包,里面包了能有小小的三四片磺胺。杜宝荫习惯成自然的和他上了床——这回他连干了两次,力气用的很足,恨不能一下子杵到对方的心窝里去,又总是变换姿势,甚至把杜宝荫弄伤了,事后用纸擦拭下身时,能看到淡淡的血。
  杜宝荫合不拢腿,走起路来东倒西歪的摇晃。杜绍章给了他一点点吃面条的钱,问他:“九哥对你怎么样?”
  杜宝荫拿着药和钱,股间火辣辣的,两条腿直哆嗦,真心实意的答道:“九哥对我好。”
  这就是杜绍章的怀柔政策了。没办法,对于十七弟这样一根筋的笨蛋,要么把他打服,如果打不服,那就只好转换战术,攻心为上。
  




苏生

  杜宝荫每隔一两天就要去找杜绍章,要药,顺便还能得到一点点钱,让他和戴其乐吃不饱饿不死。
  他对杜绍章是满怀感恩之心,可惜无以为报,只好以身相许。杜绍章翻来覆去的干他,玩的心满意足,连近来新结交的女朋友都冷落了。他傻乎乎的不在意,只说九哥好,九哥给他药和钱。
  
  如此过了能有一个来月,戴其乐不咳嗽了,也不发烧了。因为每天都能消消停停的吃三顿饱饭,所以他那身体也渐渐恢复了健康。当然,他这肺炎持续的太久了,如今无法彻底根治,但是他自己心里有数,懂得加意保xx体。
  这天晚上,杜宝荫从杜绍章那里拿着钱回来,走的汗涔涔的,脱了衣服在房内擦身。房间很小,戴其乐坐在床边,无言的盯着杜宝荫看。
  看了片刻,他忽然起身走上前去,伸手在对方那胸膛上摸了一把:“这里怎么肿了?”
  他说的是那两粒小小乳 头,现在正红通通的挺翘着,小樱桃一般。杜宝荫下意识的扭身一躲,嘴里支吾着答道:“哦……没有啊。”
  戴其乐收回手,又仔细打量了杜宝荫一通,{zh1}就握住了他一条手臂,把人拉过来按坐在了床上。
  “傻子,我夜夜和你一张床上睡觉,什么看不出来?”他转身坐到一旁,搂着杜宝荫的肩膀低声诱问:“我知道你是个老实孩子,从来不和人起冲突的,起了冲突也伤不到这里。你和我说实话,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杜宝荫浑身上下只穿了一条小小裤衩,这时弯腰委顿在戴其乐的搂抱中,脸上的颜色红一阵白一阵的,目光也游移不定,却是紧紧的闭了嘴,一味的只是摇头。
  戴其乐心中一动,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一个离奇念头:“是不是你九哥?”
  果然,杜宝荫很明显的颤栗了一下,随即就深深的低下头去,不肯让戴其乐看到自己的神情。
  戴其乐不动声色的吃了一惊。他早就觉得杜绍章看自己像看情敌——自己当时不过是带走了他的一个远房弟弟而已,他何至于要那样暴怒,好像被人抢了老婆一般,死缠烂打的不肯甘休?
  本家的兄弟,干这种事情,人伦都不要了?
  
  戴其乐没有继续追问,只说:“以后别去你九哥那里了。我身体也好了,以后咱们两个过日子,总能活得下去。”
  杜宝荫低低的“嗯”了一声,半晌没说话,后来抬起手,用手背在眼睛上抹了一下。
  戴其乐回身从床上摸出一块手帕,去给杜宝荫擦眼泪。杜宝荫这些天,因为眼看着戴其乐越来越好,所以一直是喜气洋洋的。此刻突然哭了,却又像是受了天大委屈一般,呜呜咽咽的无法止住。戴其乐拍着他的后背——他知道杜绍章这人不好相与,他本以为杜宝荫在对方那里,大概只是挨两句打骂而已。
  他自己身体不好,又想要活下去,只好是忍心让杜宝荫出去受点小折磨,反正是个男孩子,又是杜绍章的兄弟,总不会被欺负的太狠。他没料到杜绍章有这方面的想法,并且还动真格的了。
  
  杜宝荫吭哧吭哧的哭了一场,哭完之后自己走到水盆前弯腰洗了脸。
  戴其乐坐在床边,从褥子下面摸出几张钞票来数了数,数完之后他歪着脑袋叹了一口气,忽然开口道:“喂,我说,明天你——你再去一趟吧!”
  杜宝荫红着眼睛转过头来,脸上显出了吃惊神情。
  戴其乐脸上火烧火燎的,硬着头皮对他说道:“你这回向他多要点钱,就说物价飞涨,那点儿钱不够你吃饭了!”
  杜宝荫怔怔的凝视了戴其乐许久,{zh1}低下头来,轻轻的发出了一声:“哦。”
  
  第二天上午,杜宝荫依言出门,又去找了杜绍章。
  杜绍章正在家里收拾行李,说是要乘飞机去一趟香港。他这样赶时间,可还是忙里偷闲的和杜宝荫亲热了一通。杜宝荫把戴其乐教给自己的那套话说了出来,杜绍章心情好,又是要出远门,近些天不能立刻返回,所以果然就比往常多给了他三倍。
  杜绍章不是没有钱,他就是要在经济上勒住杜宝荫,顺带着也控制住戴其乐那个混蛋。
  
  杜宝荫在中午时分拿着钱回了家,刚一进门,钱就被戴其乐尽数要走了。
  然后戴其乐让杜宝荫留下看家,自己则是穿戴整齐出了门。入夜之后他回了家,一身大汗,肩膀上还扛着个半大的包袱。气喘吁吁的把包袱放在地板上,他把一摞四个烧饼放到了桌上,对着杜宝荫笑道:“宝贝儿,这一阵子咱们怕是连面条都吃不上了。”
  杜宝荫饿的前胸贴后背,这时走上前去,抓起一个烧饼就往嘴里塞,一边咀嚼一边问道:“老戴,这都是什么?”
  戴其乐端起搪瓷缸子,咕咚咕咚喝了一气凉开水,随后一屁股坐在木凳上,笑嘻嘻的答道:“玻璃丝袜子,三花牌香粉、口红,还有毛巾,香烟。”
  杜宝荫嘴里有烧饼,呜呜噜噜的问道:“我们明天要去卖这些东西吗?”
  戴其乐笑了一声:“明天?呸!我至少得捂它十天!到时价格要是不翻上两倍,我是王八蛋!”然后他对着杜宝荫招了招手:“宝贝儿,过来,这十天见不着钱,咱们得天天吃烧饼了。”
  待杜宝荫走到近前,他一把将人扯到了自己的大腿上坐下:“傻东西,我这辈子都对不住你。好好一个小少爷,饿的精瘦,跟猴儿似的,还他妈出去卖烟卷儿,让杜九那个狗娘养的揩油。唉,可怜见儿的。”
  杜宝荫摇了摇头,专心致志的咬烧饼吃,心里觉得很平安。
  
  从这天起,戴其乐开始早出晚归,终日游荡于各处大小市场中,有时身边带着杜宝荫,有时是独自一人。
  他的消息日渐灵通起来,而家里那包袱货物硬是被他留到了半个月后才出售,当即就赚了一大笔钱。手里攥着厚厚一卷子钞票,他很有分寸的得意着,并不忘形。
  这一日下午,他在市场上遇到了一位熟人。
  熟人名叫盛国纲,曾在杂牌军里做过师长,本质上是个亦兵亦匪亦流氓的人物,算是戴其乐的酒肉朋友——戴其乐一度想要和他合伙开窑子,后来发现盛国纲这人太嚣张狡猾,不好相处,才打消了念头。现在这两位都穷了,见面之后分外亲热,闲谈了没有两三句,就直奔了生意经。
  盛国纲现在联系到了一大箱铁钉,想要买,可是买不起,卖主又不肯拆箱零售;如今很意外的见到了戴其乐,他就有意邀请对方入伙,先和自己把这箱钉子合买下来,然后私下里再将其平分。
  戴其乐把这事放到脑子里略略一转,立刻就答应了下来。
  
  这半箱子铁钉,又让戴其乐囤积了小一个月。其时日军轰炸激烈,通往昆明的公路几乎不通,戴其乐瞧准时机将其出手,结结实实的赚回来一大票。
  戴其乐给杜宝荫从里到外的做了一身新衣裳,又将那各式糖果点心买回家去,让他吃着消遣。烧饼等物也被淘汰了,面馆的小伙计每天会把两份有荤有素的饭菜送到楼上去。他自己倒是不大享受,因为觉得这不过是起步阶段,那点小钱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杜绍章回了重庆,有一次派汽车夫开车来接杜宝荫过去,正好戴其乐在家,锁了房门不言语,只装家里没人。
  等到汽车夫离开之后,戴其乐领着杜宝荫出了门,一起跑市场去了。
  




新生活

  戴其乐搬家了。
  是一幢二层小楼,格局类似杜绍章公馆,也是被炸掉了一半。房东搬去乡下避难,就将这余下半边楼房租了出去。半边小楼能有个七八间房,分租给了四五户人家,像个立体式的大杂院,其中就有戴其乐和杜宝荫这一家。
  新家是在二楼尽头处,通风良好,离防空洞也近,站在窗口就能看到空袭警报的红球标志。房屋一共是两间,外间做客室,里间做卧房,家具还是先前房东留下来的,有桌椅床柜。戴其乐也没什么行李,钱在银行中,货在货栈里,他一手领着杜宝荫,一手拎着一只装有衣物的小皮箱,轻轻便便的就搬了过来。
  
  在搬进来的{dy}天,戴其乐穿着一身整洁的白绸小褂,挽起袖口在房内洒扫除尘。杜宝荫将仅有的几件衣物拿出来放进柜子里,忽然停住手,扭头对着戴其乐笑道:“九哥不会以为我们是在躲他吧?”
  戴其乐抬头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
  杜宝荫好像是有些心虚,一边整理衣物一边自言自语道:“非得生气不可。”
  戴其乐把手中的笤帚放到门边,拿起抹布来擦拭桌面:“他要想找,总能找得到你,你这位九哥,现在倒是个出了名的阔人。”把抹布送到水盆里搓洗了两把,他一边绞拧一边又问道:“怎么着?想他啦?”
  杜宝荫没理会,关上柜门后转过身,去整理床铺。
  
  戴其乐在外间忙忙碌碌,{zh1}端回一盆净水,浸湿了毛巾走进卧室,把杜宝荫拉扯过来,浑身擦了一通。杜宝荫近来胖了一点,皮肤是白里透了亮光,脸上也有了血色。穿着汗衫短裤躺在床上,他翻了个身,又翻了个身,感觉被褥潮湿,空气也潮湿,温度倒是适宜的,但是风从窗子吹进来,久了也会有些凉意。
  戴其乐把自己收拾干净了,也脱下衣服,打着赤膊上了床。枕着双臂仰面朝天躺下去,他很惬意的长叹一声:“唉……这里才算是人住的地方呢!”
  杜宝荫转身望向了戴其乐,就见他肢体伸展,线条流畅,胸腹间隐隐现出肌肉形状,正是一具蕴藏着力量的修长身体。四脚着地的爬到戴其乐身边,他伸手抚摸对方那胸膛,忽然起了玩心,后退着抓住对方那绸裤裤腰,连裤衩带长裤,一下子全拉扯到了大腿处。
  戴其乐眯着眼睛扫视了他,随即懒洋洋的翻身趴下去,口中轻声笑道:“嗳,宝贝儿。”
  
  杜宝荫把手指□戴其乐的短头发中,徒劳的想要撩起那不复存在的长发。
  撩起长发,显露出对方那张英俊面庞,然后轻轻探头凑上去,用嘴唇去吮吸对方的耳根敏感处。杜宝荫在幻想中重复着这一套动作,脸上不由自主的就浮现出了笑意。而戴其乐的情绪也渐渐陷入迷乱,忽然跪坐起来,膜拜一样从杜宝荫的锁骨开始亲吻,一路向下,直至腿间。舌尖如同小鱼一般游过那敏感之处,杜宝荫颤抖着xx一声,手指抓住戴其乐的短发,开始渐渐用力攥紧。
  “傻子……”戴其乐叹息一般的自语。单手握在那东西的根部,他在红润前端上“啧”的咂了一口。杜宝荫的身体猛一抽搐,胯 下之物也随之跳了两跳,鼓胀的几乎惊人。
  
  杜宝荫很久没有做过这种事了。戴其乐一直是病,而且先前那房屋像只用木板拼凑出来的鸟笼,从床到地板一起摇晃,禁不住任何动作。
  将戴其乐压在身下,他仿佛身在波浪,搂抱着戴其乐起起伏伏。目不转睛的盯着对方面孔,他看到戴其乐正随着自己的一次次冲击而紧蹙眉头,口中呼出紊乱而又温热的气息。
  “我爱你。”他忽然轻声说道。
  戴其乐神情痛苦的微笑了:“傻子,用力。”
  于是杜宝荫就果然用足了力气。
  他在肉 欲的海中乘风破浪,把戴其乐一次又一次的顶上了高 潮。戴其乐咬住了他的手臂,以此来堵住自己的xx叫喊。而他在疼痛中越战越勇,几近疯狂的攀上了顶峰。
  
  事后,他还不肯抽身而出,恋恋不舍的趴在了戴其乐的胸前。
  戴其乐闭目养神,片刻之后才回了魂。软绵绵的瘫在床上,他闭着眼睛笑问:“傻子,今天这是怎么了?”
  杜宝荫还沉浸在方才的余韵中,轻飘飘的发出了声音:“我不知道……其实我早就想要你……”
  戴其乐笑道:“你他妈快要干死我了。”
  杜宝荫淘气起来,紧抱着戴其乐上下颠动:“干死你,干死你!”说完之后还从鼻子里“嗯、嗯”的发出了两声。
  这样的举动落在戴其乐眼中,真是幼稚到家了。但是戴其乐抬手拍了拍杜宝荫的光洁后背,心里却是很愉快。
  对于他来讲,杜宝荫实在是好,哪里都好,无能这一点也很好,否则一山不能容二虎,一定过不长久。
  
  戴其乐在杜宝荫的左小臂上留下了一个牙印。
  牙印整齐又深刻,不知道他当时怎么能下得了口;杜宝荫也讶异,又惊又笑:“唉,当时倒是没觉得很疼。”
  戴其乐长久的揉搓着那个牙印,可是无效,过了两个小时,牙印越发清晰,色呈紫红。戴其乐有些心疼,又是笑:“幸好那一口没咬你脸上!”
  杜宝荫不生气,也是笑:“下次堵上你的嘴!”
  戴其乐在他脸上拧了一把:“今晚儿带你去吃点儿好的,想吃什么?”
  杜宝荫笑眯眯的答道:“我想吃肉。”
  
  傍晚时分,戴其乐和杜宝荫穿戴整齐了,一前一后的下楼上了大街。
  他们这住处不算僻静,穿过两条马路就到了闹市区。这一阵子雨大雾大,日本飞机不大来,所以街上倒显出了些许和平的繁华景象。戴其乐找了一家天津馆子进去,就见里面地方不大,人却是不少,乱哄哄的十分热闹。同杜宝荫觅到一处靠窗的位子坐下,他拿起菜单看了看,抬头问伙计:“你这儿有活鱼没有?”
  重庆这地方江水湍急,养不住鱼,所以那伙计现在就很自傲的点了头:“有哇,活蹦乱跳的大鲤鱼,今早儿刚运过来的!”
  戴其乐不问杜宝荫,自作主张的就点了菜:“那来个挣蹦鲤鱼,炒生鸡片,坛子肉——”然后他仰起脸转向伙计,无声的做了个口型:“酒?”
  国难期间,馆子里是禁酒的。那伙计暗暗一摆手,表明自己这里谨遵法令,真的没预备酒。
  戴其乐略感扫兴,把菜单子递还给了伙计:“那再加两碗米饭。”
  
  




另辟蹊径

  杜宝荫爱吃肉,可是当真见到肉了,吃的又有限。戴其乐用筷子在盘中翻翻捡捡,挑那好肉夹到杜宝荫的碗中,一边夹一边喃喃的低声笑道:“傻东西啊,别吃猫食儿,你看这鸡做得多好!”
  杜宝荫很认真的告诉他:“我的肚子装不下啦。”
  戴其乐往自己嘴里送了一筷子鱼肉:“你不吃,我吃!”
  杜宝荫低头往嘴里扒了一口饭,感觉自己这回真是吃足了肉,一个月之内都不会再馋嘴了。
  戴其乐这时抬头又问:“要不要喝橘子汽水?这儿没酒,只有汽水。”
  杜宝荫吃的满心油腻,又热,一听这话就连连点头。而戴其乐咽下口中饭菜,回身遥遥的向那伙计一招手,同时又唤了一声。
  然后他就把杜绍章给唤过来了。
  
  杜绍章当时是刚进门,前呼后拥的带着好几个人。站在整条街上{zh0}的天津馆子里,这一群人正在询问伙计是否还有雅间,结果戴其乐那边就骤然出了声音。
  杜绍章一眼看到戴其乐,气的心里都翻起了黑血。
  随即他又看到满嘴油的杜宝荫,登时就在手里攥起了一个大耳光!
  
  杜绍章抛开同伴,大踏步的穿过厅堂,走向了戴其乐和杜宝荫。杜宝荫手忙脚乱的擦了嘴,又“腾”的站起身来,双手紧紧的抓住了长裤两侧。
  未等杜绍章开口咆哮,戴其乐已经迎了上去,
  
  杜绍章不大追求美好,但是拥有一双严苛的眼睛,对“美好”这种存在非常敏感。一年未见,戴其乐剪短了头发,其实看起来是更精神更英俊了,但是在杜绍章那挑剔的目光中,他的一举一动都恶俗不堪,市侩之极。
  戴其乐向他连连抱拳,又上前两步主动向他伸出双手,笑的跟一朵花儿似的:“哎哟,杜九爷,太好了,太好了,真没想到能在这儿能见到您,算咱们有缘分!”
  杜绍章穿着一身灰素的哔叽长袍,身姿笔挺的站在桌椅食客中,并不理会对方伸过来的双手,只沉着脸微微一颔首:“戴老板,你好。”
  戴其乐若无其事的收回双手,随即转身向自己那处位置一指,又对着杜宝荫笑道:“哎,过来啊,没见着九哥来了吗?”
  杜宝荫动作僵硬的绕过桌子,走到了杜绍章面前,脸上的笑容像水波一样荡漾不定:“九哥。”
  杜绍章本来想对着这两位翻脸的,可是戴其乐没脸没皮的只是热情洋溢,杜宝荫也是恒久的微笑着,笑的面无表情,好像得了失心疯。巴掌在长袍一侧蹭了蹭手汗,他迟疑了一下,姑且把那个大耳光放下了。
  这时戴其乐一弯腰,像个侍应似的又笑道:“九爷赏个面子,到我们这儿坐坐吧。前些日子全凭九爷关照,给钱又给药,救了我一命。我早想登门拜谢,可是说实在的,我先前冒犯过您,现在心里发怯,不敢贸然上门去打扰您。”
  杜绍章冷冷的扫了戴其乐一眼,压低声音说道:“戴老板,我们不是初次见面,你不用来这一套。”
  戴其乐迎着他的目光微微一笑,声音也放轻了,一字一句都清清楚楚:“不是,我这话可都是发自内心,至真至诚。杜九爷现在是正威风的人物,我还敢在您面前掏坏吗?”
  杜绍章皮笑肉不笑的,忽然翘了嘴角:“那要是万一有{yt},你也威风起来了呢?”
  戴其乐向他微微一躬身:“要是真能有那么{yt},也是杜九爷给我路走,我不敢忘了您的恩情。”
  杜绍章不屑的抬起头,重新望向了杜宝荫。抬手一指对方的鼻尖,他沉着声音说道:“十七弟,你不要一次又一次的挑战我的忍耐力!”
  杜宝荫苍白着一张脸:“哦……”
  杜绍章一甩袖子,转身便走。
  
  戴其乐和杜绍章这次会面,几乎带有了一点灾难性。因为翌日下午,他就接到货栈通知,说是一到月末,他租下的那个仓库就要转给旁人了,所以他必须尽快运出所存货物。
  这可是要了戴其乐的命——他在仓库里放置着几xx箱五金品,在市场上{yt}涨一次价,现在让他急急忙忙的把货物倾销出去,那损失几乎是不可想象的。
  他和货栈老板交涉,说自己肯多出租金,然而也没用,那仓库就是不给他用了!老板支支吾吾的不肯说原因,反正一切尽在不言中。
  
  戴其乐怀疑杜绍章是要把自己的事业扼杀在萌芽中,至少是让自己在重庆永世不得翻身,一直做个穷鬼,好让杜宝荫{yt}一趟的上门去让他快活取乐。
  这个想法让他在家里咬牙骂上了娘,可是咬牙骂娘是没有实际用处的。他在市场里找到了好友盛国纲,请对方去会仙桥的白玫瑰餐厅里吃大餐。
  
  现在这个世道,请一顿好饭也是了不得的人情。盛国纲比较了解戴其乐,知道此人不会提供白吃的午餐,所以一屁股坐在餐桌前,他是格外的胡吃海塞,在付出之前先撑了个肚儿圆。
  吃饱喝足之后,他端着一杯沱茶,一边咬着牙签,一边倾听戴其乐诉苦。
  戴其乐是有十说九,基本可以算作实话实说,对自己目前面临的困境进行了一番详细描述。而待他话音落下之后,盛国纲打了个饱嗝儿,伸手轻轻一拍桌子,然后见神见鬼的向前探身,压低声音说道:“小戴,你说你他妈的,我早就让你跟我干,你他妈不听,结果怎么样?一个杜九就让你没路走了吧?咱不说别人,就说咱们自己,咱俩当初是单打独斗发的家吗?还不都是攀着高枝儿往上走?我,我跟我们司令起来的;你,你跟你们老头子起来的,是不是?现在到了重庆,咱么一切都是重头再来,前头的老路就必须要重走一遍。你一个人,不行!”
  戴其乐拉过椅子凑到了盛国纲身边,也嘁嘁喳喳的回应道:“我是不想跟你干吗?可我那点儿本钱够干什么的?再说你也不是大老板,我要是强行入一股子,那不是让你为难吗?”
  盛国纲一听这话,心里倒是舒服,感觉戴其乐这人挺懂事。翻着眼睛琢磨了片刻,他对着戴其乐比划出一个手势:“小戴,这个数目,你能不能拿出来?”
  戴其乐心算了一下:“把我那点儿存货卖了,差不多能凑的上。”
  盛国纲这回一拍大腿:“成!够了!小戴,你别卖钉子了,明天跟我去见桂二先生,桂二先生做西药买卖,钱都让他挣疯了!”
  戴其乐还有些迟疑:“这桂二先生……是什么来头?”
  盛国纲一本正经的告诉他:“桂二先生是桂主席的亲弟弟,手里攥着一支卡车队伍,专跑昆明。别的话不敢说,对付杜九肯定没问题!咱们先攀着他,以后要是发展的好了,再说别的话,对不对?是不是这个道理?”
  戴其乐拍了拍盛国纲的肩膀:“老盛,你这朋友没的说,大恩不言谢,我不和你说客气话了!”
  
  第二天清晨,戴其乐起了个大早,跟随盛国纲乘坐长途汽车出城,去歌乐山拜访桂二先生。
  桂二公馆是一座美轮美奂的白色别墅,坐落在苍山翠海中,风景十分美好。桂二先生本人年纪也不算大,相貌清俊而阴鸷,毫不避讳的公然服食从沦陷区带进来的、日本造的xx红丸,说起话来倒是慢条斯理、和蔼可亲。
  在盛国纲的斡旋下,戴其乐立刻就和桂二先生达成了共识。双方在确立了合作关系后,戴其乐匆匆告辞下山,回到市区后直奔货栈,将自己那批货物提出来运往了市场。商人们听说戴其乐要大批出售五金品了,苍蝇见血般一哄而上,瞬间就将货物瓜分而尽,就好像不要钱似的。
  戴其乐将挣得的一笔大款子存进银行,回家后他对着杜宝荫笑道:“傻宝贝儿,我今天去了一趟歌乐山,唉,那边的房子,真是漂亮!等我赚够了钱,也去建一座别墅,带防空洞的,到时候你乖乖呆在家里,敌机来了也不怕,多好!”
  杜宝荫讶然的笑着——他觉得现在的生活已经很不错,并不奢望着要去歌乐山住别墅。
  




安然

  戴其乐掏钥匙开门,回家。
  外间一片静悄悄,倒是收拾的整洁。他关好房门向内走去,掀帘子进了卧室。
  杜宝荫仰面朝天的躺在床上,正在睡午觉。现在天气湿冷,他用棉被把自己裹成了细条条的一卷,老老实实的一动不动。戴其乐站在床边,无言的低头凝视了他片刻,{zh1}就暗暗赞叹,感觉杜宝荫这相貌实在是没得挑剔。
  他{dy}次见到杜宝荫,还是在皇宫饭店的跳舞厅里。当时杜宝荫是西装打扮,小白脸,五官标致,浓眉大眼,黑眼珠子里暗沉沉的闪烁着星光。对于女人是非常的绅士派,爱笑,笑的迷迷糊糊,说起话来声音温柔,语气又天真又冷淡。
  戴其乐当时没奢望着能勾引到杜家十七少爷,但是不由自主的就对他非常热情,非常友好;心里痒痒的,总想占他一点便宜,什么便宜都行,反正要欺负他一下。
  真没想到自己和杜宝荫会有这么{yt}。先前玩惯了,对于一切都是个玩笑的态度,简直不好意思去认真。其实如果遇到了好的人,还是应该去认真的。天长地久、天荒地老,多么让人安心的词语啊!
  
  戴其乐弯下腰去,亲吻杜宝荫的嘴唇。略略吮了两下,杜宝荫嗯了一声,把眼睛睁开了。
  戴其乐的出现并没有让他惊讶。他抽出一条手臂环住戴其乐的脖子,一边把舌尖顶到对方口中,一边哼哼唧唧的发出撒娇声音。如此亲吻了一会儿,他又把戴其乐的手往被窝里拽。戴其乐会意的向下一摸,结果就有了热而硬的触感。
  隔着宽松裤子攥住那家伙撸动了两下,手感是沉甸甸的,粗长笔直。戴其乐心猿意马的笑了——的确是好东西。
  
  在这个寒冷潮湿的冬日阴天中,戴其乐和杜宝荫躲进被窝里,长久的狎昵亲热。杜宝荫自从戒掉xx烟后,身体比先前强健了许多,而且处在正好的年龄,又遇上了心爱的人,所以在床上几乎有些贪婪。
  他们在被窝里胡闹了整整一个下午。傍晚时分,杜宝荫还要往戴其乐身上爬,结果被戴其乐一把搡出去老远:“滚,还他妈的没骚完?”随即又把他扯过来压到了身下:“夸你两句,你还疯上了!”
  杜宝荫在戴其乐的压迫束缚下,贼心不死的挺了挺下身:“老戴,我真的还能!”
  戴其乐在他嘴唇上狠狠的亲了一下:“能也不行!万一累伤了,怎么办?”
  杜宝荫身上汗津津的,脸上笑微微的,对着戴其乐微微一撅嘴——仍然是在撒娇。
  
  杜宝荫在严父的教导下长大,从来没有撒娇的机会。当家之后倒是对姨太太们撒过娇——在姨太太刚过门,还当他是个活宝贝时。
  姨太太们的年纪比他大,起初都宠他爱他,等到过了个一年半载,女人们统一变成了母夜叉,闹着要和他分开,又哭又骂的,吓得他也不敢再去讪脸。
  向下拱进了戴其乐的怀抱中,杜宝荫闭上眼睛,本来是想歇一歇,可是不知不觉的,却是睡着了。
  戴其乐不让他睡,要带他去吃晚饭。两人在被窝里打起了拉锯战,{zh1}戴其乐占了上风,把杜宝荫硬从床上拉了下来。
  杜宝荫在地上蹦蹦跳跳,嘴里说道:“嗬!好冷!”
  
  戴其乐和杜宝荫一起穿戴整齐,下楼去附近的小馆子里吃馄饨面。吃饱喝足之后回了家,戴其乐正在用一个小电炉子烧开水,盛国纲却是忽然来访。
  
  盛国纲这人相貌堂堂,近来阔了,穿一件海勃绒大衣,越发显得潇洒倜傥。他家在城外一处新村中,今晚在城里耽搁下来,一时又没有找到旅馆,就厚着脸皮前来戴家借宿。
  他是了解戴其乐那点兴趣的,所以进门后就上一眼下一眼的不住打量杜宝荫。杜宝荫微笑着向他问了好,然后蹲在小电炉子前,静静的等着水开。
  戴其乐出门向邻居家借来几把椅子,拼出一张床来,又铺上被褥。忙忙的打发杜宝荫回房睡了,他关上卧室房门,坐在外间和盛国纲嘁嘁喳喳谈论形势。
  盛国纲向戴其乐借钱。
  “我的款子都押在西药上了,拿不出来。也不要多,你给我添个几百块就行。
  戴其乐不含糊,起身就从裤兜里往外掏钱。将那一卷子钞票数了一遍,他留下零头,将其余款子全部捺到了盛国纲手里:“我现在的钱也不活络,这些你拿着,剩下的我留着吃饭。”
  盛国纲一看戴其乐这样痛快,几乎有些不好意思了:“那什么……十天之后我必定还你。我弟弟病了,刚送进中央医院,我是急着找钱给他治病。”
  戴其乐知道盛国纲家里养着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好像是集各种顽疾于一身,常年的闹病危。十分了然的一点头,他对着盛国纲摆摆手:“没事没事,我不急着用钱,你那边治病要紧。”
  盛国纲十分感激,承认戴其乐这人够意思!
  
  盛国纲在戴家客厅里酣睡一夜,打了半宿的呼噜。杜宝荫被这位客人吵的睡不着觉,就睁着眼睛眨巴眨巴,抱着戴其乐取暖。熬到天亮时分,盛国纲告辞而走,他才得了清静,小睡片刻。
  及至他睡醒了,戴其乐也走了,又给他留下了一张字条一点钱,说自己今天要去歌乐山,让他自己去买东西吃,天黑就睡觉,不要等门。
  
  杜宝荫无所事事,在阴冷的房间里东坐坐,西坐坐。
  他一直过的都是这种生活,所以不但不觉寂寞,反是感到安然。灌了只热水袋抱进怀里,他躲在被窝中,翻阅一本从书店里买来的武侠小说。
  他并不是个读书的人,对文字也没有太大兴趣,翻了两页后就又睡着了。
  这一觉睡的很长,下午方醒。懒洋洋的爬出被窝披上衣服,他出门到外面的公用洗手间去撒了一泡尿,然后哈欠连天的回了房,一边系衣扣一边打算下楼去吃馄饨面。衣扣系了不到一半,房门却是忽然被敲响了。
  他以为是戴其乐回来了,很高兴的跑过去开门——然而站在门口的人,乃是杜绍章。
  “哟!”他吓了一跳:“九哥?”
  
  




九哥的心

  杜绍章依旧是怀柔。
  进门后他环顾四周,又掀帘子进卧室打量了一番。依旧沉着脸,倒是并没有骂人,只问:“就这么两间屋子吗?”
  杜宝荫有点紧张,有点害怕,倒是并没有反感的情绪。自从戴其乐的肺炎痊愈之后,他就没有再主动去看望过九哥——当然自己也是不愿意去的,但是不管愿不愿意,这行为总有过河拆桥之嫌,不大像话。
  “是,只有这两间。”他轻声答道,忽然机灵起来,提起暖水壶倒了一杯热水,双手放到外间桌子上,又招呼杜绍章:“九哥,你坐。”
  杜绍章绕着那张双人床走了一圈,目光扫过那并排摆着的一对枕头。伸手捏了捏摊在床上的棉被,他淡淡的问道:“在睡觉?”
  杜宝荫做了个深呼吸,极力的要让自己平静下来:“睡了{yt},刚才醒了。”
  杜绍章停下脚步,再一次狠盯了那两只枕头,随即抬起头望向杜宝荫,神情意味深长。
  杜宝荫依靠着门框站住,心里明白杜绍章的意思,脸上就一阵一阵的泛了红。
  这时杜绍章又问:“戴其乐呢?”
  杜宝荫低下头,像被人捉奸在床了似的嗫嚅着答道:“他今天出城了。”
  杜绍章看了杜宝荫那种唯唯诺诺的老实模样,忽然心里一阵柔软。
  “上午我在大街上,看到大学生们在开演讲会,一个个也都是二十来岁的年纪,和你差不多大。你虽然笨,但是如果当年肯多下一点苦功,现在应该也能读到大学了。”他坐到床边,慢条斯理的、不带任何感□彩的说道。
  这话来的没头没脑,堪称是一句很缓和的批评。他随即又问道:“想不想再读书了?”
  杜宝荫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摇了摇头:“九哥,我不行的。”
  杜绍章叹了口气:“你要是现在肯上进,那去香港进大学,也还不算晚。”
  杜宝荫听到这里,就知道杜绍章是好意了。他很惭愧的垂下头,微笑着答道:“多谢九哥,可我真的是……”
  杜绍章横了他一眼:“我知道你的心思。你自己没有本事,只想攀附别人,坐享其成。你要是个丫头,我也不说什么,反正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总不会轻易被人抛弃;可你是个男人,不思进取,只和戴其乐那种人在一起厮混,等将来他厌倦了你,我看你有何退路!”
  杜宝荫听了这一番话,觉得有些新奇,有些可怕,又有些委屈——他没想去“攀附别人、坐享其成”,从来就没有过这种念头。
  但是他也不辩解,只是低着头笑。
  杜绍章抽了抽鼻子,改换了话题:“你这屋子真冷!”
  杜宝荫愣了一下,随即跑到床前从被窝里摸出热水袋,而后转身出门,在外间的公用水池里倒掉了袋中温水。
  他重新灌了热水进去,然后把塞子拧好了,双手递给杜绍章。
  杜绍章接过了热水袋,又顺势握住了他的手。
  杜宝荫的手也很凉。
  
  杜绍章让杜宝荫坐到自己的大腿上,把那个热水袋塞到了他的怀里去。杜宝荫抱着热水袋,又开始微笑——不过没有不安,因为知道最坏的结果,也无非是被九哥扒光了干一次。
  “就那么喜欢戴其乐?”杜绍章问他。
  他不假思索的点头:“嗯。”
  “他哪里好?”
  杜宝荫衣衫不整,里面贴身的衬衫是乱糟糟的,外面套着的一件花格子呢外套也是乱糟糟的,裤子仿佛是缠在腿上,鞋带也没有系。杜绍章的问题让他歪过脑袋,先和热水袋贴了贴脸,然后才羞赧的一笑:“他对我很好。”
  “我对你不好?”
  “你也好。”
  “那你怎么……”
  杜绍章说了半截话,余音袅袅。杜宝荫想了想,迟疑着说道:“九哥,你像爸爸。”
  杜绍章大吃一惊:“啊?”
  杜宝荫继续把话说完:“你厉害,我有点儿怕你。”
  说完这话,他大概是感觉自己有些失礼了,特地转过脸去向杜绍章微笑。杜绍章怔怔的看着杜宝荫,没想到自己暴躁了几次,居然还暴躁成六叔了!
  “我当然不会像戴其乐那样油腔滑调!”他忽然生起气来:“你xx不懂得我的苦心,忘恩负义的东西!愚蠢!”
  杜宝荫把热水袋贴到胸前,低下头不出声了。
  
  杜绍章气哼哼的坐在床上,突然抬手把杜宝荫的脑袋往自己这边按下。杜宝荫丝毫不反抗,顺着力道就侧身枕到他的肩膀上。杜绍章垂下眼帘,就见他恋恋不舍的抱着热水袋,还把眼睛闭上了。
  杜绍章继续怀柔,要带杜宝荫出去吃西餐,可是杜宝荫不想离家太远,宁愿到楼下去吃馄饨面。杜绍章听闻此言,想揍他一顿,后来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揍。
  
  杜绍章请杜宝荫吃了馄饨面,并且给他卖了许多广柑。回到楼上又坐了片刻,他也无话可说,不过像只笑面虎一样,脸上的神情很不稳定,介于发笑和发怒之间。
  但最终他也没有发怒,起身告辞时又摸了摸杜宝荫的头,心平气和的说道:“九哥改天再来,你休息吧!”
  杜宝荫看他和蔼可亲,心中暗暗纳罕,同时又有些感动。
  
  戴其乐一夜未归,翌日中午才到了家。
  他在歌乐山的桂二公馆里,陪着桂二先生打了一宿梭哈。
  同桌的牌友皆为阔商要人,他为了加入其中,特地提前从外面借了一笔款子充门面。桂二先生上场前注射了一针xx,精神焕发,屁股有如铁打的一般,纹丝不动坐了整夜,连厕所都不去,熬走了一拨又一拨对手,只有戴其乐稳如泰山,能够坚持。
  桂二先生好赌,如今遇到了戴其乐这个好对子,就十分满意,在牌桌上谈笑风生。天明时分赌局结束,众人算起账目。戴其乐侧耳倾听,先得知自己赢了两万多块,还有些心虚;但{zh1}听到桂二先生一共输了十多万,自己这两万多块钱不至于冒犯到这位富豪,才放心下来。
  桂二先生喜欢上了戴其乐,把他介绍给自己的朋友们认识。戴其乐打叠精神,热情洋溢的寒暄敷衍,搞得气氛一团祥和,顺带着又提了两句生意经。桂二先生挥金如土,很好说话,立刻就许给了他一个大赚一笔的好机会。
  
  戴其乐不虚此行,回城后先去还了借款,然后买了些许点心糖果,匆匆回家。
  兴致勃勃的进了门,他也说房里冷:“等以后有了大房子,我们也安装火炉。现在不敢乱用,炉子烧不好,冒出的烟会熏死人的。你一个人在家,我可不放心。”
  杜宝荫坐在桌前,吃戴其乐带回来的那些零食。说起昨天那{yt}的生活,他提到了杜绍章:“九哥来了。”
  戴其乐心里一别扭:“他来干什么?”
  “没干什么,就是来看看我。”
  戴其乐知道杜宝荫这个人心胸宽广,不会记仇。问题是杜家兄弟的关系很不平常,和“仇恨”二字还没有太大关系。
  其实这位九哥若是人品低劣,或者穷困潦倒,那倒都可以忍受,谁家没有几门倒霉亲戚呢?问题是杜绍章心思不正,总惦记着他十七弟的屁股!
  还是那句老话——你的老婆,能随便让别人惦记吗?
  
  “别和他亲近。等我攒够了钱,咱们搬到城外去!”他对杜宝荫如是说道。
  杜宝荫笑道:“九哥这回倒像是转了性,挺和气的。我也不想和他亲近,可毕竟是兄弟,再说他帮助过我们,现在总不好太冷淡。”
  戴其乐转向他,气势汹汹的质问:“他那是白白帮忙吗?他妈的这要是在天津,你看我敢不敢宰了他!你少帮着他说话,吃你的吧!”
  杜宝荫看戴其乐好像是要急,就叹了口气,低头继续吃点心。
  戴其乐洗漱脱衣服,钻进被窝里补眠。闭上眼睛躺了一会儿,又觉得身边空落落。
  “傻子!”他背对着门口喊道:“过来!”
  杜宝荫慢慢的走进卧室,上床坐在了戴其乐身边。
  戴其乐瞟了他一眼,看他仿佛怏怏不乐,就骤然起身把他扑到,随即翻身一滚,将他压在了身下。
  “小宝贝儿,怎么了?是不是嫌我刚才说话不好听了?”他很怜爱的笑道:“我道歉,咱们别为了杜九那个杂碎生气,好不好?”
  杜宝荫抬手抚摸着戴其乐的头发,迟缓的答道:“我没有生气,可他毕竟是九哥,再说要是那时候他不给我们磺胺,我们也就没有今天了。我知道他的为人,也知道你的心情,我也不想和他亲近,只不过面子上总要过得去。”
  戴其乐不言语,单是笑。
  
  杜绍章此后又来过若干趟,每次都像个老太爷似的坐在卧室床上,板着脸逼问杜宝荫要不要去香港念书,偶尔摸一摸床上被褥,再抬头狠盯杜宝荫一眼,满心的□蒸腾。杜宝荫也像个孝子贤孙似的站在门口,低下头唯唯诺诺——当然是不会离开戴其乐去香港。
  有几次他正好和戴其乐相遇。戴其乐现在跟随桂二先生,并不怕杜绍章,但是因为势力单薄,所以依旧毕恭毕敬。搬把椅子放到床边,他紧挨着杜绍章寒暄笑谈。杜绍章对他是厌恶之极,在这种情况下,当然坐不住,立刻就起身告辞了。
  杜宝荫倚靠门框站着,时常是要窘迫的微笑,有时也觉得戴其乐狡猾,能生生的把九哥烦走。
  他现在不是那么害怕九哥了,但也犯不上去维护九哥。再说杜绍章也并没有xx的洗心革面,在戴其乐不在家的时候,他也曾经强迫杜宝荫和自己睡过几次——只是在举动上,不那么蛮横粗暴罢了。
  
  时光易逝,新年一过,天气变得日渐温暖。而天空一旦明朗晴美了,日军的飞机也随之密集起来——可怕的轰炸季节开始了。
  




疲劳轰炸

  戴其乐在一幢大楼的二楼租下了几间写字间,开起了贸易公司。
  贸易公司经营任何种类的贸易,从化妆品到五金品乃至西药,没有不做的生意。公司里没有货物,货物全在城外的地下货栈里,这自然是为了抵御大轰炸。他的友人,盛国纲,近来常跑昆明去做黄金生意,两人合计了一下,凑出一笔款子,从桂二先生那里买来了两辆半新不旧的卡车。
  桂二先生这一阵子有点拮据,在牌桌上输了一百万。虽说现在的钱不大值钱了,但一百万还是个惊人的天文数字——要不然在这个“油门一响、黄金万两”的时期,他也不能急着卖卡车。
  
  戴其乐独自占据了一间办公室,室内冷冷清清乱七八糟。因为杜绍章{za}在白天去看望杜宝荫,所以他现在索性让杜宝荫随同自己早出晚归。杜宝荫帮不上他的忙,只能是静静的坐在办公室内的木制椅子上,看看这里,看看那里,微笑不语。
  办公桌上有一台打孔机器,有时候他用这机器帮助戴其乐装订账簿。对待这{wy}力所能及的工作,他那态度是非常的认真。苍白手指捻动细绳,他在每本账簿上都打出了一个端端正正的蝴蝶结。
  戴其乐爱他,时常会锁好房门,抱着他亲一亲、摸一摸。杜宝荫摸着他的头发,偶尔会轻声笑道:“把头发留起来吧。”
  或者是笑着弓起腰来,挣扎着要向后躲闪:“嗳,老戴,不许咬我。”
  这时戴其乐一定是坐在他的身前,而他的裤子也一定是解开的。戴其乐喜欢他那个部位,喜欢他那个器官,几乎爱不释手,然而一旦摸久,杜宝荫兴奋起来,又不好打发。
  
  杜宝荫在写字间里坐久了,有人来往见到他,都说他像少东家,戴其乐是掌柜的。戴其乐觉得这个说法很有趣。
  他知道杜宝荫白皙文弱,看起来娇气,是典型的大少爷模样。
  
  生活很好,只是有轰炸。
  轰炸起初是在白天进行的,后来黑夜也不能幸免。这天大雾浓重,总算得了片刻平安,戴其乐出门买回了许多食物,回家又烧了开水灌进水壶。将干粮和水一起放进一只旅行袋里,他脱衣服上了床,钻进被窝里舒舒服服的抻了个懒腰。杜宝荫睡不足,迷迷糊糊的左一觉右一觉,这时醒了过来,又往戴其乐的身边挤蹭:“今天雾这样大,不会轰炸了吧?”
  戴其乐把手向下探进了杜宝荫的短裤里,捏了一下,再捏一下,{zh1}攥住撸了几把:“管它呢!反正我把东西都预备好了,随时可以下楼钻洞子!”
  手里的东西热烘烘的直竖起来,杜宝荫哼了一声,睡眼朦胧的就要往戴其乐身上爬。戴其乐笑着扬起双手,身体也有了反应,心中几乎充满期待。
  
  杜宝荫刚扯下戴其乐的裤子,窗外楼下就起了喧哗。有人奔波呼号:“了不得,挂球了,又挂球了!”
  挂球是空袭警报的标志之一。杜宝荫悻悻的坐起来,对着戴其乐一蹙眉头。
  戴其乐长叹一声,提起裤子跳下床,又把杜宝荫的衣物翻出来扔给了他:“别发傻,快点穿上走人!”
  
  戴其乐一手拎着旅行袋,一手拉扯着杜宝荫,匆匆锁门下楼,随着人流跑向防空洞。这时街上已经很热闹了,各家各户扶老携幼集体出行,众人逃的次数太多,心情已然麻木。
  戴其乐和杜宝荫是两个伶伶俐俐的男子,没有牵挂,倒是先在防空洞里找了个僻静又透气的好地方。两人从旅行袋里掏出小马扎坐下,就见眼前跑马灯似的人来人往,孩子哭大人吵,一家几口扶着个大声xx的孕妇走过来,只说是要生了,然而xx哭叫片刻后,孕妇却是安静下来,于是旁观众人放了心,说这女人懂事。话音未落,孕妇又开始大叫上了。
  外面一阵阵的响起爆炸声音,洞子里的电灯都在晃晃荡荡。婴儿呱呱坠地,孕妇昏死过去,忽然洞口传来一声巨响,疾风夹着沙石拍进来,小孩子们被吓哭了,此起彼伏的一片大乱。有那胆子大的人,跑去洞口向外张望,随即又缩着脖子退回来,大声惊道:“好多飞机!”
  
  这是一场疲劳轰炸。
  大概是地面的电线受了损,洞子里的电灯泡忽然一起熄灭了。戴其乐收起马扎放回旅行袋里,拉扯着杜宝荫缩进一处角落席地而坐,又摸索着让他依偎到自己怀里来。洞中黑的快要伸手不见五指,睁着眼睛也像是闭着眼睛。杜宝荫俯身倒在他的腿上,心里有些怕——如果洞口被炸坍,那这些人也许都会被活埋;可又不是很怕——戴其乐就在他身边。
  戴其乐的手指拂过他那浓密睫毛,向下划过了鼻梁和嘴唇。他抬手捏住对方的指头,送到牙关中轻轻的咬。
  这是一九三九年的六月,没想到一转眼间,他和戴其乐已经相好了将近两年。之前没和谁这么长久过,真想不到。
  他习惯并爱着戴其乐的一切。潮湿地气渐渐浸透了他的衣裤,他在这闷热黑暗的防空洞中,咬着戴其乐的手指感恩。
  面颊上忽然有了温柔的触感,那是戴其乐在暗中偷偷的亲吻他。
  
  这场轰炸,持续了{yt}一夜。其间或许有片刻的安全,可是还未等洞中人能够出来吸足新鲜空气,下一批飞机就又来了。
  他们在第二天中午出了洞,其时外面正在下雨,日本飞机的确是走了。
  人们络绎出了洞子,面对前方那无边无际的瓦砾堆目瞪口呆。几处废墟之上还有青烟袅袅,半截尸体搭在一堵遗世独立的砖墙上,血水顺着雨水,流下残垣断壁。
  
  戴其乐一手拎着旅行袋,一手拉扯着杜宝荫,磕磕绊绊的穿过两条小街,回家。
  原来矗立着二层小楼的位置上,如今只剩下了一大片烂瓦碎砖,房梁木架也支离倒下,横七竖八的断裂开来。救护队用水管向那几丛火焰乱喷了一阵,而邻家的妇孺们哭泣上前,仿佛还希冀着能从中扒出些许家什。
  杜宝荫在最惊讶、最沮丧的时候,反倒是微笑了:“唉,老戴,家没有了。”
  戴其乐扭头看了他一眼,就见他神情淡然,仿佛只是无可奈何而已。这种反应其实有些可气,不过戴其乐了解他,知道他不过是要以此来掩饰自己的无助和茫然。
  “没关系。”他把杜宝荫的手攥紧了:“反正房子是租的,里面也没有什么值钱东西。我们今晚去住旅馆,以后……以后再说吧!”
  
  




东山再起

  在这一场疲劳轰炸中,城内的繁华地段大多遭遇了燃烧弹的袭击;而投弹过后,飞机又用机枪扫射了地面。
  戴其乐和杜宝荫磕磕绊绊的走过废墟与尸体,并没有找到真正的安身之处,幸而他那公司所在的大楼幸免于难,烟熏火燎的囫囵着立住了。
  
  在二楼办公室内,戴其乐和杜宝荫喝了一点水,吃了一点饼干,又洗了一把脸,然后日本飞机就又来了。
  他们只好继续去钻防空洞,直到午夜时分才得以出来见了星光。
  公司所在的大楼,这回也坍塌了。
  
  这个时候,就不能再去计较经济上的损失,况且房产也并不归戴其乐所有,他只是个租客而已。
  天黑,四处都是废墟,有的街道还从头到尾燃烧着大火。戴其乐叹息着坐在了矮矮的一堵砖墙上,又把空空的旅行袋放到脚旁,让杜宝荫也坐下来。
  杜宝荫又累又饿,合身依靠在了戴其乐的腿上,倒是并没有抱怨哀鸣。戴其乐知道他现在一定难熬,无计可施的摸了摸他的脸,他苦笑道:“傻子,等天亮吧!天亮我们去买东西吃。”
  杜宝荫无力说话,只闭上眼睛,又用手臂环住了戴其乐的一条小腿。
  
  这两个人,像两条野狗一样,在废墟中当真是一直依偎着坐到了天明。
  然后他们脏兮兮的夹着尾巴站起来,预备四处悠荡着去觅食。然而还没等他们走出废墟,忽有一辆汽车颠颠簸簸的行驶而来。车门开处,一个面熟的脑袋伸出来,扯着嗓门大喊道:“十七爷!您这是要往哪儿去啊?我们九爷正找您呢!您快上来吧!”
  杜宝荫定睛一瞧,认出那是杜绍章家的汽车夫。
  
  杜绍章对戴其乐的活动范围比较掌握,他让汽车夫去找十七爷,可是汽车夫把十七爷和戴其乐一起带回来了。
  杜绍章公馆,本是座二层楼,现在已经被炸成了平房。杜绍章躲在私家的防空洞里,就看那天花板在巨响中不住震动掉灰,吓的几乎神经衰弱。为了避免被活埋的厄运,他决定立即出城避难。
  当然,临走之前,要带上十七弟。十七弟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很可能会坐等xx从天而降砸到头上——如果戴其乐抛下他不管的话。
  杜绍章xx不信任戴其乐。戴其乐在他的印象中,一直是天津卫租界里的大流氓,典型的恶棍,并且有点儿妖里妖气的,也许是因为他当初留着一条辫子。
  
  杜绍章见到了十七弟,心里很高兴,随即又见到了戴其乐,心里想xx。再一看这两人公然的手拉着手,他就想一脚把他们全踹出去!
  杜宝荫倒是没心没肺的,对着九哥笑。大空袭的时候九哥还想着他,九哥好。戴其乐也笑,不是觉得九哥好,是怕杜绍章这时用强,趁着混乱把自己宰了。
  杜家保镖有枪,他留意过。自己一死,杜宝荫自然就落到了这位九哥手中。戴其乐不信杜绍章对杜宝荫会有一辈子的长情——或者说,其实根本就没有情,玩玩罢了。
  
  杜绍章并没有戴其乐想的那么心黑手狠,至少是还没有动杀心。沉着一张脸,他把杜宝荫和戴其乐一起撵上汽车,一同去了歌乐山。出城道路损毁严重,这一车人天亮出发,下午才抵达了目的地。
  
  杜绍章,和一般的大富豪一样,也在歌乐山建有别墅。汽车沿着盘山公路疾驰良久,然后这几人换乘滑竿,由强壮轿夫一直抬到了别墅门口。
  杜绍章嫌杜宝荫和戴其乐肮脏,进入楼内后就用嫌恶的眼神瞪他们:“还不快去洗一洗?”
  下一秒,又怒吼:“还他妈的要挤在一个浴缸里洗吗?”
  戴其乐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是万分的好脾气,杜宝荫也是个没意见的。一对鸳鸯就此两散,各自戏水去了。
  
  杜绍章站在浴室门口,骂杜宝荫。
  “我不去看望你,你就{jd1}不会来看望我!我还是你的兄长,你不讲情分也就算了,难道连礼节都不懂了?”
  杜宝荫刚刚洗了脸刷了牙,这时光溜溜的坐在一缸温水里,用满是香皂泡沫的毛巾擦洗脖颈手臂。很惭愧的转过脸对杜绍章笑了笑,他真心实意的道歉:“九哥,对不住,是我错了。”
  “长兄如父,我虽然不是你嫡亲的兄长,可凭我这般关照你,你就是块石头,也该被我捂热了!你瞧你这个样子,麻木不仁、无情无义,我们杜家还没有出过你这样的混账东西!”
  杜宝荫老老实实的点头,微笑着喃喃承认:“是,九哥教训的是。我记在心里了。”
  “你看戴其乐那个德行,人不人鬼不鬼的,亏你还能和他一起混下去!真是匪夷所思!”
  杜宝荫垂下头,很胆怯、又很不甘心的轻声辩解道:“他……他是太脏……洗一洗就好看了……”
  杜绍章听到这里,气的笑了,随即回身反锁了房门。暗锁“咯哒”一声轻响,杜宝荫立刻慌乱的扭头看了他一眼,黑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惶光芒,随即就暗了下去。
  
  “九哥……我不想……”他蜷缩到了浴缸角落里,脸上居然还是笑着的,而且笑的很惭愧,仿佛是拒绝了人家的不情之请,心中不安:“我现在……我和戴其乐……我们……”
  杜绍章像只要捞鱼吃的猫,摩拳擦掌的站在浴缸前,气哼哼的问道:“怎么着?你们海誓山盟了?你要为他守贞节了?”
  杜宝荫欲言又止的微笑,似乎是不知该如何措辞了,{zh1}绯红着脸一点头:“九哥……两个人好……应该是要讲忠诚的……”
  杜绍章对杜宝荫一直是欲 火焚身,方才耐着性子冠冕堂皇的骂了一通,已经是憋的要喷火,这时听闻此言,终于是忍无可忍。
  上前一步弯下腰,他挽起袖子,连汤带水的真把杜宝荫捞出来了。
  
  杜宝荫水淋淋的,杜绍章把他抱在怀里,于是也一起湿漉漉了。
  杜宝荫难得的耍了赖,他哭丧着脸要往地上坐:“九哥,不要……我真的不想……”
  于是杜绍章就顺势把他按在了地面上。解开裤子压下去,他轻车熟路的对准位置用力一顶;而杜宝荫刚从浴缸里出来,股间水润润的,登时就被他捅开了入口。
  紧蹙眉xx哼了一声,杜宝荫渐渐的低下头去,面无表情了。
  
  在杜家别墅的餐厅里,戴其乐见杜宝荫独自走来,就出言问道:“怎么洗了那么久?我都吃过一顿饭了。”
  杜宝荫慢慢抬眼望向戴其乐,随即又迟钝的移开目光:“哦……”
  戴其乐嗅到了异常气息:“你九哥呢?”
  杜宝荫茫然的轻声说道:“老戴,我们走吧,我宁愿……我们去找别的地方住。”
  戴其乐看到餐桌一角摆着一个玻璃盘子,里面装着些许糖果,就伸手抓了一把塞进裤兜里,然后拉住杜宝荫的手,快步向门外走去。
  
  在接下来的几个月内,戴其乐一边继续做他的生意,一边在歌乐山中盖房子。做这件事时,他也有个伴侣——还是那位盛国纲先生。
  盛国纲新近发了大财,不肯再在新村里住草皮房子,要盖一座能够和桂二公馆比肩的豪宅;戴其乐一方面,对于盛国纲的人品颇为鄙夷;另一方面,对于盛国纲的本事又比较欣赏。他对盖房子一事并没有什么经验,如今正好处处效仿这个榜样,在材料和人工上,还能节省许多费用。
  盛国纲下手早,十月份时,便带着他那病弟弟喜迁新居。而戴其乐略晚一些,在这年的圣诞节期间,新房也竣工了。
  重庆城内被炸成了火海,并不耽误歌乐山中的富人们过圣诞节。这半年里,戴其乐和杜宝荫居无定所,也算是吃了苦头,如今总算有了一处又体面又安全的好宅院,自然心花怒放。杜宝荫非常惊喜,夸赞戴其乐:“老戴,你挣了这么多钱吗?真了不起!”
  戴其乐在这半年中,虽然经常风餐露宿,但是财源滚滚。站在黑漆雕花的铁制院门前,他放出目光审视了前方这座西洋式二层楼房,也是颇为自得:“我这房子比老盛的更好,防空洞的水泥板子,他家的才那么厚。”随即他抬手对杜宝荫比划了一下:“我们家的,这么厚!”
  杜宝荫不知道这水泥板子要多厚才算合格,不过知道自己以后不用出去跑警报了,就十分高兴的点头附和道:“真厚。”
  
  杜绍章也很惊讶——他知道戴其乐挣到钱了,没想到他竟然无声无息的成为了富豪。圣诞节之夜,戴其乐在新居中大请客,把盛国纲、桂二先生等生意场上的体面朋友全部请到家中,狂欢之余大开赌局,一夜输赢就在百万之上。
  唯独不给杜绍章下帖子。
  
  杜绍章怀恨在心,但是也并没有暴跳如雷。他有他的交际圈子,以政客为主,比桂二先生等人更高级一些。而在新年过后,杜绍章在一处交际酒会中见到了戴其乐,就见此人穿一身大后方少见的绛红色绸缎长袍,左手雪茄右手洋酒,前呼后拥的带着一群投机商人,得意洋洋谈笑风生,租界大流氓的尾巴尽数露了出来。
  戴其乐在此之前曾经一度对杜绍章视而不见,如今忽然重新又热情起来,遥遥的向对方一举酒杯,手指上的钻戒在吊灯照耀下光芒刺目:“哈哈!杜九先生,好久不见,你好啊?”
  杜绍章微微颔首:“戴老板,托你的福,我很好。”
  戴其乐要打冷战似的,笑的浑身一哆嗦:“哎哟,我就爱听这个话。一家的亲戚,知道你好,我就放心了!”
  杜绍章知道戴其乐不要脸,什么话都能往外说,自己却是不能陪他一起丢人的。勉强按下一口气,他铁青着脸,转身离去了。
  
  




黄金岁月

  戴其乐对杜宝荫笑道:“宝贝儿,别老闷在家里啊,出去玩玩,你想上哪里逛,我陪你去!”
  杜宝荫大摇其头:“我不想进城,怕空袭。”
  “那我带你去桂家推xx、打梭哈?”
  “哦……我逢赌必输。”
  “我们有钱,你随便输。”
  杜宝荫吃过了贫穷的苦头,这时就不大赞同戴其乐这种论调,不过也没说什么,因为感觉戴其乐无所不能,必然是见识过人。而自己和他嘀嘀咕咕的谈钱,未免有些小家子气,不大好看。
  戴其乐觉得杜宝荫实在是乖的过分,所以亲自带他去盛国纲公馆做客。
  
  盛公馆,从审美的角度来讲,几乎无可挑剔。虽然是建在山中的,可是独自占据了一大片平台土地,院内绿草如茵,还架了一副洁白的秋千,美如一张风景画片。
  戴其乐来访之时,盛国纲正陪着他的病弟弟在院内晒太阳。双方见面,他那病弟弟坐在秋千上,容貌清俊、面色苍白,病怏怏的,不过也有说有笑,仿佛是个很会敷衍的人。
  盛国纲那家庭显然是很乱套,病弟弟和他同父异母,然而又不同姓,姓虞。虞先生大概是二十六七岁的年纪,上下打量杜宝荫,后来就很和气的笑道:“唉,杜先生的身材面貌,有点像我的弟弟。”
  盛国纲对这病弟弟很恭敬,这时就对着客人解释道:“我们还有一位小弟,可惜留在天津,没逃出来。”然后又转向虞先生:“杜先生比小二爷高一点,看起来也更老成一点。”
  虞先生软绵绵的微笑:“是的,杜先生高一点。”
  这时盛家仆人搬过一张带有遮阳伞的大白圆桌,又送上水果香茶等物。虞先生没动地方,隔着一张桌子继续审视杜宝荫,末了又说:“杜先生如果瘦下来,大概会像西洋人。”
  杜宝荫见他一直点评自己,几乎有些尴尬,不过不动声色,只是微笑。戴其乐看了他一眼,知道虞先生的意思——杜宝荫皮肤白皙,浓眉毛大眼睛,一旦消瘦,眼窝凹陷下去,五官轮廓又清晰起来,的确会有一点西洋风。
  虞先生这时又问:“杜先生今年贵庚?”
  
  戴其乐对盛国纲的家事不感兴趣,三言两语的就把话题转到了生意上去。谈到后来,因为涉及到了隐私事情,便一齐起身,边散步边谈论。戴其乐偶尔瞟向杜宝荫,就见他坐在虞先生面前,做侧耳倾听状,不时的微微颔首,脸上笑的很茫然。
  事后两人回了家,杜宝荫对戴其乐笑道:“虞先生好像是对我很有好感,让我以后常去做客。”
  戴其乐想了想,{zh1}答道:“那你就去。”
  
  几日之后,戴其乐见杜宝荫从盛家回来,闷闷不乐的。出言一问,杜宝荫答道:“虞先生给我讲佛经,我听完之后,觉得很没有精神,心里空空荡荡的。”
  如此又过了半个月,这天杜宝荫匆匆回了家,对着戴其乐骇笑道:“嗳,了不得!盛先生和他弟弟吵起来了。”
  “怎么吵起来了?”
  “虞先生本来是在给我讲他弟弟的事情,讲着讲着忽然就生气了,也不说话,单是坐在那秋千上发呆。这时候盛先生回了来,很高兴似的,一定要缠着虞先生说话,虞先生就把茶杯砸到了盛先生的头上。盛先生没生气,还是说,虞先生把糖盘子也扔过去了,这回砸到了盛先生的鼻梁。然后他们就吵起来了。”
  戴其乐笑嘻嘻的,在杜宝荫那额头上弹了一指头:“所以你就吓的逃回来了?”
  杜宝荫连连摇头:“不是不是,我还想劝架来着。虞先生说盛先生对不起他,还说他家的小弟现在不知死活;盛先生就说虞先生是他养的,不要给脸不要脸。虞先生一听这话,气的发了xx病——盛先生送他去中央医院了。”
  戴其乐看着杜宝荫,就见他惊魂甫定的、一本正经的讲述来龙去脉,眼睛睁的很大,十分有趣,不禁笑了起来,又抱着他亲了两口。
  
  从此以后,杜宝荫就不大去盛公馆了,因为感觉那个地方不大太平,盛先生大说大笑,时常会粗鲁的吓人一跳;虞先生又时常犯病,犯起病来也是吓人一跳——并且总讲佛经,讲的人万念俱灰。
  
  杜宝荫不肯让戴其乐再去剪头发,于是在这年的年末,戴其乐又扎起了辫子。桂二先生看不懂,很惊讶;盛国纲便解释道:“他就那样儿——他在天津就那样儿!”
  桂二先生感觉可笑:“这是什么嗜好?不过小戴这样打扮也不难看。”
  桂二先生现在总是闹穷,盛国纲和戴其乐新近又阔了起来,所以这三人就成了平等的朋友关系。
  
  这天清晨,戴其乐盘腿坐在床上,忽然笑问道:“傻子,你怎么总是摆弄我的头发?”
  杜宝荫跪在他身后,用一把小梳子轻轻去梳对方那长及肩膀的头发。梳着梳着,他停手放下梳子,将那头发撩起来,歪着脑袋去亲那耳根脖颈。
  “我喜欢。”他在亲吻的间隙中含糊答道。
  戴其乐闭上眼睛,陶醉的向后仰靠过去,又似笑非笑的低声说道:“傻宝贝儿,那我就让你喜欢个够。”
  他语气暧昧,富有着意味深长的挑逗性。在被杜宝荫压到身下时,又轻轻的笑出了声音。杜宝荫捧着他的脸一遍又一遍的亲吻,爱他爱的恨不能哭出来。
  赤 裸身体纠缠在一起,有着出乎意料的默契。杜宝荫喘息着狠命动作,干的戴其乐在他身下战栗迷乱,几近恍惚的哼出声来。
  “啊……”他抱住身上的杜宝荫,抚摸对方光洁的后背:“啊……傻子,你他妈的要弄死我了!”
  杜宝荫用一个绵长的吻堵住了戴其乐的嘴唇,腰腹那里下了死劲。肉体撞击发出响亮的声音,他用手扳住对方的肩膀,一下一下,弹无虚发。
  
  事后,戴其乐几乎瘫在了床上。
  他一身大汗,披头散发的嘿嘿笑,又拖长声音xx道:“唉……要出人命啦……”
  杜宝荫也是满面潮红。耍赖一般趴在对方身上,他小声说道:“我就是要让你疼。”
  戴其乐放出目光望向他:“恨我?”
  杜宝荫为他拨开遮在脸上的散乱长发:“爱你。”
  戴其乐含笑看了他片刻,忽然抬起头来,在他耳边低低的笑语了一句。
  杜宝荫听后,也忍不住笑了,又撒娇似的侧脸枕在了戴其乐的胸膛上:“是的,是的,你要是敢把头发剪短,我就再不理你了!”
  
  杜宝荫很快乐。
  他那性情变得开朗了一些,眼睛里也有了活泼的光芒。他偶尔会和戴其乐去桂二公馆xxxx,偶尔会独自去盛公馆听虞先生讲佛经。桂二先生那个小集团起初以为他是个兔子,存有轻贱之心,后来交往多了,也都承认他是个很好的青年——温柔,文明,有世家子弟的教养,除了不会大笔挣钱,其余各方面都没得挑剔。
  “小戴和他是动真格的!”大家都这样说:“他俩感情好。”
  也有人恍然大悟的笑:“怪不得杜九爷在外面骂小戴,一家的兄弟,杜九爷脸上挂不住。”
  
  






  戴其乐从城里回家,一路上冻的哆哆嗦嗦,进楼后就忍不住吭吭的咳嗽。
  他肺不好,自己也很懂得当心,立刻就找出几片药吃了。这时杜宝荫蹦蹦跳跳的回了家,一脸的惊骇。戴其乐见了,就问他:“又冷又潮的天气,你不在家里烤火炉,又跑去盛家了?”
  杜宝荫换上一身温暖舒适的简便衣裳,捧着一大杯热茶坐在了戴其乐身边:“老戴,今天在盛家,又吓了我一大跳。”
  戴其乐抬手捂住胸口,仔细感觉着那种隐隐的不适:“不是讲经吗?”
  杜宝荫答道:“虞先生最近服用xx酊,大概是过了量,经常就会很激动。刚才他和我谈着谈着,忽然又发起脾气来,掀起衣服让我看,说是盛先生虐待他。”
  戴其乐把这故事当成消遣来听:“不至于吧?老盛不是对他那弟弟挺恭敬的?”
  杜宝荫放下茶杯,自己用手在腰间比划:“虞先生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全是青紫的瘀伤。他说盛先生是个伪君子。”
  戴其乐又惊又笑:“盛家的事情真稀奇,简直可以写成新闻登报了——那是打的?”
  “说是掐的。”
  戴其乐想象五大三粗的盛国纲在家里掐他那位病弟弟,感觉那情景十分荒诞滑稽,笑了个没完没了。{zh1}他叮嘱杜宝荫道:“这话你听过就算了,别对外人乱讲。老盛那病弟弟往死里用xx酊,兴许头脑不清醒,胡说八道——老盛又不是个娘们儿,好端端的在家掐他弟弟干什么?”
  杜宝荫点头答应了一声,又说:“我这几天是真不去了,我明明是很高兴的,可是和虞先生交谈两句,心里就难过起来了。你说的对,那都是旁人的家务事,爱怎样就怎样吧,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戴其乐发起了低烧,在家里躺了两天。其间外界十分乱套——桂二先生终于彻底破产,让几十名大债主堵在别墅里,幸而他还有一位高官哥哥,这时强行救走了他。
  然后,这位桂二先生就没了音信,又过了许久,戴其乐听说这人戒xx失败,xx了。
  戴其乐不管旁人,只顾着经营自家生活。休养几日恢复健康后,他继续外出奔波,偶尔也带上杜宝荫。
  杜宝荫愿意跟着他,因为大轰炸依旧持续着,让戴其乐一个人出门,虽然知道大抵会是安全的,但他独自坐在家里,依旧是不能安心。
  
  时光进入五月,天气晴热起来,轰炸的季节又开始了。
  难得有{yt}阴云密布的下起了雨,戴其乐新买来了一架照相机,这时就忙里偷闲,和杜宝荫一起拍照片。天气闷热,两人又都穿的整齐,不一时就一起热了个大汗淋漓。
  两人说说笑笑的一同回到楼内冲凉更衣,戴其乐叹道:“唉,我们两个像土包子一样,拍个照片要这样正式。”
  杜宝荫听了这话,心中生出了一股子轻快甜美的温情:“全是你臭美!”
  戴其乐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他立刻回身反击。两人闹作一团,他笑的很大声,傻里傻气的,仿佛毕生都没有这样开怀过。
  
  傍晚时分,戴其乐出门赴宴,在山中一位名交际花的公馆中大推xx。豪赌到了入夜,他下楼去跳舞厅里喝冰镇啤酒休息。忽然盛国纲走过来坐下了,又扭头向他递了个眼神,声音极低的说道:“妈的,温九和我们抢路线。”
  戴其乐端着一玻璃杯啤酒,不动声色的仰头喝了一大口,然后向盛国纲歪过身去,眼望前方轻声答道:“做掉他!”
  盛国纲起身从仆人手中的托盘里拿过一杯汽水,坐回原位一边喝,一边忖度着说道:“这个事情不好做,我们再观望两天。”
  戴其乐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怕什么?别人不敢动他,我敢。”
  盛国纲现在和戴其乐是个联盟的关系,这时眼见着有人走近了,便清了清喉咙,把话题岔了开去。
  
  宴会散后,盛国纲和戴其乐一同离去,路上又劝他不要轻举妄动。戴其乐点头答应着,心中却是不以为然。
  他能在短时间内积累起如此可观的财富,全凭的是心狠手快。温九先前也是他的生意伙伴,不过现在成了绊脚石,他当然要将其一脚踢开,有多远踢多远。
  他明天就进城去找几个伙计,把这事安排下去。
  
  杜宝荫听说他要进城,很不赞同。
  “危险。”他睡眼朦胧的躺在壁灯光芒下:“这一阵子又是疲劳轰炸,有事过几天再去办,不好吗?”
  戴其乐疲惫不堪的躺下去,抬手关了电灯,又打了个大哈欠:“等?现在这个时候,等{yt}我就要损失上百万,我可等不了!”
  杜宝荫本是背对着戴其乐的,这时忽然翻过身来,把他往自己怀里抱:“那我和你一起去。”
  戴其乐和杜宝荫搂作一团,静默片刻后,忽然嗤嗤笑了起来:“哎,我喝了酒,睡不着。”
  杜宝荫迷迷糊糊的“嗯”了一声。
  戴其乐伸手去脱杜宝荫的裤衩:“唉……傻宝贝儿,醒醒!还睡?行啊,那今天换我干你!”
  话音落下,床上热闹起来。黑暗中就听得一阵低笑喘息声音,{zh1}是杜宝荫哼哼唧唧的说道:“我不,你是我的!”
  随即戴其乐“哎哟”一声,连说带笑:“小混蛋,轻点儿!”
  
  杜宝荫跪伏在上方,一边不急不缓的抽 送,一边低下头,很细致的亲吻戴其乐。戴其乐在朦胧夜色中凝视着杜宝荫,良久之后他闭目仰头,微笑着xx了一声:“舒服!”
  杜宝荫听闻此言,却是停了动作:“你折腾的我夜里不能睡觉,我也不让你舒服。”
  戴其乐抱住杜宝荫的上半身揉搓不止,口中笑问:“傻宝贝儿,你跟谁学坏了?”
  “你!”
  戴其乐捧住杜宝荫的脸,很响亮的亲了两口,随即骤然起身把杜宝荫压在了下方。重新跨坐到对方身上,他主动起落了身体,又在杜宝荫身上拧了几把:“我让你坏!你坏不出我的手掌心!今天不把我伺候高兴了,你就别想睡!”
  
  杜宝荫不让戴其乐进城,可是到了第二天清晨,他睁着一双睡眠不足的大眼睛,欢欢喜喜的和戴其乐一起出门了。
  越是危险的时候,越要两个人同进退。杜宝荫从未经历过这样炽烈的爱情,他几乎想吃掉戴其乐,或是被戴其乐吃掉。两人合为一体,你是我的骨中骨,我是你的肉中肉。
  
  这天的天气不算好,细雨靡靡,本来可以算作安全。然而在他们进城不久,高地木杆上升起红球,却是轰炸又来了!
  
  




地狱

  红球挂起来时,戴其乐和杜宝荫的汽车正行驶在大街上。两人经惯了空袭,也不是很紧张,只是打怵那洞子憋闷黑暗,久坐起来着实是受罪。戴其乐抬腕看了看表,指挥汽车夫道:“加大油门走小路,我们去军委会的洞子里躲一躲!”然后他安抚似的一拍杜宝荫那大腿:“我认识军委会的苏主席,他给我弄了两张入洞证,进去不成问题,他们的防空洞宽敞的多,躲久了也不会难熬。”
  杜宝荫一听这话,倒是高兴,又拿起身旁座位上的帆布书包——里面装的是饼干和水壶。
  
  汽车夫在城里开惯了汽车,十分熟悉道路。尽管外边警报大作,却是不大慌乱。选那人少的小路驶进去,他把汽车开的拐弯抹角,直奔军委会防空洞而走。戴其乐伸手把那个帆布书包抱到怀里,一手又拉住了杜宝荫,预备着一抵达便立刻下车往防空洞里跑。不想那汽车夫忽然一声惊叫,随即猛踩刹车:“糟了!”
  戴其乐心中一惊,放眼向前望去,发现的确是糟了——前方那条走惯了的巷子不知何时遭到xx,已经变成一堆废墟山,汽车想要从上面穿越过去,除非是长了翅膀!
  耳边的警报转为紧急,凄厉短声连续不断,路边行人渐疏,都已然就近躲入了洞中。戴其乐眼看形势不好,无奈之下推开车门,拽着杜宝荫就跳了下去。汽车夫见状,也忙忙的弃车而逃。三人并不多话,随着稀落人流开始拔腿狂奔。
  
  戴其乐和杜宝荫,气喘吁吁的冲进了一处公共洞子中。在进洞的那一刹那间,空中已然隐约响起马达声音,全城道路都被封锁了。
  洞子的空间有限,避难的市民却是无数。戴其乐和杜宝荫乱挤了一通,也仅能找到立足之处。戴其乐弄巧成拙,有些惭愧;杜宝荫却是身体战栗,哆哆嗦嗦的紧握住了他的手。
  “唉……”戴其乐在郁闷浑浊的空气中低声笑道:“这回慢慢熬吧,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了。”
  杜宝荫体力还好,倒是不在乎这个。刚才那警报声响彻之时,街上几乎没人,只有他和戴其乐二人疯跑——这真是把他吓着了!
  有了方才那境况做对比,他现在摩肩擦踵的挤在人群中,满心庆幸,也就不再感觉难熬了。
  
  这又是一场疲劳轰炸。
  防空洞是由一条隧道改建的,连通风口都没有,至于防火设施和电话通讯之流,更是想也别想;每隔几十米架着一盏油灯,便是洞中的光明来源了。又因隧道深陷地下,所以异常闷热潮湿,幸而戴其乐和杜宝荫来得晚,在洞口处站立,仰起头望向台阶上方的木制闸门,尚能看到几线阳光,心理上可以感觉爽朗痛快一些。
  杜宝荫在洞内站立了两三个小时,就觉着气息不畅,身体也疲倦,周身衣裳更是已被汗水打湿,想要喝口水,然而戴其乐身边皆是人,他们竟无法抬手打开帆布书包。
  几声闷雷般的爆炸声响彻上方,剧烈的冲击波将木制闸门震撼的摇动起来。洞内起了骚动,戴其乐所在的地势较高,回头一望,心中却是暗叫不妙——洞中那几点星星之火摇晃不定,内中深处一片漆黑,却是因为氧气不足,油灯自行灭了。
  戴其乐紧张起来,在人群中暗暗摇动了杜宝荫的手臂,又想要带着他往上方的石头台阶上走,然而前后左右都是人,哪有他行动的余地?
  终于,婴儿和孩童们开始嚎哭起来了。
  在这大祸临头的恐慌下,人潮自发的汹涌起来,呐喊着一起向洞口挤去。戴其乐早就防备着这一情况,此时就紧紧抓住杜宝荫,胡乱推搡着向前硬挤。
  他挤,旁边的千军万马也会挤。他和杜宝荫手拉着手,在波动的人山人海中身不由己。有几次他都要踏到通往上方洞口的台阶了,可是旁边一股大浪推过来,又把他冲击到了后方。
  这时是决不能后退的,后退就是死。他死死攥住杜宝荫的腕子,也顾不得许多了,拼出全力向前冲。前方有人一个不慎倒下去了,随即被踏上一万只脚,戴其乐在这炎热窒息的人间地狱中踩过前方弱者的尸首,挣扎着终于登上了石阶。
  然后,就无法再前进了。
  紧关着的木质闸门死死拦住了逃生者的道路。最前面的人被后方人潮挤压在闸门上,静等着自己骨骼断裂七窍流血。戴其乐一见此情此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却也没了主意。这时杜宝荫东倒西歪的紧贴着他站住了,在半窒息的痛苦中哭泣喊道:“老戴,怎么办啊?”
  戴其乐也是喘不上气。深吸一口气刚要回答,他忽见杜宝荫要向下倒,回头一看,就见一个半大孩子匍匐在地,正疯狂的要抱住杜宝荫的大腿爬起来,可杜宝荫站立不稳,对方若是起了身,他恐怕就要倒了!而与此同时,后方那成千上万人又进行了一次大冲击,大浪一般从后波及向前。
  戴其乐急了,猛然抬脚狠踩了那半大孩子的脑袋。忽听上方响起了巨大的断裂声音,他仰头一看,就见那木制闸门正在呈现断裂趋势。狂喜之下他刚要再向前冲锋,忽然有人在后方猛推了他一下,他一个踉跄跪下去,而在膝盖落地的那一瞬间,他扭身骤然揪住杜宝荫的领口腰带,竟是竭尽全力把人举了起来!
  随即他大喝一声,使出{zh1}的力量,把杜宝荫越过人头抛向了洞口!
  杜宝荫猝不及防,惊叫一声便落到了无数人的头顶上。木制闸门骤然破开,杜宝荫在空中虚抓了一下,然后就随着那江河破堤一般的人潮翻滚向下。
  在一路的撞击磕碰之中,他失去了知觉。
  
  半个小时后,杜宝荫苏醒了过来。
  他怔怔的坐起身,只觉得浑身疼痛,扭头环顾了四周,他下意识的唤了一声:“老戴?”
  下一秒,他忽然反应了过来!
  连滚带爬的站起来,他只见四周横七竖八的躺满了人,有的在xx,有的在发呆,有的则是不知死活。
  “老戴!”他爆发似的大喊一声,随即拔腿向那洞口跑去!
  
  活着逃出来的人,拦在洞口,不让杜宝荫往下跳。
  从洞口向下望去,那情景堪称是惨绝人寰,台阶上下已经堆满了尸体,挡住了后方人群求生的道路;而隧道深处的无数市民还在前赴后继的向前拥挤,哀号声在这密闭的空间中回荡,十八层地狱也不过如此。好心人知道杜宝荫如果是跳下去了,定然再难上来;而杜宝荫在旁人的阻拦下向内望去,就见黑压压的一片人头攒动,哪里还有戴其乐的影子?
  他能认出戴其乐,千万人之中也能立刻辨出对方的身影。戴其乐没有了,是真的没有了!
  在灭顶的恐慌与绝望中,杜宝荫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这样的惨境之下,戴其乐怎么可能还活?怎么可能还活?
  
  




人间

  入夜时分,空袭暂时停止了。
  隧道外,地面上,活人活成了幽灵,一个个失魂落魄茫然无措。一道闪电劈空而来,随即就是震天撼地的闷雷。
  洞中的狂呼惨叫还在持续着,几辆汽车载着城中高官过来查看情形,然而未等高官下车站稳,天际处再一次隐隐响起了飞机马达声中——日本飞机又来了!
  倾盆大雨之中,高官跳上汽车狂奔而走,隧道成了无人过问的人间地狱,防护团员们也不知所踪。生者们怔怔的站在洞口,在电闪雷鸣中无处可去,无计可施。
  
  好大的雨。
  杜宝荫站在这铺天盖地的大水中,身体无恙,灵魂死了。
  洞中一点光明也没有了,只有凄厉的呼喊还在继续。有年轻的声音撕心裂肺的怒吼:“xx日本帝国主义!xx日本帝国主义!”
  只有这两声,大概是耗尽了青年{zh1}的气力。
  时光滔滔流逝,转眼间雨停了,转眼间太阳出来了,转眼间,天地都安静了。
  
  有专门人员,下进隧道清理尸体。
  尸体被一具一具的抬出来,每一具都是面目青紫、五官扭曲,因为都是在窒息的痛苦中慢慢熬死的,所以身上衣衫凌乱,通体皮肤上皆是濒死痛苦时的抓痕。不过片刻的工夫,隧道口就是尸横满地了。
  杜宝荫跌跌撞撞的走在死人堆里,寻找戴其乐。
  他已经不知道了惊惧恐慌,单是木然的蹲下来,徒手扳过一具具尸体检视模样。天空中又飘起了小雨,不远处忽然有个小孩子哼了一声,然后慢慢坐了起来。
  这是个命大的,接了地气又沾了雨水,自己缓过了一口气。小孩子像个血葫芦似的环顾四周,忽然大哭起来,口中喊爸喊妈。
  杜宝荫漠然的蹲在他身边,又将一个青年男子扳了过来。青年男子双目圆睁,一嘴血沫子,是真死透了。
  小孩子哭的撕心裂肺,一只小手搭在腿上,手指头却是齐根没了三个。杜宝荫起身绕过他,向更远处的尸山走去。
  
  尸体太多了,简直无法让家人前来认领。于是有大卡车开过来,一车一车的将尸体运去了朝天门河边。杜宝荫站直身体望过去,就见尸体在卡车后斗中高高堆积,很多都是赤身露体的,不知道里面有没有戴其乐。
  他心里很恍惚,滚热而澎湃的液体就堵在他的心口处,让他迷迷茫茫的麻木不仁。一辆卡车发动起来,他下意识的拔腿便追,一边追一边在心里想:“它把老戴拉走了。”
  想到这里时,也没有痛不欲生,只是平静的这样想,平静的这样追。脚下的尸体将他绊的一个趔趄仆倒在地,他爬起来,不觉疼痛,自顾自的低下头,又开始认认真真的翻检周遭尸体。
  尸体源源不断的被人从隧道里清理出来,又一趟接一趟的被卡车运走。没人去管在尸山上游荡的杜宝荫,于是他就孤零零的四处徘徊。
  一个中年汉子,从死人堆里背出了他那断了气的老婆。经过杜宝荫面前时开口劝了一句,杜宝荫抬起头,迷迷糊糊的对人家微笑。
  然后他放出游移不定的目光,继续寻找戴其乐。
  没有戴其乐。
  
  杜宝荫找戴其乐,一找就是三天。
  他不渴不饿、不冷不热,不眠不休,身体轻飘飘的,心也是轻飘飘的。尸体{yt}比{yt}的少了起来,他游走在恶臭熏天的尸场上,偶然发现又有一辆卡车开走了,忽然一惊,疯了似的就要去追逐,心里想:“也许老戴就在上面!”
  然而跑了一段路后,他又不知不觉的把这件事忘怀了。
  他无所谓了时间与空间,也不哭泣悲恸,只是寻找戴其乐。抬尸人看他可怜,故意撵他,想让他离这里远一点,免得染上疫病。然而他是个微笑沉默的游魂,他存活在被戴其乐抛向洞口的那一刻,他还要去解救戴其乐。
  
  第四天,隧道口大致被清理出来了。
  有人过来拉扯杜宝荫,嘴里还说着劝慰的话,然而杜宝荫并不肯随他离去。双方纠缠了片刻,那人悻悻离去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拖着两条腿在那一片血迹斑斑的空场上来回走动。耳边隐隐约约响起了声音,依稀是有人在说话。他听不懂,也没在意,继续还要行进,忽然前方有了障碍,随即听到了两声雷。
  仿佛是有人拍打了他的面颊,但是其间仿佛隔了一层棉被,感觉十分迟钝柔软,很不真实。鼻血流过他那滚热的肌肤,他怔怔站着,也只是站着。
  于是杜绍章这回抡圆了手臂,一巴掌直接把他xx了!
  
  杜宝荫不肯走,挨打挨骂也不肯走。
  杜绍章的汽车夫挽起袖子戴了手套,拎着装有xxxx的压力喷壶走上来,对着杜宝荫从头到脚乱喷了一气。杜绍章自己用浸过xxxx的帕子擦了擦手,然后命令汽车夫把杜宝荫拎起来塞到汽车上去。
  xx肮脏的杜宝荫被杜绍章打晕了,抽搐不止的瘫在了后排座位上。而杜绍章已经得知他在死人堆里混了好几天,大概不会比腐尸干净许多,所以也不和他为伍,独自坐上了前方副驾驶座。
  
  “戴其乐已经死了!”杜绍章站在浴缸前,对着杜宝荫沉声说道:“这种情形,他不死才怪!”
  这里并不是杜绍章在城内的公馆——他那公馆屡遭xx,由二层变为一层,由一层变为平地。所以如今在城内活动时,他一直是借用朋友的一间空宅落脚。
  杜宝荫坐在浴缸里,面无表情。
  方才他又经过了一番更彻底的xx,杜绍章亲自动手,洗的又狠又细致,几乎搓掉了他一层油皮。肥皂水浸着几处伤口,丝丝缕缕的疼痛。
  不过三天的光阴而已,他已经消瘦成了一副伶伶仃仃的模样,然而也依旧是平静的,仿佛和这人间再无瓜葛。
  杜绍章把他从浴缸里拽出来,擦干身体推到床上去,又端来一碗加了糖的米粥,要喂他喝。
  杜宝荫听话的喝了两口米粥,忽然东张西望起来,口中轻声唤道:“老戴?”
  他转身溜下床去,一丝 不挂的,也不害羞了,迷迷茫茫的在房内来回走动。没走两步,双腿一软,“咕咚”一声跪在了木制地板上。
  他笑了,在最绝望的时候,他往往是笑,因为已经欲哭无泪。
  “唉……”他把双臂抱到胸前,因为自己始终是没能找到戴其乐,所以笑的含羞抱愧——没用啊,怎么就找不到老戴了呢?
  胸口那里暖烘烘的一拱一拱,也许是方才咽下的两口米粥在作祟。忽然一个忍不住,他战栗着咳嗽了一声。
  口鼻中一阵甜腥,鲜血星星点点的滴落到了他那苍白的大腿上。
  随即他大咳起来,边咳边呕,一口一口的吐出紫黑血块。杜绍章慌忙起身要去搀扶他,可是他在杜绍章的怀抱中瑟缩颤抖,胸臆间没了淤血的堵塞,反倒是渐渐清凉明白起来。
  喘息片刻后,他沉沉的垂下头去,终于落下了四天来的{dy}滴泪。
  
  




天上

  杜绍章将一盘米饭放到杜宝荫前方的桌面上,言简意赅的发出命令:“吃!”
  米饭上浇着牛肉罐头的汤汁,肉块旁又躺着几条翠绿蔬菜,堪称一盘又简单又丰盛的好伙食。杜宝荫拿起插在米饭上的钢勺子,舀了一口送进嘴里,机械的咀嚼着,尝不出滋味。
  
  杜绍章没想到杜宝荫会这样难过——当然,他知道十七弟和戴其乐感情好,不过杜宝荫先前和他的姨太太们,似乎也都情深义重过,{zh1}分开了,只见他如释重负,也并没有寻死觅活。
  他不忍心再去打骂杜宝荫了。
  将胳膊肘架在桌面上,他十指交叉,思忖着找出话题来,转移杜宝荫的注意力:“上个月我在香港,遇到了你那个奶哥哥——赵天栋,是不是?”
  杜宝荫现在听到这个名字,感觉恍如隔世,毫无触动。
  杜绍章继续说道:“我知道他先前的所作所为。一个反叛主子的家贼,人品一定卑劣之极。不过他对我万分恭维,我也就没有再提往事。他现在在香港开了一爿五金店,生活很过得去,听说你在重庆,他倒是关切的很,问东问西。”
  杜绍章留意看了杜宝荫一眼,忽然停止了长篇大论:“十七弟?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杜宝荫垂着头,眼神都直了。
  
  杜宝荫想到戴其乐被人践踏而死,当时一定痛苦之极,心脏就随之一抽一抽的疼,身体也僵在当地,一动都不能动了。
  他又想到戴其乐生前总是风光,可是死后连件囫囵衣裳都没有,和陌生人一起被埋在了异乡,黄泉路上可该怎么走?这时候,眼泪就掉了下来。
  他简直不能忍受独处的时光,可是杜绍章忽然又聒噪的让人不可忍受起来。夜里一个人躺在床上,他伸手往旁边摸,空空落落的,什么也摸不到。
  白天他坐在窗前的椅子上等待,等待戴其乐忽然出现,可是戴其乐从来不出现。
  他绝望起来,有时候想自己才二十四岁,还有那么漫长的一生要活——怎么活啊?这么漫长!
  这几天没有轰炸,杜绍章让他出去见见天日。他站在一棵树下,想树连动都动不得,却是安然无恙;戴其乐能跑能跳那样聪明,大难临头时,运气怎么会还不如一棵树?
  端起饭碗吃饭的时候,他想先前总是两个人对坐在一起吃的,现在只有自己一个人了。他真想再见戴其乐一面,哪怕下一秒是两个人一起死呢?
  戴其乐死不见尸,可处处都是戴其乐。
  杜宝荫闭上眼睛,能从空气中捕捉戴其乐的呼吸。
  他心如刀割,然而依旧平静。
  
  在防空洞惨案后的第十天晚上,杜绍章忽然在餐桌上说道:“十七弟,早上我收到了赵天栋的电报。他说重庆轰炸厉害,如果我们愿意迁去香港暂避一段时间的话,他可以帮忙安排一切。”
  杜宝荫抬头对他微笑。
  杜绍章无声的叹了一口气:“我想我们两个去香港住一阵子,也好。给你换个环境,你大概也能……”说到这里他毫无预兆的烦躁起来:“他算个什么东西?值得你这样为他要死要活吗?”
  杜宝荫微笑着回答:“九哥,谢谢你,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杜绍章一拍桌子:“我——”
  说出一个“我”字之后,他忽然又泄了气,声音也降低了许多:“你是个糊涂人,我不和你多讲,你听我的话就是了。”
  杜宝荫垂下眼帘,眼眶中含着一汪泪水。杜绍章方才那语气中蕴藏了些许温柔,这也能让他想起戴其乐。
  戴其乐对他是很温柔的,也常常让他“听话”。他的确是听话的,为什么不听呢?他几乎是有些崇拜戴其乐。
  杜宝荫终于是,受不了了。
  
  在晚饭后,杜宝荫对杜绍章说道:“九哥,我累了,想要早点休息。”
  杜绍章正坐在电话机前大打电话,听闻此言就向他一点头,又抬手捂住话筒,轻声嘱咐他道:“好好睡觉。”
  杜宝荫规规矩矩的答应一声,转身向楼上卧室走去。
  
  进入卧室之后,他轻手轻脚的锁上了房门。
  房内一片漆黑,别有一种温馨的封闭感。杜宝荫摸索着走到床边坐下,痛痛快快的长叹了一声。
  旧日的空气一点一点的回来了,没有世界大战,没有生离死别,他还是那个二十岁的杜十七爷,躲在天津老房子的卧室里,欠了xx四五万块,还不起,吓的要死。
  怎样想都是绝望,干脆把裤腰带拴在床柱上,学父亲的姨太太,一死了之——这里是黄铜大床,床柱更结实。手指系好那个活扣,他起身理了理衣裳,也没脱鞋,直接就躺上了床。
  把头伸进了腰带圈套里,他闭上眼睛仰卧下去,心里并不恐惧。
  因为他知道,知道自己一个翻身滚下去,戴其乐就会破门而入,是个救命的英雄,带着一身的光明与风。
  这六天难熬的有如六年、六十年。他等不及,要让这{yt}早些到来了!
  “唉……老戴。”他轻声自语道,然后毫不留恋的向床下一翻。
  “咕咚”一声响,他摔落在地,脖子上的皮带瞬间收紧了。头脑中瞬间升了温度,他并没有感到痛苦,眼前只是一片金光灿烂。
  随即“咣”的一声巨响,房门的确是开了。柔和的光明与温凉的风一拥而入,杜宝荫在恍惚中深感满意,甚至迷迷糊糊的微笑起来。
  然而情形很快就变得美中不足,在一片无边无际的轰鸣中,他忽然听到了一阵气吞山河的大骂——下一秒钟,大骂变成了惊呼:“十七弟?你——你要干什么?!”
  
  杜宝荫任凭杜绍章为自己解开了脖子上的皮带,沮丧的简直无力去呼吸。杜绍章拎着那条皮带,在阴暗的房间内一边来回踱步一边恶骂不止。
  杜绍章是经常骂人的,所以杜宝荫也不在乎,坐在地上静静倾听——听着听着,他忽然感觉到了不对劲儿。
  以手扶床站起来,他怯生生的问道:“九哥,你这是……在骂谁?”
  杜绍章仿佛是怒不可遏的样子,独角戏一样吼了个语无伦次,听到这里才厉声怒道:“我在骂谁?我骂的是那个死不了的戴其乐!”说完他用皮带狠狠抽了床头一下:“这混蛋现在正在院子里挺尸呢!”
  杜宝荫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老戴……没死……来了?”
  杜绍章在黯淡光线中看到了他那惊愕的模样,恨的抡起皮带就抽了他一下狠的:“你高兴了,是不是?好,好,你可以滚,你可以马上滚,滚了之后就别再来见我!你没有我这个九哥,我也没有你这个十七弟——”
  杜绍章这番话还未说完,就见杜宝荫一头冲出房门,咚咚的跑到楼下去了!
  




再不分开

  杜绍章说戴其乐是在院子里“挺尸”,这个形容还真是很确切。
  杜宝荫气喘吁吁跑出楼门,就见院内的青砖地面上摆着一副担架,担架上的人四仰八叉的躺着,两条腿被石膏绷带固定住,直直的伸了老长。两名衬衫短裤打扮的青年站在一旁,正是经常跟随戴其乐的伙计们。
  
  杜宝荫梦游似的停住了脚步,心里还是有些恍惚,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朝思暮想的太久了,所以做起了特别真切的美梦。
  试探着一步一步走向前方,他看到担架上的戴其乐扭过头来,对自己露出了一个兴高采烈的笑容:“傻子!”
  声音有些嘶哑,但是清清楚楚的。他对着杜宝荫伸出一只手,用胜利者的口吻大声呼唤:“傻子!”
  杜宝荫不为所动,慢慢的走到担架前,又慢慢的蹲了下来。
  睁大眼睛望向戴其乐,他伸手摸了摸对方的脸,又摸了摸对方的头发。他想抬手狠咬自己一口,如果疼,那就表明一切真实——可是又犹豫,怕这一口咬醒了美梦,戴其乐会瞬间在自己眼前消失。
  于是他屏住呼吸一言不发,单是深情凝望着戴其乐的眼睛,又把他的手紧紧握住,按到胸前。
  胸前忽然疼了一下,是戴其乐用手指用力拧了他一把:“傻子!不认得我了吗?”
  杜宝荫一屁股坐下去,顿时嚎啕大哭起来。
  全是真的!戴其乐真的还活着!
  
  戴其乐命大,当时在人潮中将要跪下的那一瞬间,前面有个失了足的倒霉蛋,先他一步摔倒在地,他跪在了人家的身上,总算是没有被后来者立刻践踏湮没。
  扒扯着前方众人挣扎起身,他一眼看到杜宝荫随着一股子人流从崩坏的闸门中滚出去了,心中登时安定了许多。眼看着前方尸首越堆越高,他知道不妙,仗着自己还有些许力气,他一脚踹倒前方一人,趁对方尚未倒地时,便奋力踩着这人的肩膀向上爬去。
  依他的本意,是要踩着人头跑到台阶上去。可是脚下不稳,并不能让他随心所欲。在几番惊险颠簸过后,他离出口台阶越来越远,{zh1}竟是翻翻滚滚的移动到了一处阴暗角落里去。他见那角落洞壁上伸出木制支架,吊着一盏已然熄灭了的油灯,便拼命向上一蹦,双手抓着支架爬了上去!
  在人潮最汹涌的一段时期里,他攀在支架上,勉勉强强算是逃过一劫;可是到了入夜之后,外界毫无救援,洞内的氧气又急剧减少,他在头晕脑胀之余力不能支,终于是手脚一松,掉了下来。
  这时他周围已经皆是尸首,活着的也都没了人样。他那上半身被夹在两具尸体之间,双腿无处可收,结果腿骨生生被人生生踩成几截。惨叫两声后,他眼前一黑,终于是失了知觉。
  
  他被当成尸体扔上了卡车,然后在雨中被卸到了朝天门河边。在污泥里躺了许久,他竟是起死回生了。
  被抓来抬尸的农夫发现了他,丝毫不惊讶,还给他灌了两口热水。然后运尸卡车在返回时,顺路就把他送去了医院。他当时头脑昏沉,随人摆布;等在医院休养了两天,恢复了神智后,这才东拉西扯的求人去打电话,想要先和家中伙计联系上,然后好去找杜宝荫——他相信杜宝荫没有死,就凭当时那个情况,只要能出去见了天日,那傻子再傻也死不了!
  医院里到处都是病号,医生护士都忙的脚不沾地,凭他求爷爷告奶奶,谁又有工夫去管他?而当初和他一起进城的那位汽车夫,因为动作缓慢,没能挤进隧道躲避空袭,逃过一劫,回到歌乐山后却又四处宣扬戴其乐和杜宝荫的死讯,不但导致戴家伙计们人心离散,甚至把刚从香港回来的杜绍章都惊动了!
  如此过了一个xx,戴其乐终于找到伙计,得以调换医院,享受高等xx,同时又四处派人去寻觅杜宝荫。
  杜宝荫没回家,他就怀疑这傻东西是被杜九给拐走了;然而去杜绍章公馆一瞧,又是只见废墟,不见活人。好容易在这天打听到了杜绍章在城内的新居地址,戴其乐再躺不住,让人把自己抬出医院,直挺挺的亲自出了门。
  
  戴其乐折了两条腿,元气大伤,审时度势的老实起来。杜绍章恨得对他大骂不止,他也不动怒,单是躺在地上望天。而杜绍章虽然厌恶他,可也没想要他的命,气哼哼的回了房,结果又发现杜宝荫在xx。
  杜绍章气的头疼,十分伤心,坐在沙发上呼哧呼哧喘气。而杜宝荫在院子里哭了一场,哭过也就算了。先前刻骨的哀伤了那么久,如今却是全然不提,好像一直天下太平,戴其乐也只是不慎断了腿——断了腿也没什么,养着就是了,反正伤不到性命。
  
  杜绍章让杜宝荫和戴其乐赶紧滚,有多远滚多远。
  杜宝荫擦净了脸上的涕泪,整理衣装站起身来,走到楼内连着给杜绍章鞠了好几个躬,真心诚意的感谢九哥照顾了自己这许多天。因为戴其乐明早就要躺在汽车里,回歌乐山进中央医院,所以他说城内危险,让九哥也跟着自己这一行共同进山。九哥听闻此言,当即一挥手:“滚蛋!”
  杜宝荫嗫嚅着站在他面前,还不肯走。杜绍章怒道:“我马上就要去香港了,那地方比哪里都太平,我用不着你们两个混账来担心我!你们还是自求多福吧!”
  杜宝荫喃喃的低声道:“哦……九哥,我也想去。”
  杜绍章心中一动,立刻抬眼望向他。
  杜宝荫又接着说道:“带着老戴去……”
  杜绍章又一挥手:“去你妈的!”
  杜宝荫后退一步,盯着地面轻声说道:“九哥……我知道你处处都是真心维护我……可是我和老戴……都四年了……感情……我当你是我的亲人……”
  他这种表达方式,句句都是欲言又止,一切尽在不言中,亏得杜绍章还能够xx理解。
  杜绍章也知道杜宝荫对自己满怀感恩、毫无怨言,而自己的心术说起来,其实倒也没有那么的端正。
  他记得自己好像是从二十出头时开始喜欢上十七弟的——十七弟那时候还小呢,他大年初一到六叔家拜年,一进门就听说十七弟在六叔那里挨了打。见过六叔六婶后,他去探望十七弟;十七弟委屈死了,钻进他怀里掉眼泪,又脱裤子给他看——屁股蛋儿让六叔用戒尺狠抽了好几下。
  小小的十七弟有种异样的稚嫩柔软,但是也发育了,并不小的过分,而且也还活泼,不知怎的后来会越来越呆,{zh1}竟是呆若木鸡。六婶在十七弟的衣裳上洒了一点法国香水,所以十七弟非常的芬芳,一丝男孩气息也没有。他攥住十七弟软软的手,心想这要是个女孩子该多好。如果这是个女孩子,那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带她私奔——堂兄妹,不能光明正大成亲的。
  
  杜绍章很少回顾往昔,回顾过后就感到一阵无力——这么愚蠢柔弱的十七弟,他都不能够制服掌握!
  不过心思缓缓的转圜了一圈,他忽然又生出了希望。毕竟来日方长,再说戴其乐的的确确是个恶棍,和十七弟根本就不是一路人。这两位能够天长地久?难!
  “去香港,也是可以的。”他转换了口风,用一种虚弱的语气淡淡说道:“让戴其乐自己去搞飞机票,我不能一起伺候你们两个!”
  杜宝荫郑重其事的又向他鞠了一躬,毫无风情的答道:“多谢九哥。”
  然后他扭头跑出去,又奔向了戴其乐。
  他再也不要离开戴其乐了!
  




小团圆

  杜宝荫站在床边,饶有兴味的为戴其乐梳理头发。梳着梳着,他忽然弯下腰去,一把抱住了对方。
  戴其乐扭过头,先在他脸亲了一口,然后斜过目光,瞄着他笑道:“傻宝贝儿!”
  杜宝荫和他耳鬓厮磨的亲昵磨蹭,又用手指撩起他的长发,一下接一下的吻他。戴其乐先是微笑着眼望前方,不做反应,后来忽然抓住杜宝荫的一只手,拉扯着往自己腿间按去。
  杜宝荫笑着要把手抽出来:“你连床都下不得了,还有这个心思?”
  戴其乐不肯放开:“你明知道我连床都下不得了,还左一口右一口亲个没完——别废话,你快给我上来!”
  
  杜宝荫把手□戴其乐的裤子里,攥住那铁硬的东西上下撸动。戴其乐腿上的石膏已经除掉了,然而依旧是不敢妄动。闭上眼睛享受了片刻,他忽然微微欠身,又抬手揽住了杜宝荫的脖子,用力向下搂去。
  双方嘴唇相贴,舌头立刻就打了架,互相吮吸的啧啧有声。杜宝荫那手很灵活的向后方探去,又仰头低声笑问道:“我就知道,你更喜欢我这样做。”
  手指抵住紧闭的入口,打着旋儿的xx。戴其乐蹙起眉头xx一声,随即把嘴唇凑到了杜宝荫耳边,毫不羞惭的笑道:“还不是你把我操成这样的?”
  这话就粗了,让杜宝荫隐隐红了脸。戴其乐看他害臊,很觉有趣,刚要再调笑两句,不想杜宝荫那手上的动作忽然深入激烈起来,让他骤然深吸一口气,“啊”的叫出了声。
  
  杜宝荫把戴其乐伺候的心满意足了,自己却是欲 火焚身。戴其乐很愿意为他纾解一番,可是他又不情愿这样快的解决问题,宁肯缠着对方哼哼唧唧。
  戴其乐知道他年纪还小,有些孩子心性,所以哄着他,逗着他,撩拨着他,看他骚头骚脑的满床乱滚乱爬,{zh1}还是要乖乖躺到自己的身边。
  
  在这年的十月份,杜绍章拿到了通行证,戴其乐也弄到了飞机票。
  盛国纲得知戴其乐要走,深感惋惜——惋惜的不是自己失去了这个朋友,他是替戴其乐惋惜那大好的生意形势。不过戴其乐对此事早有筹划,和盛国纲密谈一番,立刻又结成了新的联盟——从香港到重庆,多么好的生意线路呢!
  “你没经过那一场。”他对盛国纲诉苦:“我是怕了,这里就是摆下一座金山,也留不住我了!”
  盛国纲又问:“你是什么时候的飞机?我送你!”
  戴其乐一听这话,倒是很愿意——杜绍章现在是越来越有老太爷架子了,见着他就没有好话,而他看在杜宝荫的面子上,又不好全部骂回去,所以时常感到憋气窝火。去机场时自己这边的排场大一点,热闹一点,也好趁乱堵住杜绍章那张破嘴!等自己在香港安顿下来了,骂不死他!
  
  十月中旬,启程的日子到了。
  飞机是夜里的航班。而戴其乐等人为了保证时间充裕,所以在吃过午饭后便出了发。盛国纲果然找了许多场面人物,开着汽车浩浩荡荡前来为戴其乐送行,戴其乐自己打扮的油光水滑,虽然还坐着轮椅,然而洋洋自得,十分神气。
  及至抵达机场,一看时间,果然是提前了许多。戴其乐在许多阔人的簇拥下谈笑风生,旁人也知道他虽然是人走了,但是生意的触角仍然留在重庆,所以依然对他很是恭维;杜绍章经常往来香港重庆之间,说走就走,并没有惊动旁人,这时就显得十分落寞。他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当即力挽狂澜,以训诫十七弟为由,迅速撤离了那个欢声笑语的中心。
  “见到了赵天栋,也不要再提先前的事情了,没意思!”他神情严肃的教导杜宝荫:“社会上的规矩就是这样的,我告诉你……”
  杜宝荫连连点头,虚心答应着,其实也没打算去和赵天栋算旧账。事实上,他心里几乎是有些感激赵天栋——如果赵天栋不偷走那四万块钱,他也不至于沦落到要xx的地步,更不会那么快就和戴其乐相知相好起来。
  杜绍章长篇大论的向他讲述社会学问,因为迟迟没有飞机的消息,所以讲的滔滔不绝,一发不可收拾。后来两个人单独坐在等待室的长椅上,杜绍章握住了他的一只手,轻轻揉搓不肯放开。杜宝荫有些窘迫,但也不大在乎——反正他和这位九哥,是什么狎昵事情都做过的。
  
  入夜之后,也就到了登机时间。杜绍章摒弃前嫌,和杜宝荫共同将戴其乐推进登机通道。戴其乐这时还在扭头向他的那几个大伙计喊话,又对着朋友们挥手告别。杜绍章实在是看他忙的可恨,于是一把推开十七弟,推着戴其乐向前快走,大步流星的就不见了踪影。
  杜宝荫拎着随身的皮箱,跑跑跳跳的追逐而上。
  一会儿登机的时候,他还要和九哥协力合作,把戴其乐搬运上去——希望九哥在飞机上可以安静一些,戴其乐已经是很忍让了,万一九哥喋喋不休的真惹急了他,两人在飞机上再对吵起来,那可是丢人现眼——戴其乐说话那么野,一旦污言秽语起来,九哥定然不是对手!
  杜宝荫是个爱和平的人,在这新生活的最开端,大家当然是一团和气比较好。
  
  如杜宝荫所愿,戴其乐和杜绍章在飞机上和平共处,并没有翻脸。短暂旅程过后,飞机在香港平稳着陆,太平无事,一切安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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