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德(五)——荒烈_檐外、侑雨

1
   一个平淡陈旧的早晨。
当池海翔走进教室的时候,声音在瞬间被抽得一干二净。捧着课本懒洋洋的读着单词的同学在愣了两秒钟后,缓缓地把书放了下来。在课桌下偷偷吃着早饭的男生刚咬了一口蛋饼也在骤然的安静里缓缓抬起头。他使劲咀嚼,而嘴里的蛋饼却似乎很难咽下去。不只是谁发出了一声怪笑,但那声怪笑在一片惨寂里显得孤立无援,并没人去应和。
站在台上领读的滕汐也纳闷的回过头。
   池海翔拎着书包站在教室门口,然后低下头面无表情地走到自己的座位上。
当他刚坐下,班里在骤然间炸开了锅。
纪澜的身体渐渐僵硬起来,她侧过头,然后紧紧地咬住了嘴唇。
继海翔的脸色有些苍白。他前额的刘海已经很短,并不宽阔的额头露了出来。他的眉毛被剃得精光,整张脸像恐怖的白面具一样。他若无其事的从书包里拿出课本放到桌子上。冬日冰冷的日光穿过窗户投射到他身上,留下一个与世隔绝的黑影。

   这是一个平角镜头。窗外的阳光铺满了一半的教室。但不管是在哪个角落,都充满着惊讶,疑惑,嘲笑,装腔作势。镜头渐渐摇晃起来,画面渐渐模糊。但在模糊的人影中,却有那么一个点,仿佛是静止般。
纪澜一声不吭的坐在位子上。手指紧紧地抓着胳膊,指甲越嵌越深,就要抓出鲜红的xx来了。

2
   下午6点,是地铁站的高峰。
地铁站里人来人往,人们像蚂蚁一样穿梭在地下潮湿寒冷的蚁穴里。纪澜和池海翔穿梭在人群里。池海翔低着头,宽大的校服有些遮掩住他身体的缺陷,但他还是畏畏缩缩得跟在纪澜后面。
地铁站里有很多地下小店铺。时常会看到很多装扮非主流的女生咋呼呼的在里面挑选着廉价的化妆品和冒牌的耳钉首饰。池海翔站在店门口,纪澜走进其中一件印着韩文的店铺,装扮得花枝招展的店员马上迎了上来。
   “呀,小姑娘哪所中学的啊?”
   纪澜懒得和她废话,直截了当地说:“眉笔有吗?”
   “有呀有呀。”店员马上从后面捧出一个盒子,然后掀开说,“这支三十五块......那种是韩国进口的,稍微贵一点......还有这支,颜色是最浓的......”
   纪澜皱了皱眉头,然后问:“{zpy}的是哪种?”
   “{zpy}的?”店员小姐愣了一下,然后冷冷得说,“那支金色盖子的,事物快。”
   “好,我要这支。”
   店员小姐冷冰冰的收过钱。当纪澜离开的时候,她还在背后轻轻的嘀咕了一句,但周围太嘈杂,纪澜没有听清楚,她也懒得去听清楚。

   刷卡进站。人群蜂拥而至。
地铁站里传来了温柔的女声:“开往临平方向的地铁即将进站,请乘客们退到黄线后面......”
地铁打着强烈的灯光呼啸而过,呼啸而过的大风吹乱了乘客们的头发。
纪澜和池海翔走进地铁的{zh1}一节车厢。她从口袋里掏出眉笔,然后去拉池海翔的衣服。海翔蹲下身子,他不说话,但神情像是在求饶。纪澜强忍着眼眶里滚烫的泪水,一个用力把海翔拉了过来。然后,拿出眉笔,轻轻的在海翔眉毛被剃光的地方小心的涂抹着。海翔想转头,但他看到纪澜的眼神,便微微低下了头。

   地铁在黑暗中进行着。
   车厢里,轰隆隆般的,像心脏般有规律的震动。轨道碾过的声音。洞穴里的风声。报站声。扰乱电波的赫兹声。
人们被围困在这些声音当中,他们就像困兽一样,永远也逃不出那些密密麻麻交织在城市上空的电波。
纪澜对着玻璃门,但这被瞬间的光明掠过的黑洞。海翔站在一旁,轻轻的用手碰了碰眉毛,手指上一片乌黑。

   其实纪澜并不清楚海翔此刻的心情。
   他现在的心情不是愧疚。而是,害怕。

3
   十七岁的池海翔。这个城市对于他来说,其实并没有概念。
   他存在于另一个城市里,那个由他最崇拜的画家达缇特所编制出来的世界里。
   在半梦半醒的黑夜里,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在学校受尽欺凌和孤立的男孩,在属于一个人的黑夜里,他一定也是孤独和痛苦的吧。作为电影的编剧,我是不是应该给他这样的镜头呢?
   ———他孤立的报膝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窗外的城市闪烁得像海面上的夜船,夜光沿着窗台倾洒出一个不算规则的弧度。窗外那个喧嚣的世界与他无关。他走到窗台边,月光投下他畸形的影子。
只可惜,我永远不会了解池海翔。

   在夜与城市的反面,有着另一个隐秘的世界,只属于池海翔一个人的世界。就像达缇特画册的首页诗。
   ———在我的世界里,只存在两样东西。
   ———墓地和海洋。
   ———墓地里没有尸骨,里面埋葬着这个城市人们的灵魂,他们的梦想。
   ———我在海洋里种花,在冬天采摘。
   ———我把死亡播撒在海洋深处。
   ———我在海洋深处嘲笑他们已经死去的灵魂与血。

   当他一个人的时候,他感觉自己能飞起来,飞到地铁里,飞到高楼顶部,然后在上面撒一泡尿,浇灭底下人们歇斯底里的欲望。他的身体里能飞出满天的萤火虫,他的弟弟就安详的在荧光之中沉睡者。
整个世界的主角。池海翔,还有他腹中的“弟弟”。他们在达缇特的画里相逢。
你说,当两个人的存在就能代替一座城市。当感觉其他的一切都是多余的。这种依赖,是不是就是“幸福”。

   然而,当有其他人闯入了这个世界,这一切会不会就此改变。
   纪澜的存在于介入,{dy}次让池海翔感觉到了危机。
   那种危机感,比死亡更可怕。

4
   晚自修结束后,天下起了蒙蒙细雨。
   山岚在教学楼前打开雨伞,然后捧着讲义夹走到学校旁边的公交车站牌下。学生们也三三两两的大呼小叫着走出学校。在模糊的雨雾里,山岚看到了季岸修长挺拔的身影。他并没有打伞,而是双手插在口袋里低着头往前走,身边的吵闹和喧嚣仿佛都与他无关。
    然而,不知道是从哪里窜出来的三个穿朋克的男人挡住了季岸的去路。
   其中的一个叼着香烟,对着季岸说着什么,但周围太吵闹,山岚并没有听清楚。季岸好像并没有理会那三个男人,继续低下头往前走。其中的一个男人猛地在后面搭住季岸的肩,季岸险些跌倒。
   其中的一个男人似乎对季岸说了些什么,然后季岸就尾随在后面和他们走了。山岚觉得事态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她悄悄的跟在了他们的后面。

   体育场里学校其实并不远。但两边迥然不同的灯光与喧嚣像是两个世界。
   季岸跟在几个朋克男后面走进了其中招牌{zd0}的夜点。山岚抬头看了看周围的荧光灯,感觉有一点莫名的害怕。但她还是皱了皱眉头推开了不锈钢门。
   周围是震耳欲聋的DJ摇滚。混乱的人群中,她隐约看到了季岸的身影,她朝那个身影走了过去。
   季岸站在人群中,结果旁人地给他的酒,然后硬生生地往嘴里灌。

   暗黑森林里有发荧光的沼泽,每一个陷进去的兔子都那么心甘情愿。
而季岸却是,里面那只最无力,也最顺从的兔子。泥泽渐渐淹没到了头部,再一点,它就沉下去了,它就会失去知觉。
   然而却在即将被淹没的那一瞬间,那只已经麻木的兔子被人从沼泽里硬生生的拉了上来。

   ———你为什么还要给我希望。
   ———谢谢你,给我......希望。

5
   “他们为什么要给你灌酒?”山岚用蘸着红xx的棉棒擦着季岸的额头。
   季岸微微皱起了眉头,紧闭着嘴唇不说话。
   “你为什么要去那种地方?!”
   “我早就和你说了......不管你的事。”季岸的语气依旧冷漠。
   山岸被过身整理医药盒,叹了一口气:“你回家吧。”
   季岸抓起书包和外套站起身默不作声的准备离开。正当走到门口的时候,他隐隐约约听到了山岚的声音。
   “你是不是有什么秘密?”
   客厅里没有开灯,季岸站在黑暗处,他转过身,看到背着台灯光线站着的山岚,谁都看不清谁的表情。

   季岸走回了房间,依旧是面无表情地走到写字台上,打开了医药盒。
   “你要干什么?”山岚疑惑的问。然后她看到季岸转过身,用手卷起了她的袖子,用蘸着xx水的棉花棒轻轻擦拭着。伤口隐约着发疼,山岚忍不住抽动着手。
   “别动......”季岸轻轻地说。

   男声低着头擦拭着伤口,瘦长背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很温柔。
   他的睫毛非常长,给人一种要落泪的错觉。

6
   学校的钟楼“咚———咚———”地响了12下,中午12点。
   两针合并,在阳光的折射下,像一把锋利的xx。
   山岚揉了揉眼睛,然后整理好学生的练习本,走出了办公室。
   她走进女厕所,厕所里很安静,并没有人。她随意走进了一间隔间,然后扣好了隔间的门。正当她坐在了马桶上,她就听到了隔间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跑步声。当她还没有缓过神来的时候,隔间的门就发出了撞击声,她赶紧穿好裤子,却发现隔间怎么也打不开。
   “谁?!你们把门堵住干什么!?”
   门外的一群涂满五颜六色指甲油的女生们发出一阵哄笑。她们用拖把堵住隔间的门,其中的一个女生踩在椅子上,“快,把水桶地给我!”

   “哗啦———”一盆冰冷的自来水从山岚的头上浇了下来。
而隔间外的哄笑声比山岚的尖叫声还刺耳。一群女生用脚踢开拖把然后“呼啦”一下跑出了厕所。山岚愤怒的踢开了隔间的门,厕所里很安静,她浑身湿透,冰冷的水从发梢上一直往下滴,她浑身打着哆嗦,抛出女厕所。
走廊上来来往往着好多学生,他们疑惑的看到一个浑身湿透的女老师,她狼狈的走在走廊上。还有学生从教室里探出头来,用惊讶的口气大惊小怪的叫喊着:“呀!他怎么回事呀。”然而在走廊的末尾,阳光的尽头,缪莹站在那里,看着狼狈的山岚,嘴上扬起了一丝不经意的微笑。
   然而渐渐的,她的表情凝固住了。

   ———那只渐渐陷入沼泽的兔子,其实是我。
   ———而你,就是把我拉出来的那个人,骄傲的猎人。

7
   尽管已经是第二天,但事情依旧传得沸沸扬扬。
   “哟,你是没看到哦,那个帅哥啪的一下就抓住了小山的手......”女生们装腔作势的比划着。
   “难道......他们有一腿?!”
   “呀!你不要吓人了!老师和学生,怎么可能哦!”
   “是E班的季岸么?好帅的呀!”
   “是呀,属于很冷模型的帅哥。”
   “据说他......”
   话题又被花痴的女生扯到另一个方向去了。

   办公室里,年纪主任皱着眉头数落着山岚。
   “昨天旷课三节,这周的课很满,你让教导处怎样补?!”
“和自己的学生失踪{yt},传出去,学生会怎么想?!”
“不是已经传出去了么......”不知道谁在旁边小声嘀咕了一句。
站在年级主任面前的山岚,一直是沉默的低着头,不发一语。她不想让年级主任和办公室里所有的老师知道自己被学生搞恶作剧,自己被一盆冰冷的自来水淋得浑身发抖,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因为腿抽筋险些从楼梯上跌了下去,不想让他们知道,是一个男生,紧紧地抓住了她,然后送她出学校打车,陪她回家。她不想让别人产生半点误会,原本脆弱而不切实际的流言,对于山岚来说,她没有任何抵抗力,她可以轻而易举的被那些流言给杀死,然后xx万段。

    ———狼狈的山岚猛然感觉到腿抽筋,她疼得几乎要跌倒在地上,季岸恰巧经过。山岚脸色苍白,她紧紧咬着嘴唇,微低着头,对着季岸冷漠的脸抽动着嘴唇。
   “救救我,救我......”
   季岸皱了皱眉头,然后紧紧地抓住山岚的手。
    事情就是这样简单。
   然而在简单的背后,却隐藏着危机和惊喜。像一片明亮的新天地,他们走了进去,都没有意识到不远处发着腐臭的沼泽。

   阴天,在没有开灯的房间里,气氛显得格外阴沉。
   季岸坐在客厅里,房间里的山岚换好衣服,满脸苍白的走出房间。她看到坐在沙发上的季岸,犹豫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要喝点什么?”
   而季岸并没有答应她,拿着相框问山岚:“这个......男人是谁?”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神色紧张,说话也哆哆嗦嗦起来。
   相框里的山岚和一个带着厚眼睛,表情有些木讷的男人站在一起。
   “应该算是未婚夫。”山岚背着季岸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他不知道季岸此时的表情。
   “都是父母安排的,我们的第三次见面就定下了婚期,没有所谓的爱情,其实,我也不需要什么爱情......也没有能力去追求爱情。”山岚自嘲道。
   “你......爱他么?”
   “我们几乎是陌生人,你会爱上一个与你的生活没有任何交集的人吗?”山岚转过身。

   季岸走上前,紧紧的抱住山岚,然后说:“我会。”
   山岚愣了一秒后,惊慌的想挣开季岸的怀抱。
   而季岸却缓缓闭上了眼睛,他微微皱着眉头,他微微抽动着嘴唇,像是在唱一支无声的歌。

8.

   镜头又回到了课堂。

   美术课是高中课程里最无关紧要的课程之一。

   才刚刚上课,同学们就开始忙活起了自己的“私活”。几个戴着眼镜片的女生开始拿出数学习题。围坐在一起的几个染着不同颜色手指甲的女生开始翻阅八卦杂志,还故意大声地发出笑声。男生们跷着腿打着WILL。只有少和个同学在画纸上涂抹着。

   他无奈地在教室里走着,他也清楚美术课在其他升学课程里的地位,所以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当他走到角落处,一个男生的座位时,他停住了。

   那个男生低着头,在熟练地描摹着。他的画,线条流畅,笔法熟练。

   吴晗好奇地伸出手想去拿他画的画。

   而男生却紧张地“嗽”的一声址开画纸塞进抽屉里,眼神里满是猜忌和恐慌。

   吴晗惊讶地杵在一旁。旁边的男生漫不经心地说道:“老师,怪物的脾气当然古怪啦。”

   吴晗去毫不理会,他的脑海里浮现的,依然是刚才看到的笔画。

   “同学,把你画的给我看看好吗?”

    男生低着头。黑框眼镜滑到鼻梁。

   “同学?”吴晗俯下身。

   男生这才打开抽屉。吴晗好奇地凑上前去,一本画册放在书本的最上面。他好奇地把那本画册拿出来。

   打开。里面的画让他惊讶。

   笔法娴熟,根本不像是一个新手的作品。而且想象力丰富,所描绘图案绝非纯粹的临摹之作。那些线条诡异的钢笔画,分明就是有生命的。又或者,那已经不是画,而是一个故事,一个秘密。

   “同学,你能到美术班来吗?我觉得你很有天赋。”吴晗激动地说。

   而与他激动的神情相反的,是海翔那张紧张恐惧的脸。

   “这不是我画的……”海翔用力夺过吴晗手中的画册。

   不高的额头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像是锋利刀片上凝结的水汽。

9.

   教学楼的顶楼。时间是中午。

   纪澜推开顶楼的铁门。铁门上装模作样地挂着一把大锁,去有好多学生上当,以为关着门不能上天台。

   池海翔坐在栏杆前,他看到纪澜推门进来,有些惊讶,但没有站起来,而是又低下了头。

   “你每天都在这里吃便当,是吗?”纪澜缓缓走近。

   海翔靠在栏杆上不说话 。

“你那么喜欢画画,为什么不去美术班呢?”

   “你确实画的很好。”纪澜扶着栏杆,把身体撑起来。

   “你依旧喜欢达缇特,是吗?”

    “……当然。”

   “但为什么不能像他那样?!”

   “为什么呢?!”纪澜蹲下身来扯过海翔的衣领。海翔惊慌地向后靠着,生锈的栏杆发出轻微的晃动声。操场上一片喧嚣。明晃晃的天空中有飞鸟降落到顶楼的水箱上。

   “其实根本不存在达缇特。那些画的作者,都是像自己。”

“啊……”

   “还要继续隐瞒下去吗?”纪澜吸了一口冷气。

   “你……在乱说什么?!”海翔的眼神xx惊慌。

   但马上,他低下头,轻蔑地笑了一声:“没错,就算是达缇特,那又能怎么样?”

   “你可以去画画!你可以当画家!”

   “别傻了,不可能的。”海翔站起身,用手抓住已经后锈的栏杆。

   “为什么?!”

   “因为,我是一个怪物,没有人理会的怪物……”

   午后的阳光像空气一样慵懒。少年们背着阳光,没有人能看清他们脸上的表情。

   秘密支离破碎,像刀片一样散落一地。

10.

   我是一个怪物。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这个城市每一个人的眼镜都是一面镜子,让我渐渐看清了自己有多畸形。

   他们讥讽着我的身体、我的话语、我的行为,我的所能都是他俩无笑的对像。我不说“凭什么”,也不会说“请你们不要这样”,因为,我本身就是一个怪物。对,一个天生让我取笑和折磨的怪物。

   然而,上帝又为什么要派人来给我希望。

   纪澜xx了我的秘密,天知道我有多恐慌。我多希望她马上消失在这个城市,她的存在,对于我来说,就是一个危机。总有{yt},我会无处可逃。

   我害怕加回忆纪澜那天的表情。

   她竟然说我可以成为画家。天哪,画家……

   但为什么,我竟然有了那种心潮湃的感觉,就像,我想去保护我弟弟的那种沸腾的感觉。

   最终,我还是答应了纪澜进美术班学习。纪澜,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你呢?

   但你知道了我太多的秘密。

我答应了你的承诺。你——必须付出的代价。

11.

   有好多人都说梦境和现实是相反的。那为什么,我们总是会因为对现实的担忧和恐惧而陷入残酷的梦境之中呢。其实最残酷的是,当我们在梦中身处险境,我们根本不会狠狠地掐自己,然后告诉自己,这是梦,我们深陷在逆境中永远也醒不过来。而当我们在现实中,遇到坏事地,我们总是安慰自己,说不定这一切都是梦,说不定我还在做梦。这样我们或许会过好些。

   那么,现实和梦境,空间哪一个更残酷哟。

   在滕汐没有梦境地睡眠里,她再一次因为胸腔里的空如其来的息感而艰难的坐起来。

她用手紧紧地捂着胸口,靠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恢复过来。房间里没有开灯。屋外一片寂静,对面的公寓闪着寥寥灯光。忽然,她仿佛看到隐隐约约的光点在星外的天空中闪动。她好奇地爬下床,穿着睡衣,踩着毛绒拖鞋走到了窗台边。

   是雪。这个南方城市的{dy}场雪。

   小雪无声无息,只有通过窗口的灯光才能辨认出。滕汐从高楼往下看,公寓里的路灯投射出一大片雪影。雪花在昏黄的光影中缓缓降落。那个场景,像深冬北欧城市的一角。

   然后她衣中掏出手机。给烟焰发了一条短信。

当信息发送成功,烟焰邪邪的笑脸在屏幕上消失了。

   滕汐合上手机,窗外的光影投射在她的右脸上。

   而她的左埋藏在黑暗里,显得越来越悲伤。

   南方的深冬之雪也孤独临在那幢如蜂巢般庞大拥挤的经济适用房里。

   环形旋转而上的楼梯口,一个灯泡“啪啦啪啦”地跳亲着微弱昏黄的灯光。终于,轻轻地“啪”的一声爆灭了。

镜头顺着漆黑一片的楼道一直向前,终不求有功走廊口出现了一小块昏蝉暗的光晕。

   充满的光晕杂点的镜头模糊地记录着这样的景象:堆放在走廊上的废弃易易拉罐、腐烂的垃圾煤饼炉、贴在墙上的过期黄色日历、无证诊所的广告……空气里弥漫着阴冷的潮湿,还有垃圾的腐臭。那种环境令人大厌恶,每一寸的空气仿佛都在瞬间变质,就是这样生机勃勃。

   其中的一间狭小的房间里,陈丽芬还没有睡觉,她披着外套,用手撑着头对着桌面上一大的招聘广告发愁。纪澜这个学期马上就要结束了,而下个学期的学费都还没有着落。现在工作的薪水仅够维持一个月的开销,根本不会剩下什么钱来。

   她叹了一口气,决定明天再去人才市场碰碰运气。然后她走到客厅里,轻轻地打开了纪澜的房门。纪澜安静地侧着身熟睡着。然后在好门轻轻离开。

   躺在床上的纪澜缓缓睁开泪水蒙胧的眼睛。她的脑中反复回想着今天傍晚的情景。

   妈妈像发疯般地撕扯着她的头发,“我让你去找他!看你下次还敢不敢去找纪伟明!”

   纪澜咬咬着嘴不说话,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我拼了命的赚钱养你,斧胳膊居然还往那边拐……”

   “你个小白眼狼有没有良心啊!”

   “你怎么那么贱啊!贱啊!”

   头皮被斯扯得发麻。纪澜痛得满脸通红,但她没有反抗。她一只护着头发,另一只手紧紧压着校服裤的右口袋。

   ——爸爸塞给她的二百块钱就在口袋

12.

   镜头穿梭在从新街口灯火辉煌的大街上,屏幕充斥着模糊但又刺激的光线。
   德基大厦的电梯缓缓在笔直的隧道里上升,电梯门在十七层缓缓打开。
   顺着光线不太明亮的走廊走,尽头便是跆拳道训练中心而此时已经是深夜,走廊上只有依稀几盏路灯还发着光亮。宽敞的训练房里,只有一个少年的身影在用力地晃动着。
  
   高强度的基本功练习后,烟焰气喘吁吁地躺倒在地板上。手机屏幕上不时闪动着荧光,他站起身,拿过数在背包上的手机,是一条短信
   他看着屏幕,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但脸上又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如果你死定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所以,公主殿下,请您千万不能死呀!”
   他笑着给滕汐回了这条信息,但不知怎么了,发送了两遍都是失败。他双按了发送键,小沙漏转了好几圈才终于发送成功。而此时的烟焰,并不知道危机的存在,他的脸上依旧焕发着像汗水一样光亮的幸福。
   就像面对即将来临的市跆拳道大赛,他并不知道这个过程有多艰辛和坎坷,他始终充满着信心和希望。
   而给他信心和希望的,并不是比赛的{gj},而是{gj}后面尾随的一小串数字。
   ——奖金,五万元。
   虽然不是一笔特别的大的数目,但足以渡过爸爸的难关。一向脾气急躁,性格火辣的妈妈心平气行与医院方面周旋,只是不知道还能撑多久。房东每天来催,不过是一个月六百块的房租,架势去比催几万块的医药费还大。但妈妈每次都和房东对骂,还操着拖把叫嚣“老娘就是赖着不走,你又能怎么样?!”若是往常,在房间里的烟焰听到的都是会暗暗窃笑的,甚至会拉开脏脏的窗帘,观看这场免费的好戏。
   但是自从爸爸因为车祸住进医院,至今昏迷不醒,需要大笔钱动手术后,每次看到妈妈这样和房东对骂,烟焰都在光线昏暗的房间里咬着嘴唇,他强忍着不让自己流泪。
   他努力争取到了原本不属于自己的参赛资格。
   除了林森,没有人会知道或者相信——xx倒下与屈服的战士,跪在教练的面前,含着恨的泪,恳求教练给他参赛的机会。
   而林森,他也给自己下了一个赌注。就像{dy}次看到烟焰的练习,他就相信,不管是倒了一个怎样的境地,他都会走出来。不管是哪一场赌注,烟焰都会赢。只是{zh1},他一定伤痕累累。

13.

      然而对于山岚来说,赌注才刚刚开始,她就已经陷入绝境之中。
      凌晨3点,她突然从噩梦中惊醒。她扭亮台灯,然后跌跌撞撞地走到卫生间里,用冷水洗澡。
      冰冷的水从头一直冲到脚跟,她冻得浑身哆嗦。
      她像一个精神错乱的人一样死死地抓着自己的头发。
  
   “我想我一这下是疯了,竟然和自己的学生接吻……”
   “对,一定是疯了。”

   那个可怕的梦境里,是在上数学课,她在黑板上抄好习题,当她转过身,发现台下的学生低着头,她喊着让同学抬起头看黑板上的习题,可没有人听她的话。但不知道是哪里发出了骇人的笑声,同学们一个个都缓缓抬起头,但一张张却都是没有五官的脸,唯独季岸那张精致的脸庞依旧五官分明。她惊慌地冲下课桌,拉着季岸想冲出教室,可一瞬间,那张沉默但英俊的脸庞也像被融化般变成了一张没有五官的白脸。
   梦境里充斥着骇人的笑声。
   季岸冰冷的手仿佛是这场悲剧的暗示与前兆。

14.

   银色的月光倾洒在这个城市的中央公园里。
   季岸含着泪,咬着嘴唇,艰难地对着山岚说:“为什么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
   山岚别过脸,倒吸了一口气:“你是学生,我是你的老师,我们的关系——只能这样。”
   “不会!也不可能!从看你的{dy}眼起,我就知道,我喜欢上你了,你的神情和我一样,充满着对这个世界的绝望,别人看不出来,可我一看就知道!”
   山岚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手紧紧攥着拎包,越攥越紧。脸上的泪光在月光下像一片片泛着涟漪的湖泊。
   ——有能。不能。不能。
   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山岚的山谷里呐喊着,但那个声音越来越弱。奔腾的河流里看不见有人在里面挣扎。

   “我走了。”季岸强忍着眼泪对山岚说。
   然而山岚的手却从后面紧紧地抱住了季岸。
   “要走!我和你一起走!”

                        

   城市在某一刻变得xx安静,嗖嗖的风声像是叹息。

15.

      周日上午的学校空空荡荡。没有课程,返校的学生也还没有来。所以,这大概是一周里学校最安静的时候了。
    走廊上教室里都没有人。所有的一切,连同那些罪孽和秘密都好像消失在了星期日的早晨。
      而清晨的阳光照进池海翔眼睛里的时候,他还是因为微微的刺痛感皱着眉头微眯了起了眼睛。
     害怕光,憎恨光,憎恨光线一切地真实和缺陷和陷暴露无遗。
     害怕别人窥探到自己的秘密。可后来却发现,那些秘密连自己都会惧怕。

   然而当教学楼里所胡的班级的门都紧闭的时候,美术教室里传出了“沙沙”的铅笔摩擦声。少年们在周日早晨就开始了素描练习。十多个美术生从不同的角度对着石膏体聚精会神地练习着。吴晗穿梭在画架之间巡视指导着。
   “阴暗面的线条不够细,用橡皮进行模糊处理!”
   “头像比例xx不对!撒纸重画!”
   “你到底有没有在专心画啊?”
   吴晗边指导边叹气着。
   这个时候,窗户外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同学们都不由得朝教室外看去。
   一个瘦小的男生,有些胆怯地站在窗外。他低着头本身就很长的刘海遮住了眼睛。
   “池海翔?!”吴晗的语气有些激动。
   “你还是来了……”吴晗欣慰地说道。
   “嗯……我来了,老师。”男生低着头走一了门口。
   教室里顿时激烈地讨论了起来。他们在说些什么池海翔听得并不清楚,但那些嘲讽的,惊讶的,不屑的,幸灾乐祸的语气却一针一针地扎进池海翔的耳朵里。

   “同学们,这是美术班的新同学,他叫池海翔。”吴晗兴奋地介绍着。
   “我们都知道他啦。”女生抬起涂满指甲的手。
   “不就是那个怪胎吗?他也能画画啊。”一个平头男生装作惊讶的语气问道。
   “他来做什么啊。”
   “一个废物而已。”到处是嘲讽不屑的话语。

   废物。

   吴晗看着站在门前孤立海翔,他的身子微微颤抖着,脸已经通红。刚想说些什么,他突然拽着画筒朝着走廊跑去,大概是因为身体的畸形,他跑起来踉踉跄跄,像是随时会跌倒。
   “海翔同学……”吴晗失望地冲到教室门口。
   海翔弱小的身影颤抖地消失在了走廊口。

   ——原谅我,纪澜,我还是没能走到那一步。
   ——因为,我不仅是一个怪物。还是一个,废物。

16.

   城市的另一个角落。
   房门外是“砰砰砰”的撞门声。
   而没有开灯的房间里,一个满头杂乱卷发的女人,压着声音颤抖地 说:“莹莹……好像有人……莹莹……”
   门外是三个穿着黑衣的男人,边用手撞着门,还骂着:“老子知道你们在里面!今天要是再不给那六万块钱!我们就撞烂你家的门!!”
   卷发女人的双手在前面晃动着,她的眼睛在五年前就瞎了,但家用的环境对她来说仍是非常熟悉。她战战兢兢地走到门口,缓缓地伸出颤抖的手,想去打开房门。突然,缪莹从后面蹿出来,紧紧的抓住了她颤抖的双手。
   “不要……”缪莹压低声音说,“我们没有钱,打开门……只有一死路一条。”
   所有的声音在那一瞬间都好像凝固了。牙齿紧紧咬着嘴唇,慢慢渗出了血来。

   然而在市体育馆,气氛同样紧张。
   即将开始的,是全市跆拳道大赛的决赛。纪澜兴奋地拉着腾汐的手:“看!烟焰在那里!他马上要上场了!好帅啊!”而腾汐,只是淡淡地微笑。
   “请现场安静一下,下面有请决赛选手入场,来自曙光高中的烟焰和市少体校的熊林!”主持人对着话筒大声喊着。
   决赛选手已经入场,烟焰显得格外精神,他朝观众席看了一眼,并不知道腾汐坐在哪里,但他能感觉到,那个深受着的女孩,一直在默默地注视着他,为他祈祷。有腾汐在,他一定会赢。
   观众席上爆发出热烈的掌声。然而就在这一瞬间,腾汐突然紧紧的所握住了纪澜的手,纪澜不经意地回过头,发现腾汐皱着眉头,用手捂着胸口,脸上是窒息般痛苦的表情。她顿时叫出口的那一刹那,腾汐使出浑身力气捂住了纪澜的嘴巴。
   “不要……不要让他看到……”

   这个冬季最强劲的一股寒流已经渐渐逼近这个城市,然而电影里的少年们并不知道,他们还沉浸在温暖的幻觉里。
   一场大雪,从四面八方袭来,像是复苏的困兽,肆虐着要吞噬掉整座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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