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章悬日月,名迹满江湖”樊粹庭系列之六
初到西安的“黄金两年”
大河报 A39 厚重河南 2010年05月11日
□记者盛夏文图
1938年5月下旬,日本人要打到开封了,狮吼剧团部分演员包括陈素真决定跟樊粹庭走。他们走许昌,经南阳,过镇平,至内乡马山口。1940年初,剧团到了洛阳,为募捐演了七八个月义务戏。1940年农历七月,剧团几经辗转,终于到了西安。陈素真在《回忆录》中讲道:“樊先生真有面子,铁路上专门给我们挂了一节去西安的车厢,车内有大沙发、小沙发,有饭桌,女演员们能坐还能睡。”
之后,狮吼剧团把大本营安扎在西安,无论遇到啥事,都没有改变。
2010年4月,记者坐高铁自郑州到西安,时速350公里的高铁,两个小时即抵达目的地。1940年农历七月,狮吼剧团从洛阳到西安,则用了好几天时间。
狮吼剧团到达西安时已是凌晨两点多,“七十多人一律穿黑色学生服,排着整齐队伍沿马路向南步行。一出车站看到高大城门和城墙,街道宽阔,路灯昏暗,穿过雄伟的钟楼门洞,再前行又看到了鼓楼身影。这个城,又比洛阳城大多了”。当时年仅十四岁的常警惕对西安的{dy}印象充满敬畏,她后来成为剧团名小生和导演。
剧团{dy}个落脚地,是南院门福建会馆三山剧院,南院门是西安最繁华的地方,集中了商店、金楼、饭馆、戏院。三山剧院条件很好,戏院大门坐北朝南,舞台坐南朝北,东侧有过道,池座,两边站签。陈素真住在后台西侧楼上小单间内,她房间外边是个大通间,是青年演员们住的。樊粹庭住在楼下,有家属演员都在外边租房住。
狮吼剧团来前,西安已有豫剧班,上座率与票价都抵不过当地秦腔。狮吼剧团移风易俗,不夸张炒作,它的海报很简单,只有狮吼剧团,陈素真主演加上戏名,不像别的戏班,写着“超等名角”啥的,花红柳绿写一大套。
狮吼剧团简单的海报贴出来了,它的命运会怎样呢?
“一声狮吼”名动长安
狮吼剧团在三山剧院一上演,轰动了西安古城。头三场xx戏,头天《涤耻血》、第二天《克敌荣归》、第三天《女贞花》,这是樊先生派戏的规律。
“到西安的{dy}炮,就打了个四面开花,当时是戏红,我红,樊先生红。”陈素真在《回忆录》中道。三天后,是《宵壤恨》、《凌云志》、《义烈风》、《伉俪箭》、《柳绿云》、《三拂袖》,然后是樊先生修改的《桃花庵》。十出大戏,反复演了几次后,报纸上开始天天有评论了,西安观众又给陈素真了个“豫剧大王”的称号。
这个“豫剧大王”,一反女演员摩登时髦,台下不爱修饰打扮,不用胭脂水粉,身穿黑粗布棉中山服,黑布棉鞋,戴黑布八角帽,推个背头,像普通学生,走路昂首挺胸,没有女儿态,是很庄重朴素的形象。
狮吼剧团编创的是新戏,观众耳目一新。剧团除陈素真外,许树云、赵义庭、田岫玲、陈玉亭、李金花等都是好演员,生、旦、净、丑没弱行,就连跑龙套的出场也是精神整齐。
剧团演出时,樊粹庭还不断打磨“樊戏”,使其更有艺术感染力。演《涤耻血》时,每当演到北宋主帅刘豫投降卖国时,众小兵高呼:“刘豫投降了,卖国了,我们不干了,散了吧!”全场一片激奋,观众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戏演火了,感觉剧院人满为患。樊先生借用易俗社露天戏院,定在阴历九月二十四在广场上演三出戏,头一场是《三上轿》。戏报一出,“各县戏迷也纷纷赶到西安,各旅馆都满堂了,广场能容四千来人,《三上轿》卖了六千多张票”。那一场,陈素真的个人收入,“除留下百余元外,我还买了五两金子,打了一个鸡心式xx子,一面刻忠于艺术,一面是‘素真’两字”。陈素真在《回忆录》中道。
剧团在西安演红,并不是件容易事儿。外省剧团纷纷来到抗战大后方,西安汇集了北方各地剧种及优秀演员,戏院林立,有易俗社、三意社、正艺社、建国、五省会馆等。盐店街五省会馆住的大都是山西商人,演蒲剧。评剧有孔殿娥、花月琴等。京剧演员中,郭永利专演关公戏《出五关》,京派文武老生孙盛甫演《定军山》,梅派旦角粉牡丹演《天女散花》等,都是好演员。秦腔名家辈出,在当地极有影响。
如是背景下,狮吼剧团闯出一片新天地,难能可贵。
大师常香玉回顾这段历史时,充满佩服地提到“对手”樊粹庭:“1940年,我们两个班子又在西安碰上了,又唱起了对台戏。我们班子变动很大,他领的班子仍以陈素真为主演,重要演职员大多数没有变动。继续上演在开封演过的节目。我十分诧异,他们怎么没有散呢?”
常香玉回忆道:“逃难是吃苦受罪的,我们逃出开封才八个人,到处流浪,几乎成了要饭花子。樊粹庭却能带出来一个班子,一直带了多年,而且又带到陕西,如果说不是出于对豫剧艺术热爱和执著追求,是很不容易做到的。他的这种精神——把豫剧艺术和自己整个生命永远联结在一起的精神,给了我很大影响,这时我不仅把他当做一个竞争对手,而且十分敬佩他。”
“易俗”、“夏声”大力帮助
狮吼剧团在西安站住脚,除了自己戏好,还要应对各阶层社会关系。西安易俗社和夏声剧校曾为它提供无私帮助。
易俗社于1912年成立,是中国戏曲改良先锋和典范,艺术成就极其突出。2010年4月14日,记者在樊粹庭之子樊琦的陪同下,找到了位于西安西一路西头路南的易俗社旧址,它为民国时建筑,青瓦搭配红色门窗廊柱,有戏曲喜庆味儿,门前石碑注明,它已是“国保”。
鲁迅也和易俗社有段渊源。1924年7月,鲁迅到西安讲学,曾五次到易俗社观看演出,临行将讲学报酬“仅留路费,余五十圆全赠该社”,并题写“古调独弹”相赠。鲁迅一向反对戏曲,1918年新文化运动大辩论中倡导“戏曲是丑恶的东西,应该抛弃掉”。他如此接受易俗社的演出,是个奇迹。
樊粹庭和易俗社交往由来已久,之前他曾到过西安,考察办学经验,移植优秀剧目。1940年他将剧团带到西安后,和易俗社往来更密。
“当时西安剧团多,演出场地紧张,易俗社在案板街平安市场内有个露天戏院,1940年至1942年间,狮吼剧团常在这儿演出,易俗社高培支社长还免收场租费。”樊琦回忆道。
夏声剧院是有科班性质的京剧学校,1938年创办,以流亡难童为主,招了六科。他们长期在东大街夏声剧院演出,其创办者郭建英、封至模、任桂林等人,也帮了狮吼不少忙。
狮吼剧团在夏声剧院后空场子上搭了简易舞台,两家实际是在一个地方练功演出。两边演员朝气蓬勃,相处和睦。樊粹庭还请来郭建英给陈素真教授舞双剑。夏声这个简易舞台,也帮了狮吼大忙。
樊粹庭和易俗社剧作家交往亲密,他写剧本想清净,干脆搬到剧作家淡西山家居住。他常到易俗社看戏,“看完了戏,高培支让演职员请他谈戏讲艺。一次看了《暖玉佩》后,他对演员讲:‘戏演得不差,尤其是救火小演员,提水、泼水、揩汗,表现大火烤面表情都很真实……’”西安易俗社秦腔改革家杨公愚、雷震中撰文回忆。
杨、雷二人还说,易俗社还派名须生雒秉华、名旦宋上华、名小生杨令俗等为狮吼剧团张敬盟、王景云、孙鸿翔排戏,指导了秦腔剧目《哭祖庙》、《龙门寺》、《拷红》等戏排演。易俗社也排演过樊先生改编的《劈山救母》一剧。
易俗社和狮吼剧团相互帮助借鉴,几十年来,一直处于西安文艺界领军地位。北京和外省无不知道西安有此“双璧”。
樊、陈分离令人叹息
抗战时期,西安聚集了各地撤退来的军、政、商界人物,到戏院看戏是他们的主要娱乐。戏院内,除了军政商界要人及其家属,还有地痞流氓、伤兵警特等。樊粹庭为使剧团有良好的艺术环境,不使演员受利诱,对内制定了严格的团规制度。
当时陈素真红极一时,被赞扬包围,被军政界人士追求,还有一批怀有不良目的的人围绕在她身边,离间樊、陈关系。她与樊粹庭有了矛盾,想离开狮吼剧团,跟女友李雪峰去重庆上学。
1942年10月8日到10日,西安南大街雍新戏院演出了陈素真在狮吼剧团的{zh1}三场戏,前两场是《女贞花》、《宵壤恨》,末一场是《三拂袖》。“《三拂袖》演完后,观众好像商量好了似的,坐着纹丝不动,掌声久久不息。我几次谢幕都无效,只好又演了一出《断桥》。哪知还是不行,观众不停鼓掌,我又清唱了一段《三上轿》。这时我和观众的感情紧紧结合在一起了。我永远忘不了这幕情景!”陈素真曾回忆道。
这次离开,令陈素真十分懊悔。她在《回忆录》中写道:“我那时二十四岁,头脑还是很单纯,除唱戏外,几乎什么都不懂,事事全须别人引导。这次我跟李雪峰走,又是一大错……”
回忆樊、陈合作的日子,陈素真十分留恋,她在《回忆录》中讲道:“我和樊先生合作八年,不知道难,没发过愁,没受过辱。”“西安的两年,是我这一生中最得意和最幸福的两年。西安的两年,是我这一生中的黄金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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