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格子窗的老屋(散文)_{zh1}的菊_舒舒_新浪博客



                    木格子窗的老屋

 

    一幢房子,窗户就是它的眼睛,是它的灵魂所在。素来以为,什么样的房子就应配什么样的窗。若是繁华喧嚣的城市,华丽的高楼就应是那样一尘不染的玻璃窗,宽宽大大,光洁明亮,映着往来熙攘的人流。倘若在安静恬淡的乡村,木楼瓦屋当然得嵌以木质的窗户。原木的颜色,木的框,一道道细细的木纹,散发着树木的清香,朴素而古旧。

    窗,我还是喜欢木格的。虽然我现在居住的房子,是宽大的玻璃窗。

    说到木窗,就想起了故乡的老屋。

    当年,作为独女的祖母,家里颇为殷实,却随祖父离开了繁华的成都,来到近百公里外另一个城市的古镇上。我至今也想不明白,祖父祖母可以选择距离成都较近的城市呀,譬如温江、双流,或是新都、广汉,那样回娘家探望双亲也方便啊。偏偏到了这样一个古镇上,这里又不是祖父的家乡,以至于我们至今也不清楚祖父的家乡是在何处。真不知裹着小脚,身材娇小的祖母是如何走了这几十公里的。

    到了这小小的古镇后,祖父在距离镇上一公里的乡下买了一院老房子,就此定居下来。

    这是一所坐南朝北的老屋。两扇笨重的木门,油漆剥落,上面有零星的虫眼。铜的门环上斑斑锈迹,镌刻着岁月变迁的流年过往。一道高高的、宽宽的木门槛。小时,才两岁的我因跨不过,跌倒在门槛上,下巴磕了一道深深的口子,缝了三针,至今还有痕迹呢。

    老屋青瓦泥墙,伫立在青青的田野间,静默不语。因为年代久远,泥墙风化脱落,露出细小的石子和草茎等,粗糙不平。瓦楞里,长着一些不知名的小草,或黄或绿,自生自灭,在风中寂寞的摇曳。瓦片上有苍绿的苔痕。斑驳的黄土墙上,是一大面木格子窗,暗暗的色泽,像蜂巢一样,一格一格的,古朴陈旧。

    待我们姊妹几个生活在这老屋时,祖父祖母早已不在了,合葬在北面的河埂上。院子里只留下祖父刚定居这里时种下的一株梨树。这梨树正值盛年,褐色的树皮凹凸纵横,枝繁叶茂。

    每天,父母要早早的出去做活。家里没有老人照顾,父母怕我们跑去河里玩水,便把我们姊妹几个锁在家里。

    年幼的我,常常望着土墙上那暗红的木窗格,数了又数,眼睛都数花了,也没数清到底有多少格。温暖的阳光透过屋顶的亮瓦射进来,投下一缕光柱,如舞台上的追光。老屋里亮堂了许多,姐姐在地上做着记号,看投射在地上的阳光走到什么地方,父母便回来了。我呢,坐在一旁,着迷地望着那束缓慢移动的光柱。光束里,清晰地看见微小的尘埃漫漫飞舞,偶尔也有极小的虫子在光柱里飞着。我和姐姐伸出小小的手,轻轻地去抚摸那明亮的光束,想要握住那飞舞的尘埃和小虫。暖暖的阳光打在我们稚嫩的手上,手指变得通红透明,似乎看到了血液在汩汩流淌。多么的神奇啊!

    更多的时候,我搬了小小的木凳在窗下,站在木凳上,透过木格的窗子望着外面。院子里,梨树枝叶婆娑,密密的绿叶间隐隐现出一个个青色的小梨子。微风拂过,绿叶在窗格间摇曳,淡淡的梨香从木窗漫进来。而梨树,被那木格的窗分成了一格一格的,这一格是褐色的树干,那一格是错落的枝条,再一格是浓绿的叶,另一格又是涩涩的小梨子。真是奇妙呵!

    低矮的院墙上,长了好多狗尾巴草,绿绿的叶,毛茸茸的穗,在墙头上肆意招摇。偶有灰褐色的雀鸟歇息在墙头,唱着婉转的歌,而后又飞走了。

    院墙外的田野里,麦苗儿青青,已经开始吐穗。一个个青绿的小麦穗在阳光下欢快的舞蹈,闪闪发亮。间种在麦地里的豌豆藤攀着瘦高的麦苗一个劲地往上蹿,白色的、紫色的、红色的豌豆花在一片青翠欲滴的绿色里安静地绽放,清纯、素朴。

    再远处,是一片蜿蜒迂回的河埂,河埂下有一泓清澈的泉水。那泉水夏天凉得刺骨,冬天里却暖暖的冒着热气。泉水清浅,最浅处没过我们的小腿,最深处也就一人多深。水里的石头大小不一,光滑圆润,有的附着薄薄的青苔。细长的水草幽幽的蔓呀蔓,婀娜多姿。各种鱼儿在柔软绵长的水草里快乐的嬉戏。水边的芦苇上,停歇着美丽的翠鸟,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洒满阳光的水面。

    河埂上,生长着桑树、苦楝树、冬青树、酸枣树、麻柳树等,郁郁葱葱。树林里,是坟地,祖父祖母合葬的坟就在那里。坟上,青草葳蕤,野棉花草开得姹紫嫣红。望着那坟,我常想,若是祖父或是祖母还在,我们也就不用常被锁在老屋里了。

    有时,邻家姐姐从窗前走过,一缕春风扬起了她碎花的裙裾。她微笑着从木格子窗递给我们一捧鲜嫩饱满的紫红的桑葚:阿莲、舒儿,在家要乖乖的哦。随后,穿过梨树的枝影,婀娜地去了。我和姐姐迫不及待地往嘴里塞着,酸酸甜甜的汁液把嘴巴和手染得紫紫的,白色的衣服上也是星星点点的紫色,洇染开来,仿佛一朵朵紫色的小花,煞是好看。

    几年前,那片洒满我们童年欢笑的河埂被高高的红墙围了起来,建成了一座度假村,不可以随意进出。祖父祖母的坟还在里面,没有迁出。

    后来,家里重新盖房,老屋,木格的窗,还有院子里祖父种下的那株梨树,都彻底地消失了,仿若从来不曾出现过。

    惟,一段遥远的记忆在心里斑斑驳驳,如一段残存的梦痕。

                      2010-5-14

刊于《中国作家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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