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了厂长大人的胯，我被调到了最差的一个部门：退火。

退火，是将细如发丝的铜丝卷成盘，放入类似高压锅的全钢板退火炉内，抽真空，然后加热至三、四百度，让铜丝软化。其间，绝不能让空气进入，否则铜丝就会氧化，导致质量事故。

这个退火炉深一米五，内孔直径0。9米。巨大的炉盖与炉身之间，用石棉条盘底，用炉身四周的十个直径二寸的巨型钢螺丝，将炉盖与炉身联接、密封。

为了更好的密封，退火工用一米五长的铁管杠杆套上巨大扳手，使出吃奶的劲去拧紧螺丝。常常因用力巨大，导致巨型钢螺丝断裂，从而摔个屁墩。

看着他揉着屁股，呲牙咧嘴的狼狈爬起来，常常引得我们哄堂大笑。运气不好或手没把稳时，那重达二十多斤的巨大扳手还会砸在身上或脸上，弄得鼻青脸肿的。

可退火工的辛苦，并没有换来好报，常常因铜丝的氧化而被罚款。因近一吨的铜在炉内被加热到三、四百度，而炉的外部经常被电加热到通红。而冷却时，要放入近一米深的水坑里，用流水冷却。可想而知，那么大的炉体，不可能均匀的热胀冷缩，漏入空气是不可避免的。

这是个费用不讨好的工作。从建厂九年时间以来，年年组织大学生攻关，还外聘上海电缆厂的技术人员协助。炉身真空阀门从国内品牌换到国外品牌；真空泵从150Kpa换到100Kpa，又换到50Kpa；密封螺丝从一寸换到一寸半，又换到现在的二寸。近半寸厚的炉身都被真空泵抽得内瘪进去了，可氧化率居高不下。

辛苦还不算什么，没工资也不算什么，要命，就是大事了。

现在退火工已被我的前任（也是师傅）变成了极度危险且要命的工作：那夜，整个高二米，面积二十五平方的耐火砖砌的退火台被炸为平地，退火炉像火箭一样升空，穿破近十米高的厂房顶，横飞五十余米，又砸穿厂房，贯了下来，将坚硬的水泥地板砸出半米深的坑。如同董存瑞炸碉堡一样的爆破力！

所幸是晚上，没工人上晚班。万幸的是，那天他小孩生病，回去带小孩看病去了，没有在退火台上睡觉。。。

没有人知道我师傅看到退火台被夷为平地是什么感觉，只看到他目瞪口呆和半天说不出话来。等他回过神来时，我们发现，他竟然变成了结巴！

公安局的同志来了，他们要分析为什么发生这么大的爆炸。是否是恐怖份子活动。

经过一、一排查，{zh1}得出了结果：我师傅冷却退火炉时，误将水溅入炉中。重新装炉时，没有将水xx。加热时，炉身变软，水蒸气压力过大，冲破炉底焊结处，产生爆炸。就像高压锅不能放气，产生的爆炸一样的道理。

我就在这时候，闪亮登场。

其实我被安排到哪儿都无所谓，砖厂的经历，让我比较能吃苦耐劳。

不管同事的眼光和议论，我安心于一隅。

在摔了几个屁墩后，我发现大力拧螺丝不是问题所在。因为不加杠杆产生的扭力已达1吨。加上1米的杠杆，产生扭力将达3吨以上！！因为螺丝是一寸的半径，1。5米是一寸的44倍，用75公斤的力，螺丝就要承受3。3吨的扭力。加杠杆，产生的巨大压力，已经将炉盖与炉身压得死死的。结果就是：钢炉盖与钢炉身硬碰，石棉盘根xx失去了弹力。巨烈的、快速的热胀冷缩不均，在钢盖与钢炉间产生微小的变形，石棉盘根不能很好的反应，而炉内是负压，稍有点变形，就会进入小量空气，导致质量事故。

如果不压那么紧的话，是否又放心？这成吨重的东西，都要行车运来调去的，松，本身就是个问题。

两难。。。。。。

看着“突突突”，抽真空的巨大真空泵卖力的抽着炉内的空气。炉盖上的真空表一点一点的下降，我突然想到：其实问题的关键是带负压全程操作。强大的负压就像黑洞，只要有一点缝隙，它就要吸进空气。我们做这一切工作，都是与负压做战！

可否反向思维，让炉内正压？一瞬间，我有了走出一个死局的感觉。

我将想法告状技术员，他们呵呵冷笑：“这个想法还要你来说？充二氧化碳，充氮气，我们都试过，可谁的手法有那么快，将真空管一拔，就能充上惰性气体？谁能保证二者转换时不漏空气？何况成本又高。小何，你不要想法多了，能保证80%的xx率，只要不再爆炸一次，你就是贡献了。手气好，多个一、二个点的xx率，就是奖励，也很多了耶”。他们斜着眼睛说。

可我不甘心，只要正压，气体不行，就用液体、固体吗？！

我想到了酒精。酒精的挥发点低，高温时，能与氧气化合，还是个溶剂，能xx拉铜丝的余油。

我将炉装好，用行车调到退火台上，一切准备程序搞好，将小许酒精从真空阀门倒入，然后抽真空，关阀，加热。

我在退火台上，一刻不敢离去，怕酒精产生的蒸汽，形成巨大的压力产生上次的爆炸。眼睛盯着真空阀门表。温度渐升，表的指针渐升。。。

到正压了。。。

到0。1个气压了。。

0．3个气压了。。。

0．6个气压了，我赶紧放气，以免爆炸。将炉内气压降到0。2。到炉内温度升到所需的{zg}时，炉内气压也就是0。5为止了。

以后的程序照旧。

当水冷却{yt}后，我满心忐忑的开炉。当炉打开的一瞬间，红灿灿的光芒，耀人眼目，那是紫铜该有的光芒啊！调出来，与原先退火出来泛黑藏绿的铜摆在一起，简直是天壤之别。

整个车间的人都围过来看。不时，技术员，厂长赶过来了。。。大家都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一样，反复查看。技术员剪了一段铜丝急冲冲的去物理性能测试，厂长是眉开眼笑的抚抚这，摸摸那。如他抱得起的话，估计他会抱入怀中细细赏看了。

当技术员回来冲厂长点头前，要说厂长的笑，是含苞未放的话，点头后，是大朵大朵的怒放了。

当晚，全厂领导为我宴请。

后来，我又建议加高冷却水水池，让水不但能淹没炉身，还能淹没炉盖、阀门，断绝冷却时空气进入的通道。从此，退火的xx率达到{bfb}。退火工不再摔屁墩，变为轻松挟意、高工资的好工作。

那一个月，我很开心。因为贡献体现了价值。还有最开心的事，是马上将要发的工资：在发工资的前夜，说实话，没睡着。因为当时的工资98元一月，我的品质奖金就有一万多元！呵呵，91年还是万元户的时代，我一月就有一万多，是什么概念呀！苍天啊，大地啊，只要做上一年，我小何将不再穷困了！我家的亏损将一举铲除，笑容将重回父母脸上！！该死的萝卜干，该死的旧衣服，都将离我远去！大学就要向我招手。。。

发工资那天，我感觉不是走，是飘进厂里。浑身象被人挠了胳肢窝一样发痒，心里的笑，总是想冲出我刻意压制的嘴唇。

当我从财务处签单时，我心中的笑瞬间消失，咋才一百多？品质奖呢？无！！

找车间主任理论！找技术员理论！找厂长理论！！

回答很简单：申请专利没？你就加了点酒精，能值那么多钱？！

默然失神。。。我的大学梦，我的致富梦。。。

事后思考：

如觉得自已的行为有价值，并想从中得利，就要为行为保密，至少在形成合同之前。否则，就全当自已做善事了，而且是不留名的善事。没人会记得你。

92年，停薪留职已流行。我一面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做着退火工，一面留心在外发展的机会。

我有一个堂叔是师长退伍，分到上海普陀区当武装部副部长。退休后管理着一个水果批发市场。有位做水果生意的人知道了这层关系，邀请我大姐夫去做生意。那次从广西黎塘贩甘蔗到上海去卖，赚了些钱。

我想去开开眼界。与人对调了一周的班，就踏上了贩运甘蔗的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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