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_化石_新浪博客

这一年的夏天,“拨乱反正”成了经常见诸于各大报刊的新名词。街头巷尾都在议论刚刚发生的{gjldr}重大变动:华国锋下台,xxx执掌军权,胡耀邦担任了党中央主席。

华国锋主席的标准像被悄悄撤下来了,他给多家报刊上的题写的刊名也被换掉。换就换吧,报纸内容都看不出什么名堂,老百姓哪会在意这些事,再说了,那书法也的确有些让人过意不去。

十一届六中全会召开后,报纸上全文刊载了《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对建国以来党的重大历史事件,特别是“文化大革命”,对xxx的功过是非和xxx思想的基本内容与指导意义作出总结和评价。《决议》是这样说的:“文化大革命”是一场由{ldz}错误发动,被反革命集团利用,给党、国家和各族人民带来严重灾难的内乱;就xxx的一生来看,他对中国革命的功绩远远大于他的过失,他的功绩是{dy}位的,错误是第二位的;xxx思想是xxx列宁主义在中国的运用和发展,是被实践证明了的关于中国革命的正确的理论原则和经验总结,是中国共产党集体智慧的结晶。xxx思想是中国共产党的宝贵的精神财富,它将长期指导我们的行动。

 

班务会上,凌立朗读完《决议》全文,按照队里要求,请大家展开深入细致的讨论。

半天没人发言。凌立说道:“大家都谈谈个人对《决议》的理解吧。袁天华,你不是{yt}到晚研究哲学吗,从理论高度给我们大家说说。”

袁天华连连摆手:“我说不好。党员同学觉悟高,这事还轮不到我讲。”

这话里明显带有讽刺意味。在座的‘党员同学’只有凌立一个,大家的目光都转向他。

“又不是让你讲‘摩擦理论’,你紧张什么?”

凌立这一句话引起众人一阵笑声,也显示出他掌控局面的技巧。所谓‘摩擦理论’源于很多青春期男性都会或多或少地有过的实践活动,袁天华不过是给它取了个名字,他当然不是这项实践的创始人,也不一定就是个坚定的持之以恒的履行者,可大家愿意这样认为。

“萨特说过:凡是存在的都是合理的,所以……”

这边,辛瑞连连摆手,打断了袁天华的话。凌立说:“你等他说完。”

“我等不及了。拉肚子,我要上厕所。”不等凌立同意,辛瑞站起来就走,边走边说:“不用讨论了,党的决议我们坚决拥护。”

 

辛瑞前段时间因踢球时膝关节受伤在院卫生队住了几天院。病房离传染科太近,腿伤还没好利索,又染上了急性痢疾。接连几天拉肚子可是要了辛瑞的命,他死活要求赶紧出院,谁知道传染病房里还有什么别的更要命的病毒。痢疾病治的不彻底,急性转成了慢性,喝口冷水马上就要跑厕所,回来就往嘴里灌大把的黄连素,这就落下病根了。

顾震有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吃中药。跑到学员门诊一问,还真有xx慢性肠炎的xxx,开了几副药,留下个借条还带回了个药罐子。在晒衣场架起三块砖头,捡来一起干树枝,大中午的别人都在午休,辛瑞顶着太阳,手上拿着一把破扇子,就蹲在那儿慢慢熬起中药来。可接连服用了三天,也不见有什么奇效。

“咳!想俺项羽呼!力拔山兮、气盖世,谁料想,好汉架不住三泼稀呀,竟要每天守着这药罐子。”辛瑞嘴里唱戏般念叨着,心里早就不耐烦了。四下踅摸,看到一棵小树上落下两只麻雀,唧唧喳喳叫了一阵,就在枝头上做起男欢女爱的大事来。辛瑞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直到那雌鸟扑啦啦飞走。于是想起了一件并不久远的往事,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刘盈是什么模样。

“为什么是雌鸟先飞走呢?”

辛瑞仰天发呆,没注意到袁天华已经悄悄出现在身后。

“不许动!”

袁天华在身后一声低吼,辛瑞没动,树上的另一只鸟儿却受到惊吓,眨眼间就飞远了。

“你个鸟人,吓了我一跳。”辛瑞回身冲着袁天华说道。

 

进入夏季后,作息时间做了很大的调正,主要是延长了午休时间。大多数人也都养成了睡午觉的习惯,中午吃过饭后抓紧时间上床,差不多可以睡上三个钟头。天气太热,中午起床后,辛瑞总是感到迷迷糊糊,下午上课还是犯困。但这个袁天华却从来不睡午觉,这是辛瑞这两天才发现的,真让人吃惊,他的精力旺盛恐怕是天生的吧,无论如何也比不了。问他中午不睡觉都在干什么,袁天华笑而不答,看样子听可疑。

“你那校徽做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快好了,过两天可以去拿。”

两人站在那儿闲聊几句,不知怎么,话题就转到了‘钱’上面。听袁天华的意思,辛瑞是做了一件好事,只是弄钱的办法太低档了,应该有更好的方式。说到这儿,起床号吹响了。辛瑞还想请教他所谓更好的方式是什么,身后的宿舍楼里突然发生了一阵骚乱。

不一会,就见到凌立背着米戈冲了出来,后面还跟着一大群人。邱实紧跟在凌立身后,用一块白手帕捂着米戈的脑袋。

“出事了!”袁天华撒腿就跑,一脚正踢在了辛瑞的药罐子上。

洒出来的汤药落在柴火上,发出一阵刺啦声响,随即化作团团青烟。

辛瑞一愣神的功夫,袁天华已经跑远了。

 

“我刚刚坐起来,还没下地呢,就听到咣当一声,米戈从上铺就摔下来了,躺在那儿一动不动。地上一滩血,他肯定是脑袋先着地的。”

顾震有惊魂未定,气喘吁吁地向辛瑞讲述刚刚发生的事。

“我的天啊!要不要紧呀?”

“谁知道啊,躺在那儿半天我们都不敢动他。嘴角都流白沫了。”

“哦。”辛瑞稍稍松了口气,他想起了以前在球场上遇到过的事:“他呼吸正常吧?那就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

“不会吗?他一直昏迷不醒呢。”

“脑震荡。一定是脑震荡。”

 

{dy}节课下课时,邱实等人回来了。他告诉大家,卫生队医生的初步确诊是轻微脑震荡。现在人已经送往161医院了,救护车坐不下很多人,凌立和袁天华在陪着他。

“上铺都有栏杆,他怎么就摔下来了呢?“辛瑞不解地问。

邵钧说道:“他肯定是坐在栏杆上整理内务,以前我就看到过他那样。”

“看到你还不说?”

“说什么,我也经常那样啊。”

顾震有说道:“我看到他的栏杆已经下来了,肯定是插销没插上,他不知道就坐上去了。”

辛瑞连连摇头,这个米戈呀,怎么这么倒霉。前段时间汇总了大家的设计方案,就属米戈的设计{zh0},得到大家一致通过。可拿去制作时,人家说那设计太复杂,工序多,费用要大大提高。因为没有那么多钱,只好忍痛放弃,确定的折中方案中仅保留了米戈的题字。

 

星期天。辛瑞和邱实一起上街,拿到了制作好的徽章。交完款还剩十来块钱,两个人买了些水果、罐头,直接就去了161医院。

米戈穿着病号服坐在病床上,看到他们进来就连连挥手。他脸色红润,目光闪烁,除了后脑勺上还贴着一块四方纱布,xx看不出来是个伤号。

邱实把带来的东西放在床头柜上,米戈看了一眼,说了声‘谢谢’。辛瑞把手里的纸盒包装打开,拿出一枚徽章递给米戈,他左右端详着,看了半天又还给了辛瑞。

这是一枚长方形的和校徽一样大小的金属徽章,珐琅质地,蓝底象征海洋,中间有三条斜线,代表海军的三个舰队,上面叠印着‘造船系’三个大字;左上角有两个英文字母‘HG’,代表学院名称,右下脚一行小字‘79111’,代表这个班。

挺不错的呀!难道米戈不喜欢?辛瑞有些失望,他指着‘造船系’三个字对米戈说:“你看,这字蛮漂亮的。”

“嗯,邱实的书法功夫不错。”

“啊?”辛瑞和邱实都愣住了。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又一起看看米戈。还是辛瑞忍不住脱口说道:“米戈,你忘了吗?这几个字是你写的呀!”

米戈从辛瑞手里接过徽章,认真看了半天,才慢吞吞地说道:“是我写的?”

 

辛瑞和邱实一走出住院部大楼,立即感觉到一股热浪扑面而来。脚下的柏油路面软软的,踩下去就是一个深深的印痕,古铜色的制式塑料凉鞋很快就镶了一圈黑边。脚底下发烫,身上冒汗,短袖军装前胸后背都湿透了,脸上的汗水溪流一般肆意流淌。

这就是江城七月的天气,‘三大火炉’之首果然名不虚传。地面温度{jd1}不止天气预报里说的摄氏35度,早超出人体的正常体温了。很明显的,哪怕你静坐在那里不动,看看胳膊的汗毛孔,先是渗出一个个小水点,很快就变成水珠,越来越大,大到站不住的时候,就顺着皮肤流了下去。

天气真是酷热xx,去年入学的时候是秋天,还没有像现在这样的切身体会。

江城地处长江中下游,水系丰富,市内有很多大大小小的湖泊。有水的地方就有灵气,水多的地方人聪明,这话在江城也算是应验了。俗话说‘天上九头鸟,地下湖北佬’,听起来像是骂人话,但江城人坦然接受,‘九头鸟’,九个脑袋,那是一般的精明吗。初到江城,在体验到‘九头鸟’的精明之前,首先领略到的是他们的脾气性格。大街上,公共汽车上,商店里,屡见不鲜的是江城人的吵架:女人之间吵,男人之间也吵,男女之间也会吵。而且是一吵起来就没完没了。辛瑞对此很不理解,这要是在北方,不等吵成这样子,早就拳脚相加、头破血流了。邱实的概括比较有说服力,他说,这是因为天气热,人的心情比较烦躁。

 

街道上行人稀少,远远就看见了路边树荫底下停着一个白色的小推车。两个人连忙走了过去。邱实抢着付钱,买了四根雪糕,两个人就在小车边,一手抓着一个吃了起来。卖冷饮的老太婆看上去又六十多岁了,一边摇着扇子一边用手绢擦汗。辛瑞心想,天那么热,她也不舍得吃个雪糕解解暑?真是地地道道的劳动人民啊。这就动了恻隐之心,把手上的另一根还没吃过的雪糕递到了老太婆面前。

“老大娘,你也吃一个吧。”辛瑞轻声说道。

老太婆连连摆手:“谢谢解放军同志,你们吃吧。”

邱实把辛瑞拉到稍远一点的地方,悄声说道:“她不会要的。你要是想帮她,就多吃几个吧。”

“多吃几个,我们俩能吃多少?我看她那箱子里还满满的呢。哎,你说天这么热,会不会化掉呀?”

“我看危险。哎,米戈会不会落下后遗症啊?”

“不会吧?医生不是说了吗,暂时会有些影响,应该问题不大。“

两个人正在悄声说话,不晓得老太婆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身后,笑眯眯地挥舞着手中的扇子。

“哎,不行啊,这怎么好意思?”

“军装都湿透了。”她嘴里念叨着,手上还一直摇个不停。

“不用,不用。”两个人连忙走开了。直到上了公共汽车,邱实还不住地摇头,唏嘘不已。

江城妇女的贤惠在炎热的夏季里表现得淋漓尽致。学院门前有条宝丰路,道路两旁是居民楼。夏季的晚上,很多人都把竹床摆到了路边,或点上一注蚊香,或燃起一把蒿草。这时候你就看吧,躺在竹床上享受‘婴儿般’待遇的一定是男人。女人呢,则往往是坐在床前的竹凳子上,一手端着水杯,一手摇着个硕大的蒲扇,殷勤呵护,直到床上的人呼呼睡去。— 这已经成了街头一景了。

 

回到学院以后,辛瑞没有把‘校徽’立即分发给大家。分下去容易,能不能‘合理合法’地戴出去还是个问题。他需要等待一个时机。

为了配合今年暑假的{dy}次海上实习,增开了10个课时的海图作业课。教员只是简单、重点讲解了墨卡托海图经纬网的特性,磁罗经航海原理,利用六分仪确定船位以及像航海平行尺、海图圆规,分规,海图三角板等常用绘图工具的使用方法,大多数时间都是让学员实际操作。这本来是专业以外的课程,按照测得的经纬度,在直角坐标系中标出一个点,再把众多的点连接起来,就是航迹了,和中学数学课程一样简单。只是站在海图桌前,面对眼前一张大大的海图,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感觉。当然,这是一种天大的错觉,很像是小孩子的游戏中的角色扮演。

袁天华刚刚得到消息,他的【材料力学】考试只得了58分。不仅如此,其它功课像【电子学】、【电工学】、【机械设计原理】考试成绩也只在在六七十分左右。【理论力学】考试,全班的成绩都在八十分以上,沈海平还得到了满分,可袁天华也就是勉强及格。

米戈也不及格,可他的问题有目共睹,【材料力学】考试时,他出院才三天。

一向刻苦用功的袁天华,学习成绩为什么会一落千丈?他自己当然清楚,可别人不知道。队里、系里领导都很重视,马政委又找到了他,继上次哲xxx之后,他们之间又有了第二次谈话。

 

马政委不是专门来找他的。他是来参加队里的动员大会,为即将远赴南海舰队实习的学员送行,并讲了几句话。这批学员中,除了彭新和凌立两个已经入了党的学员,他印象最深刻的就是袁天华了。会后,他随口问了问这个当初竟敢怀疑马列的学员近况,这才引出了另一场谈话。

两个人在队部里刚刚坐稳,辛瑞悄悄进来了,他拿出一枚存放已久的徽章,郑重地对马政委说道:“政委,这是我们区队同学自己制作的纪念章,就算是我们的‘班徽’吧,送给您一枚留作纪念!”

马政委笑呵呵地收下了,还不住地夸奖:“做得很好,很漂亮。”

等辛瑞出去以后,马政委问袁天华:“刚才这个学员叫什么名字呀?”

“他叫辛瑞,校足球队的。” 袁天华很惊奇政委竟会不认识辛瑞。

“啊,辛瑞,就是他呀。闹退学的那个。”

退学?袁天华努力回想着,终于记起来刚入学时辛瑞是曾经闹过一次退学。可那是太久以前的事了,难为政委还记在心上。

 

在外人看来,这是一趟标准的军列,几节硬座车厢坐满了海军。行李架上,蓝色的军被捆成了方方正正的背包,整齐摆放成一条直线,衣帽勾上,一顶顶水兵帽的飘带随着微风在飘动。车厢内很少有人走动,年轻的军人都端坐在座位上,三三两两地在聊天、打牌,也有人一言不发,只是望着车窗外的风景。

过长江大桥的时候,列车员跑过来要求大家关上车窗。一会儿功夫,列车就轰轰隆隆驶上了大桥,在桥头挎枪站岗的解放军战士向疾驰而过的列车敬礼,他那标准的军人姿态令人过目难忘。

过了桥以后,车窗再次打开,厕所也可以使用了。袁天华起身向外走去,在车厢连接处遇到了辛瑞。

两个人的胸前都戴上了‘班徽’,在白色短袖制式衬衫的映衬下,那枚蓝色的徽章显得格外醒目。辛瑞把袁天华拉到了车门处,急切地问道:“那天马政委找你谈什么?不会是要发展你入党吧?”

“你懂不懂啊?发展入党还用系领导出面吗?再说了,我连申请书还没写过呢,发展我入党,亏你想得出。”

“你这家伙,我随便问了一句,你噎了我十句。”

“对了,辛瑞,你想入党吗?”

“不想 — 那是假的。可我怎么觉得这党组织好像是地下党一样,找不到接头人啊。”

“胡说。”

“真不是胡说。我就是这感觉。”

“那是你有问题。也不是了,马政委还夸奖你呢。”

“夸奖我什么?”

“夸奖你—”袁天华一时说不出话来,事实上,马政委那天只打听了一下辛瑞的名字,接下来的谈话中就再也没提起过。可他还是要把谎话编下去:“夸奖你活力十足,是个有为青年。”

辛瑞笑了:“有为青年?还活力十足。这话不像是马政委说的,倒像是某些人在讽刺我。”

“算你聪明。”

 

袁天华心想,辛瑞这家伙看上去是大大咧咧,一向自我感觉良好,却还真的没到自以为是那种地步。想到这儿,心头一阵阴暗,更加后悔自己竟然和马政委说出了那些不着边的话。而且,这话很快就传到了教导员的耳朵里,第二天,他就在路上拦住袁天华,问道:“你和政委说了什么,要创建一门崭新的学科?什么学科呀?”不等袁天华想出合适的应对台词,教导员继续说道:“不管什么学科,眼下最要紧的还是要把本专业学科先学好,不能好高骛远。”

袁天华心里既沮丧又恼火,脸上还是做着微笑的样子:“教导员水平很高呀,‘好高骛远’这样的成语都知道。”

“那是。你以为我是大老粗呀。”教导员说完,带着几分得意洋洋走开了。

袁天华望着他的背影,做了一个鬼脸:“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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