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健智”是一个十分帅气的小男孩,但是他只拥有这个名字20多分钟——在他离开母亲身体8个小时后,就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他的整个生命旅程只有480分钟,和当今人们平均70岁的年龄相比,就像是夜晚的流星一样。在吴健智短短的一生中,几乎一半的时间都在和疾病搏斗,他不知道我们给他取的名字,也不知道爸爸妈妈的焦急心情,甚至没来得及看这美丽的世界一眼。 他死去的时刻是公元2004年10月3日晚上8:50,在贵州省从江县民族医院妇产科病房,因为经济的贫困和xx之后健康的不保,奶奶吴耶眯(苗语音译,下同)放弃了医院对他的xx,把他从保温箱里抱了出来。他的主治医师刘玉芝断言,离开保温箱后,他的生命不足15分钟。而根据一直不顾安危抢救他的村医李春燕的观察是,在离开保温箱的时候,他的呼吸和心跳已经停止。 吴健智只是中国农村数千万普普通通婴儿中的一个,他是一个早产儿,在母亲肚子里只呆了7个月,就急急忙忙地来到了这个世界。他的出生耗尽了家里{zh1}的2元钱,但他的离去,不仅给他的亲人,也给抢救他的医生,还给我们参与抢救的志愿者,甚至给整个世界,留下的只是一种淡淡的悲哀。 在2004年10月3日那天晚上,奶奶抱着已经停止呼吸和心跳的他,从医院出发,一步一步走上回家的路。而在通往他家的那条路上,没有灯火,一片漆黑。 {zh1}的两元钱 在吴健智降生的前{yt},包括记者在内的15名旨在改变乡村教育、卫生状况的志愿者从北京、上海等地来到从江县雍里乡进行调研,这项行动得到黔东南州政协邵平南副主席和中国人寿保险公司前东南分公司的支持。10月3日下午两点多,记者和中国扶贫基金会的杜娟、首都经贸大学毕业生刘志洁被雍里乡党委书记罗朝明开车送到大塘村。 大塘村在黔桂交界的月亮山东麓的边缘上,离珠江水系美丽的都柳江不远,是贵州从江县{zd0}的一个村,拥有2500多人口,密密麻麻的吊脚楼分布在8条狭长的山梁上。居住在这里的人大多是苗族,人均耕地不足7分,几乎全部的经济收入就靠种田,养猪的目的只是到年底犒劳犒劳自己。从这里到县城有30多里山路。 虽已经通了公路,但因经济落后,很少有车来,交通闭塞,外人很少来这里。这里非常缺乏外界的关注,几乎处于被世人遗忘的状态。月亮山区的人们常称自己来自第九世界——月亮山区是贵州省的第三世界,贵州省是中国的第三世界,而中国本来在世界上就处在第三世界,合起来这里正好是第九世界。 在大塘村所在的巨大山梁上,村民的吊脚楼密密麻麻,山坡有些陡,仿佛一座建在另一座的屋顶上。似乎在楼上跺跺脚,这些楼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接二连三地倒塌。村里仅有的一些平地就是村中的主要道路,还有小学和学校篮球场。小学教学楼南边没有几米就是很陡的坡,给人的仍然是那种摇摇欲坠的感觉。 在这摇摇晃晃的村子里,我们开始做调研。在去老支书家的路上,我们遇到了一个穿着红衬衣、扎着马尾辫、背着药箱的年轻妇女,她脸上渗出了汗珠。她就是李春燕,当时27岁,从外村嫁来,她曾经受南京爱德基金会资助,在贵州省黎平卫校接受了三年的正规教育,是这个村{wy}受过专业教育和专业培训的医生——刚刚出诊回来的她看上去有些疲惫,脚步有些匆忙 ,我们就约定,回来时到她家去作客。 下午4点多钟,我们从老支书家回来,在去李春燕家的路上,又遇到了她。从她急匆匆的步伐中,我们看出又有人病得不轻。我们问她为什么这样急,她说有一个刚出生的婴儿需要抢救,如果晚了可能就来不及了。我们跟着她就一路小跑。 李春燕还告诉我们:将要去的这家农户很穷,孩子中午出生的时候,曾经有过一声很响亮的啼哭,他们家为了感谢医生给他们带来的希望,将家里{zh1}的两块钱都给了她,算作接生的费用。 大约5点,我们来到村头半坡上的大塘村237号。这是一座半山坡上的吊脚楼,一楼四壁用几块木板简单拼凑围成,里边放养着一头不大的猪;二楼墙壁则要细密些,在屋里烧上火,就可以读过漫漫寒冬;屋顶是用杉树皮盖着的。在这里,一般没有钱买瓦的农村家庭,就用衫树皮做屋顶。 我们了解到,这个家庭和村里的许多家庭一样,多数成员常年赤脚,即使冬天也不例外,他们的理由是习惯了,实际上他们连3到5元一双的贵州3537厂生产的解放鞋都舍不得买。 生一个孩子曾经是这个家庭的{zd0}夙愿。但{dy}个孩子在娘胎里7个月时,孩子母亲一次乘坐拖拉机回娘家,颠簸抖动的拖拉机让他急急忙忙来到这个世界,很快就失去了生命。这一悲剧并没有引起这位没有文化的农村母亲重视,在{dy}个孩子流产后的一个月,又急急忙忙地怀了第二胎、第三胎……怀孕时间最长是八个月,最短的是四个月,二女一男,都没有活下来。 志愿者刘志洁最早踏入这家的大门,还走进了女主人的房间,扑面而来的景象是:“屋里窄小昏暗,还有一股浓重的余烬的味道……在一间小黑屋里,放着一张仅有我书桌那么大的床,很黑很脏,床上是一个消瘦羸弱的妇女,脸上尽是岁月和痛苦刻下的痕迹,看不出年纪。床边,一个同样瘦弱的妇女怀中抱着一个红色的布包。布包里,我{dy}次看到了他,他是那么的小,那么的痛苦,五官都皱在一起,即使在这么昏暗的灯光下,也能清楚地看出他的脸色发紫,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了。” 我们碰到的是这个家庭的第四个孩子,抱孩子的是奶奶吴耶眯。中午孩子出生的时候,曾经有过一声非常响亮的啼哭,曾经给这个家庭带来了希望,可是孩子的病变,又给他们的希望蒙上了一层阴影。吴耶眯和妯娌吴当眯、吴岁眯一起,在孩子病变的这个时刻,束手无策。刘志洁建议他们把孩子拿到比较宽敞的客厅里来。 从江县妇幼保健院院长涂芳曾对记者说,百分之一或者万分之一表示概率的微小,几乎难以碰到,但这个家庭的运气实在不佳,就属于我们难以碰到的这百分之一或者万分之一。 快去医院 记者步入237号房门时看到:一间昏暗的黑屋内,全身青紫的孩子躺在吴耶眯怀里,长约30厘米,沉睡不醒。李春燕正在有节奏地按压他小小的胸部,刘志洁用手不停地按压孩子小小的腮帮。几个老人在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孩子,有的眼角还噙着眼泪。 孩子已经窒息,春燕判断是因为早产,体内器官发育不全,出生时吸入羊水过多,造成气管堵塞。吴耶眯把孩子放在一只宽大的板凳上。春燕把小孩的两只小手放在他小小的胸上,有节奏地按压孩子的小手。她对我们说:“只要孩子哪怕只哭出一声,肺叶就会张开,事情就会好转。” 几分钟后还是没有任何效果,小男孩依然紧闭双眼,嘴巴里没有半点哭声,甚至没有半点呼吸和心跳,小手上已经渗出了丝丝血印。 李春燕放弃了这种方法,将自己的嘴对准孩子的小嘴,凑过去,轻轻一吸,随即将一口黄色的液体吐在随身带的纸巾里。她把目光定了定,又继续凑过去……还是没有一点反应,皮肤继续青紫,渐渐失去光泽。 我退出门外,无意中看到一个满脸都是皱纹、满头都是蓬乱花白头发的老太太,她颤颤微微地扶着门,探着头,用昏花的眼睛看着孩子。那时,时间是那么的漫长,仿佛凝固了。老人大约80来岁,她看了一会儿,很无奈地扶着门,又颤颤微微地离开了,仿佛她对这个生命也失去了信心。 在大塘这样的山坡上,手机信号很弱,我们几经周折终于联系到可以询问的人——刘志洁的母亲——她是妇产科专家,在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工作,她原来在内蒙古大草原做赤脚医生,对抢救刚出生的婴儿有丰富的经验。她告诉我们“不容乐观,要做好准备”。 刘志洁一边拿着电话向母亲叙述病情,一边问李春燕:“有氧气没有?” 李春燕回答:“没有!” “有温箱没有?” “没有!” “那,至少有xx工具吧?” “没有!也没有!!” “好吧,如果能送最近的医院,可能还有一线希望,但是记住,不要太乐观了。劝劝他的家人吧。”刘志洁比划了一个无望的手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