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幻马车——阿米里亚B.爱德华斯(阿米里亚.安.布兰_曲新同_新浪博客

                 

                   
                

    我这一次要给你们讲述的这些情况里面,有一些xx真实的成分在其中。这些情形就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在我清晰的记忆里边,它们就好像是昨天才刚刚发生过的一样。然而,自从那天那个晚上以来,二十年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在这二十年的时光之中,我只把这个故事告诉过除我以外{wy}的一个人。我现在是在很不情愿地讲述这个故事,个中因由让我觉得非常的为难。同时,所有我对你们的恳切要求,就是你们绝不能把自己的推断强加在我的身上。对此我不想做过多的解释。我不希望与人发生争执。我自己对这件事情的看法已经xx形成了个人所见,并且对此有着自己的理智可以依赖的推断证明,而且我宁愿执着于此。
    好了!就在二十年之前的那{yt},就在红松鸡出没的那个季节的{zh1}{yt}或者两天之中。我身带猎枪出外了整整{yt},回来时却根本没有什么猎物可言。那个季节刮的都是东风;月份是在十二月;地点是在英格兰最北部一块荒凉阴冷的荒原上。而我回来时却迷路了。在这样的一个地方迷路可不是一件令人舒服的事情,狂风吹送着初冬的鹅毛大雪纷纷扬扬飘落在石楠丛上,夜幕四合如同铅色一般。我手搭凉棚焦急地四外巡视着闭合而来的夜色,只见一片紫色的荒原上低沉的远山隐约可见,那一排低矮的山丘大约有十到十二英里的距离。看不到哪怕是一丝人烟的痕迹,更不见任何一点人为的篱笆踪影或者牛羊的足迹,在我两眼巡视的任何一个方向上面。除了继续往前行走以外,没有任何一点别的办法,也许会恰巧发现一处遮身之地,在我一路的行进当中。因此我把长枪再次抗到了肩上,吃力地继续走上前去;因为自从天明一个小时以来,我一直是在步行前进,而且吃过早饭以后就再也没有吃什么东西了。
就在这段时间当中,雪下得越来越大,简直令人恐怖,而风却停了下来。除此之外,天气越来越寒冷了,夜色迅速地集合而来。至于说我自身,随着暮色的降临一切的希望已经xx无望了,当我想到我那年轻的妻子正在旅店之中那间小小的起居室里倚窗遥盼之时,心情不禁沉重起来,在这整个一个即将来临的无眠之夜里她会遭受怎样失落的痛苦折磨。我们结婚已经有四个月了,在高原上度过了一个秋季,现在在一个荒僻的小村庄里寓居着,那里正好处于大英格兰荒原的边缘地带。我们之间爱得很深,两个人也非常幸福,当然了。这天早晨,当我们分别之时,她曾经央求我在黄昏以前尽早回来,我也对她保证过一定会赶回来的。我为了不对自己的保证食言已经竭尽全能了!
即便是在现在,身心如此疲惫之时,我感觉自己要是能够吃上一顿晚饭,再休息上一个小时的时间,有个向导带路的话,还是可以在午夜之前回到她的身边的,只要能找到一个向导、有一块稍作休息的遮身之地。
可是此时,雪花越下越大,夜色深沉起来。我时不时停下来脚步呼喊两声,但是我的喊叫声似乎只是增加了夜幕的沉寂而已。之后一丝不安的感觉掠过了我的心中,我记起来一些旅行者的故事,他们迎着飘落的大雪一路往前行走,直到xx疲惫不堪之后,他们就虚弱地躺到在地,沉沉睡去、再也不能醒来。难道这是可能的吗,我暗自问着自己,在这长长的暗夜之中一路走下去?难道那样一个时刻不会来临,当我的肢体再也支持不下去、我的意志全面崩溃之时?当那个时候,同样的,我也必须经历自己的死亡之眠了。死亡!我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此时死去简直太残酷了,当我的生活正在呈现一片明媚的阳光之时!对我的所爱同样也是残酷的,对她那颗充满爱意之心——决不可以怀有这样的意念!一定要驱除这样的想法,我又大声喊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喊声越来越长,然后急切地侧耳倾听。难道是我的呼喊有了回音,还是我出现幻觉而听到了来自远方的叫声?我又发出了一声呼叫,又传来了一声回音。之后只见暗夜里面忽然传来一缕摇曳的光斑,闪烁了一下,又消失了,过了一会儿又靠近过来,而且更加明亮了。我迎着光源全力跑了过去,惊喜地发现,在我的面前出现了一位手提灯笼的老人。
“感谢上帝!”我的唇中不知不觉脱口喊了出来。
只见他眨了眨眼睛、蹙起了眉头,这位老人把灯笼高高抬起,凝视着我的脸上。
“干什么的?”他大声喝道,发脾气的样子。
“好了——亏了你。我正在害怕会在雪中迷路呢。”
“哦,那就是了,人们经常在这儿四周迷路,谁敢保证你不在这儿迷路呢,要是上帝想让你这么做的话?”
“要是上帝的意思是要让你跟我两个一块儿迷路的话,老朋友,那我们只有服从的权利了,”我回答道;“可我不想着跟你一起迷路。这里离着多沃尔丁有多远?”
“有二十英里那么远,或者多点、或者少点。”
“那最近的村庄呢?”
“这里最近的村庄是维克,算起来整整十二英里。”
“你住在哪儿呢,那么?”
“就在那边,”他说,轻轻地晃了一下手中的灯笼。
“你正在回家吧,我猜?”
“可能是吧。”
“那么说我就要跟着你去了。”
这位老人摇了摇他的脑袋,若有所思地用灯笼把儿捅了捅他的鼻子尖儿。
“这是不可能的,”他又咆哮了起来。“他是不会让你进去的——不会的。”
“我们会有办法的,”我回答道,灵机一动。“你说的他究竟是谁?”
“主人。”
“谁是主人?”
“这不关你的事,”他不客气地回道。
“好了,好了;你在前面带路,我敢保证主人今晚是会给我一个休息的地方、给我一顿晚饭吃的。”
“哦,那么你就去找他试一下好了!”我这个不情愿的向导咕哝道;而且还在一个劲儿地摇着脑袋,蹒跚着就像一个地精,在飘落的雪中走开去了。突然之间从隐约之中我看到黑暗里出现了一排房屋,一只大狗饿虎扑食一般从里面冲了过来,狂吠之声不绝于耳。
“这是屋舍所在吗?”我问道。
“是的,这就是家舍了。老实点,贝伊!”他一边说着、从裤兜里面摸索着钥匙。
我紧跟在他的身后走上前去,准备不失时机抓住进门的机会,透过灯笼射出的光圈,我看到的是一扇布满铁钉的大门,就像是监狱的门扇一般。过了一会儿他转动钥匙把门打开,我随之把他推在一边就自己进屋去了。
一旦进入其中,我满怀好奇地四处打量起来,发现自己来到了一间椽架纵横的大厅里边,显然,这间大厅是用作各种用途之用的。大厅的一头一直堆垒到屋顶全是谷物一类,好像是一座大粮仓一般。而另一头则储满了一些大面袋子,各种农用器具,还有一些木桶、以及各式各样不同种类的无用杂物等;而在头顶的房梁上则挂满了一排排的火腿,一些腌猪肉,还有一束一束储为冬季所用的干药草。就在地面的中央位置上,矗立着一个庞然大物的物件,用一些脏乎乎的布料遮盖着,几乎都要顶到离高高的房屋椽子的一半了。把这些布料的一角撩起来,我吃惊地看到了一架体积巨大的望远镜,安放在一个可移动的粗制平台之上,下面按着四个小小的轮子。镜头筒是用漆过的木料制成的,用样式粗劣的金属条箍在一起;而那个反射镜的体积大小,就我所能目测出来的,在这昏暗的光线之下,其直径至少也要有十五英寸。当我还在那里审视着这架装备之时,暗自琢磨这么一件杰作该不该是出自一个自学成才的光学仪器爱好者之手,这时听见一个铃铛急骤地响了起来。
“这是召唤你的,”我的向导说道,一边不怀好意地狞笑了一下。“那边就是他的房间。”
他手指的是大厅的另一边一扇低矮的黑色房门。我跨过大厅走了过去,贸然地一拍门扇就走进门去,没有等着里面的人邀请。一个骨骼巨硕的白头发老人,从一张横七竖八摆满书籍和纸张的桌子上抬起身来,表情严肃地与我相持而立。
“你是什么人?”他问道。“你怎么敢到这里来?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詹姆斯.穆雷,高等法院的出庭律师。步行要过这片荒原。暂求饭食,饮水,以及寄身之处。”
他很怪地低下浓眉的额头,样子很奇特地皱了皱眉头。
“我这儿可不是什么留宿招待客人之地,”他傲慢地说道。“雅格,是谁允许你把这个陌生人带到这里来的?”
“我没有允许他进来。”老人怒气冲冲地抱怨道。“他在荒原上自己跟在我后面走来的,进门的时候抢在我的前面自己就进来了。我根本就抢不过他。”
“那么请问你,先生,你究竟有什么权力强行进入我的屋子里来的?”
“就像我要紧紧地抓住你的船帮不放的权力,一旦我就要被淹死之时那样。这是一个人自救的权力。”
“自救?”
“地面上的积雪已经有一英寸那么厚了,”我直接了当地回答道;“而在天亮以前雪就会厚到足够把我的整个身子盖住。”
他跨步走到窗前,把一面沉重的黑色帘幕拉到一边,举目朝外看去。
“这是真的,”他说道。“你可以留在这里,要是你愿意的话,直到明天早晨。雅格,准备晚饭吧。”
说完他挥手让我坐了下来,他自己也重新在位子上坐下,立即又聚精会神地开始了他的研究工作,不再受我的继续打扰了。
我把我的长枪立在房间的一角,拉过一把椅子到火炉边,怡然自得地仔细打量起我身处的这间房子来。尽管说这间房子比起大厅来要小得多,里面的布置也大不相同,然而,这间房屋之中的陈设却顿然引起了我的好奇心。地板上没有铺地毯。四周刷着白石灰的墙面上一部分乱涂乱画着一些奇怪的图表,而另一部分则被一些塞满各种哲学用具的架子遮蔽着,其中许多这些物件的用地对我来说一无所知。在壁炉的一边,立着一架装满各种脏兮兮的对开本书卷的大书架子;而在另一边,是一架小风琴,上面精美刻饰着的,是一些中世纪的神鬼之类油漆的彩绘。透过房间尽头一架半掩着的壁橱门,我看见了里面的一大堆地质学标本,一些外科用药剂,几只坩埚,数个曲颈瓶,还有一罐一罐的化学药剂等;而就在我身旁的壁炉台板上,在各种的小杂物中间,立着一个小小的太阳系模型,还有一块小化学电池、以及一架显微镜。每张椅子上都堆垒着物件。每个屋角之中都堆满了一堆一堆的各种书籍。整个地板上面都凌乱地布满了地图、模子、纸张、摹绘,以及五花八门能够想象得到的有关学识方面的各种杂物。
我坐在那儿两眼忙不过来地打量着四周,每当眼光碰巧落在某件前所未见的物件上时都惊奇不已。此前我还真没见过这么奇异的一个房间;而更加令人感到奇怪的是,能在这样一个处于荒野孤寂的荒原之中的一栋农舍里面看见这样一个房间!一遍又一遍地,我不停地从我的主人身上扫视到他的四周,又从他的四周扫视到主人的身上,暗自在内心里琢磨,他究竟是何许人也?他的脑袋看上去就够非凡的了;可这是一个诗人的脑袋,而不像一个哲学家的脑袋。宽宽的额门,眼睛上方,印堂发亮,满头的白发茂密而繁盛,粗粗地笼着,没有一根黑色的间杂,这几乎xx是路德维格.冯.贝多芬所特有的那颗脑袋粗犷特点的xx再世了。也有那一般模样的嘴边深深的纹路,同样无二的眉头上清晰的皱纹。那聚精会神的神情几乎就是又一个再版。当我正在这儿关切地注视着他的时候,房间的门被打开了,雅格把晚饭送了进来。这时他的主人合上了书本,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显出此前没有的殷切表情,邀请我坐到桌边去。
一盘火腿炒鸡蛋,一块棕色面包,一瓶质量上等的雪利酒,被放置在了我的面前。
“我只有这农家家常的饮食提供于你了,先生,”我的客主说道。“你的食欲,我敢说,是会补偿于我们的储物间的匮乏的。”
我此时早已经扑向食物而去了,听到这个话就辩白说,几乎是以一个饿坏了的运动员那么迫切的语态,我还从来没有吃到过这么美味可口的食品。
他毕恭毕敬地弯了一下腰,然后就坐下去吃他的饭了,而他的这顿饭,只是简简单单的一罐牛奶和一浅盆粥而已。我们各自埋头静静地吃着,当我们吃完的时候,雅格把盘子等撤了下去。我又把椅子拉回到火边坐了下来。我的主人的举动却让我有些吃惊,他也同样把椅子拉了过来,突然间转向我开口说道:“先生,我已经xx退休到这里居住有二十三年的时光了。在这段时间里面,我已经没有看到过太多的陌生面孔了,也没有读过一张报纸。你是四年多以来{dy}个跨过我门槛的生人。你能不能给我这个面子跟我说一点有关外面世界的一些消息,因为我已经隔绝于世这么长的时间了,可以吗?”
“就请你尽情发问好了,”我回答说。“我诚心地愿意为您服务。”
他点了一下脑袋以作回应;身子前倾,两只肘部支撑在膝盖上,用两只手掌支撑住下巴;两眼定定地直视着火光;然后就开始对我的询问了。
他主要是对我询问有关科学方面的事情,对于这方面最近的一些进程,关于人生目的的实际运用方面,他对此几乎是毫无所知。我本身专业也非在科学方面,只能尽我有限的知识面来做出回答;但是要完成这项工作也绝非易事,因此当询问进行到讨论阶段之时,我这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他开始滔滔不绝地发表自己的见解,有关那些我试着提供给他的目下情况。他在那里一个劲儿讲说着,我在这里怔怔地侧耳倾听。在他说话的时候我相信他几乎已经忘记我的存在了,只是一个人在大声地畅所欲言而已。我直到此时还从来没有听到过像这样的一番说话;此后我也再没有听到过像这样的一些说辞。熟悉于所有哲学的一切体系,分析介绍恳切适中,归纳论证大胆明确,他行云流水一般倾吐着自己的思想,而且一直保持着倾身向火的执着表情,两眼直直地盯视着火光的流溢,思维随之从一个题目转向另一个题目,从一种推断转向另一种猜想,就像一个梦境之中得到灵感启发的人。从实际应用科学到思想哲学;从电缆的电力输送到神经之中电力的流通;从瓦特到莫斯莫尔,从莫斯莫尔到雷肯巴赫,从雷肯巴赫到斯维顿伯格,以及斯宾诺莎,康迪莱克,德斯卡尔特斯,伯克莱,阿里士多德,柏拉图,还有麦吉三博士以及神秘东方圣迹,所有这些题目之间的过渡变化转移,即便是种类繁多、范围广大到不可思议的程度,在他的嘴上谈来却就像是音乐的连接符一样的轻松而协调。反正不一会儿——我已经记不起来究竟是经由怎样的猜测臆想或者例证说明地从中搭桥——他最终过渡到了最最玄虚的哲学也不曾涉猎过的领域之外去了,抵达了自古以来没有人可能知晓所从自来的地域之中。他谈到了灵魂的问题以及人类的热望所在;说起精神及其力量;说到第二视觉;谈到人类预言;论到诸般幻象景观,人们名之曰鬼魂、幽灵以及超自然力等,这些都被持怀疑论者们所拒绝,而被易受哄骗之人所明证的,自古以来、大概如此。
“整个世界,”他说道,“正在每时每刻地在它自身狭窄的半径以外的领域之中变得越来越神秘而密不可测;而我们这些科学家们正在致力于培养这种至关重要的倾向性。他们把一切不能实验证明之物作为神话传说而拒不承认。他们把所有不能拿到实验室或者论证室里验证的东西看作虚妄之物而加以拒绝。究竟是针对什么样的迷信他们才进行了这样一场时间悠久而执着不移的战争,比如说针对相信有鬼魂出没这样一桩事情?可又是什么样的迷信依然还是持久不移而坚定执著地盘踞在人们的心怀之中?请给我看一下物理学所依照的事实,给我看一下历史学的事实证明,还有考古学的事实依据,这些可都是被人们在广阔的范围之内加以全面认证了的。所有的人种民族都认证过了,在所有的年代以及各种的气候之中,由最最严肃不过的古代圣贤,也经过了今天那些最最粗陋不堪的化外蛮人的确认,更被那些基督徒们所确证,以及那些异教徒们、泛神论者、唯物论者们,这样的一些景象都被我们这个世纪以来的哲学家们看作是哄小孩子玩的故事了。斑斑的印迹在他们看来如同鸿毛那么轻微而不足道。因果相承的关系,本来在物理学里面是具有至关重要的价值的,在他们看来也是毫无价值、不足凭信而放到了一边。即便见证人有足够的事实依据,无论这样的依据在法庭上如何诚信有效,在此也xx被看作不值一提。无论是谁发言之前深思熟虑而后言,也都注定被认作不足为凭的虚妄之人。有谁敢于相信于此,就是做白日梦的白痴。”
他xx痛心地诉说着,说到这里,又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把脑袋从手掌上抬起来,又接着补充道,这一回声音和语调变了:“我,先生,是有思虑的,经过考查的,一个相信者,并不把袒露自己的信念于这个世界看作是一种羞耻。我,同样的,也被贴上了梦幻不实者的标签,被我的同时代的人们所嘲弄,被众人异口同声地叫嚣着驱逐出了科学领域以外,而我在这片领域之中已经因荣耀的劳作而荒废了自己的大好年华。这样的事情就发生在整整二十三年以前。从那时以来,我就像你所看到的这样一直生活到了现在,而整个世界已经把我给遗忘了,正如我已经忘记了整个世界一样。你所听到的就是我的历史。”
“这是一个令人悲伤的历史,”我嗫嚅道,都不知如何作答了。
“这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历史了,”他回答道。“我仅仅是因为尊重事实而在受苦,就像许许多多在我之前比我智慧得多的前辈们在受苦一样。”
他站起身来,好像是要结束这番谈话了,走到了窗户前面。
“雪已经不下了,”他说道,一边把窗帘降了下来,然后走回到火炉边。
“不下了!”我惊呼道,急忙站起身来。“哦,要是这可能的话——可是不会的!绝不会的。就算我可以循着路径走过荒原,我今天晚上也走不了二十英里的。”
“今天晚上走二十英里!”我的主人接口道。“你究竟在想什么呢?”
“想我的妻子,”我回答说。“想我年轻的妻子,她还不知道我已经迷路了,她此时此刻正在遭受着焦虑与恐惧的伤心折磨。”
“她在哪儿?”
“她在多沃尔丁,二十英里之外。”
“在多沃尔丁,”他随声说道,如有所思的样子。“是的,是那么远,的确,二十英里;但是——你是非常着急要走,等不了余下的六到八个小时了吗?”
“是着急,非常着急,我都想着要立刻拿出十个畿尼来雇一个向导和一匹马了。”
“你的愿望不必花费这么多就能办到,”他说,笑了起来。“来自南部的夜间邮车,它们要在多沃尔丁更换马匹,在这里不到五英里以外经过,它们肯定要路过的那个岔路口只有一小时半的路程。要是雅格愿意带你穿过荒原的话,可以把你领到旧大车道上,你在那儿就可以找到路了,一直到和新大车道交叉的地方,我想是这样吧?”
“很容易——很高兴。”
他又笑了起来,拉响了铃声,对闻声前来的老仆嘱咐了几句,又从壁橱里边拿出来一瓶威士忌和一个玻璃杯子,就是他存放那些化学药品的橱子,说道:“雪积得太深了,今晚要走过荒原可不容易。你走之前先来一杯威士忌怎样?”
我当时应该拒绝来这一杯酒就好了,可是他坚持让我把它喝了下去。酒顺着我的咽喉像流动的火焰一般流了下去,呛得我几乎喘不上气来。
“酒是烈了一点,”他说;“可是它会帮助你御寒。现在你不必再耽搁时间了。晚安!”
我对他的诚挚表示了谢意,要是他没有在我还没说完话之前就转身离开的话,我还会跟他握手道别的。没过一会儿我就走过了大厅,雅格在我的身后把外屋门锁上,之后我们两个就来到了外面白茫茫一片的荒原上。
尽管说风已经停了下来,可天气还是出奇的冷。头顶上黑沉沉的苍穹没有一点星光的闪烁。听不到一点声息,除了我们急速迈动的脚下雪地传来的轧轧声,扰动了这死寂一般的夜晚。雅格对他的这次出行并不怎么情愿,一言不发地在我的前面踉跄而行,他的手里提着那盏灯笼,光影投射在脚下的地面上。我在他的身后随行着,长枪扛在我的肩上,同样没有多少挑起谈话的兴致。我的内心里一直在思索着刚刚离别的这个主人。他的说话声依然还在我的耳畔铮铮作响。他那滔滔不绝的话语还在盘踞着我的思想。即便到今天,令我惊讶的是,我还是能清楚地记起来那些令我兴奋不已的话语片断,那些活生生的意象纷纭于我的脑中,那些宏大的推理过程盘绕在我的心怀,如此清晰、挥之不去的那些生动的言辞。就这样一味沉思着我所听到的这些谈话,时或努力搜索寻味着话语之间的纠结之处,跟在我的向导身后一路前行着,沉思之中不加辨别。
就这样——在我来说,似乎仅仅是过了几分钟——他突然间停了下来,说道:“那边就是路了。记得保持在石头围栏的左边行走,这样你就不会走错了路了。”
“那么说,这里就是老大车道了?”
“是的,这儿就是老大车道!”
“那么我还要走多远,才能到达岔路口讷?”
“接近三英里吧。”
我把钱包掏了出来,他这才变得和善一些、话也多了起来。
“这条大路已经足够不错了,”他说,“对于行路的客人来说;但是对南部交通来说可要陡峭险要得多了。你可要注意围栏被撞坏的那个地方,就在路标那儿不远。自从出了事故以后就再没修整过。”
“什么事故?”
“哦,就是夜间邮车从那儿一头栽进下面的山谷里去了——整整有五十英尺还要深呢——就在整个乡村之中最险的这段路上。”
“太可怕了!许多人丢掉了性命吧?”
“所有的人。四个人当场就死了,还有两个人第二天早晨也死了。”
“发生这件事故多长时间了?”
“已经九年时间了。”
“靠近路标那里,你是这么说吧?我会牢记在心的。晚安!”
“晚安,先生,谢谢你。”雅格把那半个金币装进口袋中,作势抬了抬他的帽沿,然后就一步一步循着他的来路走回去了。
我一直看着他的灯笼的光亮xx消失不见了,然后才转身一个人奔着我的前路而去。到这里路上就一点都不困难了,因为,尽管说头上的天色还是黑暗的,可路边的石头围栏在积雪的映照之下还是非常清晰可辨的。这个时候一切都是这么的寂静,只有我自己的脚步声可以听到;如此沉寂之下,令人倍感孤独!一阵奇怪而不适的孤独感顿时袭遍了我的全身。我不禁加快了行进的步履。我低声哼唱起来一支小曲的片段。我在内心之中全是纷至沓来的各种念头,而且堆集累加起来到不能承受的程度。简短来说,我竭力地想要忘记思虑那些刚刚听来的事情,而且在某种程度上获得了一定的成功。
在此同时,夜晚的空气变得越来越寒冷,尽管我加紧往前赶路,可是我仍然发现想要自己温暖一些几乎是不可能的。我的两只脚冻得像冰一样。我的两只手也失去了知觉,只是机械地把长枪抓在手里。甚至我的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了,好像我不是行走在一条寂静的北部乡村公路之上,而是在攀爬一座胜似阿尔卑斯山的制高点一般。{zh1}的这个征兆终于让我不胜烦苦起来了,以至我被迫停下来几分钟的时间,倚靠在石头围栏上休息了一会儿。在我靠在这里休息时,碰巧我举目朝着来路方向看过去,一看不要紧,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就在那儿,我远远地看到了一个光点,好像是一盏正在靠近的灯笼发出来的。起初我断定是雅格循着原路又返回来跟上我了;可正在我做这样的推测之时,第二个亮点又跃入了我的眼帘——显然与{dy}个光点是处于平行的位置上的,而且是以同样的速度在向我靠近过来。不用再多加猜想了,很明显这是某家的私用马车的车灯所发出的光亮,尽管说这显得非常奇怪,谁家的私人车辆会在这样一条已经宣布废弃而且极其危险的道路上行驶。
然而,这样的一个事实已经确定无疑了,因为那两盏灯的光亮越来越清晰明亮起来了,我在幻觉之中甚至已经可以看清楚两只灯盏之间那辆车身模糊的轮廓了。它正朝这儿疾速驰来,但是没有发出一点声息,车轮下面的积雪几乎有一英尺深了。
此时车灯后面的整个车身已经xx可以辨别出来了。看上去车身非常高大。突然间一丝怀疑袭上了我的心头。是不是我已经不知不觉间走过了交叉路口,由于黑暗之中没有注意到路边的路标所在,而这辆大车就是我此来要找的那一辆呢?没有必要再问自己这个问题了,因为这时大车已经转过这里道路的拐弯处,只见一个瞭望者和一个驾驶员,一个坐在外面的乘客,还有四个苍苍老者,全都蒙在车灯的光亮之下朦胧可见,而车灯闪烁的光亮也更加强烈了,就像是一对儿耀目的流星一般。
我急忙跳上前去,使劲地挥舞着帽子呼喊起来。邮车辘辘地全速驶向前来,从我的身边驶过去了。有一会儿我恐怕自己没有被发现、或者听到,可这只是一会儿的工夫。驾车人把大车刹住了;那个瞭望者,除了眼睛没被裹住以外、帽子和围巾缠裹得严严实实的,在车后座上呼呼大睡着,显然对我发疯般的呼喊没有一点儿反应,也没有一点随着车子停住而跳下车来的意思;那个坐在车外的乘客连脑袋都懒得动一下。我自己伸手把车门打开,举目朝里边看去。车子里面只有三个乘客,因此我伸腿进到里边,随后把门关上,钻进了一个空着的角落里,暗自庆幸自己能有这般的好运。
大车里边的情形,要是可以这么形容的话,比外面的空气还要寒冷得多,而且整个弥漫着一种极其潮湿而难闻的气味。我转脸看着我同行的旅伴们。他们三个全都是男人,都一言不发地坐着。看起来他们并没有睡着,而是每个人都倚靠在各自的角落之中,好像都在沉思着什么事情一样。我试着想要挑起一个话题。
“今天晚上怎么这么寒冷,”我说道,对着对面与我邻近的一个人。
他把脑袋抬起来,看了看我,但是没有做出回答。
“这个冬天,”我接着说道,“好像一下子就变冷了。”
尽管他所坐的那个角落里非常昏暗,我一点都辨别不清他脸上的任何表情,可我还是看见他的眼睛瞪圆了直直地看着我。但是他依然是一言不发。
要不是在这样一个时刻,我一定早已经感觉到、甚至是表达出了、一丝冒犯的怒意了,可此时我的心情已经麻木到毫无感觉了。夜晚冰冷的凉气已经冷到了我的骨髓里面,而大车里面怪异的气味已经到了难以忍受、简直令人作呕的程度。我从头到脚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转向左边我的邻居问道,是否允许我打开一扇窗户?
他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我提高声音又重复问了一句,可得到的依然是同样的结果。这时我终于耐不住了,把一面车窗拉了下来。当我拉动车窗的时候,车窗的皮带在手中应手而断,我还注意到窗玻璃上糊了一层厚厚的霉斑,从积累的程度来看,显然已经经过了数年的时间。我的注意力因此全部被牵引到审视车内情形上来了,我进一步认真地进行了一番察看,透过外面车灯传进来的不确定光线,我看出车子已经处在破烂不堪、即将垮架的地步了。车上的每个部分不仅年久失修,甚至可以说是已经腐败了。几个车窗的状况是一触即散。那些xx部件上堆满了霉菌,已经都快要从木质部件上脱落下来了。我的两只脚踏在地板上就能听到吱吱嘎嘎的断裂声。整个这架装置,简短来说,潮冷得要命,显然是从一间闲置已久的库房里刚刚拉出来的,在那里边它已经被放置日久、都快要腐朽了,现在是临时拉到路上来做一日两日的临时之用的。
我又把身子转向第三个乘客,只有他我还没有打过招呼了,贸然地做出了一个评断。
“这辆马车,”我说道,“情状简直惨透了。通常的那辆邮车,我猜,是拿去修理了吧?”
他慢慢地转动着脑袋,直直地盯着我的脸上看,嘴中没说一句话。那个表情在我有生之年是永远不会忘却的。我被他看得内心里一阵紧缩的感觉。此时我回忆起来内心之中仍然感到一阵凉意。他的两只眼睛里闪烁着两道超自然的刺目光芒。他的一张脸就像尸体的面部那样蓝瓦瓦灰突突的。他那没有血色的双唇瘪了瘪,好像在遭受死亡的痛苦一般,露出了其中一排白森森的牙齿。
我开口想说的话顿时僵住了,一阵怪异的恐怖感——可怕已极的恐怖——一时间攫住了我。我的视力到这个时候已经适应了大车里面昏暗的光线,我可以极其清晰地看清楚里面的情形了。我转向我对面的旅伴。他同样也在直直地看着我,脸上还是那样令人恐惧的惨白之色,两眼之中还是冒出那样石头般灰冷的闪光。我不禁抬手拭了一把脑门上面吓出的冷汗。我又转身朝向身边座位上的那位乘客,看到——哦我的天哪!我该怎么来形容我所看到的呢?我看到他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们之中没有一个是一个活人,像我自己这样的活人!一缕惨白的磷光——腐烂之光——在他们可怖的面部上跳动着;在他们的发缕上闪烁着,阴湿如同来自坟墓的潮气;他们的衣物上也是磷光,尽管上面布满了灰尘、缕缕破败而散落下来;他们的手上也是磷光,尽管那是一些埋葬多年的尸体的手。只有他们的眼睛,他们那可怕的眼睛,是有些生气的;而那些眼睛都一齐在可怕地狞视着我!
一声恐怖的尖叫,一声不由自主疯狂的呼救声,从我的口中夺口而出,同时我奋身扑向门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却没有把它打开。
就在那一霎间,简明而又清晰地,如同整个大地在夏日里被一道闪电所照亮一般,我看到了狂风漫卷乌云的裂缝之中显出了月亮的光辉——透过这道月光,路标举着它那指示的手掌就站在路边一侧——还有那段被撞毁的围栏——正在一头折下山去的马匹们——以及下方那深不见底的海湾。之后,只见马车在海面上就像一条船那样颠簸摇晃着。之后是一声清晰可闻的撞击之声——接着是一阵难以名状的痛楚——之后,就是无边的黑暗了。

好像是过了数年的时光一般,当我{yt}早晨从沉睡中醒来之时,发现我的妻子正在我的床边看顾着我。我将要略去这样的情况下一般会发生的一些情节叙述,而用简短的三两句话,给你讲述一下她满怀感激的泪水讲给我听的这个故事。我是从悬崖绝壁上一头摔下去的,就在老大车道跟新大车道交汇的那个所在,要不是山下岩石上面的雪堆积得很厚而大大减缓了冲击力的话,我肯定已经早死无疑了。就在天亮之时有十几个牧羊人从雪堆旁边经过并发现了我,他们把我抬到了就近的一处房舍之中,还叫来了一个外科大夫过来照料我。外科大夫发现我处在一种狂乱的诞妄状态之中,一只手臂折断了,头颅上也是严重的粉碎性骨折。夹在我笔记本里面的一封信件,表明了我的姓名以及地址;我的妻子被接了过来看护我;而要感谢我的年轻、以及良好的体质,我最终脱离了危险。我所掉落的那个地方,这个几乎不用说明了,恰好就是发生那场可怕的北部邮车事故的那个地点,整整九年以前。
  我从来没有告诉过我的妻子,没有让她知道现在我给你述说的这场可怕的事故。我告诉过照护我的那个外科医生;可是他把这样的一次险遇仅仅看作是一个脑子烧糊涂了的人所说的一场梦话。我们对这个问题一次又一次地进行了讨论,直到我们发现再接着讨论下去的话,免不了就要大动肝火了,这才把它置之不论。别的人们xx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而得出自己的结论来——我只是清楚地知道就在二十年以前,我曾经是那辆“梦幻马车”之内的第四位乘客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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