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5-04 16:00:16 阅读4 评论0 字号:大中小
生产队有八十亩水田,二十多亩旱地,田地人均一亩。按说也不算少,但那时农村普遍“广种薄收”,亩产不高,粮食还是不够吃。记得一次上面来了几个领导深入农村调查研究,到我们生产队和贫下中农座谈。在领导再三启发下,队上的韩组长很激动地表态,说要坚持“广种薄收”多打粮食。调查组干部给予他高度的肯定,说广种薄收很好。我当时就纳闷了,领导怎么能赞成“广种薄收”呢?应该提倡科学种田夺高产嘛。领会分析好一阵才开窍,领导们一定听成“广种博收”了。哈哈,我们的汉语实在丰富得有趣呢。
韩组长说的“广种薄收”就是上山开荒,哪块山林土脚厚就砍掉树木放火烧山种庄稼,典型的“刀耕火种”。山地没法施肥,种两三年地力耗尽就撂荒,变成“二荒地”,只长草没有树。“桐籽排”、“沙子排”都是我们队的二荒地。
开荒造成水土流失,公社制止新开荒地。但农民有的是对付上面的办法。生产队煞有介事地开会,说要种一块萝卜,给大家分点菜吃。其实生产队开荒挖地往往先种一季萝卜,开春再种苞谷。大家心知肚明,社员都没得意见。
选定二条沟里面一块荒地。先是砍树,如同剃头一样,把乔木灌木、蒿草刺架蕨杆统统砍光。砍了两天才砍完。我喜欢干这活,因为收工可以捎一捆柴回去,革命生产两不误。
砍倒的树晒几个太阳,可以烧地了。虽说生产队敢于违抗上面命令开荒,但烧地还是十分谨慎,万一跑了火烧进大山,弄不好要坐牢的,谁都不敢大意。派一些强壮劳力挖“火路”,就是挖防火隔离带。把四周几米宽的树枝清理干净,还要挖掉草皮,使火无法越界蔓延。先从坡顶点火,让火往下烧,叫做“坐火”,再从两边分段点火。这样火头小,好控制。待上面和两侧都烧出一定宽度后,才从坡底点火。火从下往上烧可就火势熊熊,烈焰腾起一丈多高,树枝烧得噼啪响,那场景真够骇人。我们都守在火地两边,高度警惕,随时准备扑灭意外。直到明火熄灭,青烟散尽,大伙才下山。
挖火地是生产队最苦的活。一锄头下去,火灰飞扬,十分呛人,人人都灰头土脸。原指望下场雨可以少受罪,但天公不作美,艳阳高照,不一会就汗流浃背,个个成了三花脸。茅草丛很难挖。草根纵横交错纠结在一起,挖好几锄才能“切”下一块,还得把土块敲碎,把茅草根都捡出来,否则地里全是茅草长不出庄稼。更艰难的是树兜遍地,盘根错节,费好大劲才能挖掉一个。碰上大树根锄头斩不断,还得动用砍刀。壮劳力都是“双枪将”,手里掂着锄头,腰后别着砍刀,哪里有困难就到哪里去。
火地面积很大,二三十人只站了不到五分之一的宽度。坡地不可能向上挖到头再返回坡底挖,就需要排开“赛口”横向来回“扫荡”。两头的{dy}个人叫“头赛”,第二个叫“二赛”,行话称“头赛引,二赛紧,三赛四赛往上顶”,意思是头赛掌控挖地的运动方向,二赛要紧跟贯彻落实头赛xx的路线。开始先由一头的头赛xx着往上挖,另一头的头赛带领部分人慢慢拉开“散兵线”,一直挖到赛口形成一头高一头低的斜线,低处的头赛就接过“战场指挥权”,引导赛口整体向坡地另一边移动。挖到地边是最紧张的时刻,赛尾本就在高处,三赛四赛还一个劲“往上顶”,逼着所有人拼命往上挖。全体压缩在很窄的作业面,人挤着人,一时间泥土、石头乱滚,动作慢一点就免不了挨石头。即便一个小石头,打在“臁儿杆”(小腿胫骨)上那叫一个疼呀。赛头要一口气挖上去二三十米高,劳力太弱的就掂着锄头往上跑。赛口再度形成一头高一头低的斜线,赛尾变赛头,接着往回挖。我站在五六赛的位置,来回几趟挨了好多石头,至今“臁儿杆”上xx犹存。
火地路远,为赶时间,中午不回家吃饭,就在坡上吃干粮。要喝水只能乘休息时下到沟底去,灌饱一肚子再爬上来,又渴了。全部劳力齐上阵,太阳落山才收工,挖了整整两天才把火地挖完。
公社就在河对面,估计看到烧地的烟了,萝卜籽刚下地,公社就来追究责任。队长胸有成竹,辩解说只挖了亩把地种点萝卜,没有开荒。公社干部说谁不知道挖萝卜地就是为了种苞谷,不能搞毁林开荒广种薄收。我插嘴说检查组的领导都说“广种薄收”好呢。队长不想和公社搞僵,一个劲说真的只是种萝卜,只挖了一点点地,不信你们去检查。火地在山沟里高坡上,路远,不知公社干部是不想爬山,还是打算睁只眼闭只眼,没去检查,留下几句警告走了。
那年火地萝卜大丰收,我背了四五趟才全部搬回家。萝卜缨也按人分配,一家一大堆,实在不想背,就在山上送人了。火地萝卜长得大,水多味甜不辣,特别好吃,熟地萝卜没的比。分的萝卜做菜吃了小半年,平时还能当水果吃,还试着做了些五香萝卜干。以后再没吃过那么甜那么脆的萝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