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小工

     三九天，地上结着厚厚的冰，家家屋檐下挂着尺把长的冰棱子，寒风吹在脸上就如刀割一般。从市区到新闸的公路边上，有一支挖土方的队伍正在开沟，这是为城里铺设自来水管道而准备的。在那个年代，没有大型的挖掘机械，铺设下水管、自来水管都是靠人工一镐一镐挖出来的。

    男人们喊着号子，脱掉了外衣。这些身强力壮的男子汉，往往一镐下去也只能在冻得硬邦邦的地上留下一道印子，一个人{yt}只能挖2米的壕沟。

在这些人中，夹杂着几个女人的身影。她们不是来送茶送饭做后勤的，她们每天干的是和这些大男人一样的活，挣得是和男人一样的钱，{yt}一块二毛八分钱！这在当时算是很高的工资了。她们都是因为家庭经济条件特别困难才来干这活的。身高1米56的兰香也在她们中间。她头上扎着一条红色围巾，棉袄扔在一边的地上，上身只穿了一件线衫，下面穿了两条单裤，虽然身上出着汗，但凌厉的风还是直往裤腿里钻。

兰香从毛所长家回来，就发誓就是死也不出去给人家当保姆了。她经人介绍在小东门桥菜场买过豆腐，又到炼焦厂去挑过煤，但做得都是零时工。

在菜场工作，一个月工资才20块钱，那时菜开始紧俏了，都要限量买。但菜场内部人员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看到来了带鱼、豆制品等平时难得一见的菜，大家就挣着买回家，没钱就先欠着，等发工资时再从工资中扣。兰香也不例外，所以一到发工资，兰香到手的钱就少得可怜了。

后来她到炼焦厂挑煤，钱是挣得多些，但她要从船上往岸上挑煤。船上的煤堆得山那么高，肩上挑着200斤的担子，走在高高的跳板上，往下看下面是滚滚的大运河，兰香心惊胆颤、摇摇晃晃。而且，她那子宫下垂的老毛病是一挑重担就犯，真是痛苦不堪。每天干完活回家，兰香就边走边哼哼，肩上的衣服和破了皮的肉粘连在一起，脱落在外的子宫与大腿摩擦后血淋淋的，每走一步都要忍受极大的痛苦。对门的李奶奶见了总说：“兰香，这活哪是你这样的弱女子能干得了的呀，作孽啊！”

可不干，这日子又怎么过呢？金声从矿上回来了，因为报不进户口，所以没有工作。他卖过冰棍，起先在家门口卖，毛所长知道了就叫了人来没收。金声只好拿到远一点的郊外去卖，可常常是冰棍一半还没有卖完就化掉了好多。他也去乡下收点南瓜、红薯来卖，同样也只能是东躲西藏的，实在没辙的时候，他一个一米七六的男子汉，只能将头往床头上撞撞，他狠自己无能啊。

再后来，开始吃大食堂了，城市里的人也学习搞人民公社吃上了大锅饭。家家户户都不开伙了，大家都凭票到街道居委会办的食堂里去打饭打菜。可金声因为户口还在句容煤矿，所以他没有饭菜票。兰香只能去打回她和玉儿两个人的饭菜。金声三十刚出头的汉子，三口两口就能将这些饭菜扒拉光，可他总不能跟老婆孩子抢饭吃呀，所以他总是勒紧裤带尽量少吃。饿极了，他就出门去挖些野菜回来，将兰香从食堂里打回的饭煮成菜粥吃，还边吃边说：“这野菜就是香，真香！”

兰香看不下去，她到处托人给金声找工作，可因为没有户口，没有单位肯用他。后来大跃进大炼钢铁也不搞了，兰香在炼焦厂挑煤的工作也没得做了。

巷子口的陈叔问兰香：“兰香啊，我们刚成立的天宁区修建队正在招收土方工，区里领导让我当负责人。只要有常州市正式户口，进去就是正式工，我看这也不比你以前在炼焦厂挑煤那活更重，干{yt}一元二角八分钱，每月按时发工资，你干吗？”

“干，我干。”兰香二话没说就一口答应了。

就这样，兰香进了天宁区修建队当起了挖土方的小工，在队里她个子最小，但干起活来，就是那些大男人有时候也干不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