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4-24 12:21:27 阅读31 评论17 字号:大中小
除四害
王金云
新中国的历史上,有几个时期是格外热闹的,有几件事情也是格外有声势的。50年代末,我已经是快十岁的孩子了,说不大懂事,但还能记得一些当时的情景。其中亲身经历影响最深的要数除“四害”了。
何谓四害?就是苍蝇、蚊子、老鼠、麻雀。它们害在那里?孩子们当然浑然不知,大人们也只是国家说了是四害,那就是四害吧。倘若不照十分科学的定义,你说这苍蝇蚊子老鼠是“害”,大家还能接受;如果说麻雀是害鸟,这{jd1}是阶级斗争扩大化—错划了成分。
与南方水乡相比,蚊子在我们干旱的甘肃地区算不得什么(象天水、陇南,河西地区蚊子也不少),实际上就只剩下“三害”了。现在科技发达了许多,如果想要除却那些所谓的四害,可用的手段一定很多很多,也费不了太大的事儿。可在当初,对付这三种“毛贼小敌”,发动的却是声势浩大的人民战争,人海战术的场面看了让人心惊魄动。
我无意于在人海战术上过多的着笔。曾有文章描写,在河南中原地方,男女老少全民出动,在同一时间里挥舞着旗子、衣物、被单、草帽、棍棒,敲锣捶盆,击鼓呐喊,声震九霄,响彻寰宇,持续数小时。可怜的鸟儿们吓破了胆,惊恐的窜向虚空,俯瞰人间大地,草木皆兵一派杀机。精疲力竭的鸟儿们无处落脚歇息,便纷纷坠地,有的当即累死;奄奄一息苟延残喘的,任凭人们束手就擒。
我的小学里老师规定,一条尾巴算一只老鼠,两只爪爪算一个麻雀,苍蝇和苍蝇的蛆都是按照个体来计数的。现在回想起来,我仍然为国人能想出这么绝的点子而大为敬佩!谁交去的老鼠尾巴多、麻雀爪子多、苍蝇多蛆多,谁就受到表扬。孩子们哪个甘于落后?!于是,白日黑夜地想方设法去踅摸那些玩意儿的命。
我逮麻雀的主流办法,是闰土的爹教给鲁迅先生的那种(见《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一个竹编的大笸箩,反过来扣在麻雀经常落脚觅食的平坦地方,用一根5寸左右的木棍将笸箩的一边顶起,里边撒些糠皮掺合着的糜谷麦子,再使些小米麦子之类的纯粮食颗粒,用点状分布的方法引出一条粮食之路到笸箩外边,棍子的下端系一条细麻绳,牵到屋里虚掩着门,脸紧贴着门缝,搭上一只眼睛,敛气屏声的静候麻雀们通过那条用美食筑就的死亡之路光临鸿门宴。
经了些事故的麻雀们,可不是鲁莽的愣头青,“吃一亏长一堑”似乎也是它们的谚语。经过人的几番捉弄,这些小家伙们被教训得精贼xx。
他们先是落在笸箩附近的墙头、屋顶或者是树上,静观两三分钟,认为安全了,胆大一些的,才肯率先跳下去慢慢靠近目标,陆续就会有其他的同伴随后飞落下去,围着笸箩一、二尺的范围游转试探,见有粮食便小心翼翼的啄食。渐渐地,胆子大了起来,叽叽喳喳的声嗓也便喧噪了起来,不一会儿,笸箩外边的食物被争抢一光。
它们好像也懂得戏剧效果,做事的节奏总也是一起一伏的。外围的美食享用完了,便算是一个高潮过去了,接着仍然是观望试探,目标却是盯住了笸箩罩住的粮食,反反复复几次,胆大的终于经不住口水的折磨,跃跃欲试,突然撑长脖颈叼一颗里边的粮食立刻跳出来,那动作敏捷得好像是不小心触到了火炭的手。
只要有个带头的,其它的也就立减了警疑,陡增了胆量。这在人性里见得多,却不料鸟性也是如此,再到后来还知道整个动物大抵都是这样的。
笸箩靠近开口的里边,已经有几只麻雀进进出出。进进出出的麻雀,一次比一次深入,一次比一次多,一次比一次放得开。再耐住性子坚持一分钟,麻雀们就全在里边了。到了这种火候,麻雀们原先的那种观望、迟疑、警惕、试探,全都抛到九霄云外了。这时候,果断利索地扯动绳子,“啪嗒”一声,笸箩落下了,雀儿们就像遭了地震似地,惊慌失措懵懵懂懂的在笸箩里面扑棱成了一团。
这是真正的“鸟为食亡”;如果是为人者,那可就是“人为财死”了。
十几只麻雀,肉被烤着吃了,剪下精瘦的爪子给老师去报账邀功。不料老师说:王金云,你这才12只麻雀,你看人家唐万民,43只!
我又被打击了一次。
唐万民是我的同班同学,它的xx最准,{yt}下来至少要打五六只鸟。他打来鸟,必定要将那猎物的血在木质的xx叉子上涂抹,说,这样可以保佑打的更准,但没说是谁保佑的。我怎么觉得这好像是古老狩猎的遗俗痕迹似地,但说不准。不过,他往往把打来的麻雀用冰草叶子栓系在一根树枝上,扛着招摇过市,就像一个老练的猎人,在叉子枪上挂着长兮兮的野兔似地,着实风光耍人。因此,我们几个都是他的跟屁虫,佩服得要死,羡慕得要命。
回到家里,我黏住老爸请求援助。因为我老爸有一副让全村的好家最眼馋心热的好xx。老爸的“枪”法也是蛮不错的!他经常用那只铁叉子锃亮、射程远、威力大,外形威猛漂亮的xx打野鸽子和斑鸠,这是村里出了名的。他不屑打麻雀之类的小玩意儿,偶尔打打小鸟那也是应付无聊而已,不足挂齿。
老爸答应了。
那两天,我们爷儿俩一起上阵,连抓带打带扎,统共收拾了51只麻雀,总算在全班露了个脸。
奇怪!怎么叫扎呢?这一招鲜为人知。村子里秋后收了玉米,就把玉米杆砍下,整齐地扎成一捆一捆的大把子运回家里,以备冬天里喂牲畜和烧火做饭用。只要院里前后有可存放的地方,就根子朝下一捆挨一捆的码立在一起。四合院的屋面几乎是平顶的,屋顶前后,也是全部平躺着码满了这种玉米杆捆子,除了腰身和根部落实在房顶上而外,前部是悬空挑出的。深秋尤其是冬季,麻雀为了御寒会钻到屋顶上悬空的包谷杆里过夜。
鸟儿们大多是夜盲子。天黑之前,有一段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的时光,大约20分钟左右,之后便销声匿迹,各自归宿。这多像一家人临睡前在堂屋里寒暄一阵,然后各回各屋就寝的情境啊。
等到夜色黑实了,我和老爸带着大头手电筒(这在当时是xx品,不是家家都有的。),一根四尺左右长、顶端安装了大号缝被子钢针的木杆,就到村里的各条巷道里去寻找麻雀。手电筒朝上照上去,只要有麻雀落在里面,那灰白的腹部在光束照射下格外显眼,麻雀被突然照亮的强光眩得什么都看不清,这时候对准肚子一刺,麻雀就扑棱到了地上。那一晚上个把小时就扎到了14只麻雀!
那么,其他两害怎么办呢?
学生娃子们除了打麻雀,再就是去消灭嘤嘤嗡嗡的苍蝇。捉老鼠,多半是大人们的事。填洞灌水、药杀、器捕,无非是这些办法。
捉苍蝇的武器,那有现今的什么xx爆响的电子灭蝇器,也没有什么甜腻腻的粘蝇纸和气味诱捕器之类的先进家伙,就是一把传统的苍蝇拍子,而且还是自制的简陋货--五花八门奇形怪状。还有就是随手可捡的树枝棍棍和用废旧纸卷成的喇叭筒、火柴盒、小药瓶等等。总之是只要能装苍蝇的小东西都是可用的。
拍子,瓶子,不用多说,谁都知道是干什么用的。只是这树枝棍棍,说给现在的年轻人还是有点摸不着头脑。在当时的农村,消灭苍蝇的主战场不是茅厕(音si)就是牛驴猪圈。那里不仅数量多而且集中,便于捕捉。怎么挖蛆?棍棍派上了用途,我还曾经用过一只镊子呢,至于怎么具体操作,恐怕也是大家能够想象的到的,说了让人作呕,不说也罢。就这样,一盒盒一包包一瓶瓶的交到老师那里过目验收。
我经验过那样的场面,因此直到今天,面对落苍飞蝇,我还是能够泰然处之的,即便是有一只飞蝇落在了席面的佳肴上,轰走便是了,不象好多人的深恶痛绝,欲置其于死地而后快。
除四害,是一个时代的行为,我不想做过多的评价。对苍蝇蚊子老鼠我可以保持沉默,不说什么也不会内疚自责;然而,我作为一个孩子虽然不懂事,可我毕竟干了一件残害麻雀的不光彩的糟事。在全民环保意识日渐自觉的今天,我看到鸟儿们飞过蓝田,啁啾于林间,雀跃于屋脊瓦头,我就会在心底隐隐唤起不能忘怀的往事来。
原谅吧,原谅我,可爱的麻雀们!
2010年4月24日于卷舒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