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越战回忆录_摇钱树_新浪博客


124师军医的回忆-----我从硝烟中走过
作者 荒原新草

  我问他为什么要回来杀死我军排长,他反问我“你们为什么要攻打我们国家?”我哑口无言。后来士兵们押着俘虏先走了,那句话从此深深印在了我的脑海里。

  今年,广西龙州烈士陵园近期举办了自卫还击战31周年纪念活动,中国老百姓并没有忘记那些为国捐躯的将士们。清明节即将来临之即,我们也同样怀念那些牺牲在战场上的战友们!请允许我以此没有任何豪言壮语的平凡之作来祭奠烈士们的在天英灵罢!
在广西龙州水口边境线的群山之中,有一座永远属于我们124师的山,那是一座墓山,山顶{zg}处的墓穴,埋葬的是我们军126师的副政委,除此以外,按照团、营、连、排和士兵的序列,从山上到山下,埋葬的烈士绝大多数是我们124师的参战将士。
1979年自卫还击战出征前,我师工兵营奉命预先挖掘好了墓穴,工兵们是一层层、一圈圈地由山顶向山下挖掘墓穴的,它们占据了整座山,从山顶整齐地排列到山脚下。我们巡诊时看到了工兵们挖的墓穴,很紧张,很害怕,一个女兵不小心掉了下去,我费了很大力气才把她拉上来,我对她说“真的要打仗了”,她哭了。
2月17日凌晨,我们124师在边境线布局集结待命。125师将在另一边界关口水口关组织徉攻,以牵制敌军兵力,126师负责攻击边境守敌,打开口子,我们124师将长驱直入,负责穿插歼敌任务,我军目标——直捣敌国重镇高平。
拂晓时分,攻击开始,我的心随着猛烈的炮火声也在激烈地跳动,这不是做梦,战争真的在眼前爆发了。很快,126师牺牲士兵的尸体被运了下来,几辆卡车都装满了。我们124师坦克团的坦克启动,许多步兵用皮带把自己绑在坦克上面,他们开始进攻。
师医院组成{dy}救护梯队,将协同步兵运动作战。我冲进了{dy}救护梯队的队伍中,要求换下一位三个孩子的父亲,我说我有体力、有能力担任{dy}救护梯队的抗休克组组长,我获得了批准。我的装备:一只xx,一副防毒面具,一个水壶,一个挎包,一只装满血浆、液体及药品的背囊,它们总重量约合50斤!
我们随着坦克和步兵出发了。跨过国境线的时候,我看见路上到处是血迹,定睛看去,路边还有许多尸体的碎块,一块人的肩膀肉块就在路旁的石头上,我感到恶心和心口发麻,但这可不是女人撒娇的场所,xx正在进攻,你得加快脚步,跟上队伍。敌军在班翁地区炸开水库,放水淹没了道路,阻断了行进中的我124师xx,炮团、工兵难以前进。我们与步兵绕开公路,继续前进。一个直径两米的弹坑挡住了我们的路,弹坑里已被水库涌出的水灌满,一颗人头豁然漂浮在弹坑内,那是一颗敌军士兵的头。我军士兵出征前已经是清一色的光头,因此很容易辨认。我在想,我们究竟是在干什么?假如我不是军人,我当如何看待中国出兵?但我是军人,我就得承担军人的责任。踩在泥泞中绕过那个弹坑,我暗下决心:我是军医,决不要开枪,除非是在被俘前xx!
随着前面坦克和步兵的进攻速度,我们的步伐越来越快,当出国作战{dy}天的夜幕降临时,我才发现那是月亏夜,黑夜几乎是达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一整天没有方便的我被尿憋得要命,男兵可以随地大小便,可我怎么办?!我这个大活人眼看着要被尿憋死了,救护队领队王副院长突然命令队伍停下来,黑暗中我隐约觉得路边有民房,就向领导打招呼,领导说“你赶紧去!”我立刻闪向了民房。当我方便的时候,我觉得身边似乎有什么东西靠近,伸手一摸,摸着了一只大狼狗的鼻子,凉冰冰的,吓了我一跳。我抚摸着狼狗撒着尿,方便过后,我轻松了,想起出征时怎么忘了带手电筒?!我在民房周围摸索了一周,摸到了十几具尸体,尸体有敌有我,我方尸体脚上穿的是皮靴,我断定牺牲的是坦克兵,随后我又摸向了公路边。步兵先头xx已经继续前进了,王副院长在与杨所长研究部署救护队就地展开的事情。王副院长说师医院的作战方案应该在这个小村庄设立救护站,我提出建议:有狼犬的地方可能不是普通村庄,应该先潜伏侦察,根据具体情况再做决定,领导没有批评我多嘴,反而接纳了我的建议,我几乎受宠若惊。
我们再向前走,到了前面嫩金山口的弄梅隧道,我军已经攻下了弄梅隧道,那里的地形险峻,我们可以暂时在这里等。
弄梅隧道原敌守军在隧道口旁构筑了三层暗堡,正好为我们的担架排所用,担架排的士兵来自步兵连队,武器装备均为冲锋枪,我发现我们的战斗力其实非常的强。排长组织好火力交叉的射击位置,带两个士兵返回小村庄侦察去了。
天刚刚拂晓,我看见隧道口有一辆被敌人击毁的我军坦克,坦克外边仿佛有人靠着山崖坐在那里,我走了过去,发现那是名坦克兵,他已经死了。我想找张毯子掩盖战友的尸体,就爬进了坦克,原来敌军的反坦克导弹击穿了坦克的铁甲,在里面爆炸,那名坦克兵负重伤后爬出坦克,最终还是死于震伤。坦克里还有几个战友的尸体,我只找到些碎了的军装破片,拿了出来,将它盖在了牺牲战友的脸上。
天亮了,排长侦察归来,带来了两名活着的战友,他们是坦克团的连长和士兵,从被炸的坦克中跳出来后,他们与敌军进行了殊死搏斗。连长说,作战方案中的小村庄实际上是敌军的公安屯,即军营,我军纸上谈兵,吃了大亏。这时我才知道,我军坦克伤亡很重,开战{dy}天,敌军已击伤击毁我军数十辆坦克。王副院长决定,救护队继续前进,要靠前展开野战救护。
又有步行的步兵不断地上来。一位牵着战马的小兵走过我身边,他用他仅有的干粮喂着他的马,我追了上去,给了他一包压缩饼干,他笑着说:“谢谢Y医生!”我惊讶他怎么会认识我,他笑得更甜,“全师官兵都认识Y医生呐。”我突然明白了,战地女兵能为士兵们带来一种美丽的误会,士兵们看见女兵,便误认为胜利已经在望,其实战争才刚刚开始。
我们继续行军的途中,我又看见了那名牵战马的小兵,他在与敌军的遭遇战中牺牲了,他的手仍然挽着那匹战马的缰绳,战马长嘶,它为它的主人流泪,我们中有人解开了缰绳,但战马不肯跟我们走,它要守在主人的身边,我们不得已,留了它在那里。
敌军打冷枪,战友们迅速隐蔽,我仍站在路中央,我说趴在地上怕弄脏我的军装,其实我的心思很乱,我很悲伤。步兵开始奔袭,我们也以小跑的急行军速度跟进,我背的医疗物资重,加上长距离的强行军,令我渐渐感到体力不支,我的双腿膝盖又红又肿,脚下打了几个血疱,我非常后悔穿着那双钢板解放鞋参战。敌国对付美军时,曾广挖陷井,内中埋藏各式竹签,美国大兵掉下陷井,必被竹签刺中,敌国的竹签战曾经闻名于世。为对付竹签,总后专门研制了一种对付竹签的解放鞋,将鞋底内镶入一块条形钢板,称高腰钢板解放鞋,紧急配发xx,这种鞋又重又笨,但没有人敢不穿它的。我很懊恼也觉得好笑,根本没有见到什么陷井和竹签嘛,我真是好不容易才适应了脚底的钢板解放鞋!

我见师部通信营的两个兵用扁担抬着一台发电机在前面奔跑,心里更觉得好笑,那台发电机如同20寸的电视机般大小,只是扁了一些,是专门为无线发报机充电用的,敌国的山林众多,地势陡峭,我们的无线电发报机隔着山就收发不到信号,他俩等于抬着一堆废铁。但想不到的是,无线电发报机突然接收到了北京总部的电报,电报命令我们就地休整。这时,我们前面的连队正与敌军交火,怎么可能“就地休整”呢?通讯异常困难,团接不到军、师的命令,现在却冷不丁接到了总部的命令,真让人啼笑皆非。不得已,“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嘛,为了胜利,xx只能各自为战了。
士兵们抓到几名敌国军人,俘虏的双手被绑,其中一名军官的手被绑得紧紧的,我担心时间长了他的手会坏死,就帮他把绳松开了,一个小兵跑过来又把他绑了,“我们放过他,但是他又回来了,他杀了我们排长!”小兵对我讲“千万不要可怜他们!”我不懂敌国语言,只会讲几句,什么“脑松啃牙”(交枪不杀),“窘代宽轰洞宾”(我们优待俘虏),“里桃堆”(跟我走)等,看来这些话也派不上什么用场,我试着用广州话问他,没想到这名俘虏能够听懂,我问他为什么要回来杀死我军排长,他反问我“你们为什么要攻打我们国家?”我哑口无言。后来士兵们押着俘虏先走了,那句话从此深深印在了我的脑海里。
在一个民居前,我们总算得到休息的命令。担架排的士兵想在那所民居里找点吃的东西,但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他们只找到几只破碗,那家里连锅都没有,老百姓贫穷得很,比广西的老百姓还要穷。民居的墙和楼板都是竹子拼成的,上面住人,下面是牛棚,牛跑了,牛粪味道仍然刺鼻。士兵们在民居外发现了几只鸡,他们找到一支竹条打鸡腿抓住了鸡,然后在路边用装子弹的铅盒子把鸡煮了。我正对士兵们的能力惊叹不已时,一个士兵端了碗鸡汤给我,我愉快地接受了。当一位士兵把鸡汤给王副院长送过去时,王副院长非常恼怒,他严厉地训斥士兵,批评他们破坏了三大纪律,他本人坚决不肯喝鸡汤,还下达命令让大家“助民劳动搞卫生”,大家面面相觑,我又多嘴了:“咱们不是野营,是打仗啊!”王副院长狠狠瞪了我一眼方才醒悟。他犯糊涂了,把野营和打仗搞混了。
  
我们喝了鸡汤有了些力气,敌重镇高平就在前面,我们准备出发。公路上又有几个士兵匆匆赶路,很奇怪,这几个士兵推了辆小平板车,小平板车上端坐了一位胖军人,我仔细一看,哇咦,那原来是我们魏军长啊!此时,他老人家让人感到xx亲热,我们对小平板车上端坐的军长肃然起敬,起立向军长行军礼,目送他前行。官兵平等是中国xx的光荣传统,我们非常体谅老军长,他戎马一生,而今却要坐在小平板车上指挥千军万马,也亏得他的警卫们使出这样的招数。魏军长的英勇气概令我们士气大增,我们向高平奔去!
xx正在攻打高平外围的守敌,在高平外围公路边的山凹处,我们开始接受伤员。手术组支起了帐篷,准备开展手术,我带领着抗休克组的医生护士,忙着处置各类伤情。伤员一批批下来,我们把他们安置在山凹边,一字排开,为需要做手术的伤员编排了顺序,为不需要做手术的伤员清洗、固定和包扎伤口。
刚刚发生过激战的群山深处,传来的是死一般的沉寂,鸟儿停止了叫声,它们早就飞走了。牺牲的官兵也被陆陆续续地抬了下来。他们被抬到山凹的最里面摆放,那里有一大片空旷地。尸体越来越多,已经二百多具了。我忙着抢救重伤员,无暇感受恐惧。
四个士兵抬来了一位伤员,伤员昏迷不醒,测不到他的血压,我紧急为他输进了一袋血浆,他没有任何反应,那四名士兵跪倒在我面前:“他是我们指导员,求求你,一定要救活他!”我的心揪了起来,迅速为他加了一支升压药,又给他输了一袋血浆,这位指导员终于活了过来。
有位士兵的腿伤了,我问他“伤得怎样”,他说“没问题”,我托起他的小腿验伤,他呱呱叫,他的小腿在我手中稀里哗拉,原来他整条小腿被子弹贯穿,胫骨、腓骨粉碎性骨折,小腿里面乱套了。这位士兵是机xx,是战斗英雄。
有位士兵被子弹击中腰椎,脊髓横断,他躺在担架上,总是用眼神寻找着我。我很心痛。他问我:“Y医生,我还能好吗?”“当然”,我骗他说,“公路通时,咱们的汽车会上来,我们一定安全护送你回国,国内有{zh0}的医生为你xx”。这位士兵非常相信我,我不忍心告诉他已经截瘫的残酷事实,只要有片刻时间,我就去看看他,这是我{wy}能够为他做的事。
敌国连绵蜿蜒的公路出奇地狭窄,公路两旁往往一边是高耸的绝壁,一边是百尺的悬崖,那条公路是我军早年间抗美援越时凿山劈岭,费尽艰辛帮助修筑的,这条公路,记载着中国人民数不尽的援助和心意。那时中国自己也非常困难,但全国人民勒紧裤腰带,在极端困难情况下,把国家{zh0}的东西拿出来,支援唇齿相依的邻国抗击美帝国主义的侵略,谁能想到今天呢?“同志加兄弟”竟然演变成“仇人加敌人”,如今的这条路,成了中国xx自卫还击的必经之路,成了中国军人流血牺牲之路,这是什么样的讽刺和多么发人深思的事啊。
我军机械化行进的方略是单向的,既坦克、车辆、重炮等只能向前行驶,而决不能后退。如果公路上有对面方向行驶的车,会车时它必须开进路边的汽车掩体,给主力让路,公路上的汽车掩体很少,因此我军大xx机械化行进时,根本不会有会车的事情发生。如果有汽车在路上发生了问题故障,就必须把它推到路边悬崖下边去。战前xx刚刚配发给我们医院一台新的发电车,还没有投入使用,因为发生了一点小故障,就被推下了悬崖。我们工兵相当神勇,他们修复了道路,使我们的大炮,汽车缁重顺利地赶到了高平的主攻阵地。我们的加农炮、榴弹炮、火箭炮神准,它们瞄哪打哪,为战役争取到了{zh1}的主动权。正当我们的药品面临弹尽粮绝的境地时,我们师医院后续救护队也赶到了,师医院女兵除了两个孕妇掉队,其余全部到位。

行进在公路上的一个炮兵跳下车,他跑到我身边塞给我两瓶桔子罐头,这可是珍贵礼物啊!伤员们个个睁大了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手中的罐头。有一位伤员自从进了救护站一直一言不发,他一手握着个手电筒,一手握着把小勺子,面部表情不多,大家都担心他生了什么病,曾有人向他借小勺,他坚决不肯借。我手拿罐头,想趁机和他沟通沟通,就走过去向他借小勺,想不到他对我另眼相待,痛快地把小勺借给了我。我用小勺挨着个地喂伤员们吃桔子,每人一小片,当喂到那位脊髓横断的伤员时,他不肯吃,非要我先吃一片不可,我骗他说我已经吃过了,他半信半疑,含着眼泪吞下了那片桔子。喂完了桔子,我马上把小勺还给了那位伤员。空罐头瓶被一位女兵拿去给重伤员接尿。

我们救护站旁边的火箭炮发起了攻击,连发的炮弹划破了天空,我们被震得从地面上弹了起来。在炮火的狂轰之后,我军攻占了高平。高平内的许多敌军工事和掩体,是用中国援助的xxx包堆成的,有的士兵气愤不过,就朝人家商店里的白糖缸里撒尿。
师医院会师后,二所三所在各自的手术帐篷内展开野战外科手术,总共为80余名危重伤员做了手术。
我已经五天五夜没有合眼了,五天来我只喝了一小碗鸡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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