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复习时,老师讲到了压强,提到了氢气球,说氢气球的最终命运有二,一是漏气瘪掉,一是飞太高爆掉。我突然就难过得听不下去了,严重的无力感笼在心头,酸酸的,钝钝的,带着憋闷的感觉,把我拽回童年。 从小在爷爷家长大。老楼区特有的安静、夏天傍晚楼前成群散步的老人、偶尔穿过小广场的彩发青年、商场前热闹但调子不变的秧歌、商场后面比人还高的垃圾堆、垃圾流出恶臭的脏水、偶尔称体重的粮店、岁月斑驳的澡堂子……等等构成我微妙的童年。爷爷奶奶都不是有钱人,我只是穿得干净好看,吃得可口丰富罢了,再加上有个小两岁的妹妹一起玩奶奶花花绿绿的头巾,从没想过要玩具,当时同学间时兴的自动铅笔也不曾想要。 一个暑假的傍晚,爷爷带我去找扭秧歌的奶奶。在商场门前,有个卖气球的叔叔。我从他身边走过,目不斜视。爷爷却拽住了我,很自然而然的给我买了氢气球,仿佛我一直是个喜欢玩具的小孩。那气球不过两块钱,是我喜欢的草绿色。爷爷让我坐在台阶上玩,自己也去跳秧歌了。我拽着气球,不欢喜也不难过,静静地坐着,看着那些苍老的脸上陶醉的笑容。手稍微一松,绳子便从我手中向上窜,留下一小截在手里,我却没握紧,而是任它继续向上跑。我当时只是想看看它能飞多快,却没料到抓不住它。等我站起来够气球时,它已经飘到我手够不到的地方了。周围没有大人注意到这个脱离了孩子手的氢气球。我努力蹦起来抓它,却抓不到。它就这样攀着白色的卷帘门,一寸一寸的爬走了。 我靠着卷帘门,体味着醉人的凉爽,呆呆的看着它慢慢的爬上去。我够不到那对于大人来说很低的氢气球,于是只能任它飞走。等它飞到和楼一样高时,我仿佛才真正意识到它不会回来了,无力感这时就静悄悄地、得意地爬满我的心脏,紧紧地裹起来,狠狠地攥着。我用我小小的胸腔容下了无力感那张黑夜般的斗篷,从缝隙中窥视氢气球消失的地方。噢,原来一只和头一样大的气球也能飞的那么高,那么远,高远得我抓不住碰不到,只能看着爷爷走过来,笑眯眯地说:“没关系,一个气球嘛。” 明明不喜欢,明明不想要,明明只是个氢气球。那时小小的我却难过得无以复加,仿佛是很久不见面的爸爸又要离开一样的不舍,还有无力。我无力于改变爸爸的行程,正如我无力于改变气球飞走的结果。气球飞走后,我像往常一样被奶奶逼着洗脸,被爷爷逼着烫脚,然后独自在被窝里体味无力感是多么酸楚与奇妙。 这么多年后,我在这令人昏昏欲睡又不得不听的物理课上终于明白了当时为什么那么难过。 不是不喜欢,不是不想要,不是只是一个氢气球。我那时也像同学一样想要有趣的玩具,也想要爸爸陪我{yt},不过看着爷爷奶奶,我总是揪着自己的头发把心里的想法烧掉,把灰烬埋在了心脏里{wy}的一棵树下。我从不要求买玩具,从不挽留离开的爸爸。我以为我已经变成一个懂事惹人喜欢的小孩了,不违背大人的意思,规规矩矩地学习、玩耍,从不让大人头疼。 但灰烬却邪恶地分解了,它成为树的养料,把我那些xx的、不听话的愿望带到了树的树皮里,带到了树的年轮里,带到了树的枝梢里,带到了树的叶脉里,再由叶子讲给了鸟儿听。于是鸟儿都知道了我讨厌的愿望,成天在我耳边嘲笑我:“哦!哦!不敢喜欢玩具的小姑娘!不敢留下爸爸的胆小鬼!可怜虫!”我悲哀的被烦扰着,却无法驱散它们。于是无力感就悄悄织成了。那张大网,被裁成了一件斗篷,借着气球飞走的契机包住了我。此后,每当我无力去改变时,它便收紧,再收紧,紧紧攥着我的心脏。 过去那微妙的童年也是,现在这微妙的初中生活也是,我,被无力的网包裹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