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河是一条绕芦前村而过的河，在雨季之外的日子，水量不大，流速也不快，水质明净清澈，深可见底，河水不紧不慢地汩汩流淌，温婉如少女。但是雨季一到，立时就换了一副面孔。河面顿时宽阔三四倍，水体也变得浑浊不堪，汹涌澎湃浑不见昔日温顺模样。大水退去后，河两岸满目疮痍，庄稼、林木冲毁干净。农人的辛苦付之东流。自从芦河上游筑起大坝，修起水库，雨季里河流泛滥的状况才得以改变。虽然不必担心庄稼被冲走，但是河两岸广阔的地方早已不见泥土只有沙石。虽然种不了水稻，却适宜甘蔗的成长。河坝上大片大片的甘蔗林成了我们儿时的乐园。

我喜欢一个人游走在甘蔗林里，有的时候我喜欢从林子东头进去再从林子西头出来，更多的时候则是在甘蔗林里漫无目的的游走。我不是一个自闭的孩子，我只是更喜欢一个人在甘蔗林里穿行的感觉。甘蔗林里在甘蔗收割前除了我这样的孩子几乎少有人来。但是如果你以为林子里是一个死寂的世界，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林子里非但不死寂相反热闹非凡。林子里常有一些不知名的鸟儿在歌唱，偶尔还能见到一只疾走的兔子，把树叶撞得沙沙作响。在烈日当空的七八月份，正是甘蔗拔节抽条的季节，蔗叶青青，整个林子给人一种气势非凡的感觉，你能感觉甘蔗蓬勃生长的气势，就像你面对成千上万的少男少女时能感觉到他们的青春逼人一样。那个夏天，我整日游荡在甘蔗林里，蔗叶茂密林子里凉爽xx，饿了，渴了就吃甘蔗，困了就躺在甘蔗地里睡上一觉。我的家人对我整日流连在甘蔗林里惊慌不已。我的母亲甚至把她冰凉的右手搭在了我的额头，我额头的温度并没有使她像炮烙一样地缩回右手。我母亲诧异地看看我又看看我的父亲，我父亲把操在手里的一截劈材掷在我的跟前，再整天钻林子，看不打断你狗腿。父亲说。与父亲对我的威胁，母亲对我的劝诱相对照的是我二哥红兵的态度。他眼光虚飘，鬼祟，躲躲闪闪，不敢与我对视。

这个夏天，二哥红兵身上发生了太多奇怪的变化。他的厚嘴唇上长出了乌黑的胡子，他的小腿遍布浓密的腿毛。睡觉时我用力扯下他一根腿毛，痛得他哎哟一声把我踢下床去。第二天，我发现那根被我扯下的腿毛还嵌在我的指缝里，我二哥的腿毛比我的小指还长，而且黑亮黑亮。这个夏天，我二哥红兵不再和我们一班小屁孩去玩水了，即便和我们一起去也不再和我们呆在浅水区，而是游到河中央的深水处，更不用说和我们打水仗了。使我们不解的是，他和几个和他一般大的大男孩一样穿着短裤下河啦，更让我们不解的是，他们换短裤时跑很远的地方而且开始背人了。我们一班小屁孩互相交换着眼神，接着远处便有卟通卟通落水声传来，那是试图接近他们的小孩被他们踢下河去。但是一个秘密却由此揭开，红兵他们的xx长毛啦！一个小孩惊叫道。红兵xx长毛的发现让我们又是吃惊又是好奇。听到这个消息的我们不约而同地把注意力放到我们自己的物件上去，由于在水里泡得太久的缘故，我们的小鸡鸡普遍绉缩在一起，只有茶壶嘴大，不管是小鸡鸡还是身上都一毛不长一片荒芜。

这个夏天，红兵的行动也显得极为诡秘，好几次我看见他跟在xx英兰的屁股后面，而且对尾随的我恶言相向。在往年，我总是跟在二哥屁股后面，他去河里摸鱼捉虾，我便在岸边提篓；他上树掏蛋抓鸟，我便站在树下替他拿衣服。我习惯了和二哥红兵形影不离的日子。往年红兵对我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他后面虽然并不喜欢但也没有非要赶我走的意思，可是这个夏天，他却不许我再跟他了，而且对我恶言相向，甚至不惜武力威胁。我把红兵对我的讨厌归咎于xx英兰。我们村乃至我们镇上的人们都知道刘拐子家的三女儿英兰是个xx，英兰在刘拐子被采石场的石头砸死之后去了广东，有广东回来的人说，英兰在广东做那个事。做那个事的说法让英兰的母亲一度在村人面前抬不起头来，母亲以死相胁，英兰才从广东回来。英兰对她母亲说，她在广东并不是做那个事，她只是在发廊里替人洗头。光棍李屁眼嘻笑着问，是洗大头还是洗小头。英兰骂道，洗你妈个头！母亲哭着道，要理发你不会到镇上去理呀。就这样，英兰被母亲强行留在了家里，从广东回来的英兰果然和先前在家时不一样，她的一头黑发被染成了栗色，她的白白的胸部总喜欢半露半隐。很快，她的身后就苍蝇一般聚集了几个我们村镇上素有恶名的坏小子，我二哥红兵就是其中的一个。我父亲我母亲对我二哥红兵这个夏天的危险变化浑然不觉，却在我钻甘蔗林一事上大做文章，让我觉得非常好笑。我父亲是个傻B，他看不出来我不奇怪，我母亲可是有名的“火眼金睛”，她难道也看不出来？还是故作糊涂？

我说过，往年我都是二哥身后最忠实的跟屁虫，我总是如影随形地跟在他身后，可是这个夏天一来，一切都变了，特别是xx英兰的回来，更是让这一变化变得无得挽回。我把怨气撒在了英兰身上。通常是我像跟屁虫一样跟着我二哥，而我二哥则像粘粘虫一样跟在xx英兰身后。我二哥一撵我，我就骂英兰，xx——英兰！英兰——xx！xx英兰没有恼，反而噗哧笑了。可我二哥没有笑，撵我撵得更凶了。你这个粪箕鬼，我二哥一边撵一边骂，小小年纪嘴巴就学会喷粪，看我抓住你不扇肿你的脸。我二哥一撵我，我就委屈地哭起来，我又没骂你，我骂xx英兰，我又不是骂你。我不骂你，你撵我做什么？我一边哭，可并没有忘记一边迅速地跑开。可我还是不甘心，忍不住又跟了过去，除了做二哥的跟屁虫这一惯性使然，我还想知道他们一前一后要去哪。可我二哥这一次是铁了心不想让我跟着他了，他一见我又开始撵我了。撵了几次，我自己都觉得没意思了，索性硬气起来，不让跟就不让跟，我心想。

不能做二哥的跟屁虫固然遗憾，跑去找其他的小伙伴玩又心有不甘，于是我便钻进了广袤无边的甘蔗林，很快我便发现了甘蔗林里的无穷乐趣，我很快喜欢起一个人在密密的甘蔗林里游走的感觉。每天早晨，天光熹微，我便像着了魔似地来到村头河坝上那片一望望不到头的甘蔗林边，在熹微的天光中，甘蔗林有时静默像老头，有时则好似一班课室里的学童弄出一阵阵交头接耳的密语声。清晨的微风拂过，蔗叶的青香直扑我的鼻孔。我再也xx不住诱惑，像站在海边xx不住大海的诱惑一样，我扑进了海浪一样起伏的甘蔗林里。

甘蔗林外面的太阳很毒辣，甘蔗林里却阴凉xx。甘蔗林外面的空气似乎凝滞不动，甘蔗林中却凉风习习。这是我多日来流连甘蔗林中的深切体会，因此，在热得狗吐舌头的午后，村里阒寂无声，人们都在午睡，嘴角一律流着粘连闪亮的口水，我却睡不着，趁父母不注意，我打开我家的后门溜了出去。在溜门出去的空当我瞄了瞄我二哥的房间，没见着他人。他会去哪呢？自从他跟上xx英兰后，我就对他的行踪一无所知了。关于二哥去向的问题并没有在我脑海里盘桓多久。自从发现了甘蔗林中的乐趣之后，我已经对跟踪我二哥红兵了无兴趣了。我父亲对我大热天不好好在家睡午觉却跑到外面去野很是不满。事实上，他对我不满的地方很多，而我也非常看不起他，暗地里骂他傻B。比如吃甘蔗时，我父亲喜欢从味道最淡的蔗尾吃起，一副日子越过越好的蠢样子。而我则喜欢从最甜的根部开始吃，味道淡的{zh1}几节干脆一扔了事。父亲曾为此痛心疾首地看着我，骂我败家子，然后捡起被我扔掉的蔗节津津有味地嚼起来。我心里暗骂他，真是一个傻B呀。一度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我的亲生父亲，这样一个傻B父亲能生出像我这样聪明的儿子吗？我把我的怀疑告诉母亲，招来母亲一顿痛骂，你要死了，你这熊孩子。

我整日在甘蔗林里无所事事地游荡与芦前村村民勤劳朴实的形象严重不符，但我又还不到派活的年龄，为了使我在甘蔗林中的终日游荡听上去名正言顺一点，母亲交给我一个听上去极其可笑的任务。母亲说，你那么喜欢待在甘蔗地里，你就待去吧，不过，你也别在林子里瞎窜了，我们家的那几块甘蔗地你知道在哪吧？你就负责看蔗。别让人偷了去。我父亲说，从来只听过看瓜，没听过看蔗。我父亲说，蔗有什么好看的。我父亲把母亲派给我的活看作是一种毫无原则的溺爱。父亲不满地对母亲说，你就惯他吧，这孩子都让你惯坏啦。在母亲捍卫自己的立场前，我高兴地领受了母亲给我的任务一溜烟跑了，很远还听到母亲的责怪，这小没良心的熊孩子。

自从被母亲派给看蔗的任务后，我便极其负责地在我们家蔗地四周逡巡，隔一段时间，我还得深入蔗地进行察看。事实证明，母亲派给我看蔗的任务是多么英明。那天下午，我赶走了企图在我家蔗地屙野屎的金庚。金庚是芦前村最讨人嫌的家伙，名次还在我之前。他的劣迹之一就是喜欢在野地里屙屎，芦前村村头村尾的茅房少说也有七八十座，每一座茅房都欢迎人们去光临，并有没有哪一座茅房特别说明：金庚除外。可是金庚却要舍近求远地跑到野地去拉屎。在芦前村你经常可以在饭前或者饭后看到这样奇怪的一幕：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一边一只手提溜着裤子，一边不迭地向村外野地里跑去。男孩的古怪行径激起村人的一阵哄笑，可是男孩却对周围的哄笑充耳不闻，脸上一副向野地跑去的执着表情。看到金庚火急火燎地跑过村庄，跑向村外，芦前村的人都知道：金庚又到野地里拉屎去了。知道金庚去野地里拉屎的除了芦前村的村民还有芦前村的狗。听到金庚一路跑过的熟悉的脚步声，芦前村那些改不了吃屎恶习的狗们，一个个仰起狗脑袋，支棱起狗耳朵，翕动起狗鼻子，然后不约而同，争先恐后向村外金庚的方向跑去。但是据说，狗们对金庚拉在野地上热气腾腾的一坨并不感兴趣，而是对金庚刚刚便完的屁眼垂涎欲滴，所以人家说，金庚拉屎从不带手纸，他的屁眼都是由芦前村的狗们舐干净的。因此，到自家地里干活的芦前村村民们下地之前都要捂住鼻孔仔细观察一番，即便如此小心，仍免不了有人中招踩到金庚的屎。假如地里干活的农人中间，突然有人尖叫并咒骂起来，人们是不以为怪的，他们会对不知情的人们解释说，踩到屎了。一度，在我们那，倒霉不叫倒霉，而是被偷换成“踩到屎”，要是倒了大霉，那无疑是踩到金庚屙的屎了。所以金庚成为芦前村最讨人嫌的孩子便一点也不奇怪了。

那天，我正睡在用干枯的蔗叶铺成的地窝里，被外面杂沓的脚步声惊醒，接着便听到群狗追逐的打闹声，我立即警觉起来，果然，我看到金庚钻进我家蔗地正准备下蹲。不准拉屎！我尖叫起来。金庚！不准你在我们家蔗地拉屎！臭死啦！金庚显然没想到这个时候蔗地会有人，吓得裤子都忘记往上提了，待看清是我时，他才放松下来，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红军呀。他一脸不在乎地说。我正准备给你们家甘蔗施肥呢，说着他又要往下蹲。我急了，抓起一把泥沙朝金庚扬过去。金庚没想到我的反应那么大，因为裤子还挂在两腿之上的缘故，他非常笨拙地躲开了，差点没被裤子绊倒。急了，急了，你瞧，至于吗，金庚说，不让拉就不拉，谁希罕。

 赶走金庚后，我还是不放心，我担心金庚这家伙杀个回马枪，这家伙鬼着呢，他可不是善罢干休的主。于是，我开始蹑手蹑脚地在我们家蔗地里穿行，心想：要是再让我逮着金庚在我们家蔗地拉屎，一定让他把拉出来的屎吃回去。对，我在心里说，让他吃回去。自已拉的屎自已吃。这是我们芦前村一带流行的说法。我想象着金庚吃自己拉的屎的样子，心里充溢着一种快意，我更加用心地在蔗地里搜索了。可是我没有发现金庚，却看见了我二哥红兵。我二哥红兵是从垄沟里突然坐起来的，他的突然坐起xx出乎我的意料，着实吓了我一大跳。我以为我眼睛看花了，我使劲揉了揉，没错，是二哥红兵，他的身后还躲着一个女人，越过二哥宽宽的脊背我只能看见一点白白的肉体轮廓，不用猜我也知道这女人是谁，没错，正是xx英兰。我二哥红兵扭头冲我吼：看什么看，还不快滚！我二哥红兵前所未有的吃人样子让我的心猛跳起来，我想走开，可是我的腿却软得要命，不听我的使唤。{zh1}还是红兵掷过来一块土坷垃帮了我的忙，这块土坷垃击中了我的膝弯处，我跪在地上然后就势连滚带爬地跑开了。可我不甘心就此离开，我隔着一片甘蔗地冲他们喊起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干什么？我威胁道。我知道你在干什么。你们在操×。我大声说。我要回去告诉爸妈，让他们知道你们在操×。我要告诉全村的人，让他们都知道你们两个在甘蔗林里操×。喊了一阵，红兵和xx英兰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又喊了一阵，我觉得没劲便不再喊了。我的眼前是xx英兰白白的肉体的轮廓，二哥红兵和xx英兰操×这个事实让我心里乱糟糟的。我咽了几口唾沫后忽然产生了想尿尿的感觉，我拉下裤子却总也尿不出来，只是一味胀得慌，我不知道我下身的变化是不是和刚刚发生的那件事有关。我只知道那天我走路的姿势有点古怪。

我没有把红兵和xx英兰的丑事告诉我父亲和母亲，虽然我很想一吐为快，但是我拿不准他们会在多大程度上相信我的话，事实上根据以往的经验，我在他们眼里毫无信誉可言，而且我整天钻甘蔗林一事已经让他们非常不满了，所以我还是用十足的毅力忍住了想告发的欲望，这是我记事以来保守住的{dy}桩秘密，那段日子，我真切地体会到保密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这在以前简直不可想象。我们家乃至村里人都知道红军是一个嘴快的孩子，任何事情都休想在我嘴里呆上十秒钟。往往是这边人家还没走开，转背我就告诉了别人。我们家的很多家丑就是经由我的嘴弄得尽人皆知的。村里好事的人一度想从我嘴里打探我父母夜里床上的动静，但是从来没有打听到，倒不是我不想跟他们爆料，而是我无料可爆，待父母睡下时，我早已沉入梦乡了。红兵和英兰的丑事我也没有像我宣扬的那样告诉全村人，红兵毕竟是我哥，随着年岁的增长，我慢慢懂得了“家丑不可外扬”的意思。

芦前村村头的那片河坝种植甘蔗的历史不会超过二十年，九一年的大水之前，那是一片面积甚广的肥沃的水稻田。发生在九一年春夏之交的大水改变了这一切，这场大水在新编的白县县志上有案可稽。多年以后我甚至以《九一年的大水》为题写过一篇小说。我父亲是我们村镇一带种田的好把式，种甘蔗对他而言却是头一遭。在九一年的那场大水改变了这里的地质地貌后，我父亲带领我们一家人进了艰苦的劳作，企图恢复我家责任田的水稻耕作功能，后来是我英明有加的母亲阻止了父亲这一疯狂的举动，我母亲在跟随父亲松了几天地后，宣布罢工了。我母亲对父亲说，要干你一个人干，反正我是不干了，还招呼我的哥哥姐姐道，你们也不要干了。哥哥姐姐们早就觉得父亲的举动愚蠢而徒劳，因此，得了母亲的话便如遇着大赦一般，碍于父亲在场，他们没有欢呼，但都一个个如释重负。不久镇上农机站进驻我们村推广甘蔗种植，遇到的{zd0}阻力便来自于我父亲。后来还是我母亲作主，带领着一家人和村里人一道在村头的河坝上种起了甘蔗。因此，可以这么说，我父亲对河坝上那片广袤的甘蔗林素无好感。父亲对甘蔗林带来的经济效益视而不见，而一些由甘蔗林带来的瑕疵却被他无限地放大。在他看来，甘蔗林已经成为藏污纳垢之地。自从种了甘蔗之后，村里面偷窃案明显多了起来，而且没有一桩人赃俱获过。身为村治保主任的他多次扬言，要把甘蔗林一把火烧光。我父亲的话虽然有些夸张，并且充斥着他个人的偏见，但茂密且阔远的甘蔗林的确是一个理想的藏身之所。村里年头发生的悬案，要到年尾倒蔗时才能真相大白。白县“315”南门灭门案的凶手据说在案发当晚就逃到我们村藏匿于村头的那片甘蔗林里。人们说，这是白县解放以来最残忍的xx犯，仅仅因为一句邻居间的平常口角就杀害了邻居家一家六口，连六岁的孩子都不放过。凶手的暴行激怒了芦前村村民，村民们自发组织起来协同两百多公安民警对甘蔗林进行拉网式的搜索，连续多日的蹲守与梳篦式的搜索一无所获。我父亲作为村治保主任，表现可圈可点，多日的紧张工作和熬夜使他双眼布满血丝。一把火烧光甘蔗林的想法又一次被他郑重地提出来，但是负责案件侦破工作的公安局长一口否决了他，理由是：那么大的损失谁来补偿给老百姓，毕竟凶犯藏匿于甘蔗林还仅仅是我们的猜测，我们不能仅凭我们的猜测就去放火烧甘蔗林，这是要犯错误的，同志。公安局长语重心长地对我父亲说。那片阔大无边的甘蔗林在那段日子显得凶险xx，站在远处的山头俯视，似乎每一处都有可能藏匿着凶手，但却无法勒令甘蔗林把凶手交出来，甘蔗林一如既往地早晨为白汽一般的浓雾所裹挟，中午被滚烫的太阳所炙烤，到了傍晚则被绚烂的晚霞涂抹得瑰丽xx。

  凶手在半个月后被村人抓住。凶手的就擒说来有点戏剧性。在甘蔗林躲了半个月的嫌犯，进村偷东西吃。那时候是清早，晨雾正浓。嫌犯趁雾浓之际摸进了金庚家的厨房，把金庚母亲煮的一大锅饭连锅带饭端走了，正在那狼吞虎咽时，被不远处躲在甘蔗林里屙野屎的金庚看见了。金庚隐约辨认出那只钢精锅正是他们家的，屙屎前他还在往那只钢精锅下填柴禾呢，没想到那家伙会趁他屙屎之际偷了去，金庚马上想到母亲怒容满面的那张脸，她肯定会把饭的被偷和他去甘蔗林里屙屎联系起来，村人的投诉和金庚“肥水专流外人田”的败家做派早就惹母亲不高兴了，想到此，金庚就不由对嫌犯满腔仇恨起来，仇恨归仇恨，金庚却没有被仇恨冲昏头脑，趁那家伙专心致志往嘴里塞饭团之际，金庚溜出了甘蔗林向大人们报告去了。金庚的母亲一发现自已煮的一大锅饭不见了，立即找到村长和我父亲报告了这一阶级斗争新动向。这样，刚溜出甘蔗林的金庚就一头撞见了趁浓雾未散之际悄悄摸向甘蔗林的擒贼小分队。在金庚的带领下，大家一拥而上，把嘴里还塞着饭团的凶手摁在了甘蔗地里，大家一看那口钢精锅，好家伙，半锅饭没有了，有人撸起凶手的衣服，那家伙的肚子鼓得像个皮球。金庚和我父亲因为捕获xx逃犯，得到县乡两级政府的表扬，从此，我父亲对甘蔗种植不再反对，金庚到甘蔗林里屙屎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偷偷摸摸。一度，人们见到金庚往村外跑不再像以往那样地讥笑，而是很恭敬地问候，金庚，屙屎去呀。金庚呢，也不像往常那样装没听见，而是视大便的缓急，不急地话，一般而言，他都要响亮地回答地一声，对，屙屎去。

xx英兰在镇上的美容美发店开了不到半年就关闭了。关闭的原因和我二哥红兵有关。英兰的美发店开张之初生意便好得不得了，颇有一种顾客盈门的架势，但细心的人发现，来“英兰美发店”理发的全是一些学生模样的人，不知情的人还会以为校长拿了英兰的好处，把学校学生理发的业务承包给了她。实际上，这些学生全是被我二哥红兵在学校门口连拉带拽威胁利诱不情不愿走进美发店的。英兰起初对此并不知情，一度她还很纳闷，怎么进来理发的全是小卜萝头。不过，她并没有多想，摩莎着眼前这一颗颗尚未成型的小脑袋，她的内心充满欢喜。而这些小脑袋们不情不愿地走进来，到得出去时，却有些恋恋不舍了。看到英兰因为生意好的高兴劲，我二哥红兵内心窃喜不已。不久，英兰就知道了真相，原因是我二哥红兵被胜利冲昏了头脑，竟然用强迫使那些刚刚在“英兰美发店”理过发的人再去理发。事后有人回忆说，红兵那些日子就跟抓壮丁似的，守在学生放学回家必经的芦河水泥桥上，据说，每个过桥的学生都要被他在头上摸一把。不行，你的头发太长了，他说。被他以头发太长否决的学生不得不眼泪汪汪地再到“英兰美发店”重新理一回。这倒也罢了，让英兰最哭笑不得的是红兵抓壮丁抓到{zh1}连那些学龄前的小屁孩也不放过。英兰还以为是哪个家长带孩子来理发的，没想到不是，说是一个大哥哥让他们来的，问，带钱没有？回答很干脆，没有。其中一个说话都说不利索。我二哥红兵在讨好xx英兰方面可以说是不遗余力，大义灭亲。我就曾经在一个月内被他两次勒逼进到“英兰美发店”让英兰理发。我藏在枕芯内的十块钱毛票被他搜出充当理发钱。

可是英兰和我二哥红兵在半年后就关闭了才开不久的美容美发店，双双离开了芦前村。他们离开芦前村的原因，有人猜测是那些被强迫理发的学生告发的结果，但是另一个说法据说更具可信度。这个说法最初骇了双方父母一大跳：那就是红兵把英兰的肚子搞大了，红兵带着英兰到广东xx去了。有人还煞有介事地说，珠三角的一些小镇遍布这样的专门替人xx的黑诊所。英兰不是在那边呆过吗，自然熟悉了。他们说。

半年后的一个傍晚，到甘蔗地里屙屎的金庚从甘蔗地里抱回一个野婴。第二天，金庚在甘蔗地里捡到孩子的消息传遍全村，引来众多村民围观。关于谁是孩子父母，大家各执一词。只有我一眼看出这其实就是我二哥红兵和xx英兰的孩子。我知道这孩子是在甘蔗地里孕育的，厚厚的甘蔗叶铺成的草窠成了他的产床。如果你仔细闻一闻，你会发现，包裹他的衣物上分明带着蔗叶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