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丁过生日，想着要送个礼物，不假思索就选了周国平的新书《宝贝，宝贝》。很长时间没有遇到一本让我这样动心的书了。

决定买书的时候，还没好好翻看一遍，也没有到网上找它的书评，触动我的只是简简单单一句话：“对于我的女儿，我只希望她健康、快乐地生长，丝毫不想在她身上施展我的宏图。”如今的书店里，畅谈如何不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的书不计其数，虽然十分瞧不起这类所谓的育儿经，但能让人感兴趣、引起我共鸣的书还真就找不到，直到《宝贝，宝贝》出现。

那天在丁丁家里逗她三个月大的女儿，本来情绪不佳的噜噜不一会儿就眉开眼笑。我不过是挤眉弄眼地扮了几个鬼脸，尽量用柔和的眼神和她交流，丁丁就直夸我是个模范父亲。得意之余，我问自己：我真是一个好父亲吗？

读了《宝贝，宝贝》，我毫不犹豫地给了自己否定的回答。周国平的书往那儿一放，做父亲的恐怕没一个不脸红的。以那样的激情引导孩子一步步成长，以那样的毅力克服枯燥和怠惰，记录下孩子每一点细微的变化甚至每一句话，我做不到，也相信绝大多数当爸爸的做不到。我倒是时时督促Titi妈妈这样做，然后心安理得地安慰自己：父亲的作用嘛，就是在孩子成长的几个关键点上点拨点拨。

但这不等于说我对孩子的成长没有自己的感悟。

周国平说得不错：“从一个人教育孩子的方式，最能看出这个人自己的人生态度。”对女儿，我既不想许她衣食无忧的生活，也不指望有朝一日她能出人头地，只是希望她在一个安全、自由的环境里自然地成长，少一点约束，多一份天性。我对幼儿园所谓的蒙式教育、双语教学xx不抱幻想，只想有个地方让孩子高高兴兴地玩，并且学会怎么和别的孩子一起玩。这也是为什么直到Titi三岁多才决定送她上幼儿园的原因，而且直到今天，我们还在犹豫，是不是该让她退学，就呆在家里，或者在院子找几个志趣相投的家长，让孩子们轮流在各家玩耍，既让他们学会如何与别人相处，又远离刻板、冷漠、没有人情味的环境。Titi上学后，情绪越来越差，上学成了她的噩梦，甚至每天回到家里，她把吃饭、洗脸都当作谈判的筹码，换取明天可以不上幼儿园的承诺。从外婆和阿姨那里得知，她在幼儿园很不开心，因为吃饭时间一过，老师会毫不犹豫地把饭碗收走，哪怕她还没吃东西，而她在教室里看着阿姨离开而痛哭的时候，没有一个老师来安慰一下她。也许在老师看来，他们做的没什么不对，孩子哭哭就没事了。对那些在缺乏爱和尊重的环境里长大的人，你很难用爱和关怀来要求他们。周国平在书里讲到啾啾三岁多的时候，抱着一只氢气球去会场找爸爸的事，宾馆的服务员拦着啾啾，喝令她走开，吓得啾啾一松手让气球飞了，{zh1}一个人在躲在角落里抹眼泪。在多数人看来，服务员似乎只是为了维护会场的秩序，并无太大的过错，但我能体会孩子受到的伤害。秩序与人性冲突的时候做什么样的取舍，往往能看出一个人的本心。

玩耍是孩子xx的权利，知识反而没那么重要，或者说在玩耍中，一个孩子会自然地完成那个阶段的学习。当然，我这样想，也是因为我从没为Titi的智力成长操过心。不知道别的孩子怎样，我记忆中，Titi学说话非常顺利，没有经过吐词发音含混不清的阶段。刚一岁多一点，她就能清楚地说出“小白兔，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而邻居一个同龄的小孩到了两岁还在“白呀白呀白”地绕口令。三岁的时候，{yt}早上醒来，Titi对我说：“哎，一个问题，大姐姐为什么把黄点点扯掉？”她说的是比她大两岁的姐姐Maxine将玩具熊头上贴的黄色纸条拿掉的事，但她“哎，一个问题”的语气让我莞尔的同时，又惊诧不已。

Titi不是一个外向的孩子，很多时候她显得若有所思，旁人怎么逗她她毫不理会，参加亲子班，也从不跟着口令重复老师的动作，在“诱导”面前xx无动于衷。但是一旦她自己觉得有把握了，就会换了个人似的，总有惊人之举。她会指着拼图上小小的南美洲地图说“像逗号”，或者单脚踏在滑板车上，一边骑一边得意地高叫：“你看！你看！”Titi笑起来，不是小女孩银铃般的浅笑，而是仰起脖子，开怀大笑。

Titi平时不苟言笑，却是个有幽默感的孩子。比如遇到太简单的问题，她不屑于回答，就故意答错，然后斜着眼睛，一脸坏笑地看着你。一次吃完螃蟹，Titi突然双手着地，手脚并用横着爬起来，问：“爸爸，这像什么？”

“螃蟹吧？”我说。

Titi站起身来，一脸严肃地问：“你见过穿鞋子的螃蟹吗？”

我一愣，赶忙反问：“那你见过横着走的小孩吗？”

Titi大笑。

一岁半的时候，她在客厅快步走着，不小心一个趔趄，差点摔倒。Titi扶着桌子，自言自语：“摔跤了吧？”往前没走两步，脚踩了块积木，她头一低：“崴脚了吧？”到了茶几旁，小手猛地一拍，碰着茶几上的书，又自嘲道：“硌手了吧？”

孩子毕竟是孩子，Titi也有特别拧的时候。她是个急脾气，认定的事一定马上就做，绝不含糊，不想做的事，怎么劝也不会去做。有一次她不想洗澡，开始我跟她讲道理，她不听，开始耍赖，我的声调慢慢升高，并且在她高声反抗的时候断然喝住她。Titi眼看抗争无效，于是使出{zh1}一招，歇斯底里地大哭。我让她哭了一会儿，然后问：“好吧，你说，是让婆给你洗，还是爸爸给你洗？”Titi毫不犹豫地回答：“婆。”却没意识到，她这样回答其实已经上了我的圈套。对孩子偶尔严厉是必要的，让她知道这世上的事不是她想怎样就能怎样的，但严厉之后要马上给她一个台阶下，尽快忘掉眼前的不快。

不过大多数时候，我会把生气的Titi抱起来，让她趴在我肩头继续伤心一会儿，然后说：“我们去看月亮吧。”Titi马上会破啼为笑：“好！”Titi不喜欢与人肌肤接触，家里四、五个大人她只让我抱，这让我多了一点炫耀的资本。

孩子的成长并不总是充满诗意，但{jd1}充满惊喜，让人惊叹生命之花绽放是一个多么神奇的过程。孩子一点点长大，我们其实也在跟着他们一起成长，懂得爱，懂得尊重，懂得等待。

噜噜满百日，送给丁丁一个砖头大小的笔记本，让她记下噜噜成长的故事。这件事要做起来，的确需要非凡的毅力，至少我自己没有做到。但想一想，当孩子长大了，站在婚姻的殿堂前，把这个记录她成长过程的本子交给她，是一件多么让人感佩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