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回城之路(四)

我的回城之路(四)

2010-04-22 13:23:56 阅读28 评论26 字号:

 进厂惊魂

时间已到1970年8月,当时昆明的工厂在从xx前的小学生中大量招收学徒工和极少数“同意照顾分配”的没下乡的知青。

我和明瑞在xx中认识的昆工大学生朋友顾××是一位社会活动家,他认识很多人,他将我介绍给了昆明电线厂人事科负责招工的戴汝霖师傅。昆明电线厂也是“八派”掌权,作为进厂考试,我写了一篇文笔极好、派性十足的文章,于是被昆明电线厂录用为学徒工。我拿着工厂的录用通知书到易门县,莉莉帮我找到县上的熟人,将我的粮食户口关系从易门县转到昆明电线厂(他们本来就不想接收,乐于让我们转走)。我于1970年10月到昆明电线厂正式上班。

我虽然进了工厂,但整个过程危机四伏。尤其是学校×老师开的那张“同意照顾分配”的证明在当时很不“合法”,因此我进工厂的事必须高度保密,不能让居民委员会知道,更不能让广大下乡的同学和同社知青知道。

 

和我一批招进工厂的,除我一人是知青外,其余的就是一些十五、六岁的xx前的小学生。

起先戴汝霖师傅让我在人事科上班。{dy}件工作是整理一份全厂员工的花名册。经过xx“打、砸、抢”,停产停工和武斗,科室几易其主,资料凌乱不堪,残缺不全。我想,财务科发工资,名单应该xx。于是我先到财务科,分部门科室、车间班组、抄下全厂人员名单(共2500多人),再对照人事科那些找得到的残缺不全的表格、资料,在人员名单后填上姓别、藉贯、出生年月日、家庭出身、文化程度、进厂时间、工种级别,还有婚否,配偶工作单位等,名册按部门车间分类,人员按进厂时间顺序排列……“进厂时间”是最关键的词,说起某人,就说是“58年的”或“62年的”……很多人员没有资料,我就到车间去了解,最少也将“姓别、进厂时间”填上……

两周以后,我将用钢笔手工抄写得工工整整的一大本200多页“昆明电线厂人员名册”送到戴师傅手上。他翻阅这本名册时,我看出了他眼中流露出来的对我的赞赏和惊叹。

 

那时,从农村回城的知青被称为“盲流”。夜里常有全市突击查户口,居委会领着派出所的来查,查到没有证明或证明过期的知青,当时就被带走,集中到二十三中(后来的师专,在汽车西站附近)的一间教室里,关上一两天后再派辆大卡车,遣送回外五县(我有朋友家住23中,他清楚这事)。

我因进厂的那个“照顾分配”证明不太合法,因此在厂里低调做人,只努力干活不多说话。在厂里我不能暴露我是下过乡从外五县回来的。我也不能回家,居委会主任那鹰犬般的眼睛盯着我多时了。平时,我住在厂里安排的学徒工宿舍里。那是小卖部对面的一间空房子,里边用圆木和木板钉了几排大通铺,两扇大门不能关紧,厂内大卡车从门边的土路上驰过,一团团灰尘直灌进房子里。厂里上午八时上班,下午五时下班。下班后,住在城里的小学工们都骑车回家了(厂离市区有十余公里),偌大的宿舍里,大通铺上常常只有我一个人。我坐在床上,躲在蚊帐里,叠成方形的被子当书桌,放上一个讲义夹,静静地看有关电线电缆的书,又找了本讲素描的书用铅笔照着上面学画工农兵人物。陆文德师傅偶尔会来看看我,有时还会送点吃的东西给我。

每星期四是厂休日,我不能回家也不能呆在厂里,于是就到明瑞家去住。明瑞家住的是局机关宿舍楼房,没有居民委员会盯着出入的人。她的父母都在五七干校,家里只有小弟和小妹。明瑞星期三厂休,因此我们不能常见面。

1970年12月,冬天的一个早晨,阳光照在电线厂办公室的那排平房上,我在人事科办公室里工作。突然,我看见妹妹穿着那件蓝底白花的小棉袄站在办公室门口(她那时被学校分配到昆明织布厂当了挡车工)。那时妹妹不满十七岁,春花一样灿烂,随便一站就很惹眼。那天,厂里办公室很多人都知道了我有个如此漂亮的妹妹。

我心里一惊,妹妹来找我干什么?

我带她来到一个背静处,妹妹才告诉我:昨天半夜派出所和居委会的到家里来查户口,问我到哪里去了?母亲说我在乡下呢。他们为什么要来查我?是不是有人知道我进了工厂?会不会到工厂来查?若来查,肯定穿帮。

妹妹回去了。但我几个月来绷紧的弦快要断了,我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我怕被查出来了被遣送回农村,还要戴上xx知青上山下乡运动的帽子被批斗。

天呵,我该怎么办? 

恐惧和害怕占据了我的整个身心。想来想去,我决定去找戴汝霖师傅。

我说:“戴师傅,我有件事情要告诉您,我想求您帮助我。”

接着我就告诉他,我是已经下乡后又从外五县回来的知青。学校“同意照顾分配”的证明只是一位管着印章的老师冒着风险开给我的,我的事情没有经过学校三结合(军代表、工宣队、革命师生)的革委会领导班子讨论(我属于已经“分配”过的,不在他们的讨论范围内,要讨论也通不过~~我只能说要“与家庭划清界线”,不能说要“照顾家庭”。)

我告诉戴师傅,若有人来查我是怎样进厂的,您千万不能把那张学校的证明拿出来,否则我将要被赶回农村、遗臭一生不说,还将连累开证明给我的×老师。

戴师傅听我说完后,神色凝重,半天没吭声。后来,他深深地吸了几口烟,踩灭烟头后说:“你千万不能再对第二个人说这事,厂里那么多职工的子女在外五县,别人是不会同情你的。”又说:“你明天下车间去劳动,不能再呆在办公室了”。

于是我被分配到了“高温导线车间”~~一个新建的航空导线车间~~导线的线芯镀银,绝缘层用耐高温的聚四氟乙烯塑料。

初去之时,搞土建、挖地基、装设备,然后又试生产。试生产时,因挤塑机不能停,常常没日没夜地干。安装设备时,塞在机器下的滚筒将我的手指压伤(幸而骨头未断,只是肿胀了几天)。调试聚四氟乙烯薄膜绕包机时,我仔细研究薄膜与线芯的夹角以及薄膜接头的焊接技术……,我的工作无可挑剔,特别是几位大学生技术员更是对我的工作交口称赞。

尽管我的工作口碑不错,但人们还是在背后研究我怎么会进厂的。知青下乡牵动着千家万户。车间里四十来岁的老师傅几乎家家有子女下乡,有的一家就有两三个在外五县。和我一批进厂的十五六岁的小学工们有哥哥姐姐是知青,三十岁左右的工人或大学生有弟弟妹妹是知青。他们一会儿说我是××军代表的侄女,一会儿又说我是××革委会副主任的侄女,我听了不置可否,淡然一笑,转移话题。

大家{zh1}研究的结论是我“来路不明”。

我能做的,就是眼勤手快,拼命干活,对每个人微笑、恭敬,但不多说话。

陈莫愁师傅问我:“小章,你的脾气教养那么好,你的父母平时是怎么教育你的?”

时间久了,车间里若干师傅来给我做媒,有的想要我做弟媳妇,有的想要我做儿媳妇。但我统统没兴趣,我是个清高的人,不会随便看上某个人的。

 

  这时车间要搞“整党简讯”,我编撰、刻写、油印全包了。刊头是套红的空心字体,正文是漂亮的仿宋字体。车间杨书记拿在手里说:“小章有两刷子,这字刻写得象铅字一样”。

一位从大连分来的女大学生不屑地说我:“哼,一个来路不明的知青,倒成车间的香馍馍了”。

 

几位xx前毕业的大学生技术员经常到车间来指导工作,其中有两位管理着技术部资料室,我向他们借了资料室的钥匙,每天晚上一个人到资料室去看书。在这里我学习了若干电工学的东西,关于电线电缆、配电电路、电机学、开关、继电器等。

技术部资料室位于裸线大车间的侧楼上。晚上,我一个人上楼,心里有几分害怕,穿过黑漆漆的长长的楼道,进入资料室反扣上门开了灯,顿觉安全,害怕消失。看两三个小时的书,再一个人穿过黑漆漆的长长的楼道,回住处睡觉。

看书、学习,知识的收获温暖着我,驱赶着我心中的孤独。

 

在孤独的环境中,没有人时觉得安全,有人时反而会害怕。

{yt}晚上,我一个人正在资料室看书,有人轻轻敲门。

“是谁?”

一个操着东北口音的男人说:

“我叫×云章,××车间的,我的名字和你有缘,我想进来和你谈谈,交个朋友。”

我做全厂“人员名册”时,注意过这个人的名字。是从东北分来的技术员。

我比较封闭,心中藏着恐慌。更主要的是心高气傲,哪里愿意随便和人独处交朋友。

我说:“另外找时间吧!”

他说:“就今晚,我等你开门。”

我关了灯,匆匆拉上资料室的门(暗锁),从那黑漆漆的走道里夺路而逃。

从此我再也不敢晚上一个人到资料室去。

 

我就这样提心吊胆地在昆明电线厂过了一年。

从1971年9月起,昆明外五县的下乡知青被陆续招工或办病退回昆。但竞争非常激烈,关系和手段五花八门,如为了获得医生证明,有的知青在胸脯上贴上一小片锡泊去做胸透,有的在送检的小便里挤上几滴手指上的血......

从此,我的进厂问题被淡化了。我在明瑞家躲了一年的xx后,终于可以大大方方地回家去住了,以招工回城的名义回到我的家了。(全文完)

 

补充:我们办理回城成功的关键点:

{dy},以易门县为跳板,先把插队的关系转到易门县。这里是穷困的山区,没有昆明知青来插队,他们也不想接收我们落户,因此很爽快地让我们将粮食户口关系从易门转到昆明,也不对别人造成影响。

第二,昆明电线厂和昆明机床厂都是昆明两家赫赫有名的大工厂。只有这样的大厂,才能将我们从易门转来的粮食户口落下。只有拿着他们的录用通知书,我们才能顺利地办理粮食户口关系。

当然,最主要的是这个过程中有很多好心人无私地甚至是冒着风险地帮助了我们。

 

下图:当年电线厂革委会人事组给我的录取为学徒工的通知书。

进厂后学徒工的待遇为:月工资{dy}年15元,第二年17元,第三年19元,另加1.8元的衣服补贴。

 

   附录:关于昆明电线厂  

    昆明电线厂,是1936年创立的“国立昆明电线厂”,后来改名为昆明电缆厂,现在叫昆明电缆集团股份有限公司。以下是从网上查到的资料。 

     昆明电缆集团股份有限公司[昆明电缆厂]创建于1936年,是中国民族工业中{dy}家电线电缆生产企业,是中国{dy}根导线的诞生地,行业中素享有“中国电线电缆工业的摇篮”之美誉。     

      昆明电缆集团股份有限公司在发展历程中,走过了一条自强不息的发展道路。七十多年来,她经历了扩建、续建以及大规模的技术改造和对装备的调整、更新,先后从英国、美国、瑞典、奥地利、芬兰等国家以及从中国科学院、上海、台湾等地引进和装备了具有国际先进水平的生产线及检测设备,是行业首批获得进口自营权的企业和军工产品定点企业之一,是云南省首批优先扶持发展的大型企业[集团]之一,综合实力处于同行业{lx1}水平,综合经济效益指标保持在同行业前列。公司是全国机械行业500强企业,全国电器机械及器材制造xxxx,所生产的“昆电工”牌电线电缆产品在国内外市场上享有较高的信誉。中国首次发射的洲际导弹、试验通信卫星、长征系列运载火箭、神州五号飞船以及当前国家许多重点建设项目,例如“三峡”工程、二滩电站、漫湾电站、首都人民大会堂改造、国家电网和南方电网输配电工程、北京奥运场馆建设、新加坡城网改造工程等都使用了“昆电工”牌电线电缆。同时,产品还出口到东南亚、南亚、中东、地中海沿岸等数十个国家和地区。 2009年4月,公司“昆电工”商标被国家工商行政管理总局商标局认定为“xxxx商标”。 

 

 我的回城之路  结束语 

历时十一年(1968~1979)的中国..知..青..下乡运动迄今已四十多年了。对这场当年涉及千家万户的运动,除了八十年代至九十年代初有过一些知青文学如《蹉跎岁月》《中国知..青..梦》对这代人青春的苦涩迷茫和内心的痛苦无奈作过表述外,无论是官方还是民间,对这场运动都缺乏本质的反思。

似乎是想让这段知..青的历史和其他让中国人创痛的历史一样,只想把它遗忘,让它掩埋于历史的尘埃中。

我认为这场运动是一段倒行逆施的恶..政,其本质是大规模地侵..犯..人..权。

 

首先,置国家经济与科技的发展于不顾,将大学关闭十一年(1966~1977),将这十一年中应该在学校中学习科学文化并在世界先进的科技领域内学习、攀登的一代年青人统统驱赶到农村去种地,荒废了一代人,也荒废了国家十年发展的黄金时期。上个世纪的六十~~七十年代,是世界经济及科技腾飞最迅猛的时期,中国停滞落后了十年~~导致改革开放后虽然经济腾飞三十年,却只能成为世界的加工场~~靠消耗资源、污染环境和廉价劳动力“出口创汇”,靠房地产等支撑GDP。那种科技含量高、附加值高、有自主知识产权并能在全球市场独占鳌头的产业和品牌,少之又少。

 

其次,这是一场大规模侵..犯..人..权的运动。

1948年..12月..10日,联..合..国..大会通过并颁布的《世..界..人..权..宣..言》(下文简称《宣..言》)中,其第十三条{dy}款说: 人人在各国境内有权自..由迁徙和居住。 知青却连回自已的家都不能。

《宣..言》中第二十三条{dy}款说:人人有权工作、自..由选择职业、享受公正和合适的工作条件并享受免于失业的保障。 “上..山..下..乡”再伟大、再革命,哪怕那里是天堂,个人也有“选择”不去的自..由。凭什么要在全国范围内来个“一锅端”。

《宣..言》中第二十六条{dy}款说:人人都有受教育的权..利。在全国范围内将大学课堂关闭,受教育的权..利在哪儿?

 

遗憾的是,这个几乎与我们的生命同时诞生的《世..界..人..权..宣..言》,我们在六十年中不知道它的存在,直到我们过了花甲之年~~2008年12月..10日,我才在网上读到了这篇《宣..言》,才知道活为一个人,应该具有这样一些权利(当然,也有相应的义务)。

 

但愿我们的后代不再经历这样的苦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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