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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将水挑了去锦春楼，老板用中指从桶里沾上一点水放在舌上一尝，点点头让伙计把水存进缸里便算了钱与俊秀交账，颇为爽快。

俊秀把钱往胸前一揣，挑上水桶就离开了茶楼。俊秀脚步慌张，好像有个声音一直在他耳边回响，那是郑允浩在唤他，俊秀，俊秀！出门来一路撞上了好几个提着菜筐的菜贩和黄包车夫。

转过街口抬头看见新电影的大油画海报，男人抽烟，低头暗笑，女人妖娆地靠在旁边的窗棂上看他，眼神专注，左脚的红色高跟鞋被踢掉了一半，懒洋洋地挂在脚上。俊秀盯着海报上女人白皙柔弱的足踝，好一阵脑热。低头再看自己左脚的脚踝，那一圈似乎也正在散发烫人的温度，那是郑允浩刚刚握过的地方。

金俊秀记得郑允浩抬头时的眼神，听到他说，俊秀也去读书吧。俊秀想也许郑允浩并不知道他无意的一句话却刚好敲中自己的软肋。

郑允浩见俊秀呆呆地没反应，笑着低下头将金俊秀的脚放进鞋里说，我教你。少年细细柔柔的声音在俊秀听来像是靡音，让人失去神智想要跟随的。恍惚间，俊秀对于读书这回事原本的艳羡一时间到达顶点沸腾燃烧变成贪慕。

俊秀慌乱于那一瞬间的迷失，急忙推开郑允浩的肩膀又是点头哈腰，道谢说谢谢郑少爷，转身担起挑子跑了。只留下郑允浩在背后喊，俊秀，鞋……鞋带……

俊秀！俊秀！那个声音好像从很远传来却又就在耳边。金俊秀嗬地甩甩头，拍拍脸，打断那声音。再低头才发现，鞋带散落在地上裹了桶里晃出来的水和地上的土早已失了原本白色的模样，肮脏不堪。

俊秀将鞋带拾起来，心里着急的不得了，这可不是自己的鞋！用力搓搓鞋带，泥巴却混着水继续扩散，半晌，金俊秀索性放弃，垂下手蹲在地上，仰起头来看了一阵墙上那海报，站起身来又缓缓走回家。

回家放下桶，俊秀找来木盆将鞋脱下来泡在水里，丢了些皂角粉，再里里外外的刷了。

俊秀就那样看着盆里渐渐变白的鞋和已经浑浊乌黑的水，眼角发热，难过得直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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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允浩一阵风似地跨进家门，迎来的是朴有天。有天有些意外，问：“怎么这么早，不是说踢球要晚回来么？”郑允浩没有开口就被身后的沈昌珉抢了话，轻浮着说，少爷啊，踢不成球咯，鞋都送人咯！

朴有天看郑允浩，郑允浩蔑一眼昌珉，道，就你一个人长嘴了？沈昌珉闭了嘴讪讪地站到一旁。

郑允浩又想往里走被有天拦住问鞋送给哪个了？郑允浩嗯了一声，也不回答，脸色极是难看。沈昌珉在背后又轻飘飘地出声，就是那个修面的金俊秀嘛……

郑允浩嗖地转回头来瞪沈昌珉一眼，扭过去告诉有天说我把鞋送俊秀了。说完便气呼呼地往书房去了。

沈昌珉怀里抱着允浩的书包，急忙想跟上去。朴有天一把拉住他，“你少爷为啥这样生气？和俊秀不愉快了？”

沈昌珉瘪嘴摇头，说：“送鞋是早上的事了，不愉快就是刚才。”

见朴有天皱眉，沈昌珉又神神秘秘地说，表少爷你猜少爷刚刚遇见谁了？

朴有天摇头，昌珉翻个白眼，就是少爷这辈子最不想遇到的人！

“金希澈？！”

沈昌珉慌忙捂住朴有天的嘴巴：“嘘！表少爷您小声点，少爷现在听见这个名字可不得了！现在该在书房发脾气了。”说完昌珉便小跑去了书房，朴有天一愣，也跟着过去。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乒乒乓乓，沈昌珉苦着一张脸向朴有天用手指指书房门。郑允浩在里面捶椅子砸板凳的，还叫道，叫你个不要脸的小流氓，叫你个丧天良的大军阀！你小时候便夺同学的书本玩物，长大了还抢别人的民宅公馆！吃人不吐骨头的败类！

朴有天听着郑允浩在房内声嘶力竭地叫骂，叹口气坐回到廊下。

时逢今日的成都各派系军阀割据，像当年八国联军侵吞中华一样想把成都瓜分蚕食，偶尔派系敌对巷战，倒霉的也是城中平民。也有风平浪静之时，各家军阀之间便也来往不绝坐享安乐，刮地皮盖公馆，乐此不疲。自然，强抢他人公馆之事也并不新鲜，看上了哪间大宅公馆的地皮，买不成便抢。

有天心想，允浩今日怕是撞上了这等事，谁知还是旧仇金希澈，真是世事难料。

留洋之前郑允浩曾和金希澈同窗多年，最是看不惯他仗着父亲的xx实力对同学欺凌霸道，金希澈性格也很古怪，不喜欢他的他偏要惹，于是郑允浩恨他极了。

没想到郑允浩回来不多时就又遇见金希澈为非作歹，要弄得无辜之人无家可依，性质已非当年的小孩玩闹，也难怪允浩如此气愤。

房内声响渐息，有天估摸着允浩脾气发得差不多了，走进去看见郑允浩正垂头伏在案几上，旁边的羊毫狼毫自来水笔被扔得乱七八糟，地上散落的尽是纸张，唯有他最喜爱的一架子书没有动过。

有天轻轻走过去，拍拍允浩肩膀柔声道，不生气了，换件衣服准备吃晚饭了，别让姨丈看见你这样担心难过。

郑允浩抬头哽咽，世道真变如此，我们如何自处？

有天沉默。郑允浩再低头，两行眼泪滑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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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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