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次去廊坊过霸州,车过县城南部一带时我都要贴近车窗细细打望。同行者问询底里,我告之是找一个几十年前磨面厂的踪迹,大体位置是在这一块。
大致是十四五岁的样子,我学会骑自行车时间还不长,春节前驼载着三十来斤小麦沿津保公路东行30公里,到这里“换面”--对的,当时还没有“面粉加工”的说法,村里人把到机器磨面厂去加工玉米、小麦等成面粉一概称为“换面”。出门时妈妈嘱咐,临近年跟儿了,换面的人多,不妨多转几个地方,尽量当天办成。听村人说,霸县有个大磨面厂,机器大而且有好几台,可能天黑前能换回面来。那会儿骑车兴致正高,巴不得出次远门,领受的任务又如此之重要,就兴高采烈的登程了。好象是用了两三个小时,到了这个磨面厂的院子。按要求到了其中的一间厂房,称过小麦分量交过加工费排上队,等了也就是三四十分钟就有人喊我的名字,让拿上布面袋到里间去接磨好的面粉。虽然岁月沧桑,面貌多变,可印象中颇有规模的这个厂子还不至于玩起彻底的失踪吧?
再早一些,读小学时,推碾子推磨是家庭里挺让人怵头的劳动活儿。村子里个人家养小毛驴的极为有限,很稀罕小毛驴拉套磨面的情形:给它带上嘴罩蒙上眼帘(原因有两种说法,一说防止它偷吃粮食,一说怕它转晕),人们低吟浅唱般地吆喝着,驱使它一圈圈地转来转去。没牲口可用,就得人们自己上阵了。磨玉米糁子还行,{dy}遍下来,簸去皮、筛去面,剩下的再倒进磨眼转一遍就大功告成。磨玉米面就需要三四遍,但箩眼稍粗一些,还可以忍受。磨小麦面粉是最费时费力的,{dy}遍是去麸子,而后是换上细密的箩,一遍又一遍地细磨精研,而且磨盘上面要加上几块重物,推起磨来越来越重,真正成为了“磨道里的驴”。听老贫农忆苦思甜,说万恶的旧社会贫下中农给地主扛长活“当牛做马”,这会儿自己真正感同身受,思想觉悟登时有了提高。--当然了,这个意思的话那时是{jd1}不能言说的,因为时代不同了,我们毕竟是生长在红旗下的新社会。这种活儿大都是在晚上干,磨棚中放上一盏小油灯,昏暗的亮光忽忽悠悠,投射推磨人的身影长长短短,更使得气氛沉重而压抑。妈妈带上我们姐弟分工合作,换替着推磨和箩面。开始时还能说说笑笑,中间时又累又困,那点儿精神头儿跑到了“爪哇国”。每每得干到当时农村已经是大晚的十来点钟,几个轮次的头晕眼花过后,时光难捱。记得妈妈说声“{zh1}一遍了”,我们强打精神,赶紧再推上几十圈,然后是合力抬高上磨盘,打扫干净磨膛中的剩余。待抬面笸箩抱磨棍拎面箩出磨棚走在万籁寂静的大街上,在偶尔几声狗叫声中仰观天空,星星又多又亮又大,身上一激灵才顿时轻松不少。
为自家推磨没有办法,已然是“够儿够儿”的了,除非万不得已,真的不愿意再多进磨棚。那时特别讲究学雷锋做好事,课余时间与同学们一起帮军烈属、五保户家扫院子打水等等,干了不少,推磨的事好像没怎么干过。我的小学三年级之前是在村里念读,老师是本村人。那位“师娘”(这个称呼也是从她嘴里头一次听说)时常不断地让学生帮助她家推碾子推磨,之间会从一个小纸包中捏出几粒糖精,高声喊着“今天多搁两粒”放入一筒“井拔儿”凉水中搅匀,让干活儿的学生们轮流喝。班上很有几个一读书头就疼的同学,逢此事就高高举手迫切要求得到这份美差。几次过后,师娘向老师告状,说他们糖精水灌下不少,这磨却不好好推,打打闹闹。有此教训,老师再派活儿时便找上如我这样信得过的学生前往,说是得管着点儿他们。于我来说,对这份差事从不以为美。还好,三年级下学期我就转到外村读书,省却了这份活计。
大概是读中学时,先用上电的邻村开始有了电磨加工面粉。平常日子,磨面厂活计并不多,他们会派人驱赶牲口拉的大车到村子里来收活儿。来人几嗓子“换面了”过后,各家各户用面袋装上粮食过好称,复写三张条子,收粮人留一张作底帐,面袋上贴一张,给一张收执。第二天或第三天送回时,再核对条子,复称斤两,无误后交加工费取走面粉。当时加工费,好像是磨玉米糁子10斤一角钱,玉米面一角二三分,小麦面一角八分。偶尔也会发生争执,为是否少了几两面或者是否多算了一两分钱吵闹不休。多数人家多数时候还是和谐一片,一手交钱一手取面相安无事,再怎么说自己家也是方便了不老少。逢年过节,家家都要备下米面,磨面厂异常繁忙。这时候,家里需要磨面就得如前面谈到的,自己带粮食前往磨面厂了。
进城市参加工作的初期,对城乡差别之大感触颇多,其中之一便是吃粮不用再自己张罗磨面,带上粮本到粮店直接买回面粉即可。随后社会毕竟向前发展了,村人也是有些年头不再推磨了。再回村子,几处磨棚早就踪迹皆无,已经多少具有文物价值的石磨和石碾子也不知沦落到何方。前些年还见过用来挡塞猪圈门,而今村人已不再存留养猪习惯,寻遍犄角旮旯再也见不到一座猪圈。
就是那时叫霸县现在称霸州市的那座面粉加工厂,历经如许荏苒时光,旧貌换新颜,应该也是物非人非,恐怕再难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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