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亲曾经感慨:啥时候吃苹果像吃土豆子一样呢。
这话有二十多年了,现在,我们终于过上了很少吃土豆,却可以天天吃苹果的日子.父亲却老了,牙口还不成问题,是新近查出有严重的胃溃疡,生硬的东西是不能进食了。所以每每想起这句话的时候,心中的滋味比青苹果还酸。
我们家最早关于苹果的话题还是和我有关呢。那时候父母新婚燕好,但是彼此之间还是羞涩的。我还没满一岁的那年冬天,父亲要去县城出差,母亲说:给孩子买两个苹果吧!父亲果然在晚上买了回来。只是两个小苹果,又小又冻的。
看到父亲从大衣兜里掏出两个小苹果,我都能想象出母亲当时有多失落。父亲当时就解释了:商店没有好苹果了,就给孩子将就买了两个。
后来母亲讲起这些的时候,诚实地说,当时是拿孩子当借口,实在是自己想苹果吃。母亲对我们讲过好几次了,她说:冻苹果也行啊,你倒是多买几个,男人啊……
我姥姥刚得脑血栓的时候,我们姐弟四个都还小,医治的药费几乎都是我父母出的,在那个贫困的年代,一个农民家庭的生活更加拮据了。母亲要去八里以外看望姥姥,看见商店卖的大苹果真好,但是太贵了。她只买了一个,回家没敢拿出来让我小弟看见。到姥姥家用汤匙刮了喂我姥姥一口口吃了。
哎,苹果,是多么xx的消费啊!于是父亲感慨:啥时候吃苹果像吃土豆子一样呢!
在当时看来,这只是永远不可能实现的单纯感叹,日子在一种近乎忘记了苹果的滋味中平淡的度过。直到我上班挣钱了,我父母依然土里刨食,口囊肚攒地供其他三个孩子读书求学。那年10月,我患上了流行肝炎。感染甲肝,xx是失恋上火所致,我们谁都明白这点,但当时谁都没有说破。心灵的伤痕还没有愈合,身体又添新病,真是雪上加霜啊。但这一病让母亲对我的种种不尽人意停止了唠叨抱怨。
我的三个弟弟妹妹都在外读书,只有我静静的扎针,静静的一个人在家养病,父母收完庄稼拉秸秆,很忙很累,我很为自己忙中添乱感到惭愧。
有{yt}母亲买了三两斤苹果,六毛钱一斤,看见苹果,我心里一下就感动了,母亲就是母亲,我还是被疼的。苹果就在碗橱里,每次母亲递给一个,她和父亲不吃,怎么让都不吃。我虽然不安,但拒绝不了苹果的诱惑和吸引。我很想一气把那些苹果都吃了,那些苹果不大,比鸭蛋大不多少。我吃独食已经很不安了,怎么好意思放纵自己呢。
到了冬天,我开资,买了一大筐白梨,有六七十斤吧。忘记了为什么不是苹果而是白梨,大约梨比苹果便宜吧。
那一阵,我总有委屈要哭的感觉。我曾想,以后我一定要为此写篇文字,题目就叫《渴望苹果》。
生活渐渐好起来了,母亲舍出一块种菜的地儿,在我们家后园子养了一棵苹果树,伏天成果。放暑假,我躲在屋子最凉爽的角落看书,父亲从后窗户悄声招呼我,从纱窗底下递进一个苹果。我没想到苹果成熟了,又甜又脆。(那棵果树就结了一年果,那一年结了极少几个果子,白白的挂着霜。)父亲递给我苹果的那会儿母亲在午睡,夏天那么宁静,只有蝈蝈或者什么昆虫能叫上两声。
时光如流水,我也到了怀孕要做母亲的年龄了。我们的日子还没有好到吃苹果不分节令,阳春三月,我正长小病(我们那把怀孕想食叫长小病),很想吃苹果,可是等了很久,市场才买那种很青很硬的绿苹果。据老人讲,怀孕想吃什么吃不到的话,生下的孩子会红眼边。没有什么道理让一个还没有和这个世界照面的生命留下遗憾啊,于是酸苹果也吃!
后来公公单位发了好多苹果,大号缸装的满满的,他们家没有女孩子,总是我在抓着吃,那是我吃苹果最过瘾的冬天。现在想想有点丑。因为我们都不缺苹果吃了,但小时候的缺失感,一直如影相随。
等我弟弟做水果生意了,我们家水果多的吃不了,母亲总会送人一些。前院我叫舅奶的老太太来我们家,母亲就洗给她吃,因为拿家去就轮不到她吃啥了。日子过得好了,因为自己吃的好,穿的暖,就会觉得天下大吉,这是很无知的想法。我母亲很体贴这点。
苹果,苹果,当我想起和苹果相关的生活,怎能不一再的感慨:假如这个世界上就没有过苹果这种东西,没有人品尝过它的甘美甜脆滋味,好比没有经历过爱恋一样,生活将会是什么样?是否就没有了和土豆的区分呢?
无法可想,依然{za}苹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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