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青花陶瓷老碗,磕上两枚新鲜草鸡蛋,再加一勺白沙糖,用筷子搅和均匀,将刚烧开的热水慢慢地冲到碗里,边冲边用筷子搅动,那碗里就慢慢形成了一梭又一梭的鸡蛋汤,略微沉淀后,上面的就成稀清的蛋汤,下面就成了稠状的蛋花。
这是母亲最熟练也是最拿手的活儿,原因很简单:父亲最喜欢喝这一口!
每天早饭前母亲会准时将它做好放到餐桌上。
记忆中,我们都还小的时候,母亲就有这个习惯。在外工作的父亲,一个月只能回家一次,那时候生活还比较困难,每次母亲只能冲一个鸡蛋,父亲还要把沉淀的部分在母亲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留给弟弟(母亲从小就给我们订下一条规矩:不管她给父亲做什么好吃的,我们都不能靠前,这条规矩直到我们都长大也没有改变)
后来,生活条件好了,母亲开始给父亲冲两个鸡蛋,那时候父亲因为工作关系常常要喝许多的酒,母亲知道劝不了,就让父亲多喝鸡蛋花,说这样可以缓解酒精对身体的伤害。不管母亲的话是不是有科学道理,但父亲从来没否定这种说法。
我们都上完学开始工作成家时,父亲退休回家了,陪着母亲一起过着最清静的日子,那时候母亲天天给父亲冲鸡蛋花,父亲也从来不说喝够,但却总留下碗中稠状的部分,说越喝越感觉稀清的蛋汤要比稠状的蛋花好喝,还让母亲换成这只大的青花陶瓷老碗,说可以喝得更多一些。母亲是个认实的人,只当是父亲真的不愿意喝沉淀的部分,所以每次都听从父亲的话,把碗中父亲剩余的那部分老老实实地喝下。
有时忙了,我们几乎多半年不回家一趟,平时他们不舒服的时候也不从和我们露一点实话,总是相互照顾着对方,和我们说一切都平安,让我们好好上班不要分心。
我们都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很长,以为母亲会一直给父亲冲着她最拿手的鸡蛋汤,他们会相互照顾对方到永远。
可是父亲竟然在一次意外中带着没有喝够的遗憾丢下母亲,自己去了遥远的天上。
那只青花陶瓷老碗从此再也看不到滚烫的蛋汤,而母亲的思念却一次又一次地从碗中溢出。
三年过去了,那一次我们竟然发现母亲开始用那只青花陶瓷老碗为自己冲她拿手的鸡蛋花了。看到我们惊异的眼神,母亲笑着很平静地说:只当是你父亲还活着,我一个人喝双份。
我们也跟笑了,感觉有热热的泪流到心里。
我们知道母亲现在喝得是一份深情的回忆,是父亲留给她的那份曾经沉淀在碗中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