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婆,撮箕(一种农用工具)!我的撮箕!快!快!快去帮我拿出来!
那场地震来了的时候,老篾匠已经没有能力穿梭自如地抢救屋里的东西,就连那个象征着他辉煌过去的撮箕,也爱莫能助,只能站在坝子边上,口里着急地喊他的老伴儿。篾匠,他太老了!
地震过去了,篾匠爷的房屋并没有倒塌,只是像要倒塌的样子,像个喝了酒站不稳的醉汉,立在那儿,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现在,那个象征篾匠爷辉煌过去的撮箕正端端正正地放在堂屋的正中,像是一个展览品。对篾匠爷来说,看着它就踏实,这特大的撮箕浓缩着他一生的辉煌;对其他的人来说,它什么也不是,不过是比普通撮箕大得多的撮箕。并且,这么大的一个撮箕,因为它的大,反而更没有了作用。但对篾匠爷来说,那是他全部的爱啊,也是他所有的梦啊。自从老伴儿为了找编撮箕的材料摔得人事不省后,他就再也没有让她进过山。他想,老伴儿越来越老了,他也越来越老了,这项事业也将随着他的逝去而消亡。
篾匠爷自从编了这个特制的撮箕以后,再也没有编过了,整天就望着那堂屋中间的大撮箕出神。
老伴儿说:“你要是闲不惯了,我就再去找些材料回来,你就编吧!”
篾匠爷听了高兴,随即又回到最初的状态。老伴儿见他不吱声,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也挨他一道难受,都望着那个展览品,双双的出神。
太阳西沉了,老篾匠和老伴儿就准备洗脸洗脚,然后睡觉。为了省电,他们通常是天断黑就躺在床上。人老了,瞌睡自然地少起来。于是,他叫老伴儿,晚上也把他的大撮箕给他移到床前,要不他睡觉也不踏实。
有了那个大撮箕在身边,篾匠爷能踏踏实实地睡上几个小时了,并且晚上总要奇奇怪怪地做一些梦。那场比他的特制的撮箕还要大的地震过后,他的梦越来越强烈了。
“老婆子,我昨天晚上梦见我们住上新房子了,和那……”他向对面的侄孙媳妇夏小雪盖的两楼一底,外墙砖白得照得他眼睛生疼的房子噜了噜嘴。秋天的{yt}早上,老夫妻俩在自留地里拌土种菜,篾匠爷满眼放光地对老伴儿说。
“我说呀,老头子,你做了一辈子的梦了,都七老八十了,还不死心。”老伴儿不以为然地说。
“我是黄土淹着下巴的人了,我怕什么?不是想着你么?还有我那可怜的孙子……哎!我走了谁上房去帮你们捡瓦?今年热天倒是过了,明年还要来的呀!”篾匠爷不紧不慢地说。
“老婆子,你去把那撮箕跟我拿来,这地一时半刻拌不完。”篾匠爷又说。
“拿什么拿?我看就撮箕跟你{zh0},等我死了,就让撮箕跟你作伴,省得我跟你拿来拿去的。”
“你不去,我自己去!”
篾匠爷摔下锄头有些赌气地去拿他的撮箕,心想,还说昨晚做了好梦了,连听了我一辈子话的老伴儿,今天也叫不动了。他一歪一拐地回家去拿他的撮箕。
老伴儿小声地嘀咕:“老小老小,越老越小,又不是玩具,干活还要放在跟前!”
一个大撮箕又有点霸气地摆在大路上,占据了大路。过路的人都说:“篾匠爷,这是你编的啊?多漂亮啊,这方圆几十里,就数你手艺{zh0}了。等我家盖房子时,还得请你跟我编撮箕,啊?”
篾匠爷听着实在,咧着嘴笑:“那好,那好!保证是{zh0}的!”
老伴儿见那特大的撮箕把路都给占完了,又嘟囔着说:“人家看你年岁大了,才说些让你高兴的话,自己就不知道姓什么了。”边说边过去拿撮箕。
篾匠爷以为老伴儿又要把撮箕拿回去,紧张地说:“我不给你挖了啊!我都这把岁数了,一不吃烟二不喝酒,只有这点事儿了,你还嫌我!”
老伴儿把撮箕拿来甩在路边的空地上,这一甩惊起了路边水田里的一群鸭子,它们慌乱地游到了水田的另一头去了。
“今天日子好,盼年盼月干一次,还以为谁稀罕,拿着你的宝贝回去,免得在这儿碍脚碍手的!”老伴儿生气了说。
“早哇,篾匠爷!”
“呵,村长!这么早到哪儿去?”
“跟您报喜来了!”
“喜?开什么玩笑?我都快入土的人了,就没遇到过几件喜事。”
“真是喜事!政府要给您盖新房子了!”
锄头从篾匠爷手里滑落下来,他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毛病了。立刻又回过神来。不再说话,装着认真地挖他的地。
“篾匠爷,是真的,这一清早,就是特意来跟您说这事儿。”
篾匠爷还是不作声,哪有这么好的事,这不大清早的往他的痛处捅么?这房子早该变变样子了,他做梦都想啊。这夏天过了,冬天又来了。要钱啊!
“篾匠爷,不信算了,我只是先来跟您说一声,免得到时您弄得手忙脚乱的,没得个头绪。”村长认真地说。
篾匠爷也听出村长不像是在开玩笑,还是有些不xx相信:“你说政府凭啥要给我们老百姓盖房子?你说,我们现在种着国家的土地,一不上税,二不交租了;再说现在我孙子都读初中了,连学费也不交,每个月还补助生活费,你说,这政府欠我们啥?凭啥还要给我们这些没有用的老百姓盖房子?我们为国家做了什么?国家凭什么要把钱往水里扔?”
“篾匠爷,真的!”
“这村儿只有我这老篾匠住的是通窗亮壁的房子?只有我穷些?政府的眼睛就偏偏看到我这没用的穷老头了,要这样照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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