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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枣花
碧风
一栋栋破破烂烂的房屋散落在大山之中，萧索荒凉；偏僻的乡村，只有袅娜在草屋上的炊烟氤氲着丝丝生机。你就是出生在这破败贫穷的地方。
那个冬天，你来到人间的那个冬天，冷得刺骨。那晚，你大而响的啼哭打破了乡村夜晚的宁静，你娘说，从来没听到婴孩落地哭声有如此的响亮。听老人说，人哭着来，是不愿意受凡世的苦啊。可你，一落入这贫瘠的土地，就注定受苦。苦啊，你娘没奶水，家里没有米糊，你打月子里开始就常常饿得呱呱哭叫。哭得太多，你蜡黄的脸蛋上真是难以看到笑容。
但，春来了，你是开心的。有时蜡黄的脸上还羞涩着红润：是春的盎然撩拨着女孩儿本该有的色彩，更是你父亲为你种下的那一排枣树为你动容---那是在生活的重压下{wy}带给你欢乐的枣树。
你父亲为你、他至爱的女儿种下了这一排枣树。春天，枣花绽放了，跳跃出枝头的米黄的碎花清香扑鼻。病重的父亲牵着你的小手，微颤颤地带你走到枣树下。喃喃地说：“到秋，就有枣儿吃了。”可没有等到秋，两天后一个暴雨滂沱的早晨，父亲撒手归西。你哭喊着跑到枣树下，两天前还耀在枝头的花儿没了，凋零一地；枣树的小圆叶，瑟瑟地抖抖地飘零在雨中。你从泥地里是抠出枣花，掩面痛哭。你也只有哭：九岁的你怎能去丈量生命的长度？然而生活就是这样，生命就是这样，无奈和无情交织在天地间，永恒的只有花开花谢的定律。
家，交到了你的手中，你只有九岁呀，富贵家的孩子还在父母怀中撒娇！可小弟小妹要依靠着你，身子骨单薄的母亲那眸子里的苦痛着你。你细小的肩头过早地染上岁月的风霜—你必须代替父亲支撑起这个风雨飘摇的家。
时光在行走。贫穷窘迫掩盖不了你美丽的青春，你出落得亭亭玉立、如花似玉。你十六岁了，你遇到了你命里共肩风雨的翩翩少年。
那少年，20岁，高大英俊，私塾里的熏陶给他凭添几分儒雅的书卷气，这是山里人少有的。少年是在砍柴途中让你心仪。穿着破草鞋的你被锋利的石片割破了脚，鲜血直流。少年丢掉肩上的柴棒，寻来一把草药，咀嚼成泥，敷在你的伤口上。血，止住了。不需要现代人排山倒海的誓言，少年就深深定格在你的脑海里了。
你爱上了少年。那时候，风吹得你的黑发飘逸，如你飞扬的心，你要与这个命中注定的人义无返顾地共赴旖旎的未来！
什么嫁妆也没有，娘家穷得叮当响，陪嫁只有一颗枣树。少年从你守在枣树下的不舍读懂了你的眷恋。而是，少年挖来一棵，植在你和少年要固守一生的家前。
从此，你挑起了两个家庭的重担。你要照顾娘家的母亲、小弟、小妹，还要伺候婆家的公婆。好在婆家的通情达理，更幸福的是有知你依你的丈夫。
前世的顾盼换来今生的尘缘。虽生活里的艰辛濡湿了双眼，尘埃里的心尖却是开出曼妙的花。和丈夫手牵手在枣树下偎依是你最开心的时光，贫苦的生活亦有了滋味。特别是有星星有月亮的夜晚，南方小女子的百媚千娇让月儿的光华也为之逊色。
你生育了五个孩子，却因天花，只留住最小的儿子。坚强的你在这剜心的痛后，把一个坚强葳嵬的背影甩给了伤痛。
精心地哺育着、培养着最小的儿子。儿子{yt}天长大，聪明而又懂事。你欣慰、喜悦。可这命运哦，就这样折磨人。也是一个枣花被风雨零乱的早晨，你的丈夫也别你而去。
密密匝匝的痛铺天盖地，不停歇地揉搓着你的心，让它始终褶皱，不得舒展。沧海桑田，宿命无边。你有什么办法？两个至爱你的男人、你同样深爱的男人，都同样在春天、都在类似的一个早晨离你而去，永永远远的离你而去。再见，就是来世。
憔悴如竹、清瘦如杆的你，没有倒下，也不能倒下，你惟有前行。你把丈夫葬在枣树下。你抬起不屈的头、摞住流血的心，悉心地培养着儿子。
儿子出息了，当上了国家干部，成了国家的人。在枣树下那一堆黄土前，你舒心地笑了。
你风光在外的儿子接不走你，祖屋有你太多的念想。儿子“逼”急了，你就跟儿子玩笑着说：“城里有枣树吗？”。儿子只有无奈，只得依从你。
是呀，城里没有枣树—浸润你一生情愫的枣树。春天那枣花芬芳、秋天那枣儿醇甜是你一生的眷恋与守望哦。
你老了，尽管你舍不得儿孙，但生命的更替谁也无法操纵。一个安静的晚上，你悄然地离开了这个世界。你像是熟睡中，脸上挂着甜蜜的笑靥。死亡，一生路尽，你没有了疼痛。
“死生契合，与子成说。”按你生前愿望，儿孙们把你葬在枣树底下、你丈夫身旁。
你们的墓地距离你父亲的墓地只有一里之遥—你尝够百苦后，终于和你生命中两个{za}的男人重逢了。
你，我那温柔、贤惠、坚强的祖母，你的儿孙们都了解：从此你的日子是幸福满盈的。不是吗？葳蕤的枣树下，那一对璧人呀，在拾掇着那淡淡的花瓣儿甜蜜的吮吸着、欢笑着。不远处，是他们眼睛笑出了泪的父亲……。
---碧风于2008年6月
背景音乐---钢琴名曲《无尽的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