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是一个广阔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说是这么说,而真的要有作为也得有一定的条件。
(一)一份简报给了知青一块用武之地
1968年我来到长江边上一个村插队的。我们这个村(以下称大队)的书记,姓姚名思明,是一位返乡的高中生。他为人正直,而且用如今的话来讲他的思想很“前卫”,思路比较活,做事敢于“创新”。他为了活跃农村的文化生活,把当时市区中学生中的一些文艺、体育方面尖子,都接收到了我们这个大队里。有原学生文工团里骨干,也有市青少年篮球队的主力队员。有了他们加盟,我们大队的篮球队不仅在本县{wd}手,而且还威镇邻县!我们大队文艺宣传队演出的全本现代京剧《沙家浜》名扬全公社;我不会跳不会唱,没有什么文体特长,在学校只不过出出黑板报,搞过宣传。可是,没想到居然在农村也派上了用场,着实让我“秀”了一把——我在大队里办过简报。
1971年“913”事件后,各地上下普遍开展了路线教育,为得是擦亮眼睛,防止阴谋家、野心家篡党夺权,不吃二遍苦。我们公社、大队也不例外。全大队近千名社员分三批参加学习班,每批脱产集中学习三天。学习班开始前,大队姚书记把我和另一名知青祖杰叫去,开门见山要我们负责学习班的宣传工作,编印一份简报,主要是报道各小队的学习情况、典型发言和学习班上的好人好事。我们有过刻印传单的经历,能刻一手钢板美术字,因此编印简报不是一件难事。事情来得那么突然,我们都很激动,立即表示,一定认真地完成这个任务,不辜负大队领导对我们的信任。每天上午,我们早早赶到大队部列席大队部会议,听各小队学习情况汇报;再分头到各学习组去采访。下午就回到大队部编写刻印稿件。由于我俩都能写稿能排版能刻字能印刷,不需要明确的分工,配合相当默契。这里,我特别要说的是,姚书记是用人不疑,放手让我们去干,除了代表大队意见的稿件之外,其他稿件他都不审阅。简报印发的那些典型发言,对引导社员群众开展讨论发挥了积极作用。三天下来,大队、小队的领导很满意,社员反响也好,于是,姚书记让我们留下来在以后的两期学习班上接着干。有了一个良好的开头,我们觉得该好好地露一手了。我打算将我们大队的简报改换成两种以上颜色的油墨印刷,先把简报的刊头和头版重要稿件的标题套红印刷。祖杰十分支持,而且他还有过一些实践经验。我们两人不谋而合,说干就干。那么,靠普通钢板刻印的简报怎么套色呢?
一般做法是:先在蜡纸上排好版,蜡纸要用田字格的(横书格不适宜),在刻稿子正文的同时把需要套色的图案或标题的位置留好。然后,再拿一张蜡纸,根据前一张蜡纸田字格上留下的位置,刻上要套色的图案或标题,套一种颜色就要刻一张蜡纸。根据实践经验,套色印刷不宜用手推式或者全自动的油印机,因为,换一种颜色的油墨就必须把油印机已用的油墨洗净,再换套色所需颜色油墨,这是很烦的事,而且,还很难对准套色印刷。除非有多架油印机,每一架油印机只用一种颜色的油墨,但在一般单位都是不可能的。当时,油墨主要有黑、蓝、红三种,乡下都能买到,而大队里只有一台普通的手推油印机,怎么套色呢?祖杰有经验,他就地取材,借用几块办公桌上的玻璃台板,分别涂上一层黑、蓝或红色的油墨,再把刻好的几张要套印的蜡纸分别反贴在油墨上,蜡纸周围用胶水粘好纸条,防止油墨外溢,并在纸条边上做好记号,以便套色时对准位置。然后就把白纸覆盖在蜡纸上,用干净的油印毛刷在白纸上来回刷几下,一张一种颜色简报就印好了,等其油墨稍微干了,就可以再覆盖到另一种颜色油墨的玻璃板上,对准标题或图案的位置再用刷子刷印——简报套色就成功了。
刊头套红简报一出来,大队书记非常高兴;我们的美术字刻得很规范,学习班的学员十分新奇,他们说可以与正规印刷厂的印刷品媲美。这份简报送公社之后,公社文化站干部很赏识。我们大队粮棉产量一直不高,平时在公社里排位靠后,名气不响。而这份简报为我们大队一度增了光添了彩。
(二)一则故事提升了知青一个知名度
三期学习班结束时,“四秋”的农忙开始了。抓了革命,就要促生产。生产队里劳动力十分紧张,我们正准备打道回府,而姚书记却作出了一个决定,要我们留在大队继续办简报,并且还为简报起了一个“学大寨通信”的刊名,要求我们两天出版一期,及时宣传报道“四秋”大忙中的好人好事。由于我们在学习班上的简报已经有了较好的影响,得到全大队上下的关心和支持,所以,当大队决定编印《学大寨通信》后,各生产队积极配合,让队里知青的担任通信员主动给我们写稿,在此基础上,我们大队的成立了长江通信组。我和祖杰也格外努力,自动加班加点采访、编辑、刻印,把原来两天一期的《学大寨通信》改为{yt}出一期,并坚持每期套色印刷。这份简报除了准确传达从地区、县、公社到大队各级领导有关做好“四秋”大忙的指示外,还及时地报道了我们大队里每天发生的新鲜事,所以,无论干部还是群众,都很爱看,有些稿件还经常被公社广播站采用广播。
{yt}半夜,忽然下雨。淅沥淅沥的雨声惊醒了11队里的一位名叫姚阿招的贫农老大娘。她想起队里仓库场上还有一些刚收下来的稻垛没有堆放好,如果全部被雨水淋湿,会给集体带来损失,这在“以粮为纲”的年代里无疑是一件大事。于是她立即起身出门踏着泥泞的小路冒雨赶到现场堆好了稻垛,保护了丰收的果实。第二天,11队知青通信员亦佳(我校校友)就此写了一篇《雨夜护粮》的小故事,表扬了这种关心集体、爱护集体财产的精神。我们马上在大队简报上头版头条刊发,很快又被公社广播站和县广播台采用播发。当时,还没有实行稿件署实名和发放稿费的办法,一般写稿署名都是用某队通信员或其他集体的名义。而这篇稿件从简报上被公社、县采用时,他们没用“11队通信员”而用了我们 “长江通信组”的名义。那年头,农村家家都装有线广播机,田头还有高音喇叭,一时我们“长江通信组”的名字伴随着“姚阿招”的故事响彻了全县的上空。后来,我参加了公社的通信报道组,还被县广播台聘为特约通信员,一直写稿直到离开农村。
(三)一封来信成就了知青一段美满婚姻
“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当这首歌曲开始流行时,我们单位里有同事还与我开过玩笑:“你在农村插队时有没有这样的‘小芳’”?我说,我没有这样的“小芳”姑娘,但是我们大队里确实有这样的“小芳”姑娘,并还与我们的简报有缘。
我们大队里有一位计划内的知青小朱,他是普通百姓子女,属于知青中的务实派,思想稳定,身体又好,插队后很快就过了“劳动关”,成为队里的劳动能手,不仅得到队里贫下中农好评,也引起队里一位农村姑娘小蔡的好感。后来,两人相恋了,于是在大队里引发了一些议论。原来小蔡姑娘家长受旧习俗影响曾在她十多岁时与邻近大队一个男孩攀过“小亲”。农民中老思想的人都反对她和小朱相恋,而我们知青以及大队里思想先进的群众都支持他们自由恋爱。在这关键时刻,姚书记站在了我们这一边,他认为这是一场破旧立新的思想斗争,但是,由于旧习惯势力的影响还很大,要教育群众,还得讲究策略和工作方法。
经过研究,首先我们在大队的简报上刊登一封“群众来信”(实际上是我起草的,经姚书记审阅的),大造舆论。来信大意是说,我们开展路线教育,是为了捍卫xxx的革命路线,是要破旧立新,破除一切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农村“攀小亲”的行为,是一种旧风俗旧习惯。小朱作为知青,响应xxx的号召,立志扎根农村;小蔡冲破旧风俗羁绊,不向旧习惯低头,都应该给予大力支持等等。我特地加了一条非常高调的标题:“坚决捍卫xxx的革命路线”,还配了编者按,建议全大队就此事开展大讨论。实际上,当时大队里的广大群众也很清楚,这封“群众来信”就是大队领导的意见。邻近大队那个男孩家长有个亲戚也是个大队干部,据说本来他想通过熟悉的公社干部到我大队来做做工作,企图给小朱施加压力,不再与小蔡的往来。谁料我的那封“群众来信”高调一唱,他们也都不吱声了。过几天,我们又在简报上刊登了一些生产队的正面议论(当然也是我们有计划组织的稿件),使舆论逐步转向支持小朱和小蔡的相恋。小朱在队里人缘很好,队长和多数社员也支持他了,有了这样的群众基础,小蔡家长趁热打铁,与那个男孩家解除了攀过的“小亲”关系。{zh1},小朱小蔡成功结合。1979年,夫妻俩连同一对儿女一起上调苏州!我们那份小小的简报,不仅促成了一段美好的姻缘,还确实起到了教育群众破旧立新的作用,至少后来,我们那里那种“攀小亲”的旧风俗得到批判和遏止。
除此之外,我们办简报还有一个意外的收获,即增进了知青间的友谊和团结。由于我们大队计划外招来的知青多,不是一个学校的,又分散在十五个生产队里,平时交往机会少,相互了解更少。而通过办这份简报,特别是建立的“长江通信组”,在全大队形成了一个知青通信员网,我们相互之间通过采访、交流和写稿,加强了全大队知青之间的联系和了解。也加深了大队的干部社员对我们知青的了解和理解,也为今后的发展打下了基础。
天底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四秋”大忙结束后,简报的历史使命也相对完成了,于是,大队决定简报停刊。在姚书记的支持下,我们全大队的知青通信员举行了一个总结会,表扬了优秀通信员。我在{zh1}一期《学大寨通信》上专门写了一篇《战地黄花分外香》的告别词,祖杰精心配刻了标题和插图,还是套色印刷。事后,我保留了一本合订本留念,在上调时带回了家。可是,在以后时间里竟然遗失了!
【2006年12月,我们大队30多位知清应现任的陈书记邀请,重返第二故乡探亲,小朱、小蔡夫妇以及当年文艺、体育尖子都去了,大家有幸与姚书记再相逢,光阴荏苒,感慨万千,年届古稀的姚书记激动得几次哽咽无声……是啊,人生短暂,无论贵贱贫富,只要有所作为!君不见,鸟儿已经飞过,天空不留痕迹。】
附图:情系第二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