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句话,我的眼泪就在黑暗之中汹涌而出了。
来之前我破天荒地主动跟我妈说:“妈,我今天晚上能不能跟你睡?”
她用嫌弃的眼神看了我半天,丢了一句:“你洗了澡吗?”
要是换作平时,我{jd1}是二话不说扭头就走,回到我的房间里去捍卫我作为一个成年女性的尊严,可是这一次,我一点跟她斗嘴的精神都没有,我神色安然地点点头:“洗了的。”
也许是我的表现确实一反常态,在我翻来覆去长吁短叹了几声之后,我妈终于忍不住跟我说:“你要实在是觉得难堪,就别去了,把票退了就是了。”
我在黑暗中睁大眼睛看着天花板,努力抑制中鼻腔里的酸涩,怕她听出我声音里的异样。我突然发现自己长大了,懂事了,做任何事说任何话之前知道要为对方考虑了。
真是残忍,人生就是这样,不经历鲜血淋漓的疼痛,就不会明白那些曾经让我们厌烦的说教其实是受用一生的信条。
我说:“我没事,他都这样了,我还是去看看。他不仁,我不会不义。”
我妈翻了个身,没有说话,而是用背对着我。
其实我真傻,她是我妈,世界上还有谁比她更了解我更体恤我,她知道我想哭,可是又不好意思,所以才转过身去不接话。
可是我怎么都忍不住眼眶里漫溢的滚烫的泪水,我用尽全身力气控制住自己的气息,我说:“妈,你知道吗?如果有{yt}他真的死了,我肯定会哭的。”
她有点惊讶,因为我从小到大都是一副不孝女的口气说“他没养过我,将来他死了关我屁事。”
我清了清喉咙,轻声说:“我会哭,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我自己。他死了,我这一辈子就再也没有机会知道有父亲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了,这一辈子,我都不会明白那种感觉了。”
说完这句话,我的眼泪在黑暗之中汹涌而出,我能清晰的感觉到枕头被泪湿了。
我妈轻轻咳嗽了一声,然后说了一句:“睡吧。”
如今我跟这个沉默的男人相处一室,他埋头抽烟,一直没有抬头看我。
一路上从车站接到我,到回到这个拥有我6岁之前的回忆的蜗居,他都没有正视过我一眼。我不想去深思为什么会这样,我只知道,即使我们多年没有联系,在我{dy}眼看到这个人的时候,我的心里还是涌起了穿山越岭的悲痛。
他也老了,在我偶尔午夜梦回时会看见他年轻的样子,我没有想过那张脸经过岁月的洗刷之后是什么样子,而今直面相对,我只能用一个很矫情做作的词语来形容我的感受。
那就是,痛不欲生。
他穿着墨绿色的毛衣,头发里依稀可见些许白色,房间里弥漫着烟味,我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他:“能不能给我一根。”
这显然是他始料未及的,他猛然一震,终于抬起头看牢我的面孔。
我直直地应承着这种目光,丝毫畏惧都没有。
过了片刻,他有些愠怒地说:“小小年纪的女孩子,抽什么烟,你妈妈怎么教你的……。”
我茫然地任由他指责我,等他安静下来之后,我忍不住笑了。我真的不懂我为什么会在这样的情况下笑出来,可能是心里太苦了,苦到哭不出来,只能笑了。
我说:“你也知道说是妈妈教我,那你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再说,我也不小了,我都成年了。”
这句话一说出口,他立刻就哑口无言。
多好笑,明明是亲生父女,也许是{zh1}一次相见,却在为一些一点都不重要的旁枝末节争吵,这叫什么事。
我一直笑着,笑得脸都快僵掉了。
他起身拍拍裤子,说:“她要回来了,我先送你去宾馆吧。”
我一听到那个“她”字,便犹如被毒蛇咬了一口,慌忙站起来,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自己去,省得你们吵架。”
虽然被我拒绝了,但是他还是坚持把我送到了宾馆门口。暮色中,他的眼神里有太多我难以懂得的东西,在我转身的时候,他叫了一声我的名字。
那一声“落薰”,像两把xx捅在我的心口。
我没有回头,只是说了一句“你安顿好家里再打电话给我就是了”,然后像逃难一样逃进了宾馆。
我真的怕再迟一秒,胸膛里那些努力压抑的委屈和悲伤就会倾泻在他眼前。
很普通的宾馆,仅仅只提供热水和电视,没有电脑,没有网线,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胡乱的摁着电视遥控器,从1开始,无止尽的一路摁下去。{zh1}我觉得,再不找个人说说话我就会窒息而亡了。
我翻着电话薄,不知道还可以打给谁。
那一刻,孤独和寂寞像潮水淹没了我。
我很没有出息的摁下林逸舟的号码,过了片刻,他睡意朦胧的接通了电话。
我发现我一辈子都是个没用的家伙,他才“喂”一声,我就全身抖得像个筛子,千言万语哽在喉头却一个字兜不出来。
片刻之后,他清醒了,可是声音里还是有无限慵懒:“落薰?说话啊……”
我知道我再拖下去他一定没耐性了,于是我口不择言地问了一句:“你旁边睡着谁呢?”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可是这句话像离弦的箭一样势不可当地通过电话直抵他的耳膜,然后我在电话里听到他一阵放浪形骸的笑:“宝贝,你真是千里眼,还知道我身边睡了人。”
他说出这句话之后,我我觉得我整个人都在往下沉,一口气吊着死活提不上来。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又赶快补了一句:“别紧张,是男的。”
我一生气差点没直接挂了电话,我靠,玩我呢,于是我恢复了往日一贯的顽劣,故意问他:“其实你喜欢男生?”
他又是一阵嘿嘿的笑:“我不告诉你。”
听到他的声音之后我觉得我整个人都好多了,可是为什么又陷入了另外一种莫名其妙的惆怅?
是因为这个人?林逸舟?这个人在我心里到底是什么位置,什么分量?
挂电话之前,我忽然鼓起前所未有的勇气跟他说:“我很想你。”
从来没有什么局面会让他束手无策的林逸舟,{dy}次用沉默回答了我,我听见彼端他匀称的呼吸声,可是就是等不到他开口说一句话。
如是,我便懂了。
我轻轻的笑起来:“好了,跟你开玩笑的,你好好睡,等我回来我们去喝酒。”
他如释重负一般泄了口气:“嗯,回来再联系。”
我四仰八叉地躺在洁白的大床上,脑袋里一片馄饨,很多人的面孔在我眼前闪过,{zh1}定格的是当初周暮晨那张隐忍的面孔。
直到今时今日遇到了林逸舟,我才懂得了周暮晨当年的沉默。
我听说每个人终其一生所爱的其实都是一类人,从前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然而命运安排我认识的周暮晨,林逸舟,他们又确实是一类人。
我爱的这一类人,说得好听叫潇洒,说得不好听叫浪子。
我了解这一类人的本性,因为我的父亲,他就是这样的人。
从他身上我就明白:女人永远不要奢望自己能成为浪子终结者,真正的浪子,没有终结者。
如果他{zh1}在一个女人身边停靠了,不要以为是这个女人终结了他,其实只是一个契机而已。
当浪子想停靠了,恰好经过他身边的这个人,就成了浪子终结者。
可是我不知道,当我出现在林逸舟生命的时候,是不是他想停靠的时候。
我同父亲的会面是一场从本质上透着荒唐和讽刺的闹剧,我原本就只请了三天的假,到了第二天下午他还没有任何音讯,我决定自己出门去走一走。
这是我生命开始的地方,我只能这样说,因为这些年来我固执地认为自己是一个没有童年的人。
有一种人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已经长大成人,他们的眼眸里从来就没有天真过。
太多年没有回来,这个城市以一种全新而陌生的姿态迎接了我,我胡乱地在大街小巷里穿行而过,终于找到了我儿时就读的小学之一。
为什么是之一,说来也是荒唐,因为我同时在两个小学报名上学。
那真是一段混乱的岁月,我尚未懂得分离的涵义便已经体会到分离的凄楚,父母离异之后有相当长一段时间将我交付给年迈的奶奶。
老人待我不能说差,但也谈不上好,每天教我背唐诗,背不出来的时候会用做衣服的那种大尺子抽我的掌心。
在奶奶家附近有一所小学,老人认为小孩子不读书不行,于是擅自做主将顽劣的我塞进了课堂。
一周之后,良心发现的父亲又接我去他那边,在附近的另外一个小学也替了我报了名。
小小年纪的我当时就一鸣惊人地对他说:就算你养条狗也不能这样喊它来就来,要它滚就滚吧。
其实换作现在,我就知道可以用一句很文雅的“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来表达我的意思,但是当年实在是才疏学浅,于是招来了所谓“后妈”干脆利落的两个巴掌。
那个女人下手真狠,两个巴掌直接甩出我的鼻血,我还呆呆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那些鲜血顺着我的下巴滴到衣服上,鞋子上,地上。
我没哭,真没哭,xx吓傻了。
更让我傻掉的是过完一个月回到奶奶家附近那个小学时,早上发豆浆的老师跟我说“你交的钱是上个月的,这个月没有你的。”
中午我一回到奶奶家就哭哭啼啼的,问清楚原因之后,下午她就陪着我一起去学校,她本来是想去质问老师的,可是年轻气盛的老师根本没把老弱妇孺看在眼里。
在奶奶据理力争了好久之后,老师终于不耐烦地说:“好了好了,明天开始给她喝就是了。”
但是第二天,我并没有去领豆浆,看着别的同学喜滋滋的从我身边走过去,我只是暗暗地吞吞口水。
那种淡淡的羞耻和与生俱来的自尊心都不允许我去接受别人的施舍。不是我的东西,我不要,这个想法在我的成长中一直深深扎根在我的心里,它是我势单力薄的骄傲的根源。
可是我没有想到,遇到爱情的时候,这个信念xx被颠覆了,我竟然会弄得自己那么狼狈,那么不堪。
我不明白为什么,但是我没有办法。
我爱了,我认了。
就在我对着斑驳的围墙陷入对往事的追忆而伤春悲秋的时候,手机响了,我一边心疼漫游费一边接通了电话,父亲言简意赅:“明天你要走了,今天一起吃饭吧。”
我真想问问他,得癌症的人是谁?是我吗?我千里迢迢跑来看他难道是为了受那个晚娘的气吗!
关于这个“后妈”,我所记得的仅仅是那两个又快又狠的巴掌,我简直怀疑她以前是练过铁砂掌的,要不怎么能把脸皮厚得跟LV的包一样的我扇出鼻血来呢。
这餐饭吃得极其尴尬,首先是我跟晚娘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然后是她点的菜我不碰,我的点菜她不吃,{zh1}也是{zj1}杀伤力的尴尬是我亲生父亲的一句话。
他说:“落薰,害你白跑了一趟,我那个……是误诊。”
我当场筷子就没拿稳掉了下来,我靠,世界上还有比康婕那个乡霸更乌龙的人,我真想叫她来拜师!
就在想起康婕的那一瞬间,我立即承上启下的又想起了她跟周暮晨,这一系列的心理活动让我整个人在顷刻之间呈现出了一副“大失所望”的样子。
晚娘终于找到机会挖苦我了,她一边给父亲夹菜一边阴阳怪气的说:“看看你好女儿的这个样子,听到你没得癌症,好像是很失望啊。”
父亲怔怔地看着我,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切彻底弄昏头了。
我把筷子朝那个女人身上一扔,声色俱厉地丢下了一句话:“是啊,我失望的是他怎么没得艾滋病,要是得了传染给你,我才开心呢!”
说完那句话我就提起包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别看我昂首阔步的,其实我心里虚得很。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铁砂掌或许已经登峰造极了,我一点都不想领教。
算了,你就当没有我这个父亲,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女儿
我来的时候带着满腔悲痛,走的时候带着满腔悲愤。
在车站,父亲艘,我看着眼前的他,眉目之间充满了深深的疲惫和倦态,到底也是老了。我这样一想,鼻子就忍不住一酸,脱口而出:“别送了,我自己走。”
他看着我,眼神是苦闷的,也许有什么想说的话也不知道从何说起,沉默之中只好点烟来抽。
烟头一明一灭,我的心脏也一抽一抽,他终于开口问我:“落薰,你是不是很恨我?”
真好笑,这个问题,谭思瑶问过我,周暮晨问过我,孔颜问过我,康婕也问过我,现在轮到我的父亲来问我。
他们一个一个都问我是不是恨他们,可是他们在伤害我的时候却又都那么手起刀落,毫不拖泥带水。
我摇头:“小时候可能恨过,但是现在,真的全忘了。”
花力气去恨一个人跟花力气去爱一个人同样都是辛苦的事情,我已经很辛苦的在爱了,我没有那么多的力气可以拿去恨了,所以我宁可选择淡忘,让时光巨大的力量抚平我的痛苦,把伤痕变成勋章。
我进安检之前他忽然跟我说:“你都不叫我一声吗?”
这时我才惊觉,真的,从我到来,到我离开,我居然没有叫过一声“爸爸”。
别的孩子轻而易举就能叫出来的两个字于我而言却如鲠在喉,我张了张嘴,却始终还是叫不出来,他笑一笑,拍拍我的肩膀,转身走了。
我在车上的时候一直用包挡着脸,旁边的阿姨好几次以为都以为她旁边坐着的是一具尸体。
其实我只是不想被无关的人看到我的泪水,因为父亲在转身前{zh1}留给我的一句话是:“算了,你就当没有我这个父亲,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女儿。”
我终于懂得:我永远都无法明白有父亲是一种什么滋味,无论他生,还是死。
回到家里我把事情的始末简单的向我妈交代了一下,她跟我一样无语,过了半天,她才说了一句:“也好,省了送花圈的钱。”
我横了她一眼,想到自己已经三天没有去学校了,于是又马不停蹄地往学校赶,出门之前我妈叫住我,神秘地问我:“你跟康婕是不是吵架了?”
我一怔:“你怎么知道的?”
她得意洋洋的把我之前的鄙视还给了我:“你出去的这几天我看见她在楼下徘徊,叫她上来又不肯,问她找你什么事也不说,我一猜就是你们吵架了。”
我沉默地收拾着行李,不打算回答这个八婆的任何问题,可是她不放过我,得寸进尺地追问:“你们关系那么好,到底是什么事情吵架了?你抢了她男朋友?”
我穿好鞋子,大动作拉开门,气冲冲地对她咆哮:“我还抢了她爸爸咧!”
在我妈发飚之前我赶紧溜了,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跟她解释这个混乱的事实:其实是康婕做了对不起我的事。
回到学校,谭思瑶光彩照人地在我面前扭来扭去,有钱人家的大小姐连指甲油都是dior的,我一边愤恨生命的不公平,一边用言语刺激她:“终于走出许至君的阴影,枯木逢春了呀!”
她一听到这个名字就像多啦A梦看见老鼠一样不xx,怒视着我:“你要死了啊!我是去给徐小文做亲友团!”
我这才知道徐小文那个神经病居然报名去参加了“快男”选秀,我当时一口旺仔牛奶就喷出来了:“我靠,他是不是搞错了,他应该再等一年去参加超女啊!”
谭思瑶这个没立场的家伙先是跟着我同流合污一起奸笑,然后马上察觉出自己的档次降低了,连忙正色说:“落薰,你别那么刻薄,小文人很好的!”
我正准备问她徐小文的粉丝团是不是打算叫“同人女”的时候,徐小文就敲门了。
我一度非常想不通为什么他能畅通无阻的进入我们女生公寓,后来有一次看到他哄得宿管阿姨笑得像一朵风中摇曳的菊花时,我就对他的交际能力彻底叹服了。
他一看到我也在,高兴得像找到了他亲妈:“姐姐唷,你这几天死到哪里去了啦,我好想你的咧。”
为了防止他把我也抓去做他的亲友团,我连忙说:“我还有事,不过你放心,我会给你xx的,祝你一炮而红,再见再见!”
我离开之后没多久,徐小文跟谭思瑶也一起离开了宿舍。
谭思瑶忐忑的说:“我真的好紧张啊!”
徐小文点点头,符合说:“我也真的好紧张!”
这两个人说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谭思瑶是因为要陪徐小文去比赛,录制节目的过程中也许镜头会切到观众席上的她,她怕自己上镜不好看。
而徐小文则是因为私下联系了谭思瑶的过气男友许至君,要他记得收看今天晚上的节目并且帮他xx。
如果他们两个人坦白的说出自己紧张的原因,一定会被对方鄙视至死。
落寞的我在躲避了N个人之后才发现原来我是这么孤独,孤独得我买了孤独的热狗以及孤独珍珠奶茶之后,抬头看见了马路对面的龙堂。
曾经无数次坐车经过我都以为那是个赌馆,直到林逸舟告诉我他的刺青是在“龙堂”刺的,我才搞清楚这个店铺的实质。
电光火石之间,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很费力的跟刺青师傅描述着我脑袋里浮现的那个图案,可是无论怎么描述都觉得有点词不达意,我越说越急,一急起来我就想哭。
旁边有个徒弟突然搭了一句:“她可能是要林逸舟那个图案。”
我一下就呆了,我一直知道他有名,可是没想到有名到这个程度。那个师傅一看我的表情就明白了,他一脸的坏笑,拿出刺青的工具在我面前一字排开,我有一种花钱上刑场的感觉:心一横,死就死。
纹身机的针头钻进我锁骨下面的皮肤时我才知道,打耳洞那个痛算什么痛啊,跟这个一比简直就是蚊子叮了一口。
刺青师傅的鼻尖上都冒汗了,他一边摆弄机器一边跟我聊天:“你是林逸舟的女朋友啊。”
我咬牙切齿的说:“不是,就是认识。”
他又笑:“真的只是认识啊,哈哈,那小子好招桃花的咧。”
我依然咬牙切齿的说:“我晓得。”
我们聊天的过程中我一直都维持着咬牙切齿的语气,一开始是因为痛,到后来是因为怒,我怒了!
林逸舟,他居然有那么多风流传说,我嫉妒死那些女的了!
临走时师傅拍拍我的肩膀:“不错,居然没哭,上次林逸舟都是吃了半粒药上头了才敢叫我动手。”
我迷迷糊糊的看着他:“啊?他病了吗?干嘛要吃药?”
不知道是不是我太白痴太乡霸了,旁边的人都隐约的在笑,那个刺青师傅也笑:“我现在相信你真的不是他女朋友了。”
没过多久,我就知道刺青师傅口中所说的药是什么了,同时我也知道林逸舟的房间里那些奇怪的瓶子,吸管,锡纸是干什么的了。
付钱的时候,师傅随口说了一句话,我整个人一瞬间就呆住了。
他说,你很喜欢林逸舟吧。
我怔怔地接过师傅找给我的钱,木然地走出龙堂,那句话在我脑海里不停的反刍:你很喜欢林逸舟吧,你很喜欢林逸舟吧……
我,很喜欢,林逸舟?
在我听到这句话之前,我从来没有认真思考过我跟他之间的问题,只是生活很寂寞,我很孤独,他也很空虚,有一个不难看的异性充当生活的调剂,互相都觉得挺好的。
我一直很执拗地觉得我不会再喜欢上谁了,因为{dy}次喜欢的那个人揭示了爱情中丑陋和残酷的那一面之后,我已经不怎么去想感情的事情了,我还曾在日记里很矫情的说,我的爱情已经残废了。
可是混沌的我,突然之间,被点醒了。
我,很喜欢,林逸舟……
是这样吗?
我给他打电话,其实有点心虚,可是语气装得欢快,我说我回来啦,方便去找你吗?
他迟疑了一下,说“下次吧”。
我立刻有一种被刺伤了的感觉,某些时候我曾认为我之于他是不同的,跟其他的人多少是不一样的,所以当他把拒绝得这么直接又坦白的时候,我真有点受不了。
尽管如此,我还是故作轻松的说“那下次吧。”
挂掉电话,我想,我还可以去找谁呢。
怎么突然之间,我一个去处都没有了?我身边一个可以陪伴我的人都没有了?
这个想法让我心口堵得好难受,我觉得我再不找点事情做我肯定会心肌梗塞而亡!
当我站在雄伟的岳麓山下时,不禁被它的巍峨深深震撼了。
身边不时有穿着高中校服的女生路过,她们的笑容那么纯真芬芳,我觉得我也没比她们大多少啊,怎么看着她们说说笑笑我觉得自己这么老呢。
我老了,我爬不动了,可是我花了钱买了门票进来,我不能浪费我妈的血汗钱。
这个想法产生之后,我就理直气壮的走向了缆车售票窗口,一摸口袋,没带学生证,真是谁都没我倒霉。
我一个花样年华的年轻人心安理得的坐着缆车去山顶,说出去真的会被别人鄙视,于是我安慰自己:只要你不说,没有人会知道的。
对面缓缓而下的缆车座位上要么是空的,要么是成双成对的,反衬得我更加形单影只。
不过很快我就看到远远的一个座位上有一个人跟我一样,也是可怜兮兮的一个人,这个发现让我受伤的心灵稍微感觉到了一点安慰。
我们两个逆向的人越来越近,他穿白色的外套,戴着帽子,看不清楚五官,阳光洒在他身上好像一座普度众生的佛。
就在即将擦肩的时候,他伸了个懒腰,匆匆一瞥之下我看到他脖子上戴的那枚翡翠观音。
几乎是脱口而出的一声“许至君”惊醒了他,可是也已经晚了,在他看向我时候,我们的正好擦肩而过。
我们两个人僵硬的反着身体看着渐行渐远的对方,像两具化石。
我忽然笑了,我跟这个人,还真是有那么一点渊源,这样都能碰到。
我到山顶上的时候已经接近黄昏了,整个城市尽收眼底,却不知为何心里涌动莫名的悲伤。
林逸舟,这个人对我来说到底算什么?
我喜欢他什么?
网上广为流传的《女人必须知道的138件事》其中有一条是:有望得到的要努力,无望得到的不介意,则无论输赢,姿态都会好看。
我觉得将这138条守则总结出来的是神人,能按照这138条守则生活的是众神之神,xx可以考虑再弄个“封神榜”出来嘛。
我曾经觉得康婕陷入恋爱时智商是0,然而当我自己陷入跟林逸舟的拉锯战之后,我xx悲哀的发现,我比康婕更不如。
我是智商200,情商为0。
那些道理,那些准则,那些前辈耳提面命,言传身教的经验,我明明都有牢记过,可是一看到林逸舟,一看到他对我笑,我就什么都忘了。
如果让林逸舟一边抽烟一边对着我笑,10分钟之后你问我叫什么名字,我可能会回答你:啊……让我想一想。
那个下着大雨的黄昏,我以倾盆的颤抖,灭顶的xx回头,一脚踏入雨中。
我只看到眼前那个人,灰色的卫衣,胸口一个小小的NIKE标记,跟我同一个牌子的wrangler牛仔裤,咖啡色的三叶草板鞋,撑着一把格子伞,笑着对我说:“今天不想开车。”
他嘴里吐出来的烟消失在氤氲的雨中,我忽然鼻子就酸了,我摇摇头,然后义无反顾的朝他跑过去。
我不再信奉任何人,那些好心的规劝,那些装腔作势的教条,那些无关痛痒井然有序罗列着的《女人必须知道的138件事》,都给我见鬼去吧。
我不知道我喜欢他什么,可是我确定我确实喜欢他。
什么“有望得到要努力,无望得到不要介意”,我在爱,已经无暇顾及姿态。
有些人就是这样的,自己是个蛆,就觉得全世界就是一个大粪池。
回到林逸舟的家里,我们各自有一半身体被淋得湿透了,他一边扔干毛巾给我,一边嘟嘟囔囔:“叫你靠紧点你不肯,靠紧点你会死哦。”
我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老实承认:“真的会死,紧张至死。”
他侧过头来看着我,嘴角不自觉地挑起来,我确实有这个本事,让他一看到我就觉得心情很好。
房间在暖黄色的灯光的照射下显得十分暧昧,我十分不识趣地打破了这个气氛,在他伸出手来刚刚触碰到我的脸颊时,我问了一个极其愚蠢的问题:这条毛巾有别的女生用过吗?
他的手就那么直直的收回去了,嘴角那点笑意也没有了,瞪了我一眼之后径直走向了浴室,关门的时候我听见他大声说:“不知道多少女生用过了!”
我这叫自取其辱吗?
xx就是“自做孽,不可活。”
我气鼓鼓的把那条印有可爱小熊的毛巾扔在地上,翻箱倒柜的找出一件林逸舟的衬衣要换上,就在我脱掉外套的时候,我看见了这个锁骨下面的刺青。
那个跟他肩胛骨上的图案一模一样的刺青。
我忽然决定给他一个惊喜。
于是在他换上浴袍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浴室里走出来的时候,看到了眼前这惊悚的一幕:我——程落薰,豆蔻年华的美少女,仅仅用一条白色的浴巾包裹着身体从胸部至大腿的部分,明眸皓齿望着他笑。
我真的没有想到,传言驰骋欢场所向披靡的林逸舟,他居然脸红了。
我还没有来得及解释什么,他就把刚刚擦过头发的那条毛巾狠狠地甩在我脸上,恶声恶气的说:“你这是赤果果的勾引!”
我想了一下,原来他说的是“赤裸裸”,真是个文盲!
他背向我,我根本看不到他的表情和眼神,真是不知好歹的东西。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心甘情愿在任何一个异性面前袒露成这样,哪怕是以前炎炎夏日康婕拖着我去游泳我都穿得比这多。
一想起康婕,我的心脏好像被一条小虫子在啃噬。
这条小虫子蛰伏的时候,你也许会在某一些时间忘记它的存在,可是只要它一旦苏醒,在那些蜿蜒曲折的回忆里游走的时候,这种难过就会争先恐后的从你原本以为已经尘封的记忆匣子里抖落而出。
冥冥之中我知道,我跟康婕也好,跟罗素然也好,总会再走在一起,而现今缺乏的,只是一个合适的契机。
然而后来当那个契机来临的时候,我又xx悲痛的想,如果可以让我选择,我宁可我们的人生从此陌路,也不要看到神经大条的她和高贵优雅的她,那些脆弱和痛苦的泪水。
我鼓起勇气走到林逸舟面前,他装腔作势地玩弄着他的PSP,头也不抬的对我丢了一句:“滚开好吗。”
谁都能看出来他是故作xx,我伸手挡住PSP的屏幕,直直的看着他微微发烫的面孔。
他终于败给我的偏执,恶狠狠地瞪着我说:“你到底要干什么啊!”
我笑了,他那个虚张声势的样子让我忍不住发笑,我指着自己的刺青说:“你看,是不是很眼熟?”
当然眼熟,无数次他背对着镜子赞叹“杰作”的图案,在另外一个人身上呈现。
他的眼神在那一瞬间xx震惊,而表情也在那一瞬间变得非常柔和,他看着我的刺青,我看着他的眼睛,时间就此停滞。
举头三尺有神明,神明知道我多珍惜这片刻静谧。
过了很久很久,他伸出手来揉了揉我的头发,语气里有藏都藏不住的宠溺:“蠢货。”
原本很亲密的举动伴随着这句不伦不类的昵称让我有点啼笑皆非,眼泪无端就在眼眶里凝聚起来,真是说不清楚为什么,是我太感性了吗?
可是就是很想哭啊。
真的真的很想很想哭啊。
根本说不清楚原因,就是觉得美好,所以想要掉眼泪。
我暗自骂了自己一句“矫情”,然后,门铃响了。
他一边走向门口一边跟我说:“应该是送外卖的,别怕。”
我看着他的背影嗤之以鼻,我怕什么啊,我一直就以“未来的林逸舟太太”自居,一个送外卖的又不是xx,我还怕他盘问我们的关系吗?
然而我和林逸舟都没想到,这个送外卖的送来了一个巨大的“惊喜”!
我听到她的声音的时候在{dy}时间之内没有反应过来,紧接着就是林逸舟惊慌粗鲁地阻止她进入卧室,可是没有用,一个陷入爱慕又口齿伶俐的女生根本不是任何人挡得住的。
于是,我们两个人就在这样极其尴尬的情况下面面相觑到一句话兜不出来。
她看着我这副模样,眼神从震惊到xx再到了然于心,我想要解释点什么,可是目睹了她的眼神变化之后我觉得xx没有必要跟她解释。
她的脸上浮起讥诮的笑:“不好意思啊,来得不是时候,打扰你们的前戏了吧?”
有些人就是这样的,自己是个蛆,就觉得全世界就是一个大粪池。
我清了清喉咙,端出了正室范儿:“你误会了,不是你想的那么下流。”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我真想问问这句俗话是哪个俗人说的!
此时抱胸而立的封妙琴那个样子不仅是想打我,如果允许的话,我想她会杀了我。
她脸上那抹讥诮的笑更深了:“只怕比我想得还要下流吧。”
一句话彻底点燃了原本就已经剑拔弩张的气氛,我裹了裹身上的浴巾,忽然也笑了,我说:“就算我们真的怎么样了,也不关你的事啊,你是他妈?要捍卫他的贞操?”
封妙琴的笑容终于消失了,她敌视着我,胸前剧烈地起伏着。
林逸舟站在一旁对我们两个泼妇的明枪暗箭表现得不知所措,{zh1}他只好连拖带拉把封妙琴从卧室里弄了出去,我不知道他们在外面说了些什么,我也不想知道。
片刻之后,我听见关门的声音。
林逸舟再进来的时候我随手操起枕头就朝他砸了过去,他一把接住枕头,却接不住我的怒气:“你背着我,跟我的朋友偷情!”
他也火了:“我操,她胸还没你大,比你还平,我要偷情干嘛找她啊!”
我一听更火大了:“你怎么知道她胸部没我大?你摸过啊!”他冲过来把我的头摁在床上,用枕头使劲抽我,边抽边说:“老子用眼睛看的,目测,懂不懂,蠢货!”
他力气真大,我彻底放弃了反抗,我琢磨着他再抽两下我身上的浴巾应该就要散开了。
我们两个人仪态尽失的时候,门铃又响了。
这次他比我还愤怒,从床上一跃而起,嘴里一边念着“有完没完啊”一边冲出卧室,我麻利的爬起来整理形容,几分钟之后,他笑眯眯地进来了。
他说:“这次真的是送外卖的,嘿嘿。”
他艘回学校,我下车之前他突然叫住我,往我手里放了一把钥匙,我怔怔地看着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嬉皮笑脸地跟我说:“有空去帮我打扫卫生。”
后来李珊珊得知这件事之后连连惊呼,语重心长地跟我说:“从来都没有一个女人让他这么另眼相看,落薰,加油,干掉妃子,你就是皇后!”
其实我何尝不知道,林逸舟这样的男孩子,能够离他多远,{zh0}就离他多远,能够不去爱,就千万别去爱。
李珊珊曾经跟我说,林逸舟早年的名言就是“不要爱上我,我只是一个传说”,另外还有一句挺下流的“只不恋爱,免得你被我伤害。”
我当时还记起我听完这两句话足足两分钟没说话,{zh1}憋了一句:“我靠,这个贱人……还挺押韵的!”
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关于那个《女人必须知道的138件事》,我曾经奉若神明,觉得每一条兜得那么好,我应该按照说的那样去做,可是我发现原来真的像罗素然说的那样,一切都是纸上谈兵。
那138条之中的137条我都忘了,我就记得{zh1}那条。
记住,你只能活一辈子。
对,我只能活一辈子,那我还犹豫个屁,爱就爱吧!
如果说当年我对周暮晨那种炙热的感情是出于一种懵懂的无知而无畏,那么我对林逸舟就是纯粹的飞蛾扑火。
明知道那是火啊,还是忍不住,要扑上去。
即使在若干年后,我也依然能够心甘情愿地说一句,我不后悔。
徐小文的催命连环CALL每次一响,我就发黑眼晕,因为我不得不在跟他讲电话时也配合他那个娇滴滴的语气,有一次在公车上我捏着鼻子跟他打完电话,发现旁边一个头发弄得跟一把扇子似的女的正在用那种极其鄙视的眼神看着我。
我当时就怒了,我心想“你一个乡霸非主流还有资格鄙视我是吧!”,当我正打算狠狠鄙视回去的时候,公车到站了,我们一起下了车,我看见浩浩荡荡的一群伪非主流向我们走来,我吓得腿都软了,结果那些奇怪的人围上来十分热情的招呼我“美女,需要我们帮你设计个发型吗,这边走这边走。”
原来是理发店的小弟招揽客人,我一下子充满了反抗的底气:“我的发型很失败吗,还需要你们帮我设计吗!”
当我跟徐小文汇合的时候我把这个事情当成笑话说给他听,结果换来他的嘲讽:“有什么好笑的,笑点这么低,痴线!”
这次这个死娘娘腔又一次在电话里热情如火地呼唤我:“姐姐呀,今天我生日啊,一起玩啊!”
我一听到他这个风骚的口气我就知道晚上肯定有帅哥出现,可是不好意思,我现在眼里心里都只有林逸舟一个人,徐小文就是把十个帅哥都剥光了放我面前我也能做到清心寡欲视若无睹。
可是徐小文根本不理会我的犹豫,他快刀斩乱麻:“快点快点快点回公寓,有车接送!”
我一听,哎呀,有车接送,不错啊,莫非哪个中年猥琐男好这一口?说起来我也真是恶俗,一听到有车接艘立马打个的就往学校冲。
啊,美好的生活就应该是这样,不接不送不出来!
啊,聪明的女生就应该是这样,要吃要喝要回家!
在公寓门口等谭思瑶和徐小文这两位大小姐的时候,我的眼睛里进了东西,不知道是沙子还是蚊子还是我那弯弯长长的睫毛。
这个时候我才觉得谭思瑶随身带一块安娜苏的小镜子是多么的有必要,我虽然买不起正版的,但是五一路的夜市上那么多山寨货,我还是可以不假索就拿下的。
我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四处张望可以反射我这张花容月貌的脸的物品,一回头就看见门口停着一辆车,我顾不得太多,跑过去对着反光镜扯起眼皮就照。
终于从眼睛里把那根睫毛弄出来了,眼泪流了一脸,那两个妖孽还没有出来。
百无聊赖的我又开始对着车窗玻璃骚首弄姿,我发誓我不是个白痴,但是我真的没想到车里有人。
当车窗降下来,我看到他那张忍俊不禁的脸时,{dy}个反应就是:有、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