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弓直到现在也不相信那天的事,真像做了一场梦。
不过,梦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淡薄下去,但唯有这次的事不管经过多长时间,丝毫也没变淡。不,不但没有变淡,反而更鲜明了。尽管自我解嘲说这是一场梦,但立刻有个声音冒出来加以否定。这一方以为是,另一方认为非,自己的头脑居然也分为两半了。
一点儿没错,一周前见过的直江的言语是荒诞的。这同真弓以前对直江的印象xx不同,真有天壤之别。
当然,真弓所知道的只是医院里作为医生的直江。他穿着白大褂,冷漠、难以接近。一般来说,从患者眼里所看到的医生大致都是如此的。冷冰冰地仿佛他已看穿了世上的一切,特别是外科医生更给人以这种印象。
然而,直江给人的印象却不仅如此,他那冷漠的表情中还包含着一种孤独感。时而使人觉得他值得信赖,时而引诱人们去主动接近他。在他不接受任何外来事物的孤独感背后,偶尔也有一丝空虚表情掠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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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子时常向自己提出疑问。自己究竟喜欢直江的什么地方?她无法回答。好像不是哪一点,而是喜欢直江整个人。
直江的想法和行动有种看穿一切的准确性。猛一看既冷漠无情又自暴自弃,其实在他心灵深处,却有一种静静观察人生的温情。他既不像小桥那样幼稚的空想主义,也不像院长那样的利己主义,他是个对善对恶都能予以体谅的人。如果说他跟别人有不同的地方,那就是稍稍有点儿孤僻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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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村伦子小姐:
这次去札幌旅行之后,再也不能同你相见了。目的地虽然还没明确定下来,但我也许就在支笏湖死去。
选择这个湖倒也没有特殊理由,只是想在北国不为人知地死去。也因为一旦沉进这个湖里尸体不会再漂上来。{zh0}让我的腐烂了的尸体被湖底的树枝挂住永远别让人看见。
你也许已经察觉了,我得了病,被各种各样的癌折磨着。正确的病名叫多发性骨髓瘤。我自己从两年前就已经知道得了这种病。
这种病靠现在的医学无法医治,也就是不治之症。虽然也有两三种xx方法,但只能一时抑制病势发展,不能根治。{zj1}有讽刺性的事是我自己关于此病,还向学会写过数例报告和研究论文。我的余命尚有三个月。现在,癌已扩散到右大腿上,从下月起,势必不能走路。
扩散到脊椎是八个月前,脊椎内因有神经,所以,有时从背到脚受到剧痛侵袭。我之所以总喝酒、注射麻药,都是出于这个原因。
我之所以辞掉大学医院,是因为带着这个病身做不好讲师之职,不如让位于后起之秀。还有,我把病历放在大学里,可以一次性领取麻药,这比在大学工作更为方便些。
由于各种原因我并没有像你所担心的那样盗用或滥用麻药。只是,偶尔大学没能及时送来麻药时,先把东方医院患者使用的数量写在病历上,临时借用一下罢了。
我给医院全体人员平添了麻烦,特别给你留下了巨大悲哀。
然而,你的温情我是充分知道的。也许你会责怪我,既然知道得病了为什么一句话不说?我也无法分辨,因为我的背后常有死神追赶着。
最奇怪的是当我临近死亡之际,对于人和人们所做的一切事,都像剥去外膜一样看得一清二楚。从前那种不甘落后、奇妙的正义感、形而上学的观点等等,都觉得无 聊极了。在这种假面具下,人所表现出来的善恶都是难堪的,令人留恋的。我在工作中惹小桥君反感,不外乎也基于这些原因。我在这里谨向宽容我的任性的小桥君表示歉意。
什么时候死,必定无疑的死,作为医生,我比谁都知道得更清楚。这是既无须回避,也无须安慰的死。死对于我来说既非虚无亦非零点。何况,既不能成佛也不能留下灵魂。我只不过是没有杂物的放在掌上的一把灰,一口气就可让它无影无踪。xx而已。
直江庸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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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直江的想法和行为中,有一种见过世界尽头的人所拥有的确信。”
,“身患绝症的病人的反常行为,只是不知是因为对这世界太憎恨还是太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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