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贞己经有段时间没再见唐诚了。工作是有些忙碌,但还不至于抽不出空闲时间见自己的恋人。贞贞似乎是因为那天在天堂里猛然间又一次清晰地看见韩冬的幻象而再次陷入情殇
贞贞不见唐诚的时候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人是否可以有两次真正的爱情。如果有,为什么在唐诚的环拥中,依然念念不忘过去的一一或者更准确说是逝去的一一一段感情。甚至那个曾经深爱的男人会不可思议地择机横亘在她和唐诚之间。
当时的贞贞掏出手机并做接听状,最初是慌乱中出自下意识的一种掩饰。之后的情形却是不由自主了。她分明听见韩冬的声音,那个声音来自半空。她一抬头,就看见韩冬习惯性的用双手向脑后抚拢头发,拢过后就在头顶露出一条浅浅的发沟。她甚至嗅到韩冬来自发间的味道。
韩冬是个干净的男人,头发有些长。但每天早晨,清洁脸部的时候,韩冬都会顺带着冲头。所以,早晨的韩冬头发总是湿漉漉的,发间总带着洗发水的香味。韩冬从不使用梳子。他的十个手指就是梳子,他总是十指叉开,然后将湿漉漉的头发拢向脑后。这样整理的头发杂乱中显出条理,不经意间流露着不羁的性格。
太爱整饬自己的男人一般都会自恋。这是韩冬的原话。韩冬喜欢穿肥大的牛仔裤,但他从不用熨斗整理裤子。贞贞将他的裤子熨烫了一遍,韩冬不说感谢却说了上面的那句话。
韩冬是名中学教师,还是名在山水间行走的业余画家。韩冬说:教师是他的职业,画家是他的理想。他是个典型的文化人,把职业和理想割裂为两个部分。但韩冬{jd1}没有文化人的刻板和严谨。贞贞记忆中的韩冬老师,不会在课堂上照本宣科。记忆中的韩冬,口若悬河,常常游离于课本之外,用奇闻佚事来辅佐课文的遗漏。就象他们之间的交流,总是那么有趣而且出乎意外。做他的学生,应该是件很愉快的事情。就如同做他的女人,也是件很愉快的事。他是个用爱来生活和工作的人。他周围的人,时刻都能感受到他爱的炽热。
可惜,贞贞再也不能任由韩冬用讲述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什么都可能发生,什么都会发生。比如,让贞贞遇见韩冬,然后相爱;比如,让贞贞失去韩冬,瞬间阴阳相隔。韩冬独自去到的那个未知世界,也许同样奇妙,因为韩冬喜欢穿行在各种奇妙的境地。可是,这一次他再也不能回来为贞贞讲述他奇妙的游历了。
对于一个身陷热恋的女人来说,爱情就是一次灵魂的纠结。不会因为双方身体处在不同的空间而感受不到对方的存在。即使那个男人淌着鲜血倒在自己怀里最终生命体征失去,她也会用思念长久地延续他的生命,直至老去。
贞贞说出自己对天堂里的忌讳,而唐诚竟然毫不在意,她的心就感觉到了撕裂般的痛。韩冬就在这个时侯出现了。韩冬从来都在乎贞贞的感受。韩冬说:女人是种很特别的生命,因为她们拥有很特别的直觉。所以他很在意贞贞的感受。韩冬还说:女人的意志不可违,因为玄牝之门是生命之门。这句话不好理解,贞贞不去深究它的意义。但贞贞感受到了韩冬对女性的尊重。
或许韩冬那一次倒在唐家村的夜市,并非偶然。韩冬太在意女人的感受,自然不会对正在受难的女性漠然无视。虽然韩冬并不认识那个女人,当一个陌生男人对这个陌生女人施暴时,韩冬最终还是选择了伸出援手。
当时,韩冬和贞贞在另外一张桌子上吃夜宵,旁边桌子突然起了争执,。一个体魄并不强壮的男人被酒精烧红了脸颊,大声用贞贞听不明白的方言辱骂和男子同桌的三个女人。女人们站起身子,准备离开。红脸男子突然抓住其中一名女子,狂暴的拖拽中碰倒了面前的桌子,杯盘散落一地。混乱马上波及到了贞贞。贞贞的座椅被碰倒,贞贞也被搡翻在地上。那男子开始披头盖脸毫无章法地殴打被拽倒在地的女人,那女人的挣扎显得徒劳。很快就已血光满面,只能够发出凄厉嚎叫。
韩冬搀扶起贞贞,见贞贞并未受伤,便上前阻止红脸男人的施暴。那男人见韩冬援手,非但没有停止殴打,嘴里竟骂着:有野男人出头了,你这贱货。下手就更狠了。
韩冬身体比红脸男子高大,力量自然更具优势。韩冬用手臂分开他们的纠缠时,稍稍用了点力,便将红脸男子摔出去很远。韩冬关切地问那女人是否需要去医院,那女人点了头。韩冬打算护送那女人时,习惯性的叉开十指往脑后梳拢乱了的头发。红脸男人突然又扑了过来,韩冬准备故技重施推开那男人时突然就静止在那里。胸前一绺血线扑扑地射向前方。贞贞惊愕地搀住韩冬时,他的身体就象只被扎破的皮球,开始萎顿,接着就软跪在地上。韩冬对贞贞说:对不起,惊着你了。然后苍白地瘫倒在贞贞的怀里。
贞贞曾经给韩冬讲述过自己的一个梦。梦里面的韩冬穿一件白色的衬衫,胸前插满了红色的花,花的颜色过于鲜艳,美得让人觉着惊心动魄。
韩冬问贞贞:是玫瑰吗?
贞贞说:不是玫瑰,比玫瑰艳。
韩冬说:你梦见我们的婚礼了。
韩冬又问:可是,我会选件白礼服吗?
韩冬自己调侃自己,回答说:我是白马王子我当然会。
贞贞没想到的是,梦的应验会是这种结局,他们的热恋结束在一片血光之中。
贞贞和唐诚的相遇是一次偶然,贞贞和韩冬的相遇也是一次偶然。世间所有故事的开始都可看见偶然的影子。偶然xx的故事亦步亦趋地走向必然,我们只留意这个过程。甚至有时还来不及留意,亦步亦趋的进程突然就变成快镜头下的白驹过隙,稍纵即逝了。
贞贞和韩冬的初次见面,也是在南山竹林边的竹道山泉下面。韩冬挟着速写本在那一带写生。
韩冬留给贞贞的{dy}印象是个画家。穿肥大的牛仔裤,留可以扎成马尾的长发。眼光犀利,看东西常常定焦。特别是看美女时专注的样子令人生疑。
贞贞当时陪公司的一个客户游逛,没时间局限,也没路线界定。所以游逛显得漫无目的。走来走去有时重复返回到同一个景点。客户并不见意这种重复,兴致一直很好。
贞贞却感到有些不自在,如芒在背。她觉得有双眼睛始终在盯着自己。她环顾四周,每次都看见韩冬混在游客中间。几次折返到竹道山泉,都有韩冬的尾随,显然他不应该重复贞贞同样的错误。这让贞贞引发了好奇。她踅身过去,看见韩冬的速写本里画了很多人像剪影,其轮廓和神情、动态和作为,都能认出自己来。
贞贞是个尊重艺术的女孩,尤其对艺术家充满好奇。她对韩冬说:其实你不必躲躲闪闪跟着我们,你知会一声,我会很乐意做你的模特儿。
韩冬说:这样已经很好了。你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自然地展示你的美,没有一点造作,没有一点矫形。我能从你的每一举手投足中感受线条的屈张,感受线条的柔美。我需要做的,就是真实的记录下来。美就很神奇地被复制在我的画册里了。
韩冬让贞贞看了他画贞贞的所有速写。贞贞看到只有为数不多的几张草图画了她的脸部细节,多数仅有轮廓勾勒。但无一例外,体态的舒展和造型,十分符合贞贞的习惯。
韩冬说:速写很难记录你笑时脸部线条的变化。这需要色块的帮助,记忆能帮助我完成这些。
那几幅画有脸部细节的草图,寥寥几笔,笑态已跃然纸上。
贞贞问:你是画家?
韩冬说:你是指职业吗?画家是我的理想,绘画是对美的追随。教师才是我的职业,塑造心灵是我的社会责任。
贞贞说:哦,是老师。
叫我韩冬就行。韩冬很及时地告诉了贞贞他的名字和执教学校。他的目光中流露着他的期待。
贞贞说:我叫贞贞。
接下来的游逛,贞贞明显不能率性而为了。不知不觉间,束缚感已让贞贞失去了一开始就存在的轻松和随意。就象拎着裙角初次走上舞台的小姑娘,一时间乱了方寸。韩冬后来的追随,再也没有在本子上画什么。他只用眼睛看。
贞贞在镇上的分店只工作了两天就回到了新城的总部。交了财务报表,口述了财务现状,财务总监就让她回家休息{yt}。贞贞并没把自己回来的消息传达给唐诚。一个人在家里窝了{yt}。她的心情需要整理,她要让自己再一次相信,韩冬确实不再和自己同顶一片蓝天了。
贞贞居住的这套房子,是她父母见过韩冬后给她准备的婚房。屋里的一部分家具,韩冬参与了购置,因此附着了韩冬的信息。贞贞在拭擦这些家具时,暗暗地使劲,试图揩去这些信息。阳台上的花木因为缺少照料,草本的已枯萎。贞贞便将这些枯萎的花草连盆一起清理掉了。而那几盆木本的植物,因为得到了露天的露气,还有偶尔的飘雨,竟然顽强地活着。一盆垂丝海棠,那是韩冬的{za}。韩冬在南山的竹溪边发现了它,便将它移栽在花盆里。贞贞起初看不出这种植物的妙处,卵形叶片很是普通。
韩冬说,宋朝杨万里有诗云:
垂丝别得一风光,谁道全输蜀海棠。风搅玉皇红世界,日烘青帝紫衣裳。懒无气力仍春醉,睡起精神欲晓妆。举似老夫新句子,看渠桃李敢承当。
妖艳的垂丝海棠,把天界都搅红了,它紫色的花萼如青帝的紫袍,柔软下垂的红色花朵如喝了酒的花神,玉肌泛红,娇弱乏力。其姿色、妖态不待施妆已然更胜桃李。
果然,等到花期,有了七八朵娇蕾簇生枝端,垂丝海棠便柔蔓迎风、垂英凫凫,一如秀发遮面之淑女风情万种了。
还有一株黄刺玫,和垂丝海棠一样也属蔷薇科,同样因为耐旱而活了下来。
韩冬似乎对蔷薇有些偏爱了。就连卧具上的床单颜色,他也选定了紫色。这种颜色是种盛极的颜色。极盛而呈颓败,这是易经的思想。韩冬懂得这些,可是他就是喜欢。也许,他更愿意象颗流星,在极至处灿烂于一时,然后凋萎、寂然。
贞贞在反复的拭抹中仍然无法揩去韩冬留下的痕迹。索性由它去了。她裹着那床韩冬买来的紫色寝被安静地睡了一觉。竟然无梦。睡醒时已近黄昏。突然感到特别的饥饿。很久以来都没有这种感觉了。贞贞很兴奋地梳妆起来。她觉得她已经摆脱了梦魇一样的过去,现在可以轻松地去见唐诚,同他一起香甜地吃一顿饭,开始她新的爱情生活。
贞贞再次来到天堂里,她看到的是一间已经开张的唐诚摄影工作室,
唐诚这人做事情总是那么风风火火,迅捷中体现男人的一种强势。贞贞从来不讨厌男人的强势。只有她的父母耽心她在男人的强势下受到委屈。早早地为她准备婚房就是这种耽心的映射。贞贞理解父母的苦心,女孩经济的独立在有些婚姻里显得很重要,但贞贞认为:在一桩爱被放置在xx的婚事里,这些东西是可以勿略的。如果暂时没有物质基础,婚后夫妻可以同心协力去创造。从另一个角度去看,也许共同创造的家更会被珍惜。
妈妈说:当初,我和你爸把被褥搬到一张床上,撒了一公斤喜糖就算成家了。风风雨雨这些年,彼此是很珍惜。但那是我们那一代人的生活方式。我们并不想那样。物质的贫乏是那个时代的大环境,我们只能那样。现在,如果还那样,只怕未来的婆婆拦着大门不让你过堂了。
贞贞笑着说:现在的新娘都不盖红头帕、不跨火塘了。穿着婚纱的样子恨不得让全世界的人看见。唯独就没考虑婆婆爱看不爱看。
妈妈说:可不能这么想。爱一个人就要连带着爱他的亲人。爱屋及乌。连不祥的乌鸦都得顺带着爱,何况是生养他的父母。
贞贞说:好啦,我发誓,从今以后,我爱乌鸦。
唐诚在饭点上竟然没在工作室,也怪贞贞事先没打他的手机。贞贞看见有个女孩坐在已经布置好的工作室里,那个女孩正在电脑前看着什么。显然她不认识贞贞。她主动招呼贞贞坐下,然后殷勤地取纸杯沏茶,并询问需要怎样的服务,打算在一个活页夹上记录这一单业务需要留下的联系方式。
贞贞问过女孩的名字知道她叫芸芸后便安静地喝茶。贞贞有点喜欢眼前的这个女孩。热情,做事麻利,笑起来很大方。还有点漂亮。只是这一点让自己稍稍感到一点别扭。唐诚的身边出现了另外的女孩,应该很正常。唐诚这么多年一人漂泊山水间,偶然遇上一个两个红颜伴侣那是情理中的事情。何况他的工作室也应该有员工的加入。只是别扭还是存在。贞贞想,女人总是会在嫉妒的泥潭里挣扎,她也不能例外。也许是芸芸的漂亮让她感到了压力。再或者是自己失去了韩冬而更想牢牢地抓住一个男人?
芸芸见贞贞并没有和自己继续交谈的兴致,便继续看唐诚留在电脑里的一些照片和附在后面的拍摄数据。唐诚让她看这些东西,其实是想让她早些入门。摄影首先是个技术活儿,只有掌握了必要的技术,才能和艺术联姻。那个阶段,就要看摄影者的修为和机会了。这些东西,唐诚打算在闲遐时再一点点灌输给她。
贞贞坐着无聊,便走到门外给唐诚打通了电话。唐诚很怏就会赶回来。贞贞不愿继续坐在芸芸的对面干等,只好绕到房东老太太唐柳氏那边的厅堂。厅堂里依旧是那股浓郁的檀香味。依旧让她想到了厕所的味道。唐柳氏年岁大了,记性却很好。见着贞贞,只不过多端详了几眼便认出眼前的女孩是唐诚的女友。她让贞贞坐在一张竹椅上,自己则靠在一张高靠背的老式木椅上,打算和她聊点什么。
贞贞从小就和奶奶很亲,也习惯了老太太的嘘寒问暖式的亲近。唐柳氏脸上的皱褶很深,但镶了一口牙齿脸颊不显塌陷。戴着假牙时唐柳氏说话还是好懂的。
唐柳氏喜欢年青人,特别是女孩。除了女孩的青春活泼让她想起自己也曾年青过以外,她还特别愿意和认识或能够接触到的女孩们谈论她的孙子唐家骏。
家骏岁数不小了,但一直没打算结婚。这是唐柳氏的心病。对一般人来说,人生虽然短暂,但四世同堂却显示着短暂人生的圆满。能够见着重孙,哪怕自己己经老得抱不动了,也会乐呵呵地拍拍小家伙的屁蛋子,豁牙的嘴里哼几句遥远记忆里的摇篮曲。
家骏从不理会奶奶的心事,这个不孝的孙儿。唐柳氏常这么说。家骏和奶奶住在一起时,唐柳氏就不停地这么骂他。后来家骏嫌奶奶聒噪不住这儿了,唐柳氏说得更多了。一个人自言自语时也这么说。
贞贞听着老太太说她的孙子,心里对这个叫家骏的男人已经有了大概的影像。作为同年人贞贞能够理解唐家骏
贞贞听老太太说话时耳朵一直在注意唐诚工作室那边的动静。她听见,唐诚这个时候己经回来了,他在吩咐那个叫芸芸的女孩整理好了就可打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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